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血淋鞭痕占满了肩背,连腿后都没能幸免。因为只用了‘止血散’的关系,正红肿得厉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起脓。
昨日还是……该告诉他今日的安排。恶劣如万俟向远,此刻也生出几分不忍。
拿出个瓷瓶拔了塞子,万俟向远手腕倾斜,将透明药液倒在衍墨背上,温和地道:“看着凶险了些,并不会留下什么大碍
,鞭子浸的,是掺了‘冰伏露’的清水。”
冰伏露!惊愕掩盖了背上的疼痛,衍墨默默在心底将那三字重复了一遍。
寒炤阁里最好的伤药,无色无味……
恐怕……也唯有这种才能在陌寒公子面前蒙混过关。
掺了‘冰伏露’的清水……要掺多少……才能“不会留下什么大碍”……
那桶泼了满背的……也是么……
衍墨将头埋在巾枕上,清晰地感受着背上涂抹药液的手指,闷闷出声道:“属下不配……”
第二十一章
万俟向远动作一滞,看眼将脸埋在枕上的人,语气随意地说道:“‘冰伏露’最早便是……我娘配制出的,不是什么难事
。”
少阁主与陆夫人不合……传闻的话牢牢扎进了衍墨脑海里,一遍遍地不停反复。
待背上鞭伤挨个抹遍,‘冰伏露’也用了近半瓶。除去小腿,整个身后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所以床上的人……真正全裸
的俯卧着。
万俟向远拿着药瓶慢慢下移,将药液倒在臀部几处鞭痕上。
……!!
本该正常无比的事情……却令万俟向远眯起了眼,呼吸也跟着一重。
不同于背上平坦,药液刚一触到皮肤就顺着混圆结实的臀部流向了中间股 缝,空留一道水迹。
“呃……”
背上伤口早已带起了全身热度,药液滴在身上犹为冰凉,而且又是那处位置……衍墨禁不住轻哼一声,立刻绷紧了全身肌
肉。
若不是这声似呻吟的轻哼,万俟向远或许还会装作无事一般将药继续抹下去,可现在么……
手腕轻移,清凉的药更加液肆无忌惮地落下,衍墨难堪的将脸偏向一侧,却没有逃开。
第二十二章
深喘了几口,衍墨闷声答道:“属下没事……”
不是不觉得羞耻,只是……真心不想违抗这个人。
或许是因为一次次的宽容……或许是因为那水里的冰伏露,总之……再不想有任何违逆、顶撞……不想让他觉得所做不值
,不想看他因为自己遭人冷语……
就算是,屈身人下……
万俟向远并不知他百转心思,等到疼痛稍去,俯下身,挑了几处完整皮肤印下几个吻。
轻柔的碰触,温热的气息,痒……
外翻的伤口肿热难忍,周围皮肤也因之越为敏感,衍墨难受地瑟缩着身体,想要躲开,却又怕惹得身后人不快,强自忍耐
下热痒感受,一动不动的任他亲吻。
第二十三章
……
“起来,让我看看背上。”不予置评地帮衍墨揉了揉后颈,喘息稍平,万俟向远轻轻道了一句。
“是。”勉力撑住皱乱不堪的床面,衍墨依言起身,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慢慢从体内滑出,两人同时呼吸一窒。
满目猩红……
豆大的汗珠正随着移动汇入伤口,暗红血色几乎连成了一片。万俟向远瞥眼屋角盛水的铜盆,深深锁起眉。侍卫住的地方
没有下人伺候,一盆清水哪里够折腾……
衍墨见他瞧着盆子闭声不语,已是猜透一二,出声道:“属下去溪潭里清洗伤口方便些……”
经了“赤骨”一顿折磨,饶是身体并无内损,伤势也极为严重。事因又是自己一时兴起,就算先前过错犹多,万俟向远也
没有在这方面苛待人的想法。不过现下情况特殊……一人知,万人知,唤个服侍的进来倒是容易,却难保不会传进了芙焉
与那未能确定的细作耳里。
大半夜叫起石鸣彦来?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床面,万俟向远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整理好衣衫,避开伤处半揽过安静等
待的人,启门提气而走。
衍墨惊到极致,也顾不及后背伤痛,呆愣的赤着身子由万俟向远携起,快速掠出院子。
秋夜清凉,溪水过石之声潺潺回荡在山间,回神已是身至溪旁。
“去洗洗。”万俟向远眉头未展,将顺手拿来的布巾递给衍墨。
“是。”这时才看清万俟向远手上拿着布巾,衍墨微微一怔,极快地接过,踉踉跄跄站进水里。不属正常的高热乍一触水
便逼出个冷颤,立刻不想再动分毫。
满身鞭伤,发热实属正常,方才身体相贴时,万俟向远就已发现。见水里站着的人脸色苍白,半晌没有动作,也就不多想
,褪去衣裳迈进溪潭,走至身后,握了右手抵掌运气。
水声渐进,衍墨只当万俟向远是要下水清洗。可身后的人却越行越近,最后竟扯了自己手掌相握……
一股热流自掌心处涌进,缓缓在体内流淌,慢慢驱走了周身寒意。
“主人……”
“洗吧。”截住正要继续的话,万俟向远淡淡说了句。
“是……”伤口被清凉潭水浸得生疼,衍墨不再犹豫,闷闷应了一声,拿起布巾快速擦洗起来。
只短短一会功夫,半身的血迹已被冲去,身体也清洗了个大概。
外翻的伤口已经被水浸得发白,水面反光之下不免有几分渗人味道。逼不出窘迫反应,万俟向远只好收敛起作恶心思,索
然无趣地退后一步,松了手掌,“洗好了就上去。”
“嗯。”衍墨并未应是,浅答一声出了水面,不自觉间竟带了几分负气。
怎会看不出?万俟向远正欲发作,可见那带颤不稳的步子终是将怒气咽下,皱起眉头踏出溪潭。
来时未着片缕,现下自然也没什么好穿的,只好拧干帕子在身上擦拭起来。刚拿帕子擦了没几下,又突然滞住,看向站在
旁边的人。
果然,万俟向远正皱眉站在一旁,没有动作。
衍墨这时才想起那人只是带自己来清洗,并没一同下水的打算,当然也就只拿了一条布巾。
尴尬,为难……
拿自己用过的帕子给他擦身自然不妥,可这夜半溪畔……去哪里找来干净的布巾?
万俟向远立身不动,想的也是这一问题。
就这么湿着身子穿上衣服?……不想。
赤身掠回住处?倒是不担心会让人看着,但是……绝无可能。
让这满身伤的人去取了再回?……恐怕这一趟算是白洗了。
“属下回去拿条干净布巾给主人。”
“不必。”
两字不经犹豫地脱口而出,之后却没了话说,就算是万俟向远,也凭空变不出条干净布巾。
不必……?那……?
心里虽然是感激这份体谅,可……也解不了眼下为难。
无意瞥见沿岸巨石上的衣衫,衍墨隐隐有了主意,恭声问道“可否委屈主人……将就下,暂且用里衣擦身?”
万俟向远的身份,确实从未这么“委屈”过,可现下着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嗯。”脸上不悦的情绪在一分一分增加,沉沉嗯了一声。
堂堂寒炤阁少阁主何必为了个下人委屈自己……恐怕就是再没良心的人,此刻也要心存感激。
衍墨自是不能例外,拿起白色锦缎里衣走至万俟向远身后,轻轻擦拭,声音极为低顺地请责:“是属下粗心,没有事先准
备好,主人莫气,属下自愿领罚。”
万俟向远不作声,不知何种原因,满胸郁气就被这句话一带而去,恢复了之前平静。
用里衣将挂在身上的水珠抹去,服侍他穿上外衫,衍墨才退后了一步,默声静等。
第二十四章
来时仅是揽腰相携,回去却换作搂的,真真让人……
默默换下血迹斑斑的被褥,衍墨按吩咐俯卧在床上,由那毫不吝惜药物的人将“冰伏露”再次用到自己身上。
“主人……顾忌着阁主?”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口。
没想到他竟这么轻易就问出口,万俟向远反而犹豫起来,按回瓶塞半晌没有说话。
“属下多言了。”
“衍墨,你是想问阁内情势,还是……”万俟向远并未将话说完,停在一半等待答复。
怀疑自己了么……衍墨不想再起误会,终于还是出言解释:“属下心思比不过主人,若主人信任,属下必然事事尽力,若
主人信不过,用了药物一样可以差遣属下。”
胆子还真是不小!
“为何不要顾忌?”
果真!难怪要防范至此。剩下的不必再问,已然明了。
“谢主人信任……”衍墨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床侧之人自顾脱起衣衫的动作惊住。
真是半分没有眼色……万俟向远在心底念了一句,出声已是不耐:“躺去里面。”
再是纵容,衍墨也是不敢问句“主人为何不回去睡?”,于是只能闷声挪到床榻里侧。
拿过白布盖到抹完药的背上,一扯被子,万俟向远仿如躺在自己榻上,安稳合了双目准备休息。
这人……还真是。
残月高挂,天色却已经渐浅。
衍墨借着窗缝看了看外面,终于抵不过一身伤累,沉沉睡去。
……
凉秋午后,暖存三分,再有那冒着热气的清茗几杯,整个一副催人入眠的闲逸景象。
衍墨照旧像几日来一般,不言不语坐在塘边凉亭里陪着万俟向远看书。
主从同坐是为不尊,可既然主都说了,从的自得照做,好在沾着伤未全愈的说法,不至落了话柄在人手里。
看着一抹水蓝影子慢慢走近,衍墨暗地皱起了眉。这才是真正麻烦的……
“少阁主,奴婢将点心和参汤送来了。”萦香笑盈盈的端着个红木托盘走近凉亭,将几样精致点心和一瓷盅参汤摆在了桌
上。
“喝了。”万俟向远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随意地说了句。
“是。”拿过萦香递来的参汤,衍墨一口气灌了下去,总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怪异地紧。
萦香在一边看着熬了把个时辰的参汤瞬间现了底,不由偷着咂咂嘴,这人敢情把参汤当毒药喝呢?
血参,活血,止痛,伤后服用正适,只是若不加那味助眠养神的药物一起熬煮,就更好了。
担的是侍卫一职,大白天里哪里可能休息,可也不知那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允了自己坐着。不出一会,便会困得要死
,只能死命撑着眼皮装出几分清醒。
“奴婢早上去取药的时候,碰到珏盈与谭恒谈论曾公子的事,说是反反复复不见好,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这几日,你去取药的时间都是早上?”
“是,奴婢每日取药的时间相差不多。”
终于按捺不住,算准了时间让话传来么?挑的法子倒是极为小心……
尽管已经有了些眉目,万俟向远还是反复思索了半晌,才道:“衍墨,那日下的药,怎样?”
方才还听得云里雾里,当下被话这么一问,衍墨总算明了了里里外外的意思,答道:“属下用的并非什么厉害药物,只是
些不易查出的,略微多了点,有四五种,好起来稍慢,按理不会拖到今日。”
果然……
万俟向远放了手里的书,起身对着与自己一同站起的人吩咐道:“随我一同去看看……迟迟未好的。”
“是。”
用意再明白不过,衍墨跟在后面到了那处曾进过一次的小院。
似是十分意外有人会来,曾云秋愣了半晌才想起什么,放了正待出手的白子站起来,“少阁主。”
“少阁主和公子坐,奴婢去沏壶茶来。”与之对坐的丫头伶俐得很,说完便赶紧让出了地方。
“今日我听芙焉说起在药房里看着你这儿的人了……身子好没好么?”看似不经意地捏了枚黑子在指尖把玩,万俟向远随
口问道。
“谢少阁主关心,不碍事……只是还没全好利索。”曾云秋点了点头,只一瞬的微愕却落入了万俟向远眼中。
正巧那丫头沏好了茶,走上前,万俟向远接过,抿了一口,道:“去将谭恒叫来,怎么单单这么点病都看不好?”
“是,奴婢这就去!”看似正替自己主子开心的丫头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出了门。
看着那轻快出门的背影,曾云秋略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哪里是一直不曾好……分明是早就没事了,真是胡闹……
不一会功夫,一个约莫二十六七的男人拿着个暗色木箱,跟在珏盈后面走了进来,此人正是负责在迟水殿中诊病的谭恒。
谭恒躬身行了礼,道:“少阁主,曾公子。”
“谭恒,你给云秋看过了?怎么拖了这么久还没好?”半是责备意思,万俟向远不冷不热道。
“属下早几日给曾公子诊过,病虽来得厉害了些,倒没有什么大碍,服了药也有好转,偶尔反复许是天气尚暖,吃食没有
注意好。……属下再给曾公子诊一诊脉。”
见万俟向远点了头,曾云秋推卷袖口,将腕半靠于脉枕上。
伸指搭脉,谭恒不由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几日曾公子的侍女不时去药房里取药,却并未急着要自己前来诊治,当下明了了
一二。
不过是些……“争宠”手段,揭穿自是不妥,于是顺着意思讲道:“少阁主不必担心,眼下正是冷暖交替之季,所以好起
来慢些,属下过后再开几服药,应当没有问题,曾公子几日后便可痊愈。”
曾云秋松了口气,心底对把脉的人多了几分感激,偷偷责备地看了眼角落里站着的丫头。
本已算告一段落,可谁知听了解释的人并不买账,声音冷厉少许,责问道:“前后也近十来日了,谭恒,你当那药能当饭
吃不成?”
谭恒惶惶,赶紧接口:“属下知错,是属下诊治不力,少阁主息怒。”
登时,屋里再无一人敢随便说话。
所有的温和气氛被这沉默打散,半晌,万俟向远终于给了个台阶:“若是连个泻症也看不好,你今后干脆去找处地方守院
子。”语间略停,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人:“东阁死士皆习过医术,你去给云秋看看。”
不知是不是错觉,衍墨觉得那眼里并无怒意,无奈轻应道:“是。”
看得出已被识破,屋里几人脸色各异,不知想的什么。
谭恒退后一步,眼观鼻,鼻观心,恭敬、谨慎地站于一侧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