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实在懒得理他。

回伊莱尔村的时候，他又跟我一块儿走。说是送我回去，我看是他在找借口跟着我。

虽然我们之间的话不多，不过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一直注视着我的那个眼神，那眼神让我很不舒服。而且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潜意识里觉得不喜欢他。

“我说这位先生！”终于我忍不住了，转过身一脚踩在一块石头上，仿佛那块石头就是某人的脑袋。

双手叉在腰上，我对走在我身边的男人怒目而视，“我和你还不是很熟吧，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而且你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吗？你不是要找你的爱人吗？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他弯起眼睛笑，笑得还听温柔，“我是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没一样比我在这里更重要。我说过了，我叫费立安，你可以叫我费安。”他抬起手想摸摸我的头，手伸到半空中又犹豫着伸了回去。

沉默了一会，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勉强，“如果你实在不想叫的话，也没有关系。”

看到他那个表情，我很不争气地心软了，“好吧好吧，叫费安是吧？我记得了。”想了想，我又说：“我叫克里斯，你可别记错了。”

“你的名字，我永远也不会记错的。”他轻轻地说。

之后，他的话突然多了起来，又问了我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当知道我只把艾琳娜当做妹妹时，他看起来还挺高兴。

不过当我到家以后，他再一次不见了踪影。

接下去的几天，他每天中午都会准时在天使诱惑之屋门外等我，然后午夜的时候喝我一起回去，借着又在我到家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过我从来没有问过有关于他的事情，除了他的名字以外，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

日子照常平平淡淡地过，而像某种预兆一般，最近这段时间拉尔芬的撒霸特任似乎更加多了起来。

“看来撒霸特就要发生大事件了呢！”说完这句话，拉伯哈又抱着她的酒瓶醉醺醺地睡了过去。

在我看来，撒霸特发生再大的事件也没有我的关系，我最关心的还是我的生计问题，而水晶球作为我吃饭的家伙自然是要好好保护的，

不过几天以后，我一直担心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原来水晶球上就已经裂了一个口子，在凑合着用了几天以后，它终于“啪嗒”一声，寿终正寝了。

……

以诺山。半山腰。伊莱尔村。

“什……么……么……么……”

破旧的木架房中突然想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音那叫一个荡气回肠，惊得整座以诺山的鸟鸦纷纷飞起，乌压压满天飞。

我一脸悲痛地看着站在我面前仿佛一瞬间走了几十岁的男人。拉伯哈。

“又……又……”他抓住我的肩，不住地摇头，连嘴唇也在颤抖。

我咬着唇，点头。

“又……又坏了？”他那悲痛欲绝的表情，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是的，它已经去了，所以……节哀吧！”我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说。

他一下子就变了脸，暴跳如雷，“臭小子，你都弄坏我多少个水晶球了？败家子啊败家子，你找打是不是？”

“是它自己要坏的，我也没办法啊！”我嘟囔着说。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会，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早想到会有这一天了。我在拉尔菲伊兰卡大道的黑星工匠预定了十个水晶球，先在交货的时间也快到了，你去取货吧。”

我刚想欢呼，听到他下半句话时立刻瞪大了眼睛，“什么？拉尔菲？”

他点头。

我不相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的意思是……让自己去 ？”

他还是点头。

“啊啊啊啊……我会死的啊……”我声泪俱下。

拉尔菲和拉尔芬一样，都是卡玛利拉和撒霸特之间的中立地区，而拉尔菲的手工业更是比拉尔芬要发达许多。两个区之间虽然距离较近，中间却隔着一座死亡森林，里面注满了千年之战中死去的亡灵。据说除非有异能护身，一般人进去保证必死无疑。

现在让我一个人穿过死亡森林去拉尔菲，还不不如直接杀了我比较快。

“放心，我想有人会很乐意陪你去。”拉伯哈看着门外说。

“呃？”

两个小时以后，我们一行三人站在了死亡森林的入口处。

放心，我没数错，的确是三个人。

费安立、我，还有趴在我背上睡得正香的艾琳娜。

费立安会跟我来说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是艾琳娜也吵得要去拉尔菲让我听惊讶。

“因为拉尔菲有次的毛球棉花糖嘛！”——这就是艾琳娜要去拉尔菲的理由，直接导致了我扛着她走了两个小时的惨痛后果，这让我产生了想爆她头的冲动。

而费立安……我小心瞄了站在我身边阴沉着脸的男人一眼。

从我们出发开始他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所以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太阳还挂在山顶上，而死亡森林中却早已是漆黑一片，远远可听见森林深处亡灵的哭嚎。

“这个死亡森林又叫做极北之林，里面很危险，进去之后除非我们找到那个极北之地，不然就永远也无法走出去，所以你们一定要跟着我。”一直沉默不语的费立安终于开口。他一直侧着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哦。”我愣愣地点头。

“走吧！”他率先走了进去。

这个森林被称为死亡森林的确是名副其实，整个森林就好像被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着，里面见不到一个活物。枯干的树木像极了死人的手，一棵棵树重重叠叠，看不到尽头。

一走进森林，周围不时有白色的幽灵从我们身边飘过，艾琳娜还怕地紧紧抓着我，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越往里面走，幽灵越来越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看着我们窃窃私语。

走着走着，艾琳娜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呀！”似乎是踩到什么，她立刻扑进我怀里不住发抖。

我往地上看了一眼，拍着她的肩安慰他，“没事，只是个头盖骨而已，别怕！”

走在前面的费立安转身看了我们一眼，没有说话。

他从地上捡起一截树枝，轻声念了些什么，树枝“腾”地燃烧了起来，四周的幽灵明显开始躁动不安。他把树枝举到半空中，口中念念有词，火光越来越大，幽灵们的躁动声也越来越大，最后火光终于散去，幽灵们也都消失了。

“那些幽灵会吞噬生物的生命力，所以要小心不要碰到它们。只要一直往北走，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不过还没等我看明白那眼神中有着什么，他立刻就转移了视线。

地上到处都是野兽和人类的尸骨，而且我们还得小心绕过那些从地里钻出来向要抓住我们脚和手，所以我们可以说走得非常辛苦。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在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停下。

说到空旷，是因为这里只有两棵并排的枯树，地上是一片沙地，连一棵杂草都没有。那两棵树明显比其他的树要粗很多，而且还发散出淡淡的金光。

“这里就是极北之地了。”费立安的话音刚落，两棵树之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姐姐……”

第一百零七章：死灵之恶

听到那个声音，艾琳娜立刻哭了起来。

“安迪……”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而他的脸和艾琳娜长得一模一样。

记得艾琳娜曾经说过，她有一个弟弟，不过一百多年以前在他们刚变成血族时就因为某种原因死去了。

“姐姐……你现在过得好不好……”男孩子哭泣着，孱弱的身体半透明，仿佛随时就能随风散去，“……我好想你……”

“安迪，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是克里斯殿下救了我……”艾琳娜想冲过去拥抱安迪，却被眼疾手快的费立安拉住。

“别去！那只是死灵编出的幻象而已。”费立安皱起眉头，语调冰冷，“你要是过去了，就谁也救不了你了。”

“可那是安迪，是我的弟弟啊！”艾琳娜大声说说着，扑进我怀里大哭起来。

“姐姐……姐姐……你不要我了吗……姐姐……过来好不好……姐姐……”死灵哭喊得越来越凄惨，半透明的身体也越来越淡。艾琳娜搂着我的腰，身体剧烈颤抖着，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

“姐姐……姐姐……”死灵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渐渐消失了。

“别难过了，安迪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的，嗯？”我爱怜地摸着艾琳娜的长发轻声说。

艾琳娜把脸埋在我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小声啜泣着，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注意到费立安的视线，我抬起头，他很快就把视线转到了别处。

“这里就是极北之地，只要找到出口，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他看了艾琳娜一眼，淡淡地说。

我下意识放开了艾琳娜。

“……好。”

于是我们开始寻找出口，但半个小时以后依然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我挫败地看着那两棵散发着金光的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金光似乎更明亮了些。

费立安眉头紧锁，“这里是极北之地肯定没错。我们找不到出口可能是因为……”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轻。

“你说什么？”我下意识回头，眼前金光炸裂，视野中只剩一片模糊。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费立安和艾琳娜都不见了。

“费立安！艾琳娜！”我开始慌张起来，但四周都找不到他们两个的身影。

身后传来一阵风声，随后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克里斯……我的儿子……”

我连忙转身，站在我身后的事一个男人。男人也有一头金发，穿着染血的铠甲，那张脸与我有几分相似，我却能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进过他。

男人看着我，表情有几分哀伤，“我亲爱的儿子，我是你的父亲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父亲？”我狐疑地看着他，“抱歉，从前的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男人苦涩一笑，“当初如果不是我要上战场，年幼的你就不会被迪克兰带走，然后你也就不会遇到那些事了，都是我不好……”

“迪克兰，”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短暂的疼痛，我下意识抓住衣襟，“他到底是谁？”

“他是撒霸特的王，也是将你变成血族的人。他伤害了你，他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是我们家族的耻辱，我以康内尔之名诅咒他，他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男人慈祥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留恋，“孩子，能见到你我真高兴。可是我不能再这里待太长时间……我希望你能幸福……”

他伸手往上方一指，一道白光劈下。耳中隆声作响，我连忙捂住了耳朵。

白光散去以后，我发现自己正站在那两棵树后。

有人在说话。

“陛下，您明明可以用灵仗将我复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一个陌生的女声，声音中带着愤恨，“我是您的妻子啊！”

“莎柏琳娜，我说过，伤害了凯洛的人我绝对不会饶恕。”这个冷冷的声音是……费立安。

“所以您就为了那个男妓对我见死不救，直到我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费立安的声音愈加冰冷了。

我从树后走出来，费立安背对着我站着，而侧身站在他面前的事……

那是一个女子，金色的长发半垂在肩上，白色的连衣裙勾勒出无比妖娆的身段。她慢慢测过身来，正对着我，那一半身体却赫然是白森森的白骨！

女子先走一步看到了我。她瞪大了眼，没有眼珠的那一半脸上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洞。

她举起了变成白骨的那只手，又尖又唱的指骨指着我，“又是你……你这个不要脸的男妓，就算要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以前……”

费立安惊愕地转过身来。

怎么回事……

这个场景……好熟悉……

女子向我扑了过来。

“凯洛！”费立安大喊出声，“快离开这里！”

他叫我什么？

我应该逃的吧……可是头好痛，身体无法移动分毫……

有什么刺入身体的一瞬间，脚下的沙地松动了。

金色的沙雾开始旋转，抬升，扭曲，覆盖住所有视线。

鲜血从地面下浸出，像触手般攀岩上身体。

千年的亡灵化成黑影，满世界哭嚎着逃窜。

月兆的阴影之下，层层的枯骨显露而出，尽裂，燃烧，化成灰烬。

然后，一切都被无尽的黑暗抹去。

……

身体很轻，像漂浮在云层之上。

“……凯洛，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似真似幻。

身体却僵硬着，自发产生了排斥。

几百年的创伤，早已习惯了用遗忘来掩盖。

是的，只要这样就好了。

我到底是谁，我永远也不想知道。

……

像羽毛轻拂而过，唇上传来的轻柔触感拉回了我的意识。

我睁开眼睛，淡淡的月光倾泻而下，近在咫尺的事费立安略带担忧的脸。

看着他，我又陷入了一阵恍惚。

他刚才……叫我什么？

不，已经想不起来了。

“呼，你终于醒了。”费立安笑了笑，抹去我脸上的沙子，“我们已经出来了。”

“出来了？”我愣愣地重复了一句，坐起来看向四周。

我们现在在死亡森林外围，而在我们身后的河对岸，就是拉尔菲了。

“刚才在极北之地我们遭到了死灵的袭击，好在大家都没事。”也许是月光的关系，费立安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发白。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完好如初，一点伤也没有。可是，我明明记得自己刚才被那个死灵刺中了……

“克里斯！”站在一边的艾琳娜突然叫了我一声，跑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胳膊。

“怎么了？”我好笑地摸摸她的头，“别担心，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她摇摇头，只是看着我，咬着唇不说话。

“走吧，天都快要亮了，我们还是早点赶到拉尔菲比较好……”

我正准备起身，却被艾琳娜拉住。

她低着头，像下定某种决心一搬重重呼出一口气。踮起脚尖，她忽然捧住我的脸，在我的唇上用力亲了一下。我猝不及防，被她亲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