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敌营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看来夜冷轩真是日薄西山了么!手下援将,除了女人与太监,就剩下一个手无力的男宠!”
赵良嗣立于城垛之下,一匹良驹,手握“赵”字旗杆,气定神闲。
“贺夫人,我知晓你欲得天蚕灵芝心切。”
“九皇子业已即位,皇上若是没死,日子也剩不了许多了。”
“你我如此僵持下去,谁也捞不到好处。”
我将弓紧紧握在手里,“你要什么,直说!”
他剑锋一转,背在身后,从容不迫的勒马转身,“我要你,贺夫人,来我军中为质!”
我脑中倏然一阵轰鸣。
赵良嗣这是自己下定论,自行决定背叛清亦,违拗的原因,竟在我身上!
他知我所想,突然一笑。
“这笔交易怎么样?用天蚕灵芝,交换贺夫人。赵某三声之内,你放下手中弓箭,号令你众军放下手中兵器,三声之内,
你到我兵马前,我将天蚕灵芝,亲手交给刘大人,如何?”
刘绍在城垛下,大声对我喊,“贺夫人,不要听他的,只怕是奸计。”
赵良嗣哈哈大笑,“果然不愧‘夫人’这封号,做事想女人一样忸怩,带兵打仗,还妄想夺得天蚕灵芝去救皇帝,既然如
此,赵良嗣就此收兵回营,你我也不必作如此无谓僵持。”
他一边说,勒缰便要往回走,于此同时,前排举盾弓箭手,齐齐整整将弓箭举起,对准我。
“等等!”
赵良嗣回头,神态悠然看我,指指我手中的箭,再指了指地面。
我厉看他,保持往前姿态,缓缓将手中弓箭放到地上。
城上弓箭手,也纷纷展弓立箭,箭尖对准赵良嗣。
我一把拽了刘绍,下了烽火台,从门口桥洞走出,站在离赵良嗣五十步远处站住不再走。
“赵将军先把天蚕灵芝放在地上!”
赵良嗣解我意,揭下红色长袍,将天蚕灵芝置于地上。
我问刘绍,“看清楚了?这可是天蚕灵芝千真万确!”
刘绍仔细辩认许久,“是天蚕灵芝,不会有错。”
我大喝一声,“赵将军上后退一步。”
赵良嗣一直保持笑容,往前站了一步,“请贺夫人上前一步。”
“赵将军后退一步!”
“贺夫人上前一步!”
越过天蚕灵芝数十步,我转头对刘绍猛吼一声:“刘大人!速速取了天蚕灵芝,带回宫中,给顾药师,一分一秒也不要懈
怠!”
刘绍奋力往红色披肩上放的天蚕灵芝冲过去,也在同时,几个将士猛然上前,将我往后一勒,麻利的将绳索绑在我身上,
手反扣在背后绑了起来。
我回头时,刘绍已抱着那一摊东西,跌跌撞撞进了城,城门缓缓合拢,我终于松了口气。
“我要天蚕灵芝有狗屁用处!乳臭未干的小子要皇位,却不是我爱,我自是对,很是忠心耿耿了一番,也不过是要让他夺
取夜冷轩皇位,”赵良嗣突然拽了我头发,我头被他压得很低,全身用力要抬起来,而赵良嗣是习武多年之人,日日执掌
兵器,终于徒劳,赵良嗣哈哈大笑,“如今他想必已失却皇位,如今你又落入我手中,他算是什么都没有了。当初狗皇帝
对我最爱之人做的……我今日便要千倍万倍施在你身上!”
将绳索系在马背上,自己纵身跃上马,笑声响彻旷野,“贺夫人,容貌冠世,倾绝天下,也引无数人痴狂,生得细皮嫩肉
。若要是我将鞭子撒下去,百步以后,你一层皮都该破掉了吧?若是夜冷轩醒来之后,一眼便看到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东
西,是否会还对你如痴如醉?还是会吓得魂飞魄散?”
既然天蚕灵芝已经得到,我也没有什么惦念。既已成赵良嗣俘虏,要死不如死爽快些!
我也哈哈大笑,“天下人都以为你爱皇位,为了那个位置不惜将自己挚爱命运妄送,赵将军,我真为你不值。赵将军为怕
自己所爱受苦,竟能亲手毁去他性命,贺即墨就算变得再丑,做鬼也算做得仁至义尽……这样算来,赵将军岂不是背信弃
义,卑鄙下贱还有余?”
赵良嗣笑容瞬间变得僵硬,难看得抽搐在一起,脸上肌肉像蛇一样盘曲。
随后,他更肆意的大笑,“贺即墨,你不过是阶下囚,还如此嘴硬,我尚不与你计较这么多,看我这一鞭下去,你还有没
有说话力气!”
他转身,鞭子重重抽在马身上,那鞭即快又准,还狠厉无比。只听马一声剧烈嘶鸣,顿时不要命一般往旷野中疾驰。
第六十八章 霜重鼓寒(终章·上)
背后绳索一紧,心中一惊,我猛然疾跑几步,随后便被拉得转了身,很快头往后仰躺到地上,头尚未触地,便往前掠出十
几步远,直到背后重重磨上地面。
磨性十几步,背后肌肤滚烫,厚重铠甲终被磨损开,肌肤触到地面那一刹那,犹如烈火焚身,我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随后疼痛钻心,我将手紧紧往下压,背上疼痛钻心之时,手上绳索也被磨损断开。
身与脱缰般的野马终于脱离,我身体一轻,却也在同时几许飞出十余步,身体重重撞上了隆起的岩石。
眼前骤然一黑,瞬间便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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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凉水从我头顶淋下,溢满伤口,与人从背后将肌肤生生扒下无异。
眼睛肿胀,红色粘稠的东西将上下眼脸粘附。天色并不亮,却倏地将眼泪刺了出来,模糊在眼中,看什么东西,都带了几
许暗红。
几个侍卫在我手上缚了镣铐,高悬在半空,倒垂下来,眼中的东西不自觉便从额头上滚落。
视线中,赵良嗣让军兵端了几坛子酒来,放在地上。赵良嗣坐在一张矮桌边,先拿了阔口大瓷碗,自行满上满满一碗酒,
仰头灌入嘴中,酣畅的用衣襟抚过下颚。
他眯起眼看我良久,“弱不禁风,也不知能亵玩多久。刘绍想必也将这事告知宫中人了吧?哼,我到是很想看看皇帝是个
什么表情。”
视线里的赵良嗣,一身暗红战袍,银色铠甲也映成一色的红,脸色红润,我缩紧身体,好让神情看起来轻松一些,“赵将
军,是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惩治贺即墨?”
赵良嗣怒喝一声,手中瓷碗重重摔在地上,醇液四溅,“贺即墨,本将知晓你此时已是不要命……不过本将不会这么轻易
就让你死!”
我微笑,“赵将军说的是什么话?天下哪里有人想死,贺即墨怕着,怕死得要命。”
赵良嗣剑眉倒竖,冲上来在我脸上重重两巴掌,一股血腥味立马从咽喉鼻腔中剧烈涌出来,齿唇间全是腥味。
“赵将军哪是想等到皇上来亲眼看着我怎么死的?皇上若是一来,赵将军还有什么活路。赵将军分明是折磨自己,不过就
是把哲别当初死的情状,在自己面前重演一次……”
“你闭嘴!本将就是要再重演一次,演给自己看!演给所有人看,演给全天下人看,看那狗皇帝是如何的禽兽不如!”
他说完,举起手边一只大酒缸,仰头往嘴里倒去,透明液体沿着他嘴角,脖颈一路往上淌,“来人!把贺即墨衣服给我扒
干净!”
周遭却没有人敢动。
赵良嗣恼怒指着为首的几个便开始破口而骂,“平日里见到稍有姿色的你们就没了人样,今天见了这样一个绝色,你们的
五脏六腑都被狗吃了?”他伸手拽开两人,一手便将我上衣撕扯下来,肌肤上的伤口顿时暴露在空气中,伤口一阵撕扯的
剧痛。
“我倒要看看,这个被皇帝老儿整日压在身下享用的身体,被我军中兵将用过后剩的残花败柳,他还要不要!”
话音一落,他手便要往我身下引来,动弹不得,我闭上眼,此时却突然进来一个报信小卒。
“赵将军!”
赵良嗣懊恼的停了手中动作,那小卒赶紧上前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赵良嗣眉头一紧,“他怎么会……”十分不耐烦一般,“带他来主营,我就过去。”
他抹了抹手,几个小将立马上前给他理了理衣袍。
“把贺即墨丢在杂帐里,待事情解决好后,再来收拾他。”
随后他撩开帐子阔步走了出去,随后几个侍卫解开束缚我的锁撩,将我解开丢进杂帐里。
全身筋骨一紧,双手双脚已经不听使唤。杂房里囤积行兵用的干粮物什,就未启用而散发了一股酵味。
枕在一袋硬碎的粗布袋子上,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赵良嗣扒开我衣服时,四周官兵的眼神。行兵多日,不知前路生死的兵
卒做事也疯狂,况且一路已许久未及女色,就算一开始碍着不敢对我做什么,赵良嗣此番逼诱,到头来恐怕……
我全身被冷汗湿透,猛然惊蛰,不只周身倦怠无比,加之被悬挂许久,手脚死被人点穴了一样,怎么都动弹不得。
不怕死?岂有不怕死只说,怕得厉害,只是死在当前,怕与不怕,结果都是一样,与其跪地求饶,让赵良嗣志得意满的讥
讽,再大刑伺候,不如也让他不痛快,将他激怒,也许冲动之下,拔刀结束我性命,倒也痛快得很。
刘绍定已将东西送入宫中,也不知宫中情况如何。若此次还能逃回去,我定不要再错失任何一样重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转头看了看帷帐未完全合拢的帷帐缝隙里透进的光,睁眼闭眼的时间里,也有三四个官兵从外面走过。我不禁
苦笑,贺即墨,你以为还有机会逃出去么?
闭上眼,却不敢睡,只窥伺着时机能逃出去,到时候就算匍匐不能起身,爬也要爬回去。
却突然在这时,不远处爆发出争吵,兵卒不断来来往往,偶尔捕捉到一两句话。
“……九皇子遣了使者来营,向赵将军去赵将军讨要贺夫人,本和和睦睦,九皇子要王位,赵将军要天蚕灵芝,这不是事
先讲好了的么?”
“……你不知道,赵将军要的本不是天蚕灵芝,赵将军与皇上有怨怼,这样拥护九皇子,是为以此让皇上一无所有,如此
俘虏了贺夫人来,却好像就是为这事,触怒了九皇子……”
闲言碎语,我独听到这两句,神智倏然就醒了大半。
挣扎了半晌,才勉强坐了起来,正想要往外看看,却又听见一个声音渐渐靠近——“恐怕九皇子要反悔,从赵将军这里抢
走贺夫人……赵将军让人赶紧将他捆起来带到用刑大营里去,到时若是反悔,直接将他一刀了断!”
声音已近在帐外,我顿时乱了神智,往后摸行了几步,退入黑暗里,突然撞上一只巨大的桶。
盖子被撞开,屋子里酒香四溢。我定定神,抱起盖子爬进桶里,合上。酒没过我下颌,迷醉醇香。
“明明在这里,腥味……”
几个官兵未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开始翻箱倒柜。
我心一紧,深吸一口气,将头没入酒中。
小心窥探着外面人的声音,有脚步渐渐靠近。“会不会在酒桶里?”
脑袋发懵,窒息汹涌席卷全身。
“你们几个,把屋里的酒缸子,统统给我搬出来!”
身体剧烈一晃,在酒缸中翻了几个乾坤。比窒息更可怕的,是前路无策的惶恐。
我心里一直盘算着到时候该如何对策,却在此时,酒缸微微一震,架缸之人停下步来。
是熟悉的声音。
低沉不失却力量,足具威慑力,镇压全场。
此刻对我却像是天外来音。
“这港酒,留下。我与赵将军两人,久未把酒言欢,今夜不醉不休。”
酒溢在耳中,却清楚听见官兵心惊胆寒,一时间手软,酒缸险些坠地碎开,晃了几晃,几人胆战心惊,“皇……皇上,您
怎么来了……”
来人依旧语气温和,暴风雨前死亡一样的安宁,“赵将军如此见外,是不欢迎我?”
赵良嗣战战兢兢,“是,皇……这边请。”
我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有人用屈指轻敲缸壁,两声脆响。
酒缸触地,再一震颤,心都快震出。
赵良嗣主营。
弦歌阵阵,始终无人说话。赵良嗣突然怒喝一声,“都给我退下!”
弦乐声停,营帐中久未安宁。
夜冷轩轻言,“天蚕灵芝也不怎么样,一剂汤药,功力似有减退。为天蚕灵芝争得你死我活,这是何苦。不必要皮肉之苦
,少受为妙。”
赵良嗣与他针尖麦芒,“品酒之前,赵良嗣有个有趣的游戏,要演给皇上看……前几日有个绝色之人,被我俘虏到军中。
我军中士官久未及近女色,都暴躁得紧。昨日已开过例,今日专诚等到皇上来,好戏这才来。”
随后他拍拍手,“来人!把贺夫人给我带上来!”
“赵将军不用如此急。既然是好戏,便要留在最后。”
赵良嗣声音冷冷,“如你所愿!”不是吃了豹子胆,而是被积压许久,此时不论谁对夜冷轩突然驾临,皆然不知何故。不
知夜冷轩内底,赵良嗣不敢贸然行动。既知一死,便也什么都不怕。
夜冷轩依旧波澜不惊,“从京城到此,快马加鞭,一夜竟能赶到。随意带了三十万精兵,都是往昔赵将军和九弟调训的,
如今看来不假。”
一语既毕,赵良嗣沉默良久。赵良嗣只有兵马二十万,如今扬州城中有兵将十万将他包围,夜冷轩带来京城兵马,竟有三
十万之多。
夜冷轩继续,“听说,赵将军军中有一处好戏,是专为朕设。朕于是连夜赶来,赵将军不要让朕扫兴而归。”
赵良嗣冷笑,“皇上大可放心。这出好戏,可比那时在宫中,皇上给臣看的那出,好看许多。皇上携将士三十万,却大可
不必。”
远处角声时隐时现,胡笳声咿咿呀呀,与淮水柔情皆然不同。
两人沉寂,却似在侧耳细听。
将士吟唱,是李贺,雁门太守行。
夜冷轩声音骤然变冷,“赵将军这出好戏,朕怎能错过。”
角鼓声越来越近,黑云压城城欲摧。
赵良嗣突然暴戾的大笑,“既然事已至此,皇上亲驾前来,赵良嗣绝不怠慢,也不顾什么君臣之礼,就算皇上救兵三十万
,远水不救近火,来人!把营帐围起来!”
一时间,只听见剑拔弩张,金属长刺,周旋数合,突然一声金属利器破开皮肉之声,夜冷轩突然闷哼一声。
“哈哈哈哈哈……皇上,赵良嗣功力本不及皇上,却没有想到,皇上身中毒蛊,内功损耗如此巨大,哈哈哈哈哈……皇上
,你无需前来送死。”
我心里兀自一惊,猛然站起身来,“皇上!”
殿中人,一袭玄色衫,兵甲镌肩,弓身扶了伤口时,微微蹙额。
赵良嗣快过他,一个起落,迅速将我挟在他腋下,后退几步,一把剑横在我脖颈上。
我手肘一弯,便直直往赵良嗣胸口,重重戳去。他吃痛,手一抖,架在我脖颈上的剑便在脖颈上一滑。
心中一颤,赵良嗣举起剑,再要来夺我。突然一道黑影掠过,捉起我衣领,猛然将我往后一拉,一引,我重重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