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东风归何处 上——楚清明
楚清明  发于:2011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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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不一样,他在承元殿迎接邺王,脚下大殿的每一块青砖仿佛都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瑞臻等着,宫门处出现一队人影,虽然距离太远看得并不清楚,但瑞臻觉得自己似乎能一眼看到邺王的身影。

就算化成灰都认得。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不由攥紧了拳头。容轩在身后担忧地看他一眼,轻声道:“请您忍耐。”

瑞臻点点头,神情颇为认真地说:“你说的对,容轩,我听你的话。”

说话间来人越走越近,等为首的人跨入殿门的时候,瑞臻看上去除了苍白了些,已经没有什么异样了。

六年过去,邺王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仍然穿着黑色的战袍,步伐有力,神情冷峻。只是细看就会发现,手背上多出了一

条伤痕,像是箭伤,想必是征战中留下的。

邺王一进承元殿,目光便落在瑞臻和容轩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稍微勾了勾。这一变化很快又隐

藏在严肃的神色中,没有人察觉。

“你便是瑞臻?”最后邺王冷冽的目光直直定在陈王身上,开口问。

容轩觉得瑞臻颤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挺起脊背,笔直地站在原处,咬牙昂首道:“正是朕。”

“朕?”邺王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哈哈大笑,“朕……差点忘了你是陈王了……”那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如

同利箭一般刺穿瑞臻的心。

少年脸上血色尽褪,身体似乎摇晃了一下,容轩立即暗自警惕,准备一有万一能随时接住。但那身躯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

,然后又站好了,直挺挺在邺王面前。

“你可知道,朕就快一统天下了!”邺王极为讽刺地看着瑞臻:“当年你说要杀我,恐怕快要来不及了。”

瑞臻脸色煞白,紧咬着嘴唇不语。邺王“啧啧”道:“都快咬出血了,这么不甘心么?”

说话间上前一步,状似想托起他下巴。

这动作十分之轻佻。若是说六年前还瑞臻还是孩童时做出可以理解,此时显然带了些调笑和蔑视的意味。

瑞臻狠狠后退一步摆脱他,而容轩也上前站在他身侧。

邺王饶有兴致地看看自己落空的右手,勾起一个微笑:“似乎比朕想象的有趣。不过……还太早。”说罢竟不再理会瑞臻

二人,转身出去了。他身后的侍卫也瞬间撤了干净,大殿里就剩下瑞臻和容轩二人。

瑞臻这才长舒一口气,下意识抓住容轩的手。容轩正想说“不妥”,却察觉他手心潮湿,还在不断微微颤抖着,便没有做

声。

这一晚,不知道陈宫中有多少人度过了不眠之夜。瑞臻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却从福禄那里得知邺王已经离开了。

数百人马,何时离开,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邺王就这么静悄悄走了。

瑞臻想不透他的来意,但是他心中总有个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让他倍感耻辱,同时还有几分心慌。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

在邺王离开的第十日,瑞臻屏退随从,独自一人到了沈凤臣所在的太医院。

“皇上!”沈凤臣一见瑞臻,惊讶地叫出声:“您怎么亲自来了。”说着就要招呼人来侍候。

瑞臻制止了,自己到太医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说:“朕决定了。”

沈凤臣霍然抬头,只听见陈王一字一句地说:“朕要他。”

第六章:有所思

六 有所思

“朕要他。”

瑞臻这句话说完,房间里一片安静。

但沈凤臣目光中的震惊很快便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您这是……”

“朕不能等了。”瑞臻语气坚定:“世事难料,谁知道往后是什么光景,朕没有时间慢慢等了。”

沈凤臣知道他说的是前日邺王忽然到来的事。虽然一直都明白,众人不过是被软禁于此而已,但六年来无纷无扰,渐渐让

众人觉出一丝世外桃源的味道。直到邺王出现,就像一记沉重的巴掌,打醒了所有人,让他们看得更清楚,所谓安宁只不

过是错觉罢了。

只要那个人愿意,他们随时会坠入十八层地狱,包括陈王。大概正因为如此,他才忽然放弃一直以来的打算。

沈凤臣想明白这点,也便不出言劝阻,只是问:“您要我如何做?”

“朕要能摄人心智的药。”瑞臻说。

沈凤臣心头一震,隐约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思索一下说:“皇上,上次送去的熏香,不行么?”

沈凤臣说的,是惜春殿里燃着的香。虽然焚起来是佛手的味道,但实际上里面掺了些催情的药物。沈凤臣亲自配的,无色

无味,只是到略微引起情欲的程度,并不会使人察觉。

瑞臻问他催情之法的时候,沈凤臣已将他的心思猜到六七分。瑞臻也并不避他,时而独自一人来讨教,但说破还是头一次

“你知道他心智坚定。”瑞臻垂下眼帘,承认这件事让他感到几分难堪。

沈凤臣无言。

所谓“身在此山中”,他身为局外人反而看得比这两人清楚: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无情。只可惜以容轩的性子,只怕宁可

去死,也不肯越君臣之道一步。

这在沈凤臣看来固执地有些可笑。陈国早就名不副实了,守着虚礼有什么用?还不如趁早想办法活得滋润些,把“从前”

不可能做的事都补上——比如种草药。不过他也知道容轩生性如此严肃正经,并非他虚伪,所以也并不曾说些什么。

他倒是愿意出手,让容木头开窍,只是考虑到他正直又古板的性子,恐怕这件事还得三思而行才好。他舒了口气,出声道

:“皇上,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容大人有所察觉,恐怕会不可收拾啊……”

瑞臻何尝不了解容轩,只不过这么等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年月。他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说:“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然后他盯着沈凤臣:“你有这样的药吧,太医?”

沈凤臣见已经劝无可劝,索性认了,略微躬身之后退到一旁的里屋内,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个小瓶子。他走到瑞臻身边

,双手将瓶子奉上。

“这药还需配合一些暗示才可。若是您拿定主意,便请容大人来太医院走一趟吧。”

瑞臻闻言,接过来看了看。玄玉瓶身,指尖触及之处光滑冰冷,好像怎么也暖不热。仔细看起来,仿佛里面有液体流动般

他将瓶子紧紧攥在手中,垂着双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一言不发朝门外走。

“皇上。”沈凤臣在身后开口,瑞臻回头,见他负手立于原地,眉头微蹙,神情有些担忧:“还请……小心着用。”

瑞臻匆匆点头,转身走了。

沈凤臣就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慢慢坐下,一首撑着下巴。没多久,他又站起来,匆匆吩咐小童一声,

也出门了。

沈凤臣要去的地方,是位于寿阳宫和太医院之间的奉贤阁,如今是冯启云的住处。这位丞相的幼子与他差不多年纪,年幼

之时两家交情颇好,于是两人也有些来往。搬进宫里头几年还尚可,近年来冯启云越发懒于出门,他也有很久没有见到这

位幼时玩伴了。

奉贤阁原先是内宫藏书的小院,当年冯启云眼馋那些古籍便要去了作为住处。奉贤阁不如寿阳宫那般正经,也不像太医院

一样闲散,常年闭着大门,里面静悄悄的。

沈凤臣敲了半天门,却连个应声的小太监都没有,他不耐之下用力一推,门却缓缓开了。沈凤臣没有迟疑,直接走了进去

院子里最显眼的楼便是藏书楼,冯启云住在藏书楼之后的屋子里。沈凤臣找了一圈,半个人影也没见到,便摇摇头,抬脚

往藏书楼去了。

一推开门,靠着墙打盹的小太监立刻醒了,连忙爬起来,满面惶恐。沈凤臣无意和他多纠缠,只是问:“冯大人呢?”

小太监小心翼翼回答在上面,沈凤臣抬眼看了看通向藏书楼二层的木梯,挥了挥手叫他不用管了。

脚步踩在木梯上吱呀作响,让沈凤臣一阵不舒服。他很少来此处,因为旧书和尘土的味道总叫他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冯启

云躲在这里足不出户,想见他一面就只能委屈自己。

刚到二楼,浓重的酒气让沈凤臣皱起了眉头。四下找了找,才在一排书架后找到了冯家大少,后者正拎个酒瓶子笑嘻嘻看

着他。

“怎么又喝成这样?”沈凤臣见他一副不修边幅的落魄样儿,有些动了怒火,对于这位儿时玩伴的行为,他是颇有些微词

的。只是今日有正事要说,他不想一见面就吵,所以只拣些无关紧要的事说,并且有意克制住了声音里的不满。

“要一起么?”冯启云问,收到一个冷眼之后,他满不在乎地将杯中物一饮而尽,然后说:“稀客啊,沈大人。我想想,

这是出什么事了?”

沈凤臣没理会他的话,反而说:“你称病多日,告假不去书院,原来是躲在这里喝酒?”

冯启云“啧”一声道:“我以为沈大人云淡风轻,不关心这些俗事的。”

“你也太胆大了些……”

“还有人治罪不成?”冯启云闻言哈哈一笑:“你别跟容轩那木头学。天天学些琴棋书画这种姑娘家的玩意儿,皇上他受

得了,我可受不了。”

“你这说法未免过了。”听他把“琴棋书画”统统划为“姑娘家的玩意儿”,沈凤臣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来发泄,但

不由地反驳了一句。

冯启云嗤笑一声,不作答,只说:“你有事快说,没事就走,别耽误我喝酒。”

沈凤臣在附近拣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想了想说:“方才皇上到我那里去了。问我要了些东西。”

“什么?”

“药……”

冯启云闻言总算是有了些反应,诧异地看了沈凤臣一眼,然后挑了挑眉:“看来皇上终于开窍了,这是想对谁下手?”

沈凤臣知道他误会为什么毒药,但也没有说明。这等事还是不要流传的好,至少不能从他这里流传出去。而且要说毒药,

其实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他轻描淡写将瑞臻方才的情景讲了一番,然后颇为认真地说:“我总觉得,这次是有大事了。”

“大事?”冯启云语调讥讽:“这巴掌大的地方,能发生什么大事?就算死几个人又能如何……”

“你总不至于醉到连邺王来过都不知道吧?”沈凤臣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恼怒。

“知道又能怎样?”冯启云不以为意,先给自己倒了杯酒,才不紧不慢地说:“你若说是邺王……他反手云雨,岂是我们

能抵挡的。且安心吧。”

“你……”

沈凤臣还想说什么,却没防备被冯启云一把拉倒,扑在他怀里。酒壶被带倒了,冯启云手上的酒杯也被抛至一边,酒液洒

了出来,连沈凤臣衣服上都沾染到了不少,浓烈的味道立时散发出来,呛得他不住咳嗽。

冯启云一手将沈凤臣箍在怀中,低头在他耳边说:“你整日想这些,不如现在想想有趣的事吧。”

沈凤臣还来不及回答,嘴唇已经被堵住。酒气顺势而入,他立刻觉得自己有些不胜酒力,想挣扎的手臂也没了力气。一直

不安分的手探到他胸前,解开了衣衫的带子。沈凤臣只觉得胸前一片冰凉,却又奇异地热了起来。

他被压倒在地板上,酒液渗透衣服触到身体,但沈凤臣浑然不觉,只感到自己如同被烈火焚烧的冰块一般。

楼下那名小太监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将宣纸撕成碎片打发时间。忽然他抬头看了一眼上层,然后默默开门走远了。

***

惜春殿,瑞臻将身边的太监们都打发出去,一个人坐在案前。从沈凤臣那里拿来的瓶子端端正正摆在他眼前。

从太医院回来他就一直这样,一动不动盯着瓶子看,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直到天色变暗,荣禄轻手轻脚进来请膳,他才收

回目光。

“什么时辰了?”瑞臻问。

“已经酉正了。”荣禄躬身回答。

瑞臻顿了片刻,说:“去寿阳宫看看,若是容大人还没用饭,便请他过来吧。”

荣禄得旨退下。

瑞臻站起来,一缕落日的余晖正巧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却看不清表情。

第七章:初试

七 初试

福禄跟在容轩身后一路小跑。

他去寿阳宫传达了陈王的旨意之后,容轩张口便问:“皇上今日可还好?”

自从邺王来过之后,容轩便觉得瑞臻仿佛有些不愿见人的样子,无事时不像从前那样总是找他了;而容轩自己,因为心中

的“邪念”,也不太敢亲近他。一来二去,这几日两人见面的次数还不如从前的一半。

今日瑞臻独自一人去了太医院,容轩便要靠询问福禄来得知他的事了。

见容轩问话,福禄不敢怠慢,连忙回答:“皇上与平日无异,只是……”

“什么?”

“只是奴才觉得,今日似乎安静了些。从太医院回来之后,皇上就一个人发呆。”

容轩听到此处,不禁皱了眉头,觉得有些不妥。他担心是不是瑞臻身体上有什么问题,于是对福禄说:“既然皇上有旨,

那还是快些过去吧。”

说罢径直出门,连外袍也忘了穿。

容轩走得很快,不消一刻便到了惜春殿。等了片刻,福禄才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断断续续地说:“皇……皇上说,叫容大

……人,自己……进去便成。”

话音刚落,容轩便不再管他,急匆匆进殿了。

天色有些暗,但是殿内四周的宫灯还没有点上,比屋外还要暗一些。容轩推门进去,一时间找不到瑞臻在何处。

“皇上?”他开口轻声唤道。

很快从房间的深处传来瑞臻的声音:“你来了。”

容轩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心想果然是有什么事,便摸索着找到火折子,将宫灯一一点亮。这才看清殿

内远远的地方已经布置了长桌,上面摆好了饭食,十几样小菜,三五种花样新鲜的粥,还有些点心。瑞臻就坐在桌子边,

面色看起来尚好,不像是有佯,一颗心这才放下了七八分。

瑞臻仍没有出声,只是一手托着头,一边默默看他动作,眼睛反射的火光跳跃着,闪动着。等数百只小儿手臂般粗细的红

烛全部燃起来之后,殿内已经亮得如白昼一般。

容轩仔细将火折子收好,走到瑞臻身前,先躬身行礼道:“皇上,可是觉得身体不适?”

瑞臻摇摇头:“福禄又多嘴了。”

“沈太医可有说些什么?”

瑞臻沉默一下,接着说:“只是叫朕多注意些罢了。”

容轩见他说的含糊,起先有些疑惑,但既然沈凤臣没说什么,想来也不是大事。思及此处,他才觉得真正安心了。刚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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