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那,呆会儿咱们怎么把那些东西拿回去?”
“扛回去啊。”东西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让三更等人彻底石化了。抗?!七八个大麻袋怎么抗?!他们身上还有行李呢
!
“师兄,就,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不是他好吃懒做,而是他真的长这么大没扛过什么东西啊!
“没有。”顿了一下又道:“忘了跟你们说了,那条路很难走,都是泥,你看我的鞋子,全是湿的,脚都冻僵了。”
啊~四人心里哀嚎,愁眉苦脸的,连之前觉得漂亮的风景现在看来都是灰色的了。东西眼角瞄着四人,暗笑不已。
一路沉默着,颠簸了四十来分钟后在棋阳村停下。东西招呼四人把东西搬下来放在路边。三更转眼看看四周,全是田地
和山林,开春时节,呈现绿油油一片;有几条小路弯延交错,空气非常清新。“好像没什么人啊,师兄,哪一条路通到
老师那儿?”
“中间这条。”东西指着那条不规则的黄泥路道。“你们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叫车子。”
“哈?”四人惊喜。“拉东西的吗?”
东西没答,飞快往不远处的村落跑去。十来分钟后蹬着个小三轮过来了。三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熟练的把车子停下,把
袋子一一丢上去……
“傻了还是怎么地?走了!”东西蹬上车摇摇晃晃往小道上去。四人跟在身后,到泥泞处帮忙推一把……半小时后到山
脚兰一家时,已经是浑身脏兮兮——都是给后车轮溅起的泥弄脏的。
谭语在小屋门口看着他们乐不可支。“三儿啊,你瞧你们几个,多像泥猴……快点去洗洗。”
“师母,去哪儿洗?”不会是河里吧?!
“呐。”谭语指着屋子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道:“那是洗手间,有热水器,快去吧,免得着凉了。”
轮流洗净后,随谭语上楼放置东西。“这屋子只有四个房,你们两人挤一屋,被子什么的都放在柜子里了,我去做饭,
你们自己铺床行吗?”
“行。”
两间连着的客房,李子和阿奇一屋,小松和三更一屋。屋里除了床,柜子,书桌外,没什么特别精细的摆设。三下两下
弄好后,下楼。
谭语在小厨房里做饭,东西在收拾刚买回来的食物,三更转了一圈后没见兰一,便问东西:“老师呢?”
“去林子里挖木根了,本来我也跟一起的。这几天下雨,泥土松软,比较容易挖出来。”
“明天还去吗?”
“去啊,这几天都去。”
……准备开饭时,兰一扛着锄头,穿着高筒水鞋回来了,三更见了咧着嘴直乐,这洗身泥土的模样像极了出去耕种的农
人,如果不是认识他,任谁说他都不信这人居然是雕刻界鼎鼎有名的大师。
“三儿,憋了,明天你们几个跟我出去挖木根也得这副打扮。”兰一笑道,接过谭语递过的衣服去洗澡。
“师母,有那么多锄头吗?”小松问。
“有啊,水鞋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谭语抿嘴笑。“你们老师就等着你们过来跟他一起挖木根了。”
隔天一早,几个城里来的时髦学生摇身一变,称为乡下灰头土脸的少年郎,吃了早饭后,兰一带着几人往深林里走去,
一路就着林立所见的木材讲解和如果分辨树龄。
三更等人在学校里虽然学过很多理论知识,但像这样现场讲学的还是第一次听,不由得兴致勃勃东问西问。
沿着崎岖山路约行一小时左右,走到一处土坳里,他用锄头左敲右击。“同学们,劳动最光荣,动手挖吧。”
“老师,你怎么知道底下有木根?”三更好奇问。
“上会小娜的爷爷带我来过。他说以前这一带种有一些野榆木和榉木,十几年前有人因为扫墓时不小心引燃了大伙,把
树木全烧光了。后来应政府要求,全改种松树。”
“十几年的木根怕是早腐了吧?!”小松正琢磨着怎么拿锄头,随口道。
“若是其他木种我不敢说,但是榆木和榉木材质坚硬,不易龟裂变形,难蛀难朽,埋在土里十几年,经过碳化后,木质
只会更加坚实,是根艺的佳材。”
“唔。老师,你现在改雕木根了吗?”
“业余创作。”兰一挥着锄头哼哧道。“根艺从选材,造型,构思和创作,知道命名,需耗费很长时间。上次雕展展出
的那两座根雕,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完成。”
“我觉得根雕材料太难求了,材质是问题,最主要的还是木根的形状艺术,它是三人分工七分天成,不像木材,只要是
好的材质,有好的刀法和构造就能雕出好的作品来。”
“呵呵,是啊,所以根雕作品才稀贵啊。”兰一笑,指着三更等人的锄头道:“手不能这样拿锄头,使不上力的。呐,
学着我。”
一一帮着几人纠正了手势,并教之如何使力,四人僵硬的挥着锄头,满头大汗。
“啊!!蛇!!”三更吓得咚一声把锄头一扔,一屁股跌在泥面上,面色苍白,惊恐的盯着小坑里那被他锄成两段的黑
色的十几厘米长的软体动物。
兰一探头一看,哈哈大笑:“三儿,这是大的蚯蚓,不是蛇。”
三更紧张的神经瞬间倒塌,直不起身来,心跳依然缓不下来。小松把他掺起来,笑言:“这么个小东西也能把你吓成这
样,真是,要是来条大蛇你不晕倒?”
没办法,他就是怕这么东西。三更抹了把冷汗,坐到一旁休息。
“今天就到这儿,明天继续。”兰一吩咐他们收拾工具。“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做一下简单的肢体舒展运动,免
得明天你们四肢酸痛。”
“好啊。”迫不及待地扛了东西回家。
晚上躺在床上,三更郁闷得不,手真的很酸,床很小,没办法摊开手臂活动。
“咱们是来进行劳动改造的。”小松说。
“嗯。老师手把手教呢。”三更气弱道。“很多东西是需要实践后才懂得的。”
“三儿,你手痛吗?”
“痛啊,手掌都要磨红了。明天我得带手套去干活。”
隔天,兰一和东西精神抖擞地在前面领路,三更四人在后面如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
地点依然是昨天未挖完的土坳,兰一鼓励几人一番后,开始动手挖。沉闷的敲击声一下接一下,三更等人锄头虽然敲下
去了,却没什么实质性作用——每次只锄起一小丁泥土。
兰一笑道:“三儿,辛苦吧?你们是来这儿之后才开始干这种活的吧?”
“嗯,手臂不像自己的了,不受控制,像僵尸。”
“哈哈,过几天就好了。”
卷七十六:春暖东兰
确实,几天劳动下了,三更已经能很熟练的挥锄头了。
这天傍晚收工回家,路上,兰一大赦说已经挖了三个木根,差不多了,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到东西的雕刻室作业。
三更等人听言差点就欢呼万岁——劳动改造终于结束了!虽然爱上了在这片高山野林中穿梭,但对于锄大地这活,还是
需要一个挺长的适应过程的。
“老师,明天我们可以上街逛逛吗?顺便打电话回家。”
“行,让你们师母带你们去,她闲着呢。”
隔天一早,天刚亮,三更几人便起床了,吃过早饭后,跟在谭语后慢悠悠往公路边走去。清晨的山村很安静,空气沁凉
,四周雾蒙蒙,看不清远山,田间有早起劳作的村民,时不时传来牛叫声。
“师母,你一个人在家时,觉得寂寞吗?”
“不会,我喜欢这儿的山啊水啊田啊地啊,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谭语笑道,“其实刚开始来这儿时,我闷得快疯
了,差点得抑郁症。每天一个人在家煮饭看书写字,没有人跟我说话……后来跟村民熟了之后,就开始去他们家做客。
呵呵,说起来很好笑,我听不懂这儿的方言,他们又不太会讲国语,所以交谈是个很大的难题。”
“后来怎么办?”
“后来我就跟小孩子们学方言,现在已经讲得很熟练了……哎,你们等会儿啊。”谭语往旁边最近的一户人家跑去,一
会儿拉着个女孩跑过来,笑眯眯介绍道:“这个是小娜,上高二了,今天不用补课,正好可以跟我们一块儿上街;小娜
,这几个是兰老师的学生,这笑的很可爱的小子叫小松,旁边这个斯文的小子叫李子,最高最壮的这小子叫阿奇,最漂
亮的这小子叫三儿。”
“你们好。”小娜羞涩地打招呼,眼神时不时瞄着三更,谭语见了,取笑道:“小娜,三儿漂亮吧?你要是喜欢就追噢
,他们要在这儿呆三个月呢。”
“谭姨,你说什么呢。”小娜转过脸,不敢再面对着他们。
“好了好了,跟你们开玩笑的,走吧。”
小娜是个很活泼的女孩,一路上跟几个大男孩东扯西聊,到东兰镇时居然像熟识的老朋友一样了。带他们进电话超市,
小娜便和谭语去不远处大家乐超市买东西。
两人走后,小松三人恶笑连连:“三儿,呆会儿你打电话给骆玥时,要不要跟她提一下小娜娜?”
“谁说我要打电话给他了?”三更横了几人一眼,拨老爹的电话,应老爹要求,大概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交待了一遍,又
接受一番叮嘱后,收线,转头见小松几人站在身后,吓了一跳,“你们不打吗?”
“早说完了,哪像你,婆婆妈妈的讲了十几分钟。”
“没办法,走吧。”
“哎,真不打电话给骆玥啊?”小松拉住他。
“不打,我发信息给他。”三更扬扬手机笑得好不春光灿烂,“镇上有信号。”
“打完了?”谭语和小娜拎着袋子走过来,每人给了瓶饮料,“去逛逛街吧。”
东兰镇就巴掌大,走了几天街就到头了,没什么新奇的东西,倒是有很多好吃的小食品。返回时,三更几人买了很多小
粽和艾糍粑。
吃晚饭时,小娜说:“下个礼拜我带你们去枫林玩。”
“什么地方?”
“枫林离这四五里路,那林子里全是枫树,秋天去时美不胜收,现在去只有光秃秃一片。”兰一道,“不过那儿有条山
泉,清澈见底,水很甜,泉里有很多小王八,挺可爱的。”
一番话说得几人蠢蠢欲动,“老师,下周末休息吗?”
“嗯,你们可以随处看看。”
接下来连续六天的雕刻就在期盼中度过了。周六一早,小娜便过来叫四人上路了。
带上一些干粮,行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枫林,现在是春季,虽然没有满山红枫的华丽美景,但也别有一番苍凉趣
味。阿奇拿着相机拍个不停。
小松蹲在泉边,把瓦罐打开,三更用准备好的网捞起几只钱币大小的小王八,伸手轻碰一下,那小东西就缩头缩脑的,
逗人乐。
“阿奇,你给我们拍个照吧。”小娜跑到三更和小松身边叫。
“好啊。”
拍完一张又一张,女孩子的爱现在此刻表露无遗,阿奇成了小娜的专职摄影师。三更则成了小娜伴照,时不时被抓过去
一起亮个相。小松挤到三更身边低笑道:“三儿,要是让骆玥见了,你就惨了。”
“说什么呢你们?”
“没什么,小娜,你带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好啊,往前不到百米有片野水仙,这时候该开花了,美极了,呆会儿咱们挖一些回去种……”
……
周日,正常工作时间,今天是在兰一的雕刻室。
三更几人围着兰一,看他处理上次挖回来的木根,“木根取回来后,要经过脱脂处理,去皮清洗,脱水干燥,然后是定
型,精加工,配淬,着色上漆等。你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根雕,所以我也只是大概讲一遍,现在这个过程是去皮清
洗,然后放置让他先自然干燥。”
清理完毕后,兰一让他们自行构思作品,自己则雕未完成的雕作。
三更拿着笔呆了半晌,脑子一片空白,干脆放下纸笔,走到角落的书柜前看。一排排的全是构造雕刻类的书,偶尔夹有
一两本似杂志或散文集类的书集。他随手抽了一本翻看,竟然上是鲁迅的白话小说。嘿,真想不到,老师竟然也看小说
,三更心里乐。
把书放回原处,又抽了本另一本翻看,是沈从文的文集。
“老师,你也喜欢鲁迅和沈从文的文集啊?”三更笑问,转头见兰一盯着他不作声,以为他不悦,便道歉:“对不起,
乱翻你的书。”
“没事,你要喜欢也拿去看吧。”兰一淡淡道。
“谢谢老师。”
晚饭过后,小松三人跟东西进雕刻室,三更则走进兰一的雕刻室,抽出那本沈从文的书,翻到中间,取出一张老旧的黑
白相片细看: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直立在台阶上眺望远方,表情严肃,相片下写有一行小楷: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
者怀其源。
这是很普通的一张相片,三更一再惦念它,是因为他认识相片上的人。
他们一直认识的吗?那老师执意要招揽他进一雕是受人所托还是他本人的意愿?……这些问题困扰了他一个下午了。
门口传来轻响,三更转身微微笑:“老师,你也来啦?”
兰一走近他,接过他手中的相片,目光炯炯,语带感慨:“兰一有今天,全靠他当初扶助。三儿,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三更沉静的摇摇头。突然觉得困扰了他一下午的那些问题其他根本没必要取深索,有些东西过去了就过去
了,没什么好追究的。
“我这大半辈子经历的不幸很多,最幸运的就是遇上你师母和他,一个是我的爱人,一个是我亦师亦友的忘年交,三儿
,他是个好人,我尊敬他感激他。”兰一黑亮沉静的眼眸盯着三更,“你知道,这么多年除了东西我不带学生,但是我
不能拒绝他,也不想拒绝,因为我打心里喜欢你和你的作品。”
“老师,你都知道了吗?”三更垂头低问,“他说让你带我的原因了吗?”
“知道,三儿,他一直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虽然时常表现得不近人情,也许他让我带你的初衷不纯,但他这举动没有恶
意,你明白吗?”
“我知道,谢谢老师,我也跟你一样尊敬他。”三更凝着相片上的人道。
“三儿,我很高兴你认了我这个老师,真的。”
“那以后就请老师多少指教了。”三更笑眯眯鞠了个躬。
兰一是个好老师,他把他懂的东西毫无保留的教给这几个学生。三更几人开始喜欢上这种宁静的生活了,每天早早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