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馥鳞 下——AMO.
AMO.  发于:2011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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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什么?”银发少年总是这样被问得一头雾水。

少年笑眯眯地指指车帘外,“你听——”

“嗯?”池辺在他的提醒下侧耳倾听,接下来就愣住了。

喀嚓的一声,清脆可闻。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成片。

而后,一直响在耳边的车轮碾过地面的辚辚声,此刻已完全消失了。

“怎么了?”银发少年十分纳闷,直觉地想掀开车帘去看。

黑暗中,倏忽出现了夜流津的手,将他的动作制止了。

“池辺,听我说,如果你真的要看的话,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少年的神色十分凝重。

“干什么这么严肃,就是看看嘛……”池辺满不在乎地耸肩。

“那好,你看吧。”少年放开他的手,语声里隐含了微微的叹息。

被他这样神情肃敛地叮嘱后,银发少年去掀车帘的手也有了一丝谨小慎微的意味。

车帘外,四周一片黑暗。除此之外,别无一物,连刚才微弱的月光也不见了。

黑暗之中光芒异常的灵体越来越多,幽蓝之灵,淡粉之魄,深紫之怨的残体都渐聚拢过来。带着汹汹的迷恋气势,仿佛

要将马车全部吞没。

这些汇聚在一起的灵体在车辙下方黑暗的地面上中“噗”地燃起幽蓝的火焰,随即变大,现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她披头散发地倒在车前,口中含混不清地哀呼着“好痛啊……好痛啊……”

她的一只脚,正在车轮底下,血肉模糊。

“你等一下……”池辺看到她非但不觉得害怕,反倒充满了同情。似中了蛊一般开了口。

可惜,他没有说完,后半句话被身后的夜流津用手死死堵回嘴里。

但是,还是迟了一步,那女鬼突然抬起空洞的眼,牙齿“格格”作响,一口要掉了半个车轮。

碎裂的木屑上,挂满了黑色的血迹,她居然发出了瘆人的狂笑声,一口向池辺撑着车帘的手咬来!

池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极力躲闪之下,还是被尖利的鬼牙咬到,手背上留下一条血痕。

那女鬼又作势要扑上来,一道红符从车篷深处飞来,正中她的面门。

“嗷!——”女鬼凄厉地嚎叫一声,倏地又变成了一条青光,消失在黑暗中。

“好险啊!”银发少年吁出一口气,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受伤的手就被拉了过去。

夜流津将朱砂嚼碎,小心涂在那伤口上,再用布条层层包裹。

“喂喂,朱砂那东西有毒的……”无意中闯祸的池辺抬头,就被少年脸上凛然的神色镇住了。

“对不起,美人,我错了……”

“算了,别出声。”少年将那伤口包扎完毕,用咒封印起来,“现在你再看看外面……”

池辺再一次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隙,令人恶心、反胃的瘴气瞬间就钻了进来。

黑暗之中有无数形状怪异的东西在挤挤碰碰。由远及近,慢慢看得清楚。

流血的眼球,垂涎的嘴唇,缠绕在一起的头发,腐臭的尸体,还有森森的白骨……竟然都在向马车汇拢过来。

池辺惊得赶快放下帘子,倚着车桓,脸色苍白。

“美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百鬼夜行?”

“没错。”少年微微抬起银黑异色的双眸,不甚在意地一笑,“而且,拜你的伤口所赐,它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呢。”

(三四) 阴摩城

“你是说,我的伤口会吸引百鬼?”池辺一惊非小。

“是啊,”夜流津将缠绕伤口的布条打了个结,神色淡然。

“为什么伤口会吸引它们?”

还是那副笑盈盈的神气,少年伸出长指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这里是最西方,人界与酆都的交汇地,时常有夜鬼出没

,普通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来这的人只有两种身份,天界的神官,或者魂无所依的孤魂。”

“我原本在马车四周下了结界,但行路过程中也越过了不少其他的结界,所以两相抵消,会产生折损。现在,你的血已

经泄露了我们的生机,那些鬼恐怕要将马车都吞下去也说不定呢……”

“呃……别说了。”池辺被吓得缩了缩脖子,“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掉转头,往回走。”夜流津去看窗外,昏暗中侧脸也带了微笑的柔软痕迹。

“那好,我来赶车。”银发少年不待他多说,作势去掀车帘。

他的手,却因为车外传来的啃咬骨头的声音而定在半空。

“是什么在响?”他问。

“你自己看啊。”少年笑着伸手一点,池辺惊异地发现垂下的车帘变得透明了。

车帘外,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一群形态各异的恶鬼,正在生啖这拉车的两匹骏马。

无数钢钩一样的指甲死死抓进马匹的脖腔和腹部,两匹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已经血溅当场。

不一会,地上就只剩下森森的白骨,连血迹都被舔得一干二净。

因为这样的画面看上去太过震撼,恐惧死死扼住了池辺的咽喉,他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木然地望着车篷深处端坐的少年。

闭目合眼的样子显得既怡然又恬淡,冷静的脸容愈发显得清润如水。

突然——“吱……吱……”

车轴滚动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车身抖动几下,竟然向后退去。

车帘依然维持着透明的状态,池辺可以轻易看到失去马匹的马车正向后飞速地移动着。

包裹着车身的,是一团莹白的光。

那光线显得莹润柔和,可每一个靠近车子的恶鬼在接触到它的那一刻,就哀鸣着化作了一缕青烟。

池辺定定看着眼前闭目合眼无声念动古老咒语的秀美少年,瞬间的错觉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时间里,他竟然不动声色地成长为这样强大的存在。

百鬼逐一消亡,空气里腐臭的味道也跟着慢慢消散,夜风恢复了清新凉爽。

地面上洒满月光。

“太好了,终于逃过一劫。”池辺松一口气,顿时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别这么胆小,呵呵。”少年轻笑着睁开银黑异色的双眸,“那些鬼即使扑上来,被吃掉的也是我而不会是你。”

“为什么?”

“为什么?你怎么会这样问呢?”少年的语声温润,似乎夹杂了不易察觉的叹息。

“池辺,其实你不是凡人啊。你别忘了,你有一个身为地府神官的父亲,有着酆都的血脉,是神仙的后裔。而我,夜流

氏家族纵使再强大,也摆脱不掉生而为人的命运……那些恶鬼只会生啖世间的生命,你的精血,它们是无福消受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眉宇间隐隐透出股俊秀的安然。浅色的衣衫映着他的脸,一眼看去,几乎要淡入身边微凉的空气

中去,被夜风一并带走。

“不会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池辺倾身上前,将他细秀的肩拥在怀里。

“呵呵。我知道。”夜流津腾出手来拍拍他的背,不着痕迹地从他的臂弯中挣脱出来。

“池辺,我没有难过。其实自从流亡天涯开始,我就想通了很多事。人生寂寞,不过百年。却总好过那些不会老去的生

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随着时光慢慢流逝,却无力回天……比方说,敖晟……还有,慕渊哥……”

“慕渊”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从他的口中听到过,如今提起来竟带着淡淡的违和感。

银发少年抬眼去看他,淡色衣衫,笑意盈盈的样子,竟与慕渊那样相似。

他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美人,你怎么与慕渊美人越来越像了呢?”

“哦?有吗?”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展颜,“要是能像他,还真不错呢……”

一句话说到后几个字,他脸上的神色倏然黯淡,不知又沉入了思绪的哪一段。

一阵沉默溜过去,夜晚料峭的寒意在车篷内悄悄地蔓延。

“美人,我们这样向反方向走,不是会越走越远吗?”

半晌,池辺用问题打破沉默。

“不会。”少年淡笑着摇头,目光如水地望过来,“池辺,你知道’方违‘吗? “

“那是什么?”

“所谓’方违‘,就是外出时,先向与目的地相反的方向处罚,之后再前往目的地。这是阴阳道最简便的行路之法,用

以规避祸神之灾。”

“所以,我们这样折返着走,也可以到达夜鬼的老巢?”

“不出意外的话会吧。”少年抬眼望着夜空,肃敛了神色,“但愿还来得及啊……”

……

夜空中,有云在移动。黑色的云。

乌云的缝隙中透露出的天幕上,庚禧星昏暗无华,已经岌岌可危。

守护星一旦落下,便预示着敖晟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好多疑问还没来得及被解答,这样的星象难免令少年感到心焦。

他再一次闭上眼念动咒语,马车停顿一下,又开始相反方向行进。

这样光靠咒力驱赶车辆的行为十分消耗真力,不多时,他的额角已经隐隐渗出汗珠。

柔软的丝帕,印走了那些汗水。池辺的声音响起来,“不要再这样了,还是我来吧。”

“你?”夜流津睁开眼,微微带着诧异。

“我是说,我来代替马匹拉车吧。”

说着,银发少年的背开始弓起来,身上的衣物随之脱落。

一匹雄峻威武的白狼从包围他身体的荧光中幻化出来,丰密顺滑的银白色毛发,在月色下闪着耀眼的光。

“来,把车辕套在我身上吧。”它开口,声音依然是池辺往日说话的声音。

“还是算了。”少年只是一个劲摇头。

他拒绝的原因的很简单,地面上的石块沙砾,因为经年风化的原因,耸立排列如嶙峋的尖刀。

池辺的脚掌虽然善于奔跑,却不适合这样的地面。

自己的重量再加上马车,只要踩一步就会血流如注,与酷刑无异。

他不忍心池辺跟着自己吃这样的苦。

主仆二人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远处的路上却亮起的一对火把的红光。

那火光在黑暗中逶迤,渐行渐近,一直来到马车面前。

带队的是一名骑在独角骏马背上的青色劲装的男子,器宇轩昂。

他来到车前,甩蹬离鞍下马,直接单膝跪在车前。

“夜流公子,滘睿奉敖晟殿下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少年认出他,他是敖晟得力的贴身侍卫,一直不离敖晟左右。

“滘睿将军,您太客气了。”

夜流津微微一笑,神情极是静淡。

“不是,殿下在追讨夜鬼残兵之前就下令给尔等,让我们在此接应公子您。”

说到这里,滘睿停顿一下,语调中有了愧疚,“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没能跟在殿下左右……若是滘睿在,决计不会让殿

下遭此一劫。”

“劫?”少年俊秀的眉间轻挑,眼神冷冽起来,“告诉我,敖晟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在沧泱宫住过一段时间,滘睿日日跟着敖晟,少年享受的百般礼遇他自然看在眼中。此外,敖晟抱了少年的那一晚,

滘睿也在寝殿外值夜,对于两人的关系心中早有数,此刻听到夜流津问话,自不敢隐讳,“回禀夜流公子,殿下去追赶

夜鬼残兵的途中遭遇不测,至今下落不明……全营将士就等着您呢。”

少年的神情清朗开去,“滘睿将军,这里离夜鬼的本部还有多远?”

“嗯……”滘睿很认真地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随即答道,“这里离地下的’阴摩城‘只有不到十里。”

“嗯……”少年点点头,站起身下了马车,拉好衣衫的褶皱。

“滘睿将军,请替我准备三尺生宣,一片金叶,还有干粮和清水。”

“这是要干什么?”滘睿瞪大了眼,“您才刚刚到,旅途劳顿,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吧。”

“不行。”

夜流津抿唇一笑,抬手指了指已过卯时却依旧墨染般漆黑的天际。庚禧星正在逐渐下落,已直逼地平线。

“再不去,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滘睿追随敖晟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天象意味着什么。于是便不再客套,吩咐手下的人很快将少年所需之物备齐,呈到

他的面前。

夜流津逐一清点完毕,将生宣和金叶小心地揣进怀中。干粮和清水则交付给化回人身的池辺。

“’阴摩城‘在地下三百尺,且地势险要,野鬼横行,你敢不敢去?”

他的双眸澄澈明亮,华彩四溢,带着些揶揄的笑意征询池辺。

银发少年自然不肯服输,昂然扬首,“有什么不敢?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样的!那就走吧——跟我去’阴摩城‘走一趟。”少年回首一笑,率先迈开了脚步。

这样的激将法,也只有对池辺才有用。

夜流津自然知道他与敖晟不睦的原因。他只是向往凡事凡物简单明了,并不代表他心思木讷。

可是,他没办法辨明自己对敖晟的感情,更不想妄加伤害池辺。

银发少年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收下的侍神,遵从命运的预言终身相伴,休戚与共。

这样的关系令他觉得踏实,所以,他很珍惜。

(三五) 探地穴

从敖晟的军营出门继续西行十里,地势陡然下陷。

前方出现一个圆环形的深渊,被四周的外轮山包围起来。

站在绝壁边,只觉得呼啸的冷风从地底直吹上来,面皮竟如刀割一般。

“美人,我们真的要下去吗?”

池辺趴在悬崖边努力向下张望,除了黑暗,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既然来了,总要下去探个究竟吧。”

连星辰都看不见的黑暗中,少年的声音悠悠地飘过来。

“池辺,你带了绳子吗?”

“带了,要干什么?”

“取出来,把我俩系在一起,一会到了下面,防止走散。”

“嗳。”黑暗中,银发少年摸出背囊中的麻绳,将另一边交给身后的夜流津。

两个人,将绳子牢牢系在腰间,中间留了五尺左右的距离。

“我们爬下去吧。”收拾停当以后,池辺突然就有了信心。

“爬?怎么爬?这里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峭壁。” 少年笑吟吟地纠正。

“那难道要跳下去?”一想到地下到处都有夜鬼出没,池辺刹时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自禁一个寒颤。

“跳下去?这里足足有百丈之深,我们跳下去不等于自己把自己变成肉酱给夜鬼下酒?”

夜流津还是一副似笑非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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