曜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由自主的按住心口的位置，一手撑着桌子努力让自己稳住身形。这个时候若是不说清楚，就

永远都说不清楚了……

“你还要演戏吗？柔璟枫早就告诉我，你身体里的毒已经排清了。”没有丝毫的怜悯，仿佛所有昔日的感情都只是一场梦

。“冉梓曜薰，你太过自不量力。”

如同兜头一盆冷水，彻底冷却了急切和愤怒，就连想解释的心情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黑色的瞳再次闭上，许久许久，直到连身体的疼痛也慢慢退回心房，那仅剩的缺口也慢慢合拢，冰封，再也不会为任何人

开启。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举世罕见的漆黑色瞳眸变得冷漠而迷离，清泠的声音却柔软如水：“你说的对，我太高估了自己，

以为有爱你而不受伤的能力。”

笑容，像曾经铺满了整个莲池的白莲，悠然的绽放在唇角，明明寂静而柔和却仿佛让人听见了天崩地坼的惨烈：“我其实

一直都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却没想到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捧起茶杯望着霂灏，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曾经清晰的映在那黑瞳中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陪我喝这最后一杯茶吧

，就当是祭典我们这一场梦，喝完我自会向天下谢罪，为你，给天下一个交代。”

不再顾及品茶的规矩，一仰而尽让热茶顺着喉咙流进身体以温暖冰冷了的心脏。

霂灏，霂灏，其实我全心为你，只要你说一句便不会让你为难，可如今你却亲手撕毁了我一直努力维持着的美梦……也好

，也好，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会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任何人任何地方，这会儿也该洒脱一些，不必感伤……

“啪——”骨瓷茶杯落地碎裂的声音，曜薰抬头却见霂灏瞪大眼睛盯着他，脸色十分难看，仿佛在忍着什么痛苦。

“冉梓曜薰，你果然，你果然……我绝不原谅你！”嘶哑着声音说完狠厉的话，霂灏便跪倒在地，原本透着健康红的肤色

微微泛出蓝紫色来！

第100章：一命偿一命

“冉梓曜薰，你果然，你果然……我绝不原谅你！”嘶哑着声音说完狠厉的话，霂灏便跪倒在地，原本透着健康红的肤色

微微泛出蓝紫色来！

“霂灏！”曜薰惊愕的过去扶起已经失去意识的霂灏，触手的冰冷让他心惊，转眼看见落地摔成碎片的茶杯，立即明白，

这桥段，太老旧了！

“小然！”凶手通常只有见到结果才会罢休！毫不犹豫的，曜薰唤了小然的名字，果然那伶俐的小丫头推开门冲进来，“

噗通”就跪下了。

“主子，对不起，原谅小然吧，他们，他们逼我……”小然早已泪流满面，此刻更是泣不成声。“五味子，五味子在他们

手里……如果我不做，他们……”

原本的愤怒在听见小然的话的时候变转成了悲哀，曜薰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中尽是疲惫：“原来你也不曾信我……”

“主子……”小然着了慌，她从未见过曜薰这样的表情。

“你去，找易安和韵澄来。别说圣上的事，免得隔墙有耳，只道是圣上的命令，十万火急，叫易安派人把莲澈轩包围起来

，软禁圣妃吧。”曜薰仍旧是闭着眼睛，不再看小然。

“是……”小然哭着答应，跑出了莲澈轩。

轻叹一口起，用尽全力半拖半抱着的将霂灏搬到床上去，这一次却没有心情再去恼火自己相对过矮的身高。亲自去浴室弄

来热水，用毛巾擦着霂灏的身体，希望热水能像带给自己温暖一样温暖他。可惜成效不大。

霂灏已经微微冒出冷汗，全身冰冷，仿佛身体的热量正在被抽走，一口一口啃食干净。

曜薰熟悉这个感觉，当日的千寒雪，也是这样折磨着他的身体，若不是有金色暗纹的保护，他的状况应该比霂灏现在更糟

糕。

忽然心中一动，这一次会不会也是蛊虫？

正思忖间，外面一阵嘈杂，曜薰站起身走出，果然韵澄和易安都已经到了连接曲桥的亭子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

开眼睛时黑瞳已经恢复往日的淡静和清明。缓步走出去，停在易安的面前。

“可是亲信？”清泠的声音一如平常。

易安疑惑的点点头，却没有开口问是怎么回事。曜薰赞许的看他一眼，转向韵澄亦是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将两人带进莲澈轩，小然哭哭啼啼的跟在后面。

掠过待客的正厅，直接往卧房去，曜薰没有多做解释，身后两人也没有问，进了房间，小然会意的将门关好，守在外面。

“易安，我可信得过你？”不管易安已经看见躺在床上的霂灏，劈头就问。

“……圣妃大人请放心。”易安沉吟了一下，还是回答。

“即使我不久之后就不会是圣妃，不久之后也许不再为人，也可以吗？”语句中明显透着怪异，可是那漆黑的眼瞳中却是

闪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小薰公子尽可放心将事情交给易安。”易安望着曜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好，那么现在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件，便是子卿的人在溃败之际抓走了药师五味子，他是与小然两情相悦的人，想

必你是知道的。”看见易安略一思索便点点头，曜薰便继续说。“我要你将他平安的带回来。”

“属下必然竭尽所能。”易安点头。

“第二件事，韵澄，我也要求你帮忙了。”停顿一下，那两人的神色都肃穆起来。“霂灏中了毒，我要为他解毒，请你们

帮我。”

韵澄平静的紫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宁静，只是举步掠到床边去探霂灏的脉搏，眉毛不禁皱起来，良久才说：

“璟枫可知道？”

“璟枫没有进宫来，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人来帮我。”曜薰摇摇头。

“是什么毒，如何解？”易安也皱紧了眉，显得有些慌乱似的。

“你们跟我到书房来。”曜薰带头步入书房去，小然仍旧留在卧房门口紧紧防备着。

书房没有暖炉，格外阴冷，三人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一般。

曜薰熟门熟路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典册翻到中间的一页递给两人看：“璟枫当日因为我的风寒搜罗了不少的医药典籍都堆

在这里，我自从上次中了千寒雪的毒之后也特意研究了一些东西。”

往书上一指，只见一行小字：“寒蛊之毒，蛊虫不死，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易安皱眉。

“对，无药可解。”曜薰淡静的看着易安，竟然露出了笑容，手又指到另一行字上：“寒蛊之虫食阳气而存，可引之易主

。”

“何解？”

“不可以！”

几乎是同时出声，不同的是易安仍旧不明白曜薰的意思，韵澄却是直截了当的拒绝，显然已经明白了曜薰的意图。

“韵澄，在这深宫，若是你也不帮我了，我还能找谁？”曜薰露出个凄怆的笑容，声音变得低哑。“我与他，情分已尽，

可这是我欠他的。我欠他一条命，早在我进宫前，就欠下了。”

“所以你就选这一命换一命的方法吗？”难得的，一向无甚感情波澜的韵澄竟然激动的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尽是责备。

“韵澄，你该知道我是死不了的，就帮我这最后一次吧。”说这话的时候，曜薰心里并没有底，究竟他还能不能再承受住

一次蛊虫的侵袭根本是个未知数，只是若不救霂灏，他留在这里连最初的意义都已经失去。

沉吟半晌，韵澄终于缓缓的点头。

易安在一旁听着，虽然仍旧有疑惑，但是他没有问，他只要知道霂灏会得救就可以了。

再次向小然确定了那毒药的确是由蛊虫炼制之后，曜薰安心的去沐浴，让韵澄去为易安讲解究竟该怎么做。

“这毒中炼制的时候加了蛊虫卵，一旦入了人体就迅速孵化出蛊虫幼体，为了成长，它会迅速吸收吃掉宿主的阳气和热量

。你我能做的便是将内力注入圣上体内，引诱幼虫到静脉处。”轻轻点一下霂灏脖颈的静脉，韵澄说得言简意赅，易安也

不是蠢笨之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剩下的就靠小薰公子了。”韵澄微微蹙眉。若是这个人有什么不测，璟枫会不会怨自己一辈子？

热水温暖了身体之后，曜薰皮着狐裘怀抱着小暖炉走进卧房里来，然后静静坐在了床边，低声道：“易安，韵澄，我要你

们保证，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泄露出去。我不希望霂灏再为难。”

两人皆点点头，便扶起霂灏，一前一后开始运功。小然拿着柔璟枫调制的止血药和纱布站在一边。

霂灏只觉得周身寒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甚至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是隐约觉得身边有人在说话。

忽然有两股温热的力量一前一后的灌入身体，慢慢汇聚成一股，然后开始沿着他的周身经脉运转，一周天之后那两股温热

的力量似乎是找到了带给他寒冷的源头，开始引导着那个东西慢慢的转移。

慢慢的，那股力量引诱着寒冷的根源到了颈上的静脉处，忽然他听到一声低呼，那两股热力瞬间抽离了他的身体，静脉处

传来麻木的疼痛，血液便开始流失。

只是流失的血液并没有让他觉得虚弱，反而使他周身的热度渐渐的回来了。经过这一役，他觉得有些累，所以感觉到安全

之后就立即沉沉的睡过去。

曜薰是咬破了自己的唇，将自己的血涂满了自己的唇，利用自己的血液去引诱寒蛊幼虫，从霂灏静的经脉出吸他的血，借

以将蛊虫诱至自己的体内。

引诱是成功的。

身体的热量在一瞬间被夺走，曜薰站不稳。幸而，韵澄将他扶住。

小然急忙上前，将粘稠的止血药涂在霂灏的伤口上，又用绷带细细包裹好那伤口，才又匆匆退出去打算照着以前柔璟枫留

下的方子再为曜薰煮一副。

“成功了呢。”曜薰笑了一下，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章锦帛，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东西。“韵

澄，趁我还是圣妃，这是给你和璟枫最后的礼物，你们应该远离这宫廷，笑傲江湖……若要谢我，就请帮我照顾秋梓。”

接过锦帛，韵澄扶着曜薰坐下。

怀里尚有另一张锦帛，曜薰将它递给了易安：“这是霂灏想要的。带他回风云宫修养吧，上次的伤还没完全好。别忘了你

答应我的事情。”

易安点了点头，抱起昏睡中的霂灏，走到门口又轻声道：“我将亲信留一半在这里，护你周全。”

曜薰却没有听完这句话便在韵澄的怀里晕过去。

第101章：恩典，黑泥鳅的温柔

莲澈轩，死亡一般的寂静。

凛冽的寒风中却有人尽职的守在莲澈轩的入口，戒备的守着四方。

一抹绿色的娇小身影从莲澈轩的厨房出来，手中托着的却是热腾腾的茶，大冷的天，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小然微笑着招呼那些易安留下来的内侍官，心里却是万般的难受。除了送膳点的时候，她不敢再进主子的房间，怕打扰了

主子，也怕惹了主子不高兴。她对不起主子。

可是自从那日易安和韵澄前后脚离开之后，曜薰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每次她从外面偷偷观望里面都只看见主子疲倦的

躺在床上，满身是化不开的忧伤。若不是每次去收拾茶点膳食都能看出被动过的痕迹，她甚至要以为曜薰从未醒来过。

五味子被易安救了回来，可好像是受了点伤，所以一直也没有出现在莲澈轩，而她也已经不好意思再跑去医药局找他。现

在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哐啷——”卧房中突兀的发出茶杯落地碎裂，凳子倒地的声音！

小然恐惧的丢了手中的茶盘，横冲直撞的跑进去停在卧房的门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却没有看见令她害怕的事情，曜薰站

在桌子旁边，抬起头来看向门口，脸色仍旧是诡异的苍白，甚至微微泛着蓝紫色，但精神好像还不错。

“好烫。”淡淡的一句，曜薰露出个清浅的笑容。

小然忽然轻松了起来，那一句淡淡的话和那个笑容在一瞬间将所有的隔膜都融化掉，让她有种一切都冰释的轻松感。“主

子……”低低唤了一声，收拾了残破的茶具站起身来轻声道：“小然去为您换一杯来。”

曜薰点点头，慢慢坐下来。

到小然出去，曜薰脸上的笑容才慢慢退去，双手撑住胃部，痉挛似的痛让两道浅眉不自觉的拧在一起，弥漫了全身的寒冷

让他的四肢有些僵硬，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知道幼虫还在胃里没有移动位置，也许是忌惮另外一只蛊虫吧。上一次千寒雪的毒虽然排尽了但身体冰冷的状况却并没

有太多的改善，大概柔璟枫的功力和那些药只是让千寒雪的蛊虫暂时进入了沉睡而没有真正排出体外。

呵，若是那只也醒了，他们会不会打架呢。

自嘲的笑了笑，挨过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出了一身冷汗。终究还是挨过去，金色暗纹旋转的速度比之前还要慢，却不知这

一只是什么名堂。

耗尽了体力，曜薰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等小然的那一杯茶，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脚步虚浮的挪到床边就倒下去。

“主子！”小然刚好端了茶水过来，怕曜薰嫌凉，她特地从莲池里捞了冰块上来凉一下的，现在温热的刚刚好。

曜薰翻了个身，转眼看见小然被冰水冻的通红的手，微微有些动容，撑起身来给小然一个安慰的笑容：“没事，只是觉得

累。”接过小然手中的茶，慢慢饮下，又说：“今天的茶不错。”

“多谢主子谬赞。”小然腼腆的将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却偷偷瞄曜薰的表情。

“易安有没有救出五味子？”像是忽然想起似的，曜薰抬眼看着小然。

“有……只是好像受了点伤，所以一直没来拜见主子……”小然微微僵住，咬着嘴唇声音很低，忽然又噗通跪下，语带哽

咽。“主子，对不起，原谅小然吧……”

“小然你起来。”曜薰低低叹息一声，几日来这孩子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他就知道这小丫头是无法原谅自己。“这件事

，不是你的错，是我考虑不周，若是预先提醒易安，五味子也不会平白受了伤。”

“主子……”小然站起来，却还没忍住抽噎。

“小然，把眼泪擦干净，去把五味子找过来。”曜薰摸摸小然的头，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小然点点头擦干眼泪跑了出去，曜薰微微笑一下，又一次倒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黑色的烟雾挤过纱帐冒出来，渐渐凝聚成一个熟悉的身影，夺命的大镰刀被当成枕头拖着黑泥鳅的脑袋，漂浮在空中上上

下下。

“不要骂我。”曜薰想翻过身去不看黑泥鳅，身上却没有那个力气，只好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