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在自己的脑海里又闹腾起来，眼神飘忽着不敢直视任何人。“你们不是也那么劝过我吗？我觉得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我应该出去走走的，经历更多。”

“你和夏程巍闹别扭了？”

“你觉得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吗？”

莫景东和莫源的问题同时蹦出。不一样的题面，性质其实是一样的。

“我和夏程巍分手了，至于时机，我没觉得不对，我要一些时间去理顺一些事情。”

“你们……”莫源瞄了一眼莫景东，往贺司潇那里靠了靠。“小东西，你真的想通了？”

“嗯，真的，不再迷糊了。”贺司潇自信地笑着点了下头。“要不要我给你们带礼物啊。”

“我爸妈来E城游玩几天，还想叫你一起呢，看来要以后再约时间了，他们……也想你了。”

“替我问好。”想说那先见见他们，却看出了莫源说这话时的异样和莫景东那一刻眼神的回避，多少领略到一些潜藏的信

息。心比以前更加敏感，因为害怕自己的疏忽又做错事情。

记忆中，他的小源哥哥似乎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也不见他带过任何一个回来，总是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把他当个沙袋一样抗

来抱去，到哪儿都是“我的小东西”挂在嘴边。小时候当然是没有问题，所有人都说这两孩子有缘分，说莫源是个好哥哥

，说梁儿好福气，有那么多人疼爱，现在……不可以那样了。

我们都会长大，然后慢慢老去，心会没有那么急躁，没有那么多必须，然后，安定下来，直到尽头。

“只要你过得开心，我和我哥就开心。”莫景东点了下头，似乎在确认自己刚才说的话。“是这样的。”

“好，我会开心地。”贺司潇也点了下头。

“遇到什么麻烦要说，知道吗？”莫源重重地拍了拍贺司潇的肩膀，很有力。“不要逞强，还有……我们再也不会在你的

事情上自作主张了，相信你小源哥哥，真的不会了。”

“好。”肩膀被拍得有点疼，知道这个人的慌张，知道他努力压制着的情感，或许再也没有爆发的途径了。

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有一次，我们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我们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是相亲相爱的。——《飞鸟集》

Ⅲ释放．08

见褚俊，是在他位于E城的公寓。其实在B城时，贺司潇也没有机会去过他家。

“很简单的装修，是分配的住房，我看着交通还算便利，地段也不错，反正一个人先住着，也不错。”

“我觉得很好啊，一个人住，太大的话会寂寞的。”环顾了一下房子，随口说出的话很是无心，听的人却笑了，连自己都

没有意识到。“你会在这里长住吗？也不错，E城很有发展的前途。”

“现在做这个决定还有些早，喝什么？”

“水。”贺司潇坐了下来，仰着头看着褚俊。“最近忙吗？”

“不是很忙，有些小案子。”将冒着热气的水递进贺司潇的手里，褚俊在对面坐了下来，角度正好，把贺司潇看得清清楚

楚，阳光下，那张白嫩的脸颊显得更加清透。“怎么想到去旅行了？还一个人？”

“现在时节不错，其实，想到了就去了，也该出去走走了，你觉得呢？”

“前几天我见了一个老朋友，你可能也听说过的。他叫杜明明，有印象吗？”

“杜明明？”快速转了下眼珠，脑子里搜索出了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信息。“夏程巍的导师？”

“对，就是他，他曾经帮忙参与过Mickey的那个案子。”

“我们在警局见过一次。他回来是……公差吗？”

“那次的行动，他是反对的，可惜那个时候他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褚俊继续着自己的讲述，同时本能地观察贺司潇

的反应。他不想这样，把他当作一个嫌疑人，可他控制不住，像是种可怕的职业病。

“他了解小琪？”

“他曾经发表过一些关于‘嗜杀与遗传’的论文。”没有躲闪的眼神，贺司潇在想什么呢？

“超，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好吗？”

“我给你看张照片。”起身走向开放式书房，从书桌上的一叠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走了回来。

贺司潇仰着脖子专注地看着褚俊的举动，心里有些乱，心脏开始怦怦乱跳。

“这个人，你见过吗？”翻出一张照片放在贺司潇的面前，就是那张给夏程巍看过的照片。

拿起照片，还真没有仔细地在阳光下看过这个人，很年轻，也很好看，他不该有那样的遭遇。

“他叫什么名字？”

“你没见过？”

见过吗？没有见过吗？要撒谎吗？撒了谎要怎么去圆？还是说了实话更加难以圆？低着头只是看着照片上微笑的人，原来

卸了妆，这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夏程巍以前，喜欢过他吗？

“怎么不说话了？潇潇？”

抬头小心地瞄一眼，不说话，你也看出来了吧，那样的心虚和愧疚，从来没有被自己藏住过。

“这个人在上上个满月失踪了，他的朋友报的案，最后一次被见到是在你们住的小区。”褚俊轻叹一声，不知道是为了自

己，为了贺司潇，还是为了那个枉死的年轻人。“他曾经是夏程巍的一个情人。”

“他的朋友惦记着他，那……他的家人呢？”

“他是个孤儿，我想现在连报警的那个朋友，也不记得他了。没有人……再记得他。”

“你记得他。”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将照片放回去，转头看着半开的窗户，空调开得有点闷，心里堵堵地。

“是你杀了他吗？”

“啊？”愣愣地回了一声，惊讶地看着褚俊，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来的遗憾和害怕。

“你有杀了他吗？”

杀了他吗？贺司潇往后缩了缩，觉得冷，肩膀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咬紧了牙关不开口。眼神呆呆地看着地面，胀胀地盛满

了热热的水。有杀了他吗？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抓着裤子上的布料，都要给抓皱了。

“潇潇？”褚俊快速地移到贺司潇的身边，将他那只冒汗的冰冷的人抓起来。“潇潇，你怎么了？”

“对不起。”唇缝间漏出三个字，冷冷地扎进了褚俊的心里。

“他去找你了？因为夏程巍的事情？是他……逼迫你的吗？你是自卫吗？他知道吗？”

“俊，没有……任何借口。”泪水从眼眶里滑落下来，是忏悔的，是痛苦的，更是救赎的。

“尸体呢？”

“你找不到，就像……找不到那四具一样。”

“Ju爷？”

“他们只是想保护我，所以……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俊，别抓他们。”还是不敢抬头看褚俊，又让人失望了。

“抓他们？难道你以为我会把你铐起来吗？”伸手去擦脸颊上那在阳光下泛着光的泪珠，顺势将垂着的脸转过来看着自己

。“看着我，潇潇，你要把事情告诉我，不然……我没有办法处理。”

“那个杜明明，他……是怎么对你说的？他也认为我不能控制要在满月杀人吗？”眼皮垂着，眼珠瞟向一边，又要别人帮

忙善后了，真是没有用。“夏程巍他们也那么认为，可是……我不是，我可以选择的。”

“我这里有一份Mickey完整的心理分析报告，想要吗？尽管还不知道那个促使他开始杀戮的诱因是什么。”

“夏程巍给我看过一份。”

“这份更加完整，因为……杜明明以前见过他。”

“他们见过？”终于直视了褚俊的眼里，原来那眼里，只有疼惜，没有责备。

“在Mickey8岁的时候。”

“被Ju爷领养后两年？”

“还有10岁，12岁，见过三次。”

“我不懂了。”

“如果可以，最好和Ju爷谈谈，关于Mickey的答案一定在他那里。”

“是Ju爷让Mickey去看心理医生的吗？他试着去阻止过他？我可以见见杜明明吗？”

“他已经离开E城，不过，我可以给你他的联系方式。……知道吗，潇潇，被Mickey杀死的那四个人，不只是抛弃亲人那

么简单，进一步的调查后还发现，他们都涉及到一些违法的事情，他们是罪犯。”褚俊重新将热热的水杯塞进贺司潇的手

里。“我们需要知道Mickey的第一次杀戮是怎么回事情，不然永远无法把他之前和之后的行为联系在一起。满月杀手的案

子已经结束，那个人失踪，就像其他登记在案的失踪人员，也许永远不会被找到。……潇潇，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可那是不对的。我不想你为我去……你是个警察。”

“确实，我们谁也没有权利去夺走他人的生命，我应该把所有那么做，试图那么做的人抓起来。”

“俊。还记得那年夏天，我们玩角色扮演，你永远是那个站在最高的地方，试着领导我们的人，将军，总统，你还会叫自

己凯撒，你说，我们都太小，需要指引，去做正确的事情。”

“潇潇，我做不到。”进入房间第一次，褚俊避开了贺司潇不再躲避的眼神。我当然记得那个夏天，也记得我那么做不光

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可以，而是当我站在高处时，所有人都会仰着头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那些人里，有你。看着你微笑，

还有信任的眼神，我会觉得很兴奋，想你可以永远看着我。“那次追捕，我做了一点手脚，伪造了一份文件，不然行动不

会那么快地进行，不然……Mickey也许，走得了。”

为了保护我们爱的人，我们做一切，包括欺骗，隐瞒，设计，但是他们终会察觉。

“为了他那颗心脏？”

“我要你活着。”

“然后呢？”

“只要你活着，就会有很多的可能，比如……幸福。”最后两个字说的时候是对着贺司潇的眼睛的。

贺司潇不语。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B城呆那么久吗？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我会失去一切，工作，亲人，家庭，所以我留下

，看着你和夏程巍离开。他不在乎那些所谓的世俗的东西，那些很多人努力一生在追求的，名望，权力，金钱，地位。而

现在我突然明白，即使我没有了那一切，哦，不，是这一切，我还有你，然后，还会有其他常乐贵的东西。……还记得夏

令营时那位领队常常说的那句名言吗？当爱留存，一切皆生。”

不是不知道褚俊喜欢自己，没有想到的是，他会把这份感情强化成那么深沉的爱意。

“俊，原谅我。”

Ⅲ释放．09

杜明明留下的那份厚厚的文件里，还有一盒拷贝的磁带，那是一个大男生和一个小男孩的聊天录音，贺司潇知道，里面的

人就是小时候的小琪和还是学生的杜明明。

“贺贺，不要乱动。”

“也许我有多动症嘞。你带我出去玩，我就和你说话，不过……不和你说悄悄话哦……”

没有说录音里的小琪是几岁，但是就他那细细甜甜的可爱声音判断，应该还不到10岁，那个时候的小琪一定很可爱很讨人

喜欢，那声贺贺，毫无保留地透露了呼唤者对被叫者的喜爱之情。没有办法想象Ju爷不喜欢这个在自己身边的小男孩，更

没有办法想象弄丢小琪后，爸爸妈妈独自在被窝里流过多少眼泪。

“贺贺，你可以叫我哥哥。”

“哥哥？叫你大叔还差不多呢，占我便宜！……喂，逗你呢，脸都红了。”

然后是弱弱的嘀咕声，似乎有只小猫在耍赖皮。贺司潇听着，忍不住笑了。

这段录音不长，不是心理医生和病人间那种，反倒像是两个人的闲谈。理解杜明明独把它保留下给贺司潇的原因，他还要

拷贝一份给爸妈，总有些与小琪有关的东西被永远地留下了。那声音现在听来，宛如天籁。

“贺贺，你在想什么？”

“我昨天打架了，Ju爷罚我们没有晚饭吃，昨天晚上吃的是我最喜欢的小龙虾唉，不过……阳哥哥和大司空都有给我留哦

，呵呵，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他们给我偷偷留的，都是剥了皮的大个头。”

“为什么打架呢？和你打架的小朋友有没有吃？”

“他有没有吃和我有什么关系？小巍子是坏孩子，不过我用我的拳头狠狠教训了他哈哈，这样他以后就不敢欺负我了。哼

哼，欺负我小琪是要倒霉的，你信不信？”

原来小琪和夏程巍是打架打熟悉地，真有意思。贺司潇翻出手机里夏程巍笑得很傻却一定要他存了做自己图像的照片，还

有那张小琪发给他的照片，想象着这两个人小时候打得满地翻滚的样子。不过夏程巍比小琪大7岁呢，这样也能打起来，

小琪很勇敢，而夏程巍，不是真的是个小恶霸就是很喜欢小琪，是第二种可能的概率更大吧。漂亮可爱倔强又充满活力的

小琪在死气沉沉而阴郁的族里，一定像阳光一样惹眼。

果然，欺负小琪的人，都没有什么好运气，可是这样了，小琪也不会真开心的。

“打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贺贺，不可以动不动就打架。”

“你好烦哦，和那个大爷爷一样，一天到晚讲道理，还问那么多问题。……其实打个小架也挺有趣的，以前都没有人和我

一起玩，我就自己跟自己玩，贺贺和琪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是……喂，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就像坏坏少爷养的

小狗狗看到肉骨头一样，我又不可以吃。”

听到这里，贺司潇再也没有忍住笑出了声，苦苦地那种笑，小琪一定撅嘴巴了，一定很可爱很可爱，如果杜明明有拍下照

片就好了，那个他们现在不停告诉他的可爱的小琪，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其实贺司潇小的时候也是很孤单地。华清昊，莫源都是在他6岁以后才出现，那之前，他都是一个人，一直在一个特殊的

房间里，和那些奇怪的仪器一起度过。为什么不让一样孤独的小琪来陪伴自己呢？是怕活泼的小琪不小心会碰到那些精密

的仪器会不小心伤到自己伤到他吗？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去，即使流血了疼了也不会哭得太厉害，因为可爱的小琪会帮他擦

眼泪，而乖巧的小潇会给小琪讲故事。那会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小潇拉着小琪的手，在草地上晒太阳，长得一模一样的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