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还乱(民国旧影 豪门世家)中——尼罗
尼罗  发于:2011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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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礼漠然的转过身来,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顺手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

真感情应该是有的,或者说,一定是有的。不过沈子靖恨他,两人绝对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有没有都无所谓,随便吧!

当晚,他给段慕仁打去电话,汇报了幸福次郎的行迹。段慕仁一听这话,可能是害怕电话会被日本人监听,所以立刻挂

断,让沈嘉礼亲自到自己这里来一趟。

沈嘉礼看了看表,发现此刻不早不晚,正是个饭点,若是到了段宅,兴许会被段慕仁邀去共进晚餐;故而连忙匆匆冲了

一碗藕粉喝下,权当是填饱了肚皮。

一路乘车疾驰到了段宅,他下车一瞧,见这段宅门面堂皇,气派如同王府一般。及至在门房的引领下走进去了,目光所

及之处也都是美好的夏日晚景,便不由得暗暗赞叹了一番。七拐八弯的穿过几重月亮门,他最后被带入了一处幽静小院

,而段慕仁独自坐在一架碧绿葡萄下,正在吃饭。见沈嘉礼来了,他果然问道:“吃了吗?”

沈嘉礼庆幸自己未雨绸缪,立刻含笑答道:“伯父请自用,我早吃过了。”然后他一看对方那饮食——就摆在一张凳子

高的小桌子上,一盘炒肉,一盘拌黄瓜,一铁盆大米饭。段慕仁上身穿着件汗衫,一手端着个大海碗,一手拿着筷子,

把嘴贴到碗边,稀里胡噜的把饭菜一起往嘴里拨。

沈嘉礼很诧异,没见过段慕仁这个形象,也没想到段慕仁会藏在这雕梁画栋的百花深处,偷偷的豪迈粗放——或许这才

是本来面目?

片刻之后,段慕仁放下碗筷,从裤兜里抽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嘴,又端起一碗清茶,咕咚咕咚的牛饮了一番。然后他扶着

膝盖挺身而起,转身向房内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说道:“进来!”

沈嘉礼就惴惴不安的跟着他进去了。

这回两人在屋中落座,段慕仁打了个饱嗝,随即从身旁桌下的抽屉中摸出烟斗:“说是幸福次郎和小岛有仇?”

沈嘉礼知道所谓小岛者,就是段慕仁身边的日本顾问。茫然的微笑了一下,他摇头答道:“这倒是不曾听说过。”

段慕仁把烟斗叼在了嘴上,含糊答道:“是有仇,去年在天津,抢功劳,在军部打过一架,幸福次郎赢了,但是没落到

好,小岛倒是升了大佐。”他划燃火柴,为自己点上烟斗:“咱们两个是一家的,当然是步伐一致;奈何身边这两位监

督是死敌,一旦双方命令冲突了,替人受过的还是咱们。所以啊,以后幸福次郎要是有了什么主张,你敷衍着先答应下

来,然后马上通报到我这里,有些事情,咱们上下一起商量着办,知道了吗?”

沈嘉礼正需要他的指示,所以听了这话,立刻点头答道:“知道了。”

段慕仁用牙齿轻轻咬了烟嘴一下,而后抬眼望向沈嘉礼。电灯未开,房间黯淡,沈嘉礼所坐之处尤其是没有光,偏偏他

又穿了一身湖色的绸缎长袍,一袭碧绿上托出一张白阴阴的脸,因为相貌漂亮,所以格外的像孤魂野鬼,当然是有来历

的,死因也可以写成一部戏,唱起来涕泪涟涟。

段慕仁收回目光,觉得从沈嘉礼到这座豪宅,一起让人联想到了聊斋志异。

于是他说道:“好了,嘉礼,我没有其它的事情要讲,你回去休息吧!”

沈嘉礼当然不是孤魂野鬼,他自认为正处在人生的辉煌期,活的十分花团锦簇。得令之后站起来,他求之不得的告了辞

,随后步伐轻松的离开了段宅。

他正在茫茫夜色中乘车回了家。

家中的仆人给他送上一封来自天津的信件。他一看封皮字迹,就知道这是段至诚寄过来的。坐在客厅里取出信纸展开阅

读了一番,里面倒也没有什么露骨的言辞,只是在末尾处表明自己会在近期前去北平探望沈嘉礼,又很孩子气的连画了

二十多个叉,一个叉代表一个吻。

沈嘉礼心中略感高兴,高兴的很有分寸,并不欣喜若狂。他用打火机将信点燃扔到烟灰缸里,静等着这张纸化为灰烬。

然后就上床睡觉去了,心里想的是幸福次郎与段慕仁。

045.迷途

沈嘉礼毫无预兆的搬了家。

新房子是所两进的大宅院,青砖铺地,花木葱茏,格局虽然简单,但是别有一番生机勃勃的开阔风景。旁人都说这房子

敞亮,住起来心情舒畅;段慕仁亲自过来瞧了一次,也说好,又笑道:“就是少了个女人。”

在沈嘉礼的眼中,段慕仁在满面春风时也像只笑面虎,所以听了这话,他不敢打趣,而是老气横秋的严肃答道:“唉,

我一个人惯了,这样也挺好。”

段慕仁认为他这话说的不通,不过并没有深究,只怀疑沈嘉礼是因为身家可观相貌好,所以挑剔的厉害——也可能还另

有原因,比如说,他身体上有暗疾,不能人道。

北平沈宅日益热闹起来,前边腾出一间大屋子做了会客室,里面摆放着沙发椅子,供前来拜访的三教九流们休息等待。

守大门的门房也神气了,眼睛上移到额角上去,访客们若是不给他几个小费做贿赂,那沈局长就将永远不在家。

沈嘉礼平日忙于公务,只在礼拜天会抽出一段时间来会客。坐在幽静清凉的书房内,他十分淡然的倾听对方讲述苦衷作

出承诺。访客们排着队伍等待行贿,过五关斩六将的见到了局长真身,自知机会难得,所以一个个都把那谄媚姿态做到

了极致。而沈嘉礼带听不听的扫视着桌上的访客名单,心中暗暗的发笑:“宝贝儿们,不要急,一个一个的来。这样上

供的机会,本局长总会给你们。”

一切都很好,幸福次郎并没用日本顾问的太上皇身份来压迫他,段慕仁凶恶归凶恶,但是对他也算善待。他换了个好厨

子,一盘子炒白菜都能烹饪出与众不同的鲜味来;东交民巷那一带的洋行还照旧营业,可以让他随心所欲的给自己买些

贵而无用的小玩意儿,比如美国打火机,法国香水,瑞士手表。

段至诚说是要来,然而太太忽然又有了身孕,让他暂时不能自由行动。取而代之的,沈子淳倒是先抵达了。

这是今年的九月份,街上依然一派夏日风光。三个月不见,沈子淳又长高了,并且进入了变声期,说起话来声音不定,

忽而粗声粗气的像牛叫,忽而沙沙的嘶哑如乌鸦。陪他同来的是沈家那名汽车夫,两人在车站一下火车,就被沈嘉礼派

去的汽车接走了。

在艳阳似火的傍晚时分,沈子淳和汽车夫在门房的引领下,怯生生的进入了沈宅大院。忽然迎面见到了站在院中的沈嘉

礼,他狂喜的大叫一声:“三叔!”然后就蹦蹦跳跳的冲上前去,一把搂住了对方。

他的一切动作和语言都是孩子式的,然而已经比沈嘉礼高了半头。毫无预兆的一扑而上,几乎把沈嘉礼搡了个跟头。沈

嘉礼后退一步站稳了,知道自己推不开他,所以就没有白费力气,只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热不热?”

沈子淳仍旧抱着他,红着一张脸,内心很快乐:“热,车厢里特别热!”

沈嘉礼嗅到了他身上的汗味,微酸的,带着半大男孩特有的身体气息,新鲜热烈,并不让人感到嫌恶。

于是他也脸红了一瞬,勉强做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快去洗个澡,带没带换洗衣裳?”

换洗衣裳自然是带了的,放在一个帆布旅行袋里,由后方的汽车夫拎着。汽车夫正站在原地东张西望,年轻洁净的面孔

反映了夕阳光芒,是个金色皮肤的小伙子。

沈嘉礼看在眼里,可是没有理他。

沈子淳洗了个澡,吃了顿饭。沈嘉礼可怜他百无聊赖,是个寂寞的小子,便打算趁此时机,带他出去乘车兜风,然而他

又不肯,只说困了,想要上床休息。

沈嘉礼看了他那种忸忸怩怩的羞涩样子,立刻心领神会。

两人穿着汗衫短裤坐在床上,亲亲热热的互相依偎。沈子淳用双手抱住了沈嘉礼的腰,絮絮的讲述这几个月的生活。他

的声音此刻偏于低沉,也富有一点男子的磁性,含情脉脉的说起话时,格外动人心魄:“三叔,我很想你呢。”

沈嘉礼面向前方不看他,可是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微笑着问道:“想我哪里?”

沈子淳别别扭扭的弯下腰去,极力想要枕到对方的肩膀上:“哪里都想……从头发到脚趾头……”随即又不伦不类的“

嗯哼”了一声,是个大号的男童要撒娇。

沈嘉礼感觉他这行为很滑稽,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心中生出了奇怪而甜美的感受,仿佛是骤然明白了父爱的滋味—

—但又不是纯粹的父爱。他那身体闲置久了,如今面对了这个大块头的小男人,隐隐的也有些垂涎。

“爱我?”他盯着沈子淳的眼睛,探究似的笑着问道。

沈子淳红了脸,却又很有担当似的一点头,豪气干云的答应:“嗯,爱你!”

沈嘉礼哈哈的笑出了声音,一边笑一边拍打了沈子淳的膝盖。而沈子淳先是手足无措的茫然,随后反应过来,就直起身

垂下头,不甚满意的咕哝道:“三叔,你不要当我是傻瓜,我什么都懂的。”

沈嘉礼还是笑,笑着转向沈子淳,探过身去亲吻了他的眉心。

沈子淳一定要抱着沈嘉礼睡觉。

夜里不是那样热了,但他被沈嘉礼折腾出了一身大汗,所以索性光了屁股。沈嘉礼在他那长手长脚的束缚中挣扎了一下

,没挣开,低头望过去,在朦胧月色中看到了这孩子的一双大脚丫子。

他奋力侧过身去面对了沈子淳,将对方搂到了胸前。沈子淳方才在他的摆布下泄了一次,也算是失了些许元气,所以此

刻睡的格外香,睫毛在面颊上投下阴影,嘴唇微微撅着,幼稚的可怜。沈嘉礼刚一做出搂抱的姿势,他便顺势拱进了三

叔的怀里,乖的像只瘦骨嶙峋的大猫。

沈嘉礼知道这是个好孩子,比沈子靖强一万倍。他有些后悔,认为自己不该引诱对方走入歧途,似乎半路打住也是可以

的,但是如果少了这样一份羁绊,他又不知该如何把沈子淳攥到手心里。

没办法,感情一旦深厚起来,他那控制欲就要大发作;好比当初偷看沈子靖的信件,好比方才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讲

那些既暧昧又露骨的情话。其实这行为全不对,但是他有他的欲望和目的,管不得它对还是不对。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照例去局里办公。

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幸福次郎托着一只铝制大饭盒过来了,说是午饭要请沈嘉礼吃仙贝。

沈嘉礼曾经吃过仙贝,记得这东西比较香脆,于是欣然同意。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坐好,幸福次郎抠开饭盒盒盖,向沈

嘉礼展示饭盒中摞起的一叠褐色大面饼,自得的含笑招呼道:“请吧,这是内子的手艺,不要客气,尝一尝吧!”

沈嘉礼很疑惑的伸手拿起一块,见其坚硬无比,与印象中的仙贝殊不相同,不禁怀疑这是核桃酥一类的食品;送到嘴里

一口咬下,却是险些把牙硌碎。幸福次郎看他显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还以为他是被这一道日本风味所折服,就悠然神

往的说道:“每次吃到内子亲手制出的仙贝,我就不禁想起了祖国。内子的仙贝,很具有家乡的味道。”

沈嘉礼奋力合上牙关,“咯嘣”一声咬下一块,心想怪不得日本人要打进中国,这种口感的家乡,的确是让人连一分钟

也不能忍受。

沈嘉礼和幸福次郎隔着一张桌子,各自双手拿着半张脸大的大仙贝,咣咣的吃,嚼的面前隐隐腾起烟雾。沈嘉礼千辛万

苦的吃完一块,下颚酸痛,口干舌燥,急急的喝了一大碗茶,再不敢领教第二块。幸福次郎还问他:“味道如何?”

沈嘉礼抬手揉了揉下巴:“唔,好得很,真是脆极了。”

幸福次郎从桌上捡起一张报纸摊开,随即把大饭盒向上一扣,将余下仙贝尽数倒出。把报纸四角折起来包裹好,他将其

推向沈嘉礼面前:“带回去慢慢吃。”

沈嘉礼缓缓的抬眼望向他,一边收下仙贝,一边很迟疑的轻声答道:“这个……多谢。”

幸福次郎这人偏于小气,拿着他老婆烘制出来的绝妙点心去送礼,一个大钱没花,还以为自己给了沈嘉礼天大的脸面。

沈嘉礼早就觉得他不够慷慨,如今见他拿这东西赠人,越发看透了他的本质。

他也想和幸福次郎搞好关系,之前甚至预谋着找机会,送给对方一注豪礼;可是看了眼下这个局面,他发现自己未免有

些小题大做。从此之后,他隔三差五只向对方施以一点小恩小惠,又经常请对方到自己家中吃一顿精美的好饭,幸福次

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当,已然自贬身价;不时的吃喝一顿,心中还很得意。

046.不速之客

沈嘉礼近来心情大好,开始疼爱起了沈子淳。

沈子淳是个好孩子,心地良善;进可以做情人,退可以做儿子,无论进退,对他都是有利无害。沈嘉礼自知是要断子绝

孙了,有时也会暗暗的感伤,但是无计可施,他是天生的喜欢男人。

沈子淳知道三叔做了新政府的大官,早出晚归,威风得很,连身在天津的父亲都随之上蹿下跳的风光起来。新政府,更

确切的说,应该叫做伪政府,完完全全就是傀儡当家,帮着日本人收拾中国人;可是沈子淳自己觉着,三叔应该只是想

要弄钱,不会去害人。

他不敢正面去向沈嘉礼询问这个问题,怕三叔发火。日子须得糊涂着过,他虽然只有十六岁,可也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天,汽车夫开着三叔的汽车载他出去兜风,似乎全城的人都认识那汽车的号码。他们在东安市场一带的咖啡店前下车

去吃点心,然而双脚刚一落地,就明显感到了周遭射过来的异样目光。

他还不懂得享受特权,只是窘迫得很,垂着头走进咖啡店,脸上火烧火燎的,心想:“他们大概以为我也是汉奸呢!”

当晚回到家,他快步进门去见三叔,不想刚一进房,就看到沈嘉礼伸长双腿躺在一张藤制躺椅上,正皱着眉头抽烟,气

色十分不善。

他立刻就加了小心,放轻脚步走到一旁蹲下来:“三叔,你怎么不吃晚饭呀?”

沈嘉礼默然无语,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走。

他不肯走,双手扶着藤椅的边缘,屏住呼吸不敢再出声。

沈嘉礼慢慢的吸完了那根烟,随手将烟头向前扔到地上,而后探下一条腿,穿上拖鞋将其踩灭。

他个子不大,腿可是挺长,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肯收上来。正当此时,仆人匆匆进门,垂着双手轻声禀告道:“老爷,胡

秘书来了。”

沈嘉礼一动不动的答道:“让他进来!”然后又转向沈子淳,急躁而粗暴的说道:“你回房去!”

沈子淳恋恋不舍的站起身,磨磨蹭蹭的向门外走,刚走出门口,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西装男子,夹着一只公文包匆匆赶

来了。

胡秘书没看沈子淳,直接就步入房内,对着躺椅上的沈嘉礼一弯腰,口中说道:“局座,问清楚了,咱们真没抓错,但

也真是聂军长的部下。聂军长现在没有直接出面,但是听他那副官的意思,是想要把这两个人保下来;问题是希公他老

人家这一阵子特别强调,一定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所以特务科那边也不知怎样才好了,还是得请局座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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