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自可留 第三卷 下——冬眠卡
冬眠卡  发于:2011年11月22日

关灯
护眼

“嗯?”衍墨恍然抬起头,尤未从沉思中回过神。

“邱……”准备好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就被哐当作响的院门生生搅得无法继续。

“向远哥哥!”院里,青兰左手提着几个纸包点心小食,右手里攥着只鸽子急急吆喝。

向远哥哥四字犹像是处机关,万俟向远乍一听到便紧紧皱起眉,脸上表情顷刻从暖风徐徐的孟夏转至严寒隆冬。待叽叽喳喳的人走进,温和神色已经收得丁点不剩。

“咳——”衍墨从方才起就盯着面前的人,对这变化自然看在眼里。于是急忙将笑意转成声干咳,挑挑眉毛不动声色站远一步。

“何事?”连教训都懒得,万俟向远不冷不热问道。

“去买燕回糕恰要从宰相府附近经过。”炫耀似的抓着手里信鸽晃晃,青兰把张字条递过去,“路过时刚好看到有东西从中飞出,捉了一看发现只传信用的鸽子。”

万俟向远伸手接下纸条展开扫了眼,脸色登时回暖:“青兰,即刻启程,循信鸽所飞路线看看是何人接手!”

“……是,我去。”老远从洛雁城跑京城来不但吃了一肚子气,还要追着只畜生到处跑?青兰应的十分不痛快,但碍于正事当前,也不敢真正使性子推三阻四。最终满脸别扭地怨叹口气,攥着手中只信鸽转身去厢房里收拾东西。

“主人的意思是……”衍墨望眼纸条上的字,眼里疑问尤加严重。

‘罗某人已恭候令公子多日,还望阁下务必守信。’

婚事倘若定下,罗宰相势必力阻朝廷派兵永荆寻找前朝宝藏的事,到时寒烟教忧虑获减,岂不是不利成事?

而且眼下庆问那边尚需时日布置,婚事能拖一日便可得一日利。

为何在这种时候看到纸条,会……心情不错?

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万俟向远耐性十足地解释起来:“既是传信父亲,可能无非有二。一者,直接传去永荆父亲手中。但信鸽飞行不快,罗青连这几日都等不得,必定不会容信鸽漫悠飞去永荆,中途必定有人接应。寒炤阁的人,寒烟教的人,接应之人只会是二者其一,因此从中大有机会探出有用消息。二者,传信给靳成秋。除却父亲,寒炤阁中能做主的仅有靳成秋,眼下若能借此知晓他置身何处,对成事也是十分有利。”

但那表情……

细细琢磨着万俟向远人前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衍墨隐隐觉得还是有些奇怪。

“再者……”尤沉浸在不错的心情当中,万俟向远以手指闲闲点着梨木桌面,“能赶走青兰,确实不错。”

无声抽了下嘴角,衍墨站立许久也未能做出其他反应。

这简直……

伸手轻轻把人扯到跟前,万俟向远笑着印下个吻,“去和邱老头说说,要他帮忙照看下庆问那边。计划中的许多,一遭说了便是,省得日后他知晓时嚷嚷个没完。”

“是,属下明白了。”嘴交被磨蹭得微微发痒,衍墨禁不住抿唇舔了下。

哪知,这不经意的动作顷刻间引来身旁人低低一声吸气,随后便又是没完没了的……折腾。

总之,待邱平壑见到自己宝贝徒弟,已是日暮四合晚膳前。

……

为青兰苦行拖延了七日,万俟向远终于前往宰相府拜访。但却带了衍墨同行,且前一日还特意去城中买回件水青色衣衫。

因此这会儿宰相府下人眼中所见,便是两个概似友人的年轻公子……

“二位公子请稍候,奴婢马上去请我家老爷。”听出了话中身份暗示,机灵的丫鬟立刻往厅外走去。

“主人……”微微带着咬牙切齿的音调,衍墨终于忍不下去已经进行了一路的视线亵渎。

“以后便这么穿罢。”极不识趣地笑了笑,万俟向远越发放肆地上下打量。

但好在没过多久,年过半百的罗宰相就走来替衍墨搅了这渐渐暧昧起的气氛……

“二位……”半眯着眼打量一番,罗宰相最终堆笑看定万俟向远。“万俟贤侄可让我好等啊……”

为“贤侄”在心里哼了声,万俟向远望着几步外略显富态的,带着一身官腐气的中年男人文绉绉客套起来:“路上小侄友人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耽搁了数日行程,还望罗伯父见谅。”

“这位公子是……?”闻言将视线投到衍墨身上,满面精明相得罗宰相心里诧异不小,却也未多戒备。万俟易他见过几回,俨然是个谨慎之人,绝不会安排不能放心的人一同前来。

“在下姓李。”实在诌不出省么姓名,衍墨只得将弃了八年的姓氏重新找回。“见过罗宰相。”

“好!果真后生可畏,非虚言也。”官场待惯的人,于这些场面话、客套话,可谓张口就来。罗宰相落掌拍拍衍墨肩背,便招呼着二人坐下。

“万俟贤侄入京可有住处?若是无处落脚,不妨住到罗府,总之日后也是一家人。”说完呵呵笑了几声,罗宰相不着痕迹地将话带到正题上。

“多谢罗伯父惦念,小侄已寻到处落脚之地。”到此把客气话一收,万俟向远也开始谈起此行目的。“倒是入住头一日便闻人说起罗府两位小姐天姿国色,仪态万方,连现今正得圣上恩宠的瑜音皇后都能比下去。”

这话并非毫无根据的溜须拍马,早先钟衡调查回的消息中,确是有提过罗府两位小姐姿色过人,但究竟是不是真正倾国倾城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即便真是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的人物,也与他万俟向远没有多大干系。

他旁坐这人,怕是已够他看到白首之年……

“贤侄谬赞,谬赞了!”位高权重加之膝下两女确实貌美,因此称赞可说早已听到耳麻。但这句连皇帝一并踩之脚下的称赞显然与众不同,听得罗宰相欣悦不已,就连数日上朝时受的闷气也随之消去大半。

依旧是礼貌的七分笑意,万俟向远端起茶盏浅抿一口。

以为但笑不语的人是在顾念礼数,罗宰相抬手摸了摸下巴,牵出个话头:“不若此刻约下时间,改日贤侄与小女秀虞见上一面。”

“自然是好……”让脸上笑意再增两份,万俟向远暗怪自己是否表现过了头。要知眼下世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未曾见过面的也大有人在!

而这次,不过是个互相得利的协议罢了。

悄声扫眼旁坐神情淡然的人,万俟向远愈加谨慎应对起来……

……

“二位公子慢走。”得了自家老爷吩咐,府中新当值的管家恭恭敬敬将两人送到门口。

“可要顺道逛逛?”担心那些话里话外的暗示听得身旁人心里生堵,万俟向远还未迈出大门,便开了口。

但不等他再想什么,也不等身旁的人回答什么,两人脚下同时一顿,都未有料到这趟宰相府之行还能碰到认识的人……

第八十五章

正对面,陆闻与浩玉缓步走来,从直冲的位置看,正是要去宰相府。

万俟向远略略点头算作招呼,之后便没做什么表示离开了。而后面站的守卫,就没能看出其间门道。

“你一人去罢。”说不上是什么神色,浩玉转头看了身侧的人一眼,回身顺着街上人流走开。

陆闻仿佛也十分习惯,并没有什么惊讶、不满表情,轻应一声后,目不斜视地迎着宰相府大门走去。

两边门卫其实早就已经看到,这会儿见人要往这里来,立马便殷勤地上前去行礼相迎……

路转几回,街穿几条,衍墨默默在后面走着,心领神会的一路不语。

果不然,两人刚刚走回住处,院门就被叩响。

回过身敞开门,衍墨把跟了一路的人领进旁边小厅,然后找个既不靠前,又不靠后的位置自己坐下。

“齐公子。”浩玉进屋望去,也不客套什么,开门见山挑起重要的开始说:“宰相府如今乃是是非之地,依裴然拙见,齐公子若无要紧之事,还是少去为宜……”

这话乍听不太入耳,但万俟向远明白其中并无恶意,甚至还带了细微相帮意思。不然,也就不必一路从宰相府跟来。

“裴公子有话但说无妨。”尚然,七日前临下船时手里突然多出的,写着“京城一行若需相助,尽管吩咐”的字条,还在卧房里搁着。

原本面色从容的人听到这话,似乎忽然没了底,稍稍犹豫起来。怀揣感恩之心前来不假,但这件事言明后的后果,却不是一句“但说无妨”就能抵的。

拿起茶壶满了水,衍墨对着正矛盾的人示意:“裴公子,请用。”

方才的话里有试探,也有询问。然万俟向远虽予以确认,却偏偏答得极为含糊。因此衍墨这会儿端茶倒水一番,解去些许来者的顾虑。

伸手接过精致茶盏,浩玉看了厅中两人许久,缓缓开口:“齐公子必然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兴许,与罗宰相有过某些交识,但……握了生杀权的那位,圣意已决。齐公子若有所需、所求,另寻他法未尝不可。且这天下美人无数,公子何必执着于一人?”

屋里,一时静得诡异非常。除去说完话的人在品茶,衍墨与万俟向远都没做任何动作。

毫无疑问,万俟向远开始对浩玉刮目相看了,且还不是一般的刮目相看。

抹下面子承欢于人不难,把住某些个的兴趣恩宠皆获也不算太难。但要能知道这些事,看透这些道理,就难上加难了。那宁远王爷,分明不是什么易与的人物。不傲,不骄,喜怒难见。

而且倘他未有记错,眼前的人过去不过是个不得重视的侧室子,后虽在念怀楼中脱胎换骨?也不过就是个以己乐众的人物而已。

心智或许在烟花之地可以磨练,但胆识也能在那种地方磨练成这般?青楼楚馆里面经走一遭,为人处事明明该更加谨小慎微才对。

何以敢明明猜测到自己与罗宰相达成过某种互利协议,还不怕死地说这些?

被报恩念头填了脑子自不可能,难道……是通透过了头?

“裴公子……”沉吟半晌,万俟向远在心里埋了个假设与决定,之后不易察觉地挑挑眉毛,低声问了句:“此话怎讲?”

像是在做某种确认,浩玉定定看往问话的人,直到茶水温度散去,白雾不见,方回以微笑,道:“公子所想,便是裴然所言之意。”

这次,万俟向远脸上含混笑意真实了许多,甚是随意地问着:“裴公子,何敢有此言?”

同样,浩玉也换了另一种口气,好似闲话家常般开口:“物,以稀为贵。生至今日,愿予恩惠于在下之人,寥寥无几,是以但凡受人恩惠,在下必铭记于心。且……裴然确信,齐公子不是会为眼前利益致使自己身陷囹圄的人。

果真。

心中猜测被彻底落实,万俟向远笑笑,道出下句,“在下复姓万俟,愿交裴然为友。”确信又如何,再有七窍心思的人也不能预见这话出口之后脑袋能否还长在脖子上。如此胆识、心智、情意皆具的人,值得一交。

“甚幸。”低低浅浅,虽然只有两个字,浩玉却说得十分郑重。语后又略微顿下,皱起眉头:“宰相府,万俟公子早日抽身才好。陆王爷与上面那位,早就盯上了,且有人从内相助,事事都明白得很。”

从内相助?难怪会知晓婚娶一事。

万俟向远对这毫不隐讳的说道方式甚是喜欢,不由也馈之些许,“非我所愿。”

你来,我往。

不过一会儿工夫,两人就避重就轻,将事情简要说了个七七八八。

衍墨见那句愿与结交的话语做了真,便安心坐在一边喝茶休憩,不再干预其中。

但……

“即便成亲之事避免无法,罗宰相之女死活也与我无何干系。”

“如此甚好,事后还是交由上面那位发落为宜。”隐约听出这话中情绪,浩玉笑着看往对面不知已经多少杯茶水下肚的衍墨,“万俟公子可是……”

“自然。”毫不遮掩地承认下来,万俟向远也随之看过去。明显,那细白瓷杯上的手指捏得有些发白。但还是若无其事地送至嘴边,喝下去。

了然弯起嘴角,浩玉说出一句更为惊人的:“也不非要如此,如若陆王爷愿与上面那位商议商议,令之为罗宰相之女赐婚,便可免掉这番折腾。”

口气虽说十分恭谨,可话里的意思未免就太过放肆。

“事之理由有千种万种,里头却终究是人心在左右。此道理放至陆王爷身上讲得通,放至上面那位身上,亦讲得通。”身陷青楼数年,断无可能不深谙利用之道。浩玉言简释意,神情依旧平静,毫无羞愧颜色。

皇帝为了自己弟弟,陆王爷为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轻轻放下茶杯不至扰到言谈中的两个,衍墨越发觉得浩玉与那王爷间的关系古怪异常。

——次日,晨。

青兰走了,邱平壑也离开了,如今的院里真正安静起来,早上除却偶落院中的雀鸟鸣叫,便再无其他动静。

主屋里的两个人,自然也就可以多得一会儿安眠。

白花花的窗纸被晨光映得些微刺眼,万俟向远从之上面挪开视线,将手伸至被下,摸索到旁侧躺着的人身上,然后挑处不耐痒的位置碰碰。

“唔……”三分不耐,七分不满,酣眠中的某人呜咽似的哼了一声,复往没人躺的那侧偎去。

俯下身去低头落了吻,万俟向远声带宠溺地低喃:“今日应了裴然要去王爷府,还要睡到几时?”

“主人!”忽的,衍墨清醒过来,猛然从榻上弹坐起,眼里连点惺忪睡意都不得见。若是硬要找,只能寻见惊惶与紧张。

无言良久,万俟向远将视线找了处地方随意搁置,装作什么也未发觉地说道:“若还困着,就再睡会罢。”做什么惊乍成这样……

曾云秋的事情,不是早就过去了么。

“属下不困。”情绪好似还没有完全恢复,衍墨声音比之平常冷硬许多。全然不像刚睡醒的,反像是刚刚杀完人回来。

“那就起来,一同用早膳。”也不回过头去看,万俟向远伸手去够外衫。

“主人……困么?”

极别扭的,衍墨问了句。因为头垂得过低,连带声音都沉闷下去。万俟向远自然是听出里面变化了。

“嗯。”松开刚触上柔软布料的手指,万俟向远调整下脸上表情,如常般转过去,把人往怀里一带,同时躺回榻上,顺便拉好薄被。“午时前去便可,再睡会儿。”

“是。”明知两人都已无睡意,衍墨还是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往被下不断有温度传来的那边靠靠。

“睡罢。”万俟向远低声念道了句,阖上眼。然后慢慢做起入睡模样,一点一点将呼吸放轻,放浅。

再之后,便有个温暖的身子挪过来,微微带着一点叹息。然后又过好久,腹肋处搭上只手臂,极其小心地收紧点。

“叩、叩、叩——”

“万俟公子……”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