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这样的喜欢吗？用得着这样去喜欢吗？

“枫枫。”

“小米。”

“我喜欢你。”

第三节：

01

“嗨，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

“是啊，我父母在看那里淘工艺品。你也是一个人？”

“现在是，我父母正在和当地居民合影留念。”

相视微笑，很顺自己眼的年轻人。

“不想上去？”

“我妈妈恐高，我爸爸说危险。”

“运气真是不好。”

“你要去吗？”

“去，我还没坐过缆车，听说从上面看雪景可美了。”

“是吗？”

望着对面的人仰起细长白皙的脖子，凸起的喉结加深了这个颈部的弧度，

尖细小巧的下巴，厚薄均匀的红唇，挺直俏丽的鼻子，以及颊上的粉红。

雪景很美，你也一样很美。

这样的话，似乎有些轻佻，说不出口，只能独自暗赏。

“你不想去？”

侧目，眼角勾着，好看的凤眼形如月牙，乌黑的眼珠似在邀请，

带着调皮，也带着挑衅。

不去吗？证明自己是胆小鬼，恐高，怕冷。

“你一个人去？”

“看来只能这样了。”

小失望地叹了口气，又瞟一眼身边犹豫的少年。

一起吧。

“我和你一起去，怎么样？”

“你不恐高，不觉得危险？”

兴奋得蹦了一下，果然是自己看中的人，有胆量，

不是说坐缆车，是说和陌生人一起还那么随意。

“我没说我是那样。”

“呵呵，好啊，一个人上去怪没劲儿的。”

“总会有人和你一辆缆车的吧。”

“嗯，你看着……比较有意思，呵呵，我叫戚阳。”

“明文，你也很有意思。”

“我老远过来就看到你，很多人上去了，你还在这里站着。”

“说不定我在等你来呢。”

眼睛一亮，看不出来，这个看似有些羞涩的少年，挺会说话。

喜欢。

嘴角开心上翘，露出可爱的虎牙，有新朋友了呢。

“那一起上去吧，过会儿天黑了就看不到什么了。”

“好，走吧。”

并肩而上，一前一后坐进同一辆缆车。

对面对坐着，彼此认真相面，都是耀眼的少年，相似却不重复。

“你是第一次来吗？我第一次，本来是跟团的，后来觉得不自由，就和爸妈自己来了。”

少年很开朗，也很健谈，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我和你情况差不多，就是反了，导游是我们的一个亲戚，所以比较自由。”

“他没推荐你坐缆车看雪景吗？真是失误唉。”

少年半努着嘴，摇了摇头，一脸的孩子气。

“他有推荐，所以我就来了，就是刚才还犹豫了一下。”

“我就一点没犹豫，打听到地点后就奔过来了。”

少年一脸得意，却还是透着傻傻的可爱。

一个什么都不怕的少年，带着自己干净乌黑的眼睛毫无戒备地笑着，

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像是沦陷在了什么地方，

一点点沉下去，却还是满心欢喜。

“坐完缆车，我们一起无玩？怎么样？”

“好啊好啊，我也是那么想的。我们是朋友了吗？”

“当然是。”

“那我能叫你明吗？”

“那我叫你阳阳，或者小阳，很可爱，像你。”

“呵呵，说得好像你喜欢我似的。”

少年笑得更欢，看着对方红了的脸颊，心里暖洋洋的。

在下面那一眼就被吸引了，所以才会主动和这个陌生人说话的，不是吗？

“是挺喜欢的，你看，雪山。”

“是啊，真好看。”

“你也很好看。”

两个少年并肩地趴在玻璃窗前，瞪大眼睛望着底下的雪白。

按上玻璃的手不自觉地靠到一起，

转头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腻死人的美丽笑容。

我们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吧，下缆车后，一起玩，

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慢慢认识彼此。

很多很多的时间，来喜欢。

然后所有的一切在那一秒后迎来的剧烈的震荡间，

消散了。

“别怕，我在。”

不怕，真的，都不怕。

永无止尽的黑暗，起始于那还来不及退去的笑颜。

02

“我和明坐的那个缆车，出了故障。”

“都过去了，小米，都过去了。”

轻抚着小米微暖的后背，贪婪地吮吸着独属于他的味道。

“很疼，很冷，动不了。”

“都过去了，小米，枫枫在。”

“明抓着我的，开始的时候……后来……”

“小米。”

缓缓地推开谷枫，小米抹了下自己的眼睛，

烫烫的一滴液体滑过指肚。

“他留了很多的血，把雪地都印红了。”

小米说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我试着去找人救我们。……雪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我……”

小米抬起眼皮，红润的眼眶里，闪动着泪光。

“我踩了个空，然后……就掉下去了。”

“我一定去把你找回来。”

再次把小米揽入自己的怀抱，亲吻着滑腻的脸颊。

“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紧紧地回抱去拥着自己的温暖的少年强壮的身体，

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心还是沉着，空着，

知道再也找不回来了。

“枫枫，你松开，我要出来了。”

小米推开谷枫，果断地。

谷帆站在一旁，垂着头，谁也没有看。

“小米。”

“让明醒过来吧，催眠太久对人体不好。”

小米没有给谷枫再辩驳的机会，重新睡了下去。

“小枫，听小米的。”

爷爷把谷枫拉开，又把谷帆也拉了过来。

再次看着鲜活的小米慢慢暗淡，失去血色，变得冰冷，

再次看到明文出现在他们眼前，一样苍白如雪。

“明。”

谷帆一个箭步跨上去，挤开谷枫，扶住正欲翻身起来的明文，

他的眼睛依旧闭着，唯有喉中有轻微声音发出。

“阳阳。”

细如蚊鸣的呼唤，伴着挣扎地抬起的眼皮，和随即低落的泪水。

“阳阳。”

抽走被谷帆握住的手，努力着坐了起来，调整着渐渐平和起来的呼吸。

小米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埋着头，一动不动。

“阳阳呢？他在哪里？”

焦急着看着谷枫的侧脸，顺着他不变的视线寻去，

黑暗的墙角，想象着那个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身影，

那个明眸皓齿，清朗莞尔的少年，不复再见。

他没有抓住他的阳阳。

谷帆没有放下依旧伸着的手，在进退间摇摆。

爷爷静静地将摆放出来的物件重新收好，

这件事情并不急，却必须要在现在做，因为他不知道，

该如何去安抚这四个一样有主见的少年。

明文从躺椅上下来，向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走去，

他知道他的阳阳在那里。

“对不起。”

小米抬起头，无奈地望着明文。

“对不起，阳阳，如果我早点想起来，也许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明，那不是你的错。”

投向谷枫的求助目光得到了回应，

谷帆和谷枫一起过来，试图把跪坐在地上的明文拉了起来。

“那不是你的错，从来不是，那是场意外。”

“如果我没有昏过去，没有失去那段记忆，也许还能救阳阳的。”

明文挣开抓着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晚了一年多，还是没有守住。

“让他哭吧。”

爷爷看不下去，开了口，这样的场面他见过太多，

可是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习惯，

习惯分离，无法改变的最后都会的分离。

“明。”

小米爬起来，跪在跪坐着掩面哭泣的明文面前，呆呆看着。

“明，原谅自己，好吗？也原谅我，可以吗？”

慢慢将头凑过去，在明文的耳边落下自己的吻，

冷冷的带着冰雪味道的吻，触动了残留在脑中的那一小片寒冰。

“明，阳阳喜欢你。”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是阳阳了。

小鬼小米，和明文，再，没有关系了。

当死亡夺走了我的一切之后，依旧觊觎还残留的那份对你的爱，

不能把你的一切也带走，就用全部对我的爱来代替吧。

当死亡夺走我的一切，也让我拿走你对我的爱，

然后，我们再无关系。

03

当黎明来临，终于在那个漫长的夜晚后感觉到了瞌睡，

爷爷在躺椅里轻轻打鼾，一条毯子盖着他，显得格外安详。

客房的床上，谷帆睁着眼睛睡在已经熟睡中的明文身边，小心地用手搭在他腰上。

这个人累坏了，本就不支的身体终于在黎明前战胜意识，

把这个虚弱的人带入了梦想。

谷枫和小米一起站在窗前，看着天空露出鱼肚白，听着早起鸟儿的鸣叫。

又是新的一天，什么也没有改变，却也不再一样了。

“我们去找你。”

这不是谷枫在知道真相后第一次那么说了，每次都比上次更坚定。

明文和戚阳乘坐的缆车出了故障，摔到了雪山上，

掉落时离雪山很近，缆车沿着坡面滚了好一会儿才被一块大石阻挡住。

抱在一起的两个少年不知道何时摔倒在雪地上，

只是一阵翻滚间天地倾倒。

“可能是个裂谷，还挺深的，不记得掉下去有多疼，真的不记得了。”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救援人员到时，只发现了冻得冰冷的昏迷中的明文，

他们没有找到戚阳，一直没有。

因为头部受到撞击，所以失去某段记忆，变得合情合理。

“也许是我不想想起，想起自己刚喜欢上一个人，他却不在了。”

明文这样解释自己的失忆，对着他看不到的戚阳。

小鬼还是小米吗？那个单纯可爱的小米吗？

“今天是明复查的日子，你和帆帆一起送他去吧。”

还是那甜甜的声音，却不见了与外貌对应的稚气，

而是多了份与小鬼单薄外表不符的沉稳。

“你现在是小米，还是……阳阳？”

小米转过头，美丽依旧的细长凤眼配合扇动的细密睫毛，

如常关爱和依赖的眼神，隐含了一份锐利。

“不管是小米还是阳阳，都是小鬼一只。”

“就是你这只小鬼，把我的心偷走了。”

情话在这样怪异的氛围里脱口而出，张开的嘴都来不及合上。

偷心的小鬼，真的很可怕。

“枫枫，我说过了，我喜欢你。”

小鬼喜欢这个有些自以为是会欺负小鬼的通灵师，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吧，

那个吼过自己，把自己弄得直想哭，惹恼了整个墓地鬼魂的家伙。

“我们去找你，好吗？”

“好。”

找到了，又能如何呢？那个地方，根本就进不去。

小米没有反驳，感受着谷枫慢慢靠近自己传来的温度。

脑海中出现了和当地居民留影的父母那笑得开怀的模样，

想他们，很想他们，想去看他们，马上就去，

但是很怕，那些一直守在亲人身边的鬼魂那挥不去的忧伤，

和小米，快乐可爱的小鬼小米，是多么不配啊。

“枫枫，我想爸爸妈妈，很想很想他们。”

“要去看他们吗？”

阳光下，一人一鬼相互依偎着，晨起的人无意打扰。

看不到也知道，谷枫的环抱里，谁安心地趴着。

明文呆呆地望着窗口那个圈着手臂不动不动的少年，没有留意还在自己腰间的手。

谷帆闭着眼睛装睡，不想自己来打破属于他们的安宁。

爷爷鼾声更响的蹿入耳内，未到梦醒时分。

“我是小米，我是小鬼小米。”

鬼魂是没有亲人，没有家的，他们四处飘散，找不到归途。

见到明文的泪水已经把小米吓坏了，爸爸妈妈的，再不要。

那么谷枫的呢？将来会有的呢？

已经落过了，在明文身体里的时候，感受过了，

是为小米而流的吗？是为了你并不认识的阳阳吧。

“是的，你是小米。”

不是阳阳，从来都不是。

小米仰起头，还是那可以融入阳光的灿烂笑容。

“枫枫，我想去找阳阳。”

“好，等爷爷醒了，我们大家一起商量。”

“明醒了，带他去医院吧，我知道明的病为什么一直不好。”

颅骨内那片包裹在微小血块里未能融化的冰渣，

拖累了明文的身体，也召唤住了阳阳的鬼魂。

如果可以全由自己来选择，用生命去换取爱，又有何不可？

如果可以全由自己来决定，仍旧希望在那时遇到你，喜欢你，

哪怕下一秒，属于我们共同的时间就结束了。

如果可以，如果不可以，

不可以如果，因为从来没有。

第七章：执子之手

第一节：

01

医生不出意外地在明文的大脑里发现了一个小黑影，

它压迫着他的神经，引起了身体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医生看着片子说，一个小小的手术就可以把那个小血块处理掉，

然后他就又会成为一个健康的少年，不用再来医院再吃药。

明爸明妈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激动得喜极而泣，

唯有明文一人沉默不语，不再来医院，不再用吃药，

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那最后和他的阳阳联系的纽带，

也断了呢？

怎么可以在好不容易想起来之后再那么明确地没有余地地告诉他，

你们之间再无可能？

“他看着一点也不开心。”

病房外，两个少年和小鬼一起等着。

看到小米脸上略显阴沉的表情，医院里原本来打招呼的鬼也退到了一边。

那个开心的快乐的漂亮小鬼，今天没有来，

来的，是又一个忧郁的鬼魂，医院里已经有了太多。

明爸明妈和医生商量着手术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一边明文发白的脸色。

“我不想做那个手术。”

意料之中的回答吗？是爱的表现吗？

“反正那个血块也在了一年多，并没有什么事情。”

“不会有危险的，做了手术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参加很多活动，不会生病，不会……”

“我不想做。”

抬起头的那一刻，看不到自己坚毅到令人害怕的目光，连三个大人都愣住了。

“你疯了是不是？你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已经一年多过去了，回不来的！”

谷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抓起明文的胳膊。

两个少年喷火的眼神不依不饶地盯着对方，谁都不愿意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