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袭警?」
对于制服癖非常有想法见地,也非常有洞悉力的Agnes呛回去,「你才袭警!」
他对自己的视力还是很有信心,刚刚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是这大叔刚刚一直性骚扰常江、不让常江走,有制服癖并不
可耻!因为香港警察制服真的设计得很可口,这他认同、他完全能够理解犯案动机!但可耻的是这性变态忍不住当街『袭
警』之后还矢口否认,这样太不MAN了!
「仆街!*」
常江被急转直下的这幕用一句粗口作结,立即把死死环抱着柱子的男人拔出来,「舅舅!?舅舅你没事吧?他不是有心的
,他只是以为你是个制服癖、性变态、跟踪狂、偷窥淫贼,或许只是因为你长得太像现在被通缉的那个老人连环杀手了!
」
小江江,你朋友他没有以为这么多吧?
后头的『以为』都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还怀疑我是最近的老人连环杀手?在你心中我就是个连阿婆阿公都不放过的变态
人渣了是不?舅舅白疼你、白疼你!舅舅好受伤啊!
男人深受沉重打击、死抱着唯一的知己电灯柱不放手,用悲凄至极的眼神瞅着外甥看。
看到他这样不言不语、却让人心底发毛的目光,常江跟Agnes狠狠地哆嗦一下。
Agnes想也不想,立即把常江拉到身后护着,张大双手。
「你若真的要搞就搞我好了!警服是制服、便利店的制服也是制服!你没亏蚀的!」
「……」
常江那叫一个哑口无言、强烈想装作不认识这两个人立即走掉,让他们傻斗傻。
「喂,那个是我舅舅,不是什么性骚扰我的制服癖。你究竟跑出来干什么?」
「我在便利店看到你被他纠缠,想说这次绝对可以还你人情了才冲出来的,谁叫我欠你一次?你被痴汉纠缠的机会绝无仅
有,我当然要把握!这样绝对公平公正公开!」
「拜托你工作就工作,不要老看些有的没的。你为了还我人情才一出场就出拳?那我要不要把警棍借你?现在你真是帮了
自己大忙了,我舅舅是警司。恭喜你刚刚袭警了。」
「警司?」Agnes皱起眉心,实在搞不清楚香港的警界阶级,吐司还是警司什么都好啦!
「我又不是有心袭警的,他没穿着制服,现在横看竖看都是个变态而已!那不能怪我!」
『呜』
柱子的后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哀呜,电灯柱像被人用劲掐着脖子般晃得更厉害了。
常江咽了一口唾沬,那个……好歹也亲戚一场、好歹也看着他长大,为他舅舅挽回自尊心多少也是要做的。「你怎么能这
样人身攻击?我舅舅长得没个警察样又不是他的错,他天生就一副作奸犯科、猥亵大叔的样子你以为这是他希望的吗?他
排除万难考上警司多值得我们敬佩,你怎能因为他穿便服就以为他是普通的变态?他普通吗他?他容易吗?」
常江说毕,后头开始传来用头撞柱的声音。
「我又不知道他那么伟大,总之……如果你要告我袭警的话、我就投诉你说脏话。警务人员不可以说粗言秽语的吧?这个
我好歹知道,哼,我们一起进警局好了。」
「那不是脏话,我也没针对任何人来说,那只是我表达惊讶的助语词,像Damn。」
「仆街可不包括在惊叹词内,你别欺负我不懂!我好歹在香港住一年了!」
学懂一个文化的语言最快的必定是脏话,这真是至理名言。
「就算是,那也不是针对你说的,我针对我舅舅说的好不?他就喜欢我叫他仆街不行吗?警察对警察说脏话你要怎么投诉
?你有目击证人还是录音了?」
「你舅舅现在没有在当值,他不是警察只是市民。不然我就投诉你侮辱警务人员好了。」
「他即使当不当值也是个警司,而且我看侮辱警务人员的人是你吧……」
「好了、好了。你们一人一句警察又市民的听到我头都昏了……别再吵了,你们都不是仆街,就我是个仆街好不好?我最
喜欢小江江叫我仆街了,只有他才能说得那么抑扬顿挫、说得让我内心那么激动。我都认了,不会告你袭警的。」
男人一边搓揉着无端端饱受蹂躏的脸颊,边开合着牙关。
既然那青年也不是有心,只是一场救友心切的误会就算了。而且……他从来不知道小江江有个外国朋友,也从来没有听过
小江江为了谁而求情……刚刚他外甥一扶起他就说『他不是有心的』,这个真的是他一向独善其身、最讨厌麻烦的小江江
吗?嗯,耐人寻味呢~他得赶快去跟小江妈妈告密!「我还有点事要回警署去做,今天就先这样了。小江,你记得要去
BBQ喔!那我先告诉你妈你会去。」
「我都说了不……」
常江随口拒绝,才说到一半,舅舅不知从那个角落闪到他身边,一手环着他的颈项。
舅舅表情之阴森恐怖前所未见,简直像拿着电灯筒从下射上来般吓人……
他倒抽一口凉气。
「小~江~江~若你不来我就直接找你上司说你对市民爆粗话,来个大义灭亲。我刚刚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
直接贴着他的耳朵来说寒凄凄的威胁。
常江随了点头应答之外别无他法,只能一手推开那个吓人大头,「我知道了啦,快滚!」
在男人奸计得逞,笑嘻嘻地离去之后换谁大祸临头,自是不用明说。
只见常江两眼挣一声闪出两道闪子,青光迸射,慢条斯理地从腰后取出警棍来……
他把警棍一下、又一下拍在掌心中,脖子喀喀左右摆一下,慢慢接近那害得他鸡毛鸭血,好心做坏事(其实也并非好心)
的罪魁祸首。
「你、你想怎样,你再过来我就大叫了……别、别再过来!」
「你叫吧!我就是巡警,你再叫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呜~阿、阿妹!救命啊,警察以权谋私、欺压平民啊——阿妹!」
* 大头绿衣:早年香港的警务人员,很多都是由英国雇用印度的雇佣员担任。印度人大多长了大胡子,包了头,而当时的
制服是军绿色的,因此有了『大头绿衣』的说法,指警察。
* 行beat:香港地方俗语,指巡逻。因为Beat的解释可指警察(等)的巡逻路线、负责区域,故行Beat意思就是在自己负
责的区域进行巡逻之意。
* 辣更:警界术语,意旨『突击检查』
* BBQ:烤肉
* ICAC:廉政公署,Independent Commission Against Corruption,简称廉署,为香港辖下的独立执法部门,专责打击
贪污。
* 仆街:香港人最常用的脏话之一,为黑社会用语之延伸,本指混黑道的混混卧尸街头、无人收尸,暗示众叛亲离或其家
人已被牵连诛杀。现在已被延伸为骂人与发泄用语,泛指跌倒。事情不如意、陷入绝境时,形容一个人品格低劣或狠狠地
骂人会用上。
第五章、把流星抓进口袋(上)
Catch a falling star是大鬼每晚收档前必定会唱的、最后一首歌。
应该是送给阿妹的、应该是送给Gin的、应该是送给娇娇的。
总之,不会是送给他的。
阿妹跟大鬼那首『Catch a falling star』不知何时有了动作。
好像是某一晚,大鬼兴奋雀跃地抓着阿妹,说他昨晚想到了、突然想到了!
纯粹是想到要在儿歌上加上动作,靠。
不是他在说,他觉得幼稚园的编舞老师都编得比他还好。
这一连串动作很简单,只有副歌需要做。
唱到Catch a falling star时一只手举高、在半空中握成拳头。
an’put it in your pocket,自然是把拳头放在心胸上(为什么不是口袋?),敲两下。
Never let it fade away,张开拳头,向外轻拨,作出飞走、飞走状。
Save it for a rainy day,又把手举高,然后五指抖落,从上以下作洒雨状。
以上,了无新意的简单动作。
但阿妹跟大鬼却极度热衷这自创舞步,也许是因为只需要用一只手、另一只手可以拨吉他。
也许是他们每次边唱边做,笑着做,Gin都会看得目不转晴、咯咯地笑,廔试不爽。
也许是阿妹在家中表演给娇娇看,娇娇很喜欢,现在整天跟爸爸边唱边一起做。
常江只会站在旁边看,从来不加入。
太蠢太丢脸了,他绝对不做。
但每晚听一次、看一次(有时候他们还为了Gin而encore几次)……
本来是阿妹跟Agnes的歌。
阿妹儿子跟Agnes儿子最爱的歌、最爱爸爸跟他们一起又唱又跳的儿歌。
不知何时,也变成是他的,变成他与他们共同拥有的。
被他们拥有之后那再也不像一首别人写的歌。
像一颗被他们三人所发现、所捡起的殒落星星。
像一个装进口袋里,一直散发着微光微暖的秘密。
***
他们第一次经过时,大鬼正在唱歌、唱给一对女生听。
那是很经典很适合在黄昏时听的情歌,放学回家途中稍作停留的女生们死死瞅着大鬼,两眼中冒出无数星星,表情陶醉、
不知道是来看人还是听歌的。
第二次往回走时,吉他盒中多了一张绿色纸币。
常江瞄了一眼,十元。啧啧,现在的学生真大方真富有啊~
正当他在腹诽,就看见一对长腿跨过吉他盒,然后……
他跟阿妹又被抓着了。
「……喂!常江、阿妹,喂——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
Agnes像个要向父母撒娇的孩童般,姿势经典地一手抓着一个。
用得着这样吗?他们又不会跑。常江扯开他的手,问——
「怎了?」
他开口,可是声音出来却是环回立体声二重唱。
常江跟阿妹不约而同地问,然后又互看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视线去。
怎样也好,今天是他们不明不白地开始『冷战』的第二天了。算不上是吵架、却也没法若无其事地聊天,这还是三年而来
的第一次,常江感觉别扭,又想到,也许阿妹老早就想跟他说前天那番话只是一直怕破坏彼此的感情而忍耐着,这令他更
不想先放下姿态。
大鬼眼睛骨碌碌地转左又转右,装作看不到他们之间留白的距离。
「你们看好罗!不要眨眼睛!」
大鬼一只手伸往背后,极度纯熟地解下了背带扣,把背在胸前的Gin解下来。
Gin含着三只小手指,吐口水泡吐得不亦乐乎,精神奕奕的样子。
始料未及地,Agnes走到石坝旁,把Gin轻轻放下,让他挨着墙壁坐着。
Agnes蹲下来逗弄儿子,确保儿子的视线放在自己身上,然后就站起来,转身开始走……
小叮当都走得比大鬼更快,天知道他在玩什么。
老实说,常江看到这里都快要翻个白眼然后走掉。
但Gin出现了跟平日不同的反应,常江记忆之中,那只小鬼头如果被阿妹抱着,而大鬼要离开一下去个厕所还是什么的,
小鬼头就会伸直短短的手臂,哝哝呀呀地朝着爸爸挥几下,『巴巴』声。
这次不同,小鬼目不转晴地看着Agnes,好像思考了一小下,然后抽出嚼得津津有味的小手,按在石墙上,慢慢地、慢慢
地站了起来……「巴——」
看起来那么不可能、却又确确切切地正在进行。
小鬼两只小手都撑着墙壁,站起来,那双腿明明比软糖更软、而且膝盖弯得像骨折。
常江觉得最跨张的是这小鬼头大身细,像个Q版卡通人物,严重的不合比例却没有倒头裁。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小鬼开始走路……
他走路的时候一眼也没有看地面,只是仰着头看爸爸的背影,一心一意想要跟上去。
Agnes没有说错,他真的只像个小小软软的面粉袋。
只走了小小三步,便整个坐了下来。
「喂!」看得很胆战心惊的常江下意识伸出双手、才发现旁边的阿妹也是同样。
早有准备的Agnes跑回去,将儿子扶起来,然后抽出小手帕替他抹干净双手。
「哎唷,Gin想找爸爸是吗?Gin最爱爸爸了是不是?好厉害唷!你超厉害的你知道吗?我家的GinGin会走路了!爸爸爱死
你了,GinGin超厉害的~」
Agnes少不免的抱着儿子摇来晃去,用卡通音自恋一番。
常江轻易能从他的双眼中看到满溢而出的父爱、满足与骄傲。「看到了吗?他会走路了!昨晚我把他放在沙发上然后去拿
奶瓶,转身才发现他站在沙发上打算走过来找我!真的超可爱的~了不起吧?」
「哇~厉害!」阿妹喃喃地赞美了句,感动得一塌胡涂。「GinGin真了不起!」
什么跟什么?难不成娇娇没有经历过一岁之前的学走期吗?他看娇娇那天冲进便利店要看冰淇淋的时候一点也没个残障的
样子。阿妹究竟在感动个什么劲啊?儿子都三岁了。
「有什么好厉害的?那算走路?只不过是持续性向前摔倒而已。」
吐糟归吐糟,常江绝对不承认现在心跳快了是因为有什么激动或感动情绪作绪。
只是……真的,时间过得真快,那一见就吐他一脸、每天不是哭就是睡;不然就哝呀乱叫乱笑的小鬼头又多了一项功能,
竟然开始走路了。
「常江你不知道的了!小孩子学不会走路就担心是不是他双脚有什么问题、看到他会走了又怕他乱走会撞到什么或摔到痛
……总之当父母的想东想西很担心的!」
阿妹上前打算抱着小鬼赞美一气、乱亲一通,却被Agnes举手阻止了。「等等!」
「等等!你们就站在那儿不要动,我让Gin走过你们哪里……」
大鬼于是把Gin转了个方向,让儿子倚在自己的双腿上站直,小脸朝着他们。
常江想,莫不是把他们当成练习用的安全网了?不过竟然也乖乖站好。
Agnes弯腰,抓起儿子的一只手指向他们,「看啊,那边是不是常叔叔跟妹叔叔?嗯?很疼你们的叔叔是不是?Gin自己去
找他们吧~快、去找他们玩~」
那小鬼头发出一连串意思不明的音节,一只小手指直指着他们。
Agnes点头,轻轻推着那小小背脊,于是小鬼呀一声又开始走路。
好像真的听懂了爸爸在说什么,Gin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俩,一双小手张开向前伸,屁癫屁癫地朝走过来,好像准备随
时抓着他们的裤管,但要他弯一下小膝盖再伸直却要半辈子……
好奇怪,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觉得走路是件多难的事,就像呼吸喝水般自然,看着这小鬼却蓦然发现原来每件事都不容易、
都曾付出多大的努力跟心思。
他们与Gin的距离大概只有三步吧。
常江觉得那比看鬼片还更可怕,小鬼每次弯膝盖的时候都像整个人要摔下去了,却都险险化解,神奇的是他好像完全不怕
摔……天,他的心脏不是用来这样折腾的好吗?
好不容易,Gin终于走了三步半,张开的小手快要碰到他们的裤管了……
常江松了一口气。他以为那小鬼肯定会抓着比较亲的阿妹吗?错了。
他的裤管一紧,一只小拳头紧紧扯着,然后是第二只。
竟然走向他、抓着他……那小鬼头甚至招呼不打一声就将头挨着他的脚。
常江除了『忘恩负义』四字之外给不出更好的评价了,但在他发觉自己在干什么前已经弯腰,抱起了那要他走路比当苦力
还辛苦的小宝宝,小宝宝亦自然的挨着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