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压抑住突如其来的欲望,鹰士把目光从响一身上移到窗外,尽量口气冷淡的问道。
“我是来给你忠告的。如果你想珍惜现在就别再拘泥过去的事。”
“……忠告?因为没有杀掉我?你还真是体贴啊!”
听到鹰士不懈的嘲讽,响一惊讶的反问。
“杀掉你?”
“少装了。今天不是你把我推下月台的吗?”
鹰士被对着响一等待他的反应。他不确定今天行凶的人是不是响一,但是他赌下了这一局。
“!”
听懂了鹰士的意思后,响一绝美的脸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愕。然而被对他的鹰士却没有看到。
“如果是,那有怎么样?”
响一的话让鹰士的被掠过一阵战栗,他想起以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对白。
“如果是,你预备怎么办?”
那一夜响一所说的话。
历历在目的情景中有着燃烧着怒火的长和畏怯的宏哉,而安慰似的拥着宏哉的是真澄。
响一因为嫉妒,所以雇佣了小流氓去偷袭宏哉,用最残酷的方式撕裂了一个纯真少年的身心。
听到章激愤的告发感到疑惑而始终无法相信的鹰士当面质问响一后,得到了那个答案。他美丽的容颜上浮现着冷淡的嘲
笑。
鹰士可能是不想看到响一跟那天同样的表情,所以他仍然背向响一,走道就柜前拿出一瓶威士忌,打开瓶盖对着嘴喝。
他猛吞了几口酒,用手背拭去从嘴角流下泪的酒滴。
“……两年前偷袭我的人也是你吗?”
“不知道耶!”
鹰士像从喉间挤出来的问题,响一回答的却很快乐,仿佛鹰士的动摇可以令他喜悦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非杀我不可?”
“你自己去想象吧!”
“不过要是你真的不想死的话,仅只于想象就好。你该不会没有听过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吧?”
响一嘲讽的话直渗进鹰士的心里。比起愤怒、恨意,更深的悲哀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听到背后的响一站起来的声音,他的衣服所发出的细微摩擦声逐渐远去。鹰士紧握着酒瓶抑制自己想回头的冲动。
他知道要是一回头,一定会抱住响一,把他拉进怀中。然而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数不清的问号哉他脑中盘旋。但是响一已经给了他最想听,不,是最不想听的回答了。
在感受到响一完全消失的时候,鹰士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他握着酒瓶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身体因为体内全部热度好像
都在刹那间消耗殆尽而冰冷不堪。
自己和响一的心为什么会相距的这么远?那份曾经的信赖和感情所结成的牵绊都到哪里去了?还是那些都只是鹰士一相
情愿所描绘出的美梦,根本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闭上眼睛,不想承认浮上眼帘的往事都是一场虚伪。然而……
沐浴在风中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用身体捕捉着引擎的怒吼声,慢慢调整着油门速度。
灰色的柏油路和横跨中央的白线。绿色盎然的树丛,洁白的云层深处和湛蓝的天空。觉得好像可以在云端奔驰的鹰士对
自己的感伤不觉苦笑了。
在直线的车道上,透过旁边的后照镜,有一台蓝色的摩托车距离在五十公尺之后。慢慢逼近的骑士中响一,明知道在下
一个转弯处就会被追上,鹰士仍然没有认输的打算。
就这样,两台车一前一后绕行着弯曲的山路奔驰。骑着骑着,就遇到整排轿车。目测着和对向车行驶的时机,鹰士和响
一一辆一辆的超过去。打头阵的是一辆红色的小型车,年轻的女驾驶人像抱着方向盘开车。
看得出她是第一次开山路,又被后面的车穷追,紧张得无暇思考如何避开摩托车。鹰士追过她时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不
料响一却趁这个空隙超车前进。
鹰士在安全帽里咋了一下舌,立刻急起直追。不过响一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有那么容易就被追上?所以最先冲进伙伴们
集合地点的人想当然尔是响一。
两人在休息站相对无话地喝着无味咖啡时,一群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无视引来其它人讶异的目光,直接就走到鹰
士两人的桌旁。
“太慢了!”
看着边谈笑边走起来的他们,鹰士一脸不高兴的说。
不过奇怪的是从走在最前面的哲也,开始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鹰士,接着一股惊人的爆笑就充斥在店内。
“……你们笑什么?”
看着笑得好像发神经的伙伴们,鹰士不解的问道。其中量个笑比较不严重的人开口解释:
“刚才我们在想是谁先到,结果哲也说如果鹰士满脸不高兴地向我们发牢骚的话一定是响一赢了……”
果然如哲也所料的鹰士当然无话可说。他板起脸埋首于咖啡时没想到又挨了一记闷棍。
“谁叫他被女色所迷!”
响一半嘲弄的说道。本来还在笑的伙伴们听到这话惊讶地收起了笑声。鹰士吃惊地转过头去,迎接他的是响一冷冰冰的
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
看到鹰士莫明其妙地皱起眉头,响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不就是因为盯着那个开红车的漂亮女人看才被我追过去的吗?”
“神经病。我只是怜悯她而已。”
“那你也未免骑得太慢了吧?有我在后面你还那么放心?”
的确是被那辆红车分了心的鹰士无言以对。虽然赢了跟鹰士的打赌,但是响一却没有胜利者的愉快,反而一脸不高兴的
模样。可能是不悦于鹰士明明在跟自己比赛却为别人分了心吧!
不过越不高兴态度就越冷淡的响一有如此明显的不悦倒是件挺难得的事。而且不是在跟鹰士独处,而是这么多伙伴都在
的时候。刚才还捧腹大笑的伙伴们个个表情凝重地观望着事情的发展。
当鹰士想出言安慰响一的时候,没想到响一嘴角一歪,伏在桌子上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的表情好难看!”
“你耍我啊?”
“你真的不知所措吧?”
这才发现被响一戏弄的少年们纷纷提出抗议。哲也嫌抗议还不够,又从响一的背后用手腕箝住他的脖子。
“……你还真幽默。”
身为最大受害者的鹰士因响一天真的笑容而错过了生气的机会,只能叹了一口气。
“喂……”
当响一正要跨上车时,鹰士从背后轻拉了他的头发一下。停车场只剩下他们两个,其它的伙伴在十分钟前已经先出发了
。因为要是让他们两个带头的话,后面的人会追得很辛苦,所以鹰士和响一伙伴们命令要晚十分钟后才能出发。不想重
复刚才和响一亡命飙车的鹰士微笑地接受他们的命令。
“你刚才竟敢揶揄我?”
“谁叫你看女人看得目不转睛!”
只把上半身转过来的响一仍旧调侃着鹰士。就算是响一,老是被调侃的鹰士不可能不动气,他决定来点小报复。
“你要是嫉妒那个女人就直说嘛,我可以花一晚上的时间向你证明没那个必要。”
他从背后抱住响一在他耳边低语。看到响一身体僵硬地微红了脸,鹰士还笑不到几秒钟马上捧住肚子蹲了下来。他捱了
响一一记铁肘。
鹰士抚着剧痛的腹部怨恨地仰望着响一却只换来冰冷的眼光。响一不理忍痛的鹰士,迳自戴上安全帽发动引擎。目送风
驰电掣的蓝色摩托车,鹰士好不容易站起身。
本来就是自己不对,所以鹰士并没有生气。反而响一那与外表迥异的个性让他非常欣赏。
虽然有过几次肉体关系,但是响一凝视自己的眼神除了在床上之外还是一如往常。就算是亲人或恋人他也绝不退让。他
那傲然的美丽容颜,似可穿透人心的锐利目光,就像不驯于人类的孤高野兽一样。
没有人不被他那寄宿在魅人外表下的强烈自我所吸引。
那时的鹰士生活中就只有响一。只有响一和喜欢骑车的伙伴。
在与各种族群长达数个月的抗争告一段落后,他们终于能自由自在的奔驰了。每个伙伴脸上那充满了光辉的神采,吸引
了不少近乎饥渴的羡慕眼神。
不管什么都能随心所欲,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而存在的,当时所有的伙伴都被这幻影所惑,他们沉溺在属于自己的
灿烂之中,包括领导人鹰士在内。
终于在极度疲累的状态之下,那段灿烂的岁月正式走入历史。
那不是一场幻影。
更不是自我陶醉而创造出来的美梦。
在那段年轻岁月中,自己和响一的牵绊的确存在着。否定这种牵绊就等于否定过去的自己一样。
即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怎么改变,不,就是因为改变了才更不能去怀疑。否定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留下了。
“真难看……”
拿起一直握在手中的酒瓶喝了一口,鹰士苦涩而自嘲的笑了。
宏哉的事件到现在已经三年了,但对鹰士来说应该只有一年不到。那是的他只是每天过着自怜的生活。怜悯自己的被背
叛,憎恨和轻蔑背叛自己的响一。他拼命想抹去任何有关响一的回忆,却夜夜为回忆所苦。
他从来没想到要去面对自己心中的响一,也从来不去想响一为什么会去那么做的理由和想法。
他一直在逃避,逃到连已经失去所爱都没有发觉。
在愤怒和憎恨的麻醉药失去效用的现在,鹰士那因痛楚而不知所措的心正无情的鞭打他的身躯。在岁月累积下所增加的
悲哀,变成一股奔流在鹰士体内的汹涌波涛。
这是有生以来鹰士第一次有放声大哭的冲动。就像幼小的孩子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宝物般的号啕大哭。
不知道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可就是移不开脚步。即使嘲笑自己的愚,响一还是无法将
视线从透出窗外的灯光中移开。
冰冷的声音和拒绝的背影。响一在心中狂喊着还不够,宁愿他多憎恨、轻蔑自己一点。响一要他用充满愤怒、憎恨的眼
神和言语来将自己的心撕的片片粉碎。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真的放弃了。不留下任何一点迷恋的写下自己和鹰士所共度时光的休止符。
那不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事吗?响一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能够从九条鹰士这个名字之中彻底解放。
他强迫收回自己凝视着鹰士公寓窗子的目光,慢慢转过头来,一辆蓝色的大型车滑行到他的身边。摇下的窗口中露出冢
田的脸。
“上来。”
响一举步维艰似的伤了冢田的车。车内的温度当然舒适,但响一觉得自己的心渐渐的开始冻结。
“从你的表情看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嘴角叼着香烟的冢田等着前方说道。响一什么都没有回答。
“你想怎么样?”
“在这样下去不止九条,连那个小子也会有危险。”
“我知道。”
“我会先调一些人来监视九条和那个小子。”
“冢田……”
听出响一声音中的犹豫,冢田苦笑了一下。站在他的立场来说,当然希望响一能下定决心把事情解决。这次鹰士虽然无
恙,但并不能保证下次没事。
但是,冢田选择了冒险。因为响一不主动解决这件事的话,将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十天。十天之内好好想想你自己究竟想怎么样,然后做出决定。”
感受到章充满愤怒的眼神,鹰士偷偷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事先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鹰士实在不太想去应付生
气的章。
鹰士主动到真澄家里,准备主动说明昨天因为宏哉临时出现而转移的问题。
两年前偷袭自己的人并非强盗,包括昨天的时间也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还有响一的事,鹰士响两人说明了事情的来龙
去脉。
从知道的实施加上自己的推断,两人无言的听着鹰士的说明。然后,章的眼神开始变得愤怒起来。
鹰士有点后悔把说明的地点选在真澄的房间里,因为之隔着一张小桌子的距离,实在很难令章的怒气平息下来。
鹰士看向坐在章隔壁的真澄求助,可惜他一直低俯着头没有接收到鹰士的讯息。
“你可真见外啊!”
平常总是大嗓门的章的声音越没有抑扬顿挫越表示他的怒气已经达到顶点。的确,要是交换立场的话,鹰士也会生气。
此刻只能赶快道歉方为上策吧!
“很抱歉没有跟你们说明。在没有确定事态之前,我不想让你们卷进去。”
“等你被杀就来不及了。”
看到直接到牵的鹰士,章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下来。
其实,鹰士很想一个人去调查。然而,昨天的事件让他下定决心把一切说出来。因为如果鹰士继续追查下去的话,难保
下一个受害者不是他们。但是,他又不想听从响一的警告,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可以原谅你不说,因为换成是我应该也会这么做。接下来我们该则怎么做才好?”
“目前先保护宏哉要紧。他们知道我没有放弃的话,下一个目标必定锁定宏哉,不过你们也要小心,如果宏哉的保护太
严密的话,难保他们不会转移目标。”
“就这样而已?”
看到章脸上的不满,鹰士也只能苦笑。只守不攻和章的本性不符。
“这一点最重要。”
“那个有宏哉手表的女人怎么办?”
“我把这件事交给哲也,要是有什么消息,他会通知我的。”
“……他可以信赖吗?万一被堤收买了怎么办?”
“到目前为止看不出这个迹象。”
响一要是想收买哲也应该早就做了吧。如果哲也的情报是为了扰乱鹰士的调查方向,那么鹰士也就没有理由被袭。
本想提出反驳,但看到鹰士一连坚定的模样,章没有再开口。这个眼神中充满自信的男人已经不是昨夜的鹰士了。
那个连响一的名字都不想提,一副想要斩断过去情缘的男人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里的光彩和全身散发出来
的霸气,章不觉得被震慑了。
章有一种回到往日的错觉。率领着伙伴的鹰士在令人眩目的光芒中比谁都要来的灿烂。那种如钢铁般的坚韧不屈多么令
人憧憬。
现在他凝视着章的目光中不见一丝动摇的神色。
“宏哉那方面呢?”
“我打算告诉他,不过只限于必要的部分。”
“……”
“你反对?”
章沉默的摇摇头。虽然等全部的事情都完结后再说比较不会伤到他,但是为了宏哉的安全着想,该说的还是要说。
“我反对。”
在两人谈到差不多的时候,真澄突然提出相反的意见。
“你为什么不照堤的建议去做?就算找到袭击宏哉的男人有怎么样?找不找得到对现在都没有影响啊!”
“连九条都差点被杀,难道就这样置之不理?”
“只有这么做才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真澄从来没有使用过如此强硬的口气。一向以章马首是瞻的真澄还是第一次表示这么强烈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