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东风归何处 上——楚清明
楚清明  发于:2011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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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刻意了。

他想起方才沈凤臣说的话,越发觉得有些看不透。行事如此张扬,并不是像是陈王会做的事。虽不能确定面前的少年心里

到底想的什么,但瑞臻做事并不避他,日子长了他也能猜出几分。

不过,无论他要做的是什么,容轩知道自己都将站在他身前。

陈王并没有察觉容轩的思绪,兴致勃勃地在他面前布满了点心小菜,容轩始终十分配合。这餐吃得十分融洽,等陈王放下

筷子,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了。福禄带着小太监撤了碗碟,然后退下,房间中便只剩陈王和容轩两个。

容轩知道,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了。

第四章:琴箫

四 琴箫

陈王瑞臻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走到房间角落,解开地道的铜盖,加了好些炭进去。没多久,房间的温度就升

高不少。然后他拍拍手,坐回房间东侧的靠椅上,指了指身侧的凳子说:“坐吧。”

容轩依言坐下,双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房间里太热了,不一会儿他的额头就渐渐渗出细密的汗水,但他仿佛没有察觉一

般动也不动。

“容轩……”陈王终于开口。

“臣在。”容轩微微垂下头,静候他吩咐。

“母后前一阵子来信了。”陈王平静地说了一句。

太后……也就是现在的陈妃,偶尔会写信给陈王。邺国的都城距此地不算近,等信送到往往是一个多月后。因为邺国的官

员会层层校检,信里只能说些思念话。拿到信之后,陈王就细细看过,然后照着字迹誊抄一边收起来,再把原信放在火盆

里烧掉。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并不避容轩的面,只让他远远候着。信中具体写些什么,容轩并不知晓,但他能猜到陈王得到的许多消

息,一定和这些来自邺国都城的信分不开。

果然,陈王接着说下去:“这半年间,邺国又灭了周……这么算来,四方小国,已经有七成是邺的天下了。剩下的恐怕只

是时间问题。”

容轩略一沉思,直接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陈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现下邺国连年征战,国库必然紧张,加上士兵们已经疲惫,正是最好的时机。若

是再等下去……等他一统天下,就更加没有可能了。”

陈王并不是在询问容轩,他只是在陈述。容轩并不知道陈王在谋划些什么,但他猜到,有些事要发生了。

但容轩仍然十分担心。的确,陈王的喜怒无常三分真实七分夸张,为的就是给宫里某些人看。他虽没有明说,但是私下里

行事却大相径庭,就如此刻一样。只不过,连几乎足不出户的沈凤臣都能窥得一二,那邺王……恐怕早已经一清二楚了。

能瞒过多少人呢?

陈王见他神色犹豫,不由冷哼一声:“这宫里的脏东西,早晚有一天朕要清除个干净。”

“皇上,只怕现下还动不得。邺王……”容轩苦笑

“别提他!”陈王低喝。

容轩沉默一下,还是接着说:“皇上,那人并非轻易能解决的。”

“朕别无选择。”陈王说:“大仇不报,日后拿什么见列祖列宗!还有母后,大臣和朕的子民们……就算死,也不能这样

下去。”

容轩正要说什么,陈王一挥手制止了,他这才发觉到门外有十分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在外面!

容轩看向陈王,后者正死死盯着大门,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那木制的大门烧个洞出来。容轩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发火

,一句话脱口而出:“皇上今天上午都学什么了?”

瑞臻一愣,下意识回答:“先生教了曲子。”

“什么曲子。”

“思乡……不如朕弹给你听吧。”陈王忽然起身,走到屋内的琴案前坐下,试了下音就开始弹奏。

曲调幽远深沉,有些隐隐的哀切之意,由陈王奏来,更是令人莫名伤感。原本是做戏给门外的人,不知不觉间两个人都认

真了。

瑞臻面带悲色,双眼微闭,仿若将自己的灵魂融入琴音,平日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藉着琴声发泄出来。容轩看着,有些痴

了,鬼使神差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柄紫竹九孔箫,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呜咽的箫声应和琴音而起,瑞臻略微有些惊讶,抬眼看一眼吹箫的人,他临窗而立,神情沉醉,指节分明的手指不断弹动

着。每一次应和都恰到好处,到最后,连瑞臻也忘了此时此地了。

一曲结束,两人都有些恍惚,直到窗外一阵鸟鸣,容轩才反应过来,立刻低身道:“臣唐突了。”

瑞臻摇摇头,对他招手。容轩知道这是顾忌着门外的人,想近一些和他说话,便也不犹豫,立刻走到瑞臻身边。

瑞臻凑上来,几乎是趴在他耳边低语:“你说过会忠于朕……那朕要做的事,你会反对么?”

热热的气息从耳廓出划过,带起一阵酥麻。这宫里没有女人,容轩只是偶尔才自己解决一下,那经得起这等阵势,立刻觉

得下腹一紧,几乎有些站不住了,连带瑞臻的话都顾不上回答。

他的窘态被察觉到了,罪魁祸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并不戳穿,继续轻声说:“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害怕了么?”

容轩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力压着自己的声音,不让人听出异常:“臣……为皇上,万死不辞。”

说完便低身要跪。瑞臻死死拽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动作:“我不要你死,我只要你无论何时都在我身后……”

容轩心头一震,这话说得太过暧昧,他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的陈王。

“容轩,这宫里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瑞臻还在说着,但容轩觉得脑中很乱,胸口有什么激荡不已。他此刻仿佛什么也听不进去,眼睛看着瑞臻微动的嘴唇,只

感觉一阵难以抑制的渴望。

这迷茫只有一瞬,下一刻他马上清醒了,立刻觉得无地自容。

他竟然对皇上生出情欲!

容轩狠狠闭上眼睛,后退一步,跪倒在地。

“你这是干什么?”瑞臻的声音中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容轩并不说话。真正的原因他不能宣之于口,因为这样罪孽的念头,连想都是都是一种侮辱。陈王是皇室最尊贵的血脉,

是他要守护的人,他怎么可以在脑海中如此玷污!

瑞臻站在原处,向下看着跪得直挺挺的容轩,将后者苍白的脸色和不住微微颤抖的双肩都看在眼中,然后慢慢浮现出失望

与痛苦的神色。

但这一切容轩并不知晓,他赎罪一般跪着,一言不发。

“行了,起来吧……”不知过了多久,瑞臻叹息一般说。

容轩迟疑片刻,依言起身。眼看瑞臻一步一步走近,他的身体都僵硬起来。瑞臻将手搭在他领口的时候,容轩忍不住颤动

了一下,然后脸色更加苍白。

瑞臻没有理会他。几下将他的衣服扯乱,松松散散的衣领遮挡不住,一小片皮肤若隐若现。然后瑞臻有上下打量了一下,

说:“行了,我们该出去了。”

容轩大窘,他从未如此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卧房以外的地方,一时间手忙脚乱想要整理好。

“别动,就这样。”

瑞臻轻喝,他只得停下,保持着这副模样跟他出去。

刚才房间中热度颇高,容轩早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又因为刚才瑞臻的一番举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等他跟在陈王

身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门外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都惊呆了,然后相互对视一眼,笑得就有些暧昧。

容轩起先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很快他发觉所有人的眼神都偷偷在他和陈王之间来回转着,再略一回想,冷汗立刻流

下来了。

他知道陈王是为了掩饰二人独处一室的密谈,但是用这种方式……不知是何用意。他一面觉得无颜,一面绝望的发现,自

己内心深处对于这种暧昧的误会,还是有几分欣喜的。

而陈王像是没有察觉众人的异样,神情淡漠地走在前面。

这是他的习惯,午后总要去麒麟阁待一会儿,随便读些诗书。

经过流云殿大门的时候,瑞臻忽然转身,抬头,轻叹一口气。

跟在身后的容轩不知出了什么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看见他盯的正式流云殿挂了多年的牌匾。那还是先皇在位的时

候为了讨太后欢心,亲自取得名字,亲手题的字。

“流云易逝……这名字太不吉利。”瑞臻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说:“还是改叫惜春殿吧。”

还不等容轩说话,早有多嘴的小太监应了,当做什么大事一般欢天喜地地退下了。容轩看着一脸平静的瑞臻,却总觉得他

话中有话。

如此过了几日,容轩当日在惜春殿的一段轶事,很快被传到宫里每一个角落。他发觉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能遇上若有所

悟的目光。甚至去找瑞臻的时候,那些太监也不想原先那般正经了,微笑中似乎多了点什么。

但这件事没有让他烦恼太久,因为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很快让宫里一片沸腾。

如同多少个百无聊赖的下午一样,那天瑞臻正在麒麟阁习字,忽然福禄来报,说邺国的使节到了。

瑞臻笔下一抖,一幅马上就要临完的帖子毁了。他平静地搁下笔,将写坏的纸揉作一团丢在一边说:“叫他去承元殿等我

。”

邺国的使节只带来了一个消息:邺王班师回朝,路过陈地,将在陈宫留宿一晚。

第五章:绮念生

五 绮念生

据邺国的使臣所奏,邺王将在五日后到达陈宫。

但使臣到达的第二日清晨,天还刚微微亮,一队先行骑兵便已经打开了皇宫的大门。瑞臻一向睡得极浅,他在梦中听见马

蹄声与嘶鸣声,立刻就醒来了。

他“唰”地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凝神细细辨认,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扬声叫道:“福禄!”

过了一会儿,太监总管福禄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皇上。”

“外面怎么了?”瑞臻语调镇静,从容不迫,连福禄也没有发觉他放在床边的手正紧紧捏着身下的被褥。

“回皇上,是……是邺国的士兵。说是……说是来先行接管皇宫的。”福禄伏在地上,吞吞吐吐地说。

寝宫里一片安静,仿佛瑞臻连呼吸都静止了。末了他说:“出去看看。”说罢作势要下床。

荣禄额头上冒出一片细汗,想拦他,却又不敢动,只是一个劲儿道:“皇上……这等事交给奴才就好!您歇着,您歇着…

…”

瑞臻也不管他,自己弯腰穿上鞋,扯过一旁搭在架子上的衣衫。衣服的带子系了几次都不成,他忽然狠狠将衣服扯下来甩

在地上,穿着里衣就要出去。

荣禄连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又拿过一件衣服,想给他披上,却被一把推开。

瑞臻推开寝宫大门,站在门里。

门外的庭院里,站着七八名身着盔甲的邺国士兵,把守着寝宫各个方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长枪,泥塑一般站得笔直,仿

佛没有看到瑞臻般,头都没有回一下。

再往远处看,含清宫外,一人骑于马上,马鞭握在手中,正对底下的士兵发号施令,得令的士兵几人一组,列队向皇宫内

各处散去。

瑞臻静静立于殿内,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在他眼中,六年前流血之夜仿佛重演了一样,皇宫里到处是肆虐的邺国士兵。暴

打、砍杀,哭喊、惨叫……一个又一个人倒下去。挡在他身前的老丞相前一刻还在怒斥这些贼子,下一刻头颅就飞了出去

。喷涌的血有些溅在瑞臻脸上,温热又粘腻。

瑞臻伸手摸了一下脸,仿佛那血迹还在他脸上。

他跨过门槛,向外走。刚走没几步,邺国士兵伸出长枪拦住了他的去路。瑞臻面无表情看了他们一眼,正打算径直走出去

,远处马蹄声又起,那队长模样的人过来了。

“不得对陈王无礼。”他下马,呵斥那两名士兵。

拦路的长枪收回去了,瑞臻面前出现一条路,但是他没有动,而是看向来人。

“高川,亲卫军第一队队长。我王不日就到,这里近日由我接管,鲁莽之处请陈王不要怪罪。”高川说着,神色间却没有

言辞那样恭敬。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了,像是去安排禁卫的事。

瑞臻站了一会儿,似乎突然间失去了兴趣,转身回含清殿了。

后几日陈宫中的人个个缩着身子,说话都不敢高声。

瑞臻精神很不好,几乎足不出宫,连每日的教习也不去,容轩过来陪他,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但他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

子。

叫沈凤臣过来看过,却查不出不妥,只说思虑过度。容轩心知瑞臻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劝慰的话他都说不出口,只能尽

量引开他的思绪,有时吹箫给他听。

很快邺王到来的日子到了,凌晨起就不断有传令兵飞骑而至报告邺王行至何处,想来黄昏之前就能到陈宫。

整个陈宫从一大早就在忙碌着,福禄带着所有的小太监忙着到处布置,以迎接邺王。沈凤臣和冯启云都在自己住处闭门不

出,而瑞臻从一大早就无影无踪。容轩略一思索,一个人去了流云殿,果然没多久就在合欢树环绕的偏殿找到了瑞臻。他

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轩推门而入,瑞臻听到声响回头,见是他,又转回了实现,背对着容轩说:“也只有你能找到这里了。”

容轩没有应声,而是问:“皇上为何在此处?”

“忽然间想来,就来了。”瑞臻说完,好像忽然来了兴致,指着窗外的一株长势茂盛的合欢树说:“你还记得那里么?”

“记得。”

“那年朕心血来潮,爬到树上摘花给沈凤臣做药,结果下不来了,最后还是你们想办法把朕背下来。”瑞臻眼角浮现出一

丝怀念的神色:“那时候的事,真是无比快活。”

容轩也情不自禁微笑了一下,那是最初几年,几人年纪都还小,最爱胡闹,但四人之间关系却是极好的,有时几乎可以不

分上下。不像后来,沈凤臣整日在太医院,冯启云很少出来,只剩自己和瑞臻。然而,他们两人也都变了。

容轩叹了一口气,很快又想到现下的境况,便出声:“皇上,同臣出去吧。”

瑞臻垂下眼睛:“朕……朕怕出去会忍不住。”

容轩知道他的意思是担心自己忍不住,控制不住怒火,而被人察觉出什么。

“但是,如此逃避……”

“你要说的,朕都知道。”瑞臻从椅子中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刚才不过是说说笑话。走吧……朕,是必须站在

他面前的。”

瑞臻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对容轩说:“你站在朕身边。”

容轩低身接旨。

承元殿原本是陈宫的正殿,上朝和处理国事都在此处,也是六年前被血洗的地方。六年间瑞臻鲜少踏足此处,一方面已无

政事要他决断,另一方面,他感到无法面对那日殿上血肉横飞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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