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穆英琅却觉得无所适从。
正吃着饭,突然就听得门外进来一名家仆神色有些异样的报告说:“掌术,萧家那边传来消息说……三公子,又故去了
。”不知有意无意的,他在那个“又”字上加了个重音。
穆英琅的反应是直接向身旁别人看不到的甄灿瞟了一眼,而甄灿是以手抚额……
苦恼啊!一直只想着萧家的反应,却忘了,萧兆诚可是穆家未过门的媳妇儿,穆家知道了这事肯定不会不做反应的!
穆天怀皱眉:“前两日才应了亲,那时我看他气色极佳,怎么突然就……”
那家仆还未回话,就听穆英瑜道:“爹,萧三公子这可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他为了这婚事寻死觅活,这回大约又是变着
法子想要逃婚……我看这婚事……”
穆天怀低斥一句:“休得对死者不敬!”停了一下,问那家仆道,“三公子怎么死的?”
家仆回道:“听萧府的下人说是,昨夜看花灯后走散了,待二公子找着时,身上没伤也不似发病,人却已经咽了气,却
不知道死因。”
穆天怀沉吟一会儿,道:“他家设好灵堂了么?”
“早晨已经设好了。”
穆天怀道:“那好,吃完饭,我与大公子二公子一同去吊唁,你先去萧家递悼帖。”
家仆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饭还在继续吃,气氛却比之前沉闷了许多。
穆英琅有些不安,这事本来是他弄出来的,原想到了晚间悄悄去萧家让甄灿附了身便好,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把事情想
得太简单。
饭后,三人各自回房准备去萧家吊唁,甄灿便问穆英琅:“上回萧兆诚死时,穆家可没去吊唁呐,怎么这回这么正式的
要去吊唁了?”
穆英琅道:“上回萧家只是提亲,三公子说来跟穆家还没有关系,现在穆家应了亲,这就算是穆家的人了,当然要去做
做样子。”说这话之后,甄灿注意到一件事,穆英琅口中说的都是穆家,而不是“我家”,看起来他完全没有将自己当
穆家人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仙的人都这样。
甄灿生前所在的世界里,中国的丧事用色是白色,而这里,丧事的用色则是黑色。因此穆家父子三人都穿着吊唁用的礼
服,因为不是自家的丧事所以并不是全黑的长袍,而是蓝灰色的锦袍外罩了一层极薄的黑纱长衫,显得庄重而压抑。
跟着穆家父子来到萧家,只见萧府门口挂着黑色纱幔,这是家中有人过世的标记,萧兆诚没什么朋友,因此前一吊唁的
人并不多,只有两三个以往在同一书院读书的同窗,穆家人递了悼帖之后,进入灵室,黑鸦鸦的棺材还开着,萧兆诚闭
目躺在其中,甄灿看着这身子叹气,真不知道再附进这身子后,自己应该怎么去适应那身份……
转眼看了看正朝萧家长辈行礼的穆英瑜,活过来就得嫁给他,可是瞧着那世子明明对他有意,这穆英瑜要是哪天开了窍
,喜欢上那位世子了……这世上能离婚不?
穆天怀跟萧佑仁谈着话,还没过来看遗体,言语中还是安慰之意,等说完话再走到棺材前,只看了萧兆诚一眼就皱了眉
头说道:“佑仁老弟,兆诚到底是怎么死的?”
穆英琅听他父亲这句话一出口,脸色就有些变,这边萧佑仁黯然道:“这孩子去得离奇,看着花灯走散了,他二哥找到
他时只见他坐在地上,过去叫他,却没想竟然……”
穆天怀有些动容,将萧佑仁拉到一旁低声道:“佑仁老弟,你可有得罪什么人物?”
萧佑仁愣了愣,摇头:“天怀兄啊,你也知道我平日只懂跟土木砖瓦打交道,得罪人这种事,我就是想也没那个条件啊
!”随即又问,“怎么,这事儿……”
穆天怀沉声道:“我瞧着兆诚这不是死了,是被人把生魂给打出去了,只不知此刻生魂在何处,要是招回来兆诚应该还
有救。”
萧佑仁一听,差点立刻就跪下了,眼一红几乎哭出来拉着穆天怀道:“天怀兄,求你救救兆诚啊!他……他怎么也是你
家未过门的重人了!”
穆天怀叹气道:“我来本就是想看个究竟的,前些时看兆诚那孩子的面相是个长寿之相,想来不会如此突然夭折,只是
他不知何故生魂被人拘了去,若是遇上拘了生魂来做恶的人,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这一说萧佑仁还没说话,一旁听到的韦四夫人当场长哭一声,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穆英琅看着实在过意不去了,轻咳一声,过去拉了他爹袖子一下:“咳……掌术……嗯……爹,三公子今天夜里能回魂
,你叫他们把灵室撤了吧。”
穆天怀乍听长子居然突然管自己叫爹了,这喜欢劲还没上来,后头的话把他说傻了,虽然他未成仙,但是几十年的老术
师了,穆英琅从昨天开始身边就一直跟着个灵仆他虽看不见但还是知道,现在听他这一说,心里喀登一下,莫非……
扭头看了看萧佑仁,到底姜是老的辣,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不论如何,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今夜我且为兆诚招魂,
若是他魂魄尚存,定能恢复过来,佑仁老弟,你先将灵室撤了吧,怎么说也是新年,这大过年的办丧事也不吉利。”
既然皇家御用术师家的掌术大人这么说了,萧家人自然欢欢喜喜把灵堂撤了,然后挪了间空院子出来给穆家人做准备。
穆家掌术大人说时辰未到,让大家伙先等着,于是萧家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穆家父子三人跟萧兆诚的尸首,当然还有
甄灿。
这时穆天怀才皱了眉看着长子道:“怎么三公子的魂魄会在你这里?”
穆英琅刚想开口,甄灿抢先道:“请别将此魂已非萧兆诚本魂的事告诉他们。”
“昨日我在看花灯的途中捡到的,他不知为何生魂离了体,正在自己身子边徘徊,却无法附身回去,我见他是个生魂又
没有无常来接引,怕引来鬼族噬魂,便将他先收在身边。”
穆天怀自然是信了这番说辞,他是不信穆英琅会去拘人生魂的,毕竟这位已是散仙,比他修为更高。只是他不曾想到,
此刻穆英琅身边的生魂虽是萧兆诚,却也不是萧兆诚了……
“到晚间便能附体回去。”穆英琅就只这一句实话。
“如此便好。”穆天怀点点头,向两个儿子道,“我在此为兆诚的肉身做定守,你们出去吧。”
兄弟俩对看一眼,穆英瑜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忍住,跟着穆英琅出了屋来到院子中,为父亲护法。
院子就是萧兆诚生前的宅院,院中有个小小的花园,沿着花园的外围从院门到屋檐有一排装饰性的长廊,穆英瑜应亲那
日甄灿带他来过,那时他眼中的萧兆诚还是个鲜活的少年。
如果说在绿衣坊初见时穆英瑜对萧兆诚并没有多少印象,那么应亲时的第二面,穆英瑜就对萧兆诚有了相当的了解——
当然这了解来自于甄灿给予他的感觉,比如骄纵,比如尖刻,十足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穆英瑜不认为这样的人适合与自己共度余生,就年龄而言,他大了萧兆诚好几岁,可是在穆家,他是跟萧兆诚一样也是
最小的一个。穆天怀只娶了正妻和重人,下面并没有再纳妾室,正妻只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小小年纪便被穆天怀认定有
仙骨,被送到凤池去从仙,因此穆英瑜几乎是当成家中独子来养大,二十几年里娇生惯养其实一样也不比萧兆诚少,只
是他父亲严厉,母亲再怎么娇惯也不会过火,加上天生性子沉敛,也就显得比萧兆诚成熟许多,也因此看不太起这位未
婚“妻”。
一想到从昨夜到现在,这人的生魂一直但在哥哥身边,那之前在瑾王府里帮他们找到被邪妖侵蚀的孙靖聪的也是他了?
“大哥,他……此刻也在你身边么?”想到这人一直在他们兄弟身边,自己全然不知,不禁有些讪然,努力回想自己之
前有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穆英琅笑道:“是啊,他就在你我之间呢。”
甄灿瞪了他一眼,挪到穆英瑜身后,不想穆英琅又笑道:“现在跑到你身后去了。”
穆英瑜皱了皱眉,不知为什么,对兄长的揶揄竟有些着恼:“你既知道他身份,为何昨天不跟我们说?”
穆英琅一愣,有些尴尬的笑道:“本不想惊动你们,心想反正今日便能令他还魂,也不是什么大事。”
穆英瑜闭了嘴,有些不高兴的道:“那他昨夜也在你房里么?”
这句话说得穆英琅呆了呆,他虽比穆英瑜大,但因为从小在深山中修行,对于世俗间的一些人情事故并不熟悉,因此虽
然他感觉到了弟弟的不快,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回道:“是呀!”
甄灿则是皱了皱眉头,穆英瑜那一脸明显的醋意当然不会是因为喜欢萧兆诚而体现出来的,想来,多半是觉得自己的老
婆在别的男人房间里过了一夜心里不爽吧,见鬼的,老子一只鬼,跟个大活人能搞出什么来?!再说,你不是说不喜欢
男人的嘛!想着心里便有些怒意,再看看穆英琅一脸茫然,冷笑,活该!让你没事把我从那壳子打出来!
第十七章:再次附身
穆英瑜见兄长回答后一脸讯问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大有问题,不禁脸一红,扭开头道:“他……他没事就行
,我去瞧瞧爹……”说罢转身便回屋中去了。
穆英琅还是莫名所以,甄灿撇撇嘴,又是个木头般人物,果然是兄弟。
关于穆家掌术所做的“定守”,穆英琅解释说,那是一种专门来保存死尸而施为的术法,因为虽然一般人家死了人也就
两三天即下葬,但是,如果是皇族甚至皇帝死了,光是准备国丧就要至少十天时间,再加祭悼等各种法事,即使是冬天
尸体放上十多天也难免发臭了,因此,就由术师为尸体保鲜……
甄灿听了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生前那世界对于尸体的保鲜处理自古有很多,最牛的马王堆女尸他也见过,可是说什么有
如在生的话也就是那些专家们才会觉得,实际上看起来,已经是完全脱了形的,而这里居然可以用所谓的术法来保持尸
体的新鲜达到完全不腐坏的程度?要不是自己身在其中也见识到了这里的种种异象,是压根不会相信的。
而穆天怀现在所做的定守除了为尸体保鲜之外,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是让萧兆诚的身体尽可能保持生前的灵活,以免生
魂回体的时候发生不适应而产生僵直的现象。
“所以我说,当初让你附体的人是高手,一般不相符的魂灵附体多半会出现僵直,行动举止都异于常人,可你却没有。
”穆英琅如此说道。
甄灿笑笑:“那当然,人家是冥府的,论等级他可比你们高出不知多少了。”
穆英琅也笑:“那是自然,冥府属天界所辖,其中官员多半为地仙,判官以上便都是神仙,比我这种半仙半人的散仙高
出不知多少去了。”
甄灿耸耸肩,在冥府他也就认得了个胡绉,还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上司,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仙风道骨的架势。
“穆英琅,做仙人有什么好处?”甄灿问道,不管是在生前还是在已经穿越附身后的现在,他都不认为如果只为了长生
不老而去修仙是什么高尚的事,虽然自己是不死了,可是当身边相识相熟的人一个个逝去的时候,长生就变成了永远的
寂寞,这种情节和桥段在前生接的剧本里屡见不鲜,因此了不明白修仙到底有什么好处?求长生真的有必要,有意义吗
?
穆英琅怔了怔,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停了一下后,他自己对这个答案似乎也无法接受,于是他又道,“照
我师傅的说法,成仙之人其心极善,有异能,愿以无尽天命造福世人,这应该是修仙的最终目的。当然,这是大义,于
我,还有诸多参不透,所以,我还达不到这种境界。”
甄灿笑笑:“我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完全无私的人。”前生所在是个利己主义高于利他主义的社会,人们歌颂见义勇为
的原因是因为多数人自己做不到,而象穆英琅所说的这种为了造福世人而求长生,听起来象个大笑话,千古帝王求长生
,从来都不是为了百姓,而是自己永久的享受。
穆英琅笑:“无私的人或是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比如我识得一位飞仙,他本是一名药师,尚是凡人时便走遍各地山川
寻找各种草药,致力于将野生的草药都培养成可以人工种植来降低草药的成本,又不失减其药性,当他活过半百却转而
从仙,我曾问过他,为何忽然如此在意自己的寿命,他说,凡人寿数不过百十余年,远远不够他钻研草药,从了仙便有
了无尽的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或许这便是师傅所说的大义。”
甄灿想了想,点头:“那位飞仙很伟大。”
穆英琅看着他,忽然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甄灿笑了一下:“你弟弟不喜欢男人,我呢,虽然喜欢男人但却也不会勉强自己跟个不对味的人过日子,若当真嫁给他
,这后半辈子只怕不好过。反正我的任务是替萧兆诚过完这后半辈子,并且完成他存在于世的意义即可,嫁不嫁却是没
有硬规定,所以,不如你帮我个忙吧,就说我跟你从仙了行不?”
穆英琅一愣,接着便皱眉:“从仙之人不可说谎骗人。”
甄灿狡黠的眨眨眼:“刚刚我让你帮忙替我隐瞒身份,你不是已经替我骗过人了么?”
穆英琅被他说得又一愣,苦笑:“看来,你是吃定我的?”
甄灿呵呵一笑:“我只是不喜欢委屈自己。”
穆英琅看着他,忽然道:“甄灿,若是我帮你避了嫁事,你当真会随我回凤池修行么?”他注视着面前的灵魂,异常认
真。
甄灿对他的态度显然有些意外,随即故意似的打了个哈哈:“和你回凤池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修行,我只怕自己不是那
个料,况且,我不过是个补魂,在那壳子里呆足了日子便要走的,用那壳子修出来的仙,你说是算他的还是算我的呢?
”
穆英琅沉吟片刻,道:“若是到了那时,你脱了那壳子,依旧做我的灵仆可好?”
甄灿这下可真的怔住了,呆了半晌,失笑:“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上我了!”
穆英琅瞪大眼,张口结舌,想否认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当真有些动心,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是好。
甄灿见他窘态毕露,心中也不禁咯登了一下,但却只叹了口气道:“我说笑的,你别放在心上。一切先让我附了身再说
罢。”
是日入夜,二更,穆天怀摆下招魂阵,穆英琅站在萧兆诚尸身前,将甄灿再次打入那躯壳中,萧三公子再一次复活。
再次附身起来,有了实体甄灿感觉比是鬼魂之时踏实许多,由于这一次萧兆诚身上没病没伤,所以一起来便活动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