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节外生枝
风云宫，一片灰暗，书房的灯却还亮着。
已有金白色的霞光渲染了东方的天空，微薄的天光浅浅的铺在风云宫上。
书房里，新点燃的凝神熏香在书案上兀自袅袅生烟，已经批阅过的奏本堆积在书案的两边，当中放着本线装书，随意摊开
着。
书案的主人并没有坐在位置上，而是在旁边的客座上捧着一杯茶，湖蓝色的眼睛有些冷凝的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你要说的话是什么？”仿佛有种气场，让霂灏觉得对面那人要说的话绝对不是自己愿意听到的。
“我会祝福小薰的，他和她的妻子，我都会祝福。”开门见山的，柔璟枫转过身面向门口。
“什么？他和他的妻子？”轻而易举的抓住了特地被强调过的关键词，霂灏放下茶杯，瞪着柔璟枫。
“其实你应该想到，他那么优秀，自然有很多人爱他。”柔璟枫深吸一口气。“千草国的公主乌兰谢尔喜欢他，临幸了他
。就在你爱上他之前。”
虽然并没有夸张什么，但说出这话的同时，他自己的心里也不太舒服。
“临幸？”霂灏皱了皱眉。某些被他故意抛诸脑后的细节再次浮现在眼前。
“没错，千草国是以母为尊的国家，女王临幸了男子就会将他们娶回去，更何况……”故意停顿了一下，迫使那皱眉着眉
头想自己事情的男子抬起头来。“乌兰谢尔公主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决定择日迎娶他回千草。”
“你说什么！？”那轻飘飘的消息仿佛是晴天霹雳，霂灏猛的站起来，似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一把抓住柔璟枫的衣领
，低沉的声音中蕴藏着愤怒。“你再说一次！”
“我说几次，事实就是事实，乌兰谢尔有了他的孩子，你认为他会愿意不理妻儿，继续留在这里做你的圣妃吗？”柔璟枫
沉着的扭了一把，迫使霂灏放开自己，威胁的瞪着那双湖蓝色的眼睛。“若是你真的爱他，就别让他为难。”
“你说的是真的？”霂灏颓然的松开手，论武功，他并不是柔璟枫的对手。“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两天前他就已经知道。”柔璟枫声音冷冷的。“他为你冒险去跳那见鬼的酒神舞，差点连命都搭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了吧？你难道还不满足？”
“……”冷凝的君王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握紧双拳，指甲陷进肉里还在继续用力。仿佛是想用这中方法让自己
冷静清醒。
小薰，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梦……
“其实你也该想到，小薰在倾涯楼那种地方生存，对方又是个强势的女人，发生这种情况算不上是意外吧？更何况，那乌
兰谢尔还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子……”柔璟枫继续再那里添油加醋。“她老远在千草国就听说了小薰的事情，特地慢着女
王跑来见小薰一面，为了小薰一掷万金，不发生那种事……”
“别说了！”一直沉默的君王忽然怒吼一声，一掌拍碎了放在茶桌上的茶杯。红色的血液从指间流出，尖锐的疼痛从指尖
一直传递到心脏。“出去！”
柔璟枫微微眯了眯眼睛，不再多说什么，痛快的走出了风云宫。
天空有些灰暗，方才的晴朗已然消失不见，浅灰色的云彩不满了天空，羽毛一般层层叠叠向大地压下来，空气中有种令人
窒息的味道。
墨绿色的瞳孔凝视着天空，里面是从未有过的冷然。
只是光芒流转，那眼睛里又现出一丝的迷茫来，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一时间分不清梦里的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小薰，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就迷乱了我的心神？
若是我做错了，你会原谅我吗？
莲澈轩，卧房。
安神的熏香才被点燃就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
清香的味道促进了疲惫的人的睡眠，连面具都没有摘，仿佛体力透支了一般，只是倒在床上和衣而睡，调整了个最舒服的
姿势，慵懒得像一只吃饱了的猫。
霂灏走进莲澈轩的时候没有人来迎接他，就连小然也不在，大概又去找了五味子。
君王并不在意为什么偌大的莲澈轩，唯一的使女都不在，如今他的心思已经被另一件事完全占据了。
他还记得那时的事……
妖美的女子从屏风后探出头瞧了瞧，然后才整个人都走出来，水红色的肚兜露出来显得格外诱惑。
“薰——”娇呼一声，她跑到曜薰的身边，半跪在床边，在曜薰的薄唇上印上一个轻吻。
……
“好，那我明天来找你。”谢尔满足的笑着高高兴兴，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八角形的房间。
……
“她是什么人？”霂灏声音沉怒。
“她是我的人。”曜薰有些好笑的看着霂灏。“她说她喜欢我。”
“是吗，她喜欢你。”霂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淡然一点，可是他的表情早就泄露了他的心情。“那你喜欢她吗？”
“她已经是我的人了。”答非所问的，曜薰保持着微笑。
……
是了，他早已说过，那个女人已经是他的人。
那么，小薰，你又为什么要答应进宫？又为什么成为我的圣妃？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
湖蓝色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暗烈的火焰，仿佛只要轻轻碰触就会被燃成灰烬！
绝不多看一眼其他，直接闯进那人的卧房！
明知道他应该很累了，明知道该让他好好休息，可是，若是此刻不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胸中的火焰就会将自己烧成灰吧
？！
然而踏入房间的时候，霂灏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曜薰静静躺在床上，和衣而睡，似乎是冷，又似乎是觉得有些恐惧，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两手交叉着抱紧自己，仿佛是
想借这种姿势给予自己一些安全感。
轻轻摘下曜薰的面具，霂灏的动作十分轻柔。
倾世的容颜已经变得十分的熟悉，每一寸肌肤都曾经落下过轻柔的吻，从唇边到眼角，他每日都会将自己全部的温柔倾注
其上。
这人是这样美，如妖似仙，清雅得宛若天人，他不敢做任何逾越，仿佛那是对这人的亵渎一般，他只是轻轻的吻着，膜拜
着他的美好。
可是，他竟然要远嫁千草了吗！
激烈的吻，一改往日的温柔，仿佛是暗怒的火燃烧到唇边，炽热了吻也炽热了情。
“嗯……”因为呼吸被阻碍而悠悠转醒的人显然还没有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也没有察觉到压在身上这人的反常，以为只是
想往常一样，他来陪伴自己了。
可是，那吻太过粗暴，迫使他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再回应对方的吻，曜薰拼命的挣扎，似乎是想要为自己留下一线的呼吸，争得一丝喘息：“霂灏，你怎么了？”
“不许你走，不许你嫁给别人！”忘情的吻着那人的每一寸肌肤，恨不得将他埋进自己的骨血里。“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
有些语无伦次的，霂灏只是不断啃咬着曜薰，从双唇到锁骨。
“你在说什么，放手！”曜薰几乎用尽全力，拼命推开霂灏，就势翻身，站了起来。“突然间，你是怎么了？”
整理一下被粗暴扯开的衣服，曜薰深吸一口气，一双黑眼睛警惕的看着此刻十分反常的君王，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
“……”似乎是猛然冷静了下来，霂灏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长长出一口气，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沙哑。“我都知道了。”
“……”曜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霂灏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进宫的呢？”湖蓝色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又好像视线透过了天花板直望向了天空。“小薰，你
怎么能给了我一个美好的梦境，又亲自撕裂它呢？”
声音轻轻的，仿佛又回归了往日的温柔，只是声音里有浓浓的失望，和隐隐被压制住的愤怒。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进宫的吗？”浅浅的问一句，宛若一声喃呢。
“呵，我原本以为我知道……”轻笑一声，仿佛是对自己的嘲笑，霂灏闭了闭眼睛。“可是现在我好像又不知道了。”
“……是吗？”微微愣了一下，曜薰微微皱眉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这个人，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也许，我真的应该放你走才对……”霂灏终于缓缓坐了起来，看着曜薰，湖蓝色的眼睛深深的。“我是不是该祝福你和
你的妻子还有……你们的孩子？”
“和乌兰谢尔……那只是个意外，当时……”微微皱眉，忽然就乱了方寸，想要解释，却被对方打断。
“小薰，吾为一国之君，向来是言出必行的。我很喜欢你做我的圣妃，很希望能与你相伴终生。”不再看曜薰，混蓝色的
眼睛转而看向窗外。“可是，为吾圣妃，必要身家清白，能够爱怜天下……”
“所以呢？”忍不住出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是吗？这是需要他最后一句话而已，若是他说出了……
曜薰悄悄咬住嘴唇。
“你走吧，我……我不想再见到你。”直到说出最后一个字也没有再看曜薰一眼，所以那湖蓝色眼睛里深藏的海洋也没有
被那人发现。
“……当真？”向来宁静的目光中闪现一丝的惊慌，然而仅是一瞬，他又垂下眼睛恢复了平静。
“嗯，离开这里吧，到我见不到你的地方去。”拼命的睁大眼睛，不让那深深的潮水涌出来。
倔强得不肯回头，所以霂灏没有看到那人瞬间苍白的脸色，也没有看到一瞬间浸湿了黑色眼眸的雾气和泛红的眼眶。
苍白的微笑静静荡漾在唇角，明明是在笑，却反而比哭更痛楚，仍旧是语声轻柔，却仿佛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在一句话
里诉诸全部的温柔：“是，圣上。”停顿一下，才终于吐出那句：“吾皇万福。”
第72章：心泣
苍白的微笑静静荡漾在唇角，明明是在笑，却反而比哭更痛楚，仍旧是语声轻柔，却仿佛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在一句话
里诉诸全部的温柔：“是，圣上。”停顿一下，才终于吐出那句：“吾皇万福。”
举步，步履轻盈，一如昨日在钢丝上的轻舞，淡然得走出去，仿佛只是想要出门去欣赏花园里的景致一般。
雪，飘得寂静。
白色的花瓣落在苍白的肌肤上，瞬间融化成水。冰凉。
下意识的裹紧自己，却又微微一愣，颓然的松开手，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漆黑的眼瞳中仿佛映入了雪的苍茫，连焦距都已
失去。
唇角的笑容渐渐散去，脚步却没有停息。
故意忽略了从心脏开始蔓延的冰冷和疼痛，仿佛连血液也会慢慢冻结。
血液不再流动，心脏不再跳，那是不是，就不会再痛。
眼前已经什么都不剩下，唯有那一片纯净，冰冷的白。不去理会那些使女和内侍官惊讶的表情，也不回应行礼问好的声音
，双腿仿佛不再受思维的控制，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不是吗？现在又何必失落。
他从来都不属于你，你也从未属于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去不舍？
曜薰，怕什么，你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只是回到原点而已。
微微抿住双唇似乎是想调整出一个笑容来，尖锐的疼痛和寒冷人让他回过神来去注意周围的环境。
茫然的望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陌生的草地和陌生的空湖，仿佛在一瞬间，世人都已
消失。
呵，居然忘了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
自嘲的笑容泛起在唇角，低头看一眼赤裸的双足，原本苍白的皮肤已经微微发紫，左脚脚趾间渗出血水来。
竟然恍惚到忘了穿鞋，像傻瓜一样。
轻声的叹息刚刚溢出唇角就飘散在微冷的空气里，挪动到一棵树边坐下来，习惯性的蜷缩成一团。
莲澈轩。
暖炉已经被点燃，小香炉里也已经重新添过香料，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沉默的君王僵直的坐着，脸色有些阴沉。
没有人敢去打扰他，自那人离开之后他就一直这样坐着，没有动也不说话，仿佛要将自己凝固成石雕。
如果这时有人进来一定会被吓一跳，两行清泪沿着俊逸的脸庞慢慢滑落却没有被擦拭，任由泪珠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霂
灏低着头，要紧嘴唇，似乎是想把眼泪忍下来，又似乎是想借此阻止自己哭出声音来。
小薰，小薰，你走得好决然，连头都不曾回过。
我是你的，你却从不属于我。
小薰，若你知道我此刻的心痛，你会不会回头？
“圣上。”细细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的，小然出现在卧房的门口，胆怯的看着霂灏的表情。
“说。”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抬眼看着那小女孩。
“主子出门的时候……连鞋也没穿，今天也还没有服药，小然担心……”看见霂灏那双微微红的眼睛，小然下意识的将身
体往门边缩了缩。“主子不经常出门也没什么方向感，宫这么大，万一迷了路……身上又不舒服……”
“圣上！”小然还没说完就有另一个内侍官冲了进来，语气里有些焦急。“有人看见圣妃大人往忘情湖去了！”也不顾霂
灏是否同意他说出来，他只是听从易安的安排，将这消息立即禀告这闹别扭的君王，他日这人若要后悔，也没有理由赖到
他们的身上。
“你说什么？忘情湖？”果然，霂灏猛地站了起来，惊愕的瞪着来人。
“是，有人看见圣妃大人衣冠不整精神恍惚……”
还没等那内侍官说完，霂灏人已经冲了出去，来不及去考虑什么，心头萌生的想法让他感到恐惧！
好长好长的梦，身体被寒冷包围，仿佛又回到那个雪夜。
其实从那时开始就已经明白自己最终会被父亲抛弃，可是仍旧抱着一线希望拼命的挽回，做最乖的孩子，做最好的学生，
甚至……不顾自己身体的极限去到那个星光灿烂的舞台……
如果我变得无处不在，他总有一天会注视着我的吧？
怀着这样的奢侈愿望，不断挣扎也不断失望，如今仿佛只是回到那个雪夜，一切再重头。
阿衣，对不起，也许我再也做不到承诺过的事了……
“你为什么会这里！”质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是带着些震怒和急促的喘息，霂灏出现在曜薰的身边。
可是，睡着了一般，那人没有动，长长的睫毛承载了单薄的雪花，轻盈的舞衣此刻紧贴在略显苍白的肌肤上，雪花落在上
面已经不再融化，似乎要将他雕刻成一尊晶莹的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