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还乱(民国旧影 豪门世家)中——尼罗
尼罗  发于:2011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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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异地相逢

这同来寻欢的众人,有一部分已经携着相好的姑娘,到各人屋子里效仿鸳鸯、比翼双飞去了;另有几对还在房内坐着调

笑,正是情浓有趣之时,忽见段至诚气冲冲的从烟室中走出来,也不言语,推开门就走向院中。

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沈嘉礼随即跟上,也离开了此处。有人好信,立刻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就见段至诚走在前面,头

也不回;沈嘉礼追在后方,连着两次伸手要抓对方的衣袖,可是都被段至诚甩了开来。

众人向来知道他俩关系好,所以此刻见状,都是十分惊诧。正围拢过来想要细看,不想那二人速度很快,已经出了院门

,不知所踪。

段至诚是个温和性格,但也具有少爷脾气,隔三差五的就要耍一耍。他对沈嘉礼,向来是敬爱又疼爱的,两人相识这些

年,他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不过如今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质变,是一对地下情人,他那独占欲也随之大起,况且又知

道沈嘉礼在本质上有些骚,所以越发不能放心。方才他偶然进入烟室,一眼看到沈嘉礼和马天龙挤作一团,那马天龙又

笑的满脸放光,他那心便“咯噔”一声,登时就堵到喉咙口去了。

他大步流星的走到院外,向那停在胡同口的汽车走去。此刻天已经泛黑,胡同里还没亮起电灯,生意摊子靠墙支起来,

别有一种模模糊糊的热闹。沈嘉礼这回看准了,一把抓住了段至诚的手,紧赶慢赶的问道:“至诚,你这是怎么了?”

段至诚方才将他连甩开了两次,这时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了,就任他握住自己的手,可是仍旧不肯说话。

这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汽车。沈嘉礼不等段至诚开口,直接吩咐汽车夫先送自己回家。段至诚当着外人的面,沉着一张脸

,怨他在心口难开,只得继续憋着。

沈嘉礼把段至诚拉扯到了自己家中。

将对方推推搡搡的送进客房内,沈嘉礼随即关好房门。自顾自的脱下外衣后,他走到段至诚面前,仰头含笑问道:“吃

醋了?”

段至诚扭开脸,气恼焦躁的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别总和马天龙亲近?真是不打不相识,我一眼没留意,还他妈的上床

了!”

沈嘉礼气的笑了:“老段,别胡搅蛮缠。我又不是个大姑娘,想要找个能心甘情愿和我上床的男人,也难。”

说完这话,他有感而发似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一般的重复了一遍:“难。”

段至诚抬眼正视了他,见他一脸自嘲的苦笑,仿佛感慨良多,就不禁心有所动,设身处地的也替他着想了一番;又回忆

起两人往昔互诉衷肠时,他所做出的表白。末了,他抬手摸了摸沈嘉礼的脸,小声叹道:“我不信。难道当初若是没有

我,你这辈子就始终孤独一人不成?”

沈嘉礼半真半假的问道:“没有你,你让我再找谁去?我到大街上去拉个男人回来?”

段至诚垂下眼帘,半晌没言语,最后上前一步拥抱了沈嘉礼,轻声说道:“今天算我闹驴脾气了,我加把力气好好伺候

你,就当赔罪吧!”

说完他猛然弯腰打横抱起沈嘉礼,随后便向大床走去。

段至诚这一场赔罪,断断续续,长达两个小时之久。而他作为罪魁祸首,最后自然也是一泄如注、缴械投降。这回两个

人一起瘫在床上,怒火是一丝都没有了,互相抱着甜言蜜语,又过了两个小时,才依依不舍的分了开来。

段至诚身心舒畅,高高兴兴回家去。沈嘉礼也身心舒畅,不过总觉得哭笑不得。

他洗了个澡,系着浴袍回到卧室去。卧室内开着电灯,沈子淳蜷缩在被窝里,已经睡着了。

沈嘉礼站在床边,凝视沈子淳的面庞。这孩子的面貌真是很像沈嘉义,沈嘉礼一点也看不上这个二哥,不过承认对方是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所以他对于沈子淳,感情有些复杂。如果能做儿子,还是做儿子的好。

翌日上午,马天龙跑到外事处,向沈嘉礼打探段公子暴怒的原委。沈嘉礼轻描淡写的答道:“甭管他,他心里不痛快,

在外面找碴发火。”

马天龙留意观察着沈嘉礼的神情:“我看他倒是听你的话。”

沈嘉礼拉开身前的抽屉,低下头忙忙碌碌的寻找印章,不肯面对马天龙:“是,他还肯给我一点面子!”

“那昨天青木那个事情……”

沈嘉礼终于找到了印章,“咣”的一声用力扣在公文扉页上:“那个事情,我不敢打包票,你要是实在想认识他,我可

以试试看。”

马天龙腿长,一歪身就坐在了桌沿上,又对着沈嘉礼一拱手:“劳你费心。晚上一起出去玩玩,赏不赏脸?”

沈嘉礼将印章丢回抽屉里,皮下肉不笑的“哼”了一声:“马队长,我心领了。”

马天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见他不是一般的细皮嫩肉,一张脸白净的透出光来——人皆有爱美之心,他不禁也生出了几

许好感,声音也随之温柔了:“那你到底是去不去啊?”

沈嘉礼抬头对着他一笑:“不去。”

马天龙觉得沈嘉礼这人挺有意思,从今往后,没事就来外事处闲坐。沈嘉礼对他不冷不热,以敷衍为主。

马天龙并没能顺利的结识上青木参谋——不是沈嘉礼不帮忙,而是青木参谋当时出了远门。等这人回归天津之时,沈嘉

礼已经随着段慕仁迁去北平了。

天津卫是段慕仁的大本营,要不是被冯冠英打压的狠了,他也不会轻易离开此处。冯冠英早就察觉到了段慕仁的野心,

先前被日本人骂的团团转,来不及收拾他;如今总算腾出手来了,立刻就开始对他做起了动作。段慕仁认为自己目前在

力量上,还比冯冠英稍逊些许,故而避其锋芒,手忙脚乱的给自己运动到了北平市长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一走,沈嘉礼必然会完蛋,而自己好不容易把这人扶植到了如今的位置,若是眼看着他被冯冠英一撸到底,

未免浪费了自己的心血。于是他又加了把劲,竟然能力大爆发,把沈嘉礼送上了北平市警察局局长的位置。

这样一来,段慕仁和沈嘉礼在表面上看起来,都有所升迁,体体面面的就溜出天津,躲开了冯冠英的气焰。段慕仁另有

一番心思,迟早还是要再回来的;沈嘉礼察觉到了身边斗争的激烈,也打起精神,不敢懈怠。

他一个单身汉,自然是没有拒绝离开天津的道理,要说家里放不下的,也只有一个沈子淳;另外还有一点最为糟糕,就

是不能时常再和段至诚幽会。可惜这两点理由,第一点已经牵强,第二点更加说不出口,所以他在段慕仁那刚柔并济的

指挥命令下,只得是收拾行装,前往了北平。

这事一出,沈子淳自然是十分沮丧,不过还可留在此处继续生活,无须回家去趟浑水;段至诚则是气的要死要活,恨他

父亲入骨。沈嘉礼出发前夜,他跑过来赖着不走,在床上狠狠的饯了一次行。

沈嘉礼到了北平,立刻就得到了一处大四合院安身——这当然是警察局长的特权。他贪财,看到自己一分钱不花,就有

这样好的房子居住,连杂役老妈子汽车夫都是局里免费提供的,就心花怒放。及至真正住进去后,他意外的发现连大米

小菜、香皂手纸都可免费得到,真是越发得意起来。

至于白天办公,也并不复杂忙碌。前任局长已经把条例订好,一切按照规矩办理即可。他每天进了办公室,先对着墙上

的玻璃镜理一理头发,正一正领口,然后仆役拎着开水壶进来为他沏上好茶,他自己点一根烟,慢吞吞的走到敞开的玻

璃窗前望风景。

他不肯穿警察制服,仍然还是长袍打扮。格格不入的在窗前这么一站,楼下警官们偶然抬头瞥到他,都感到有些心惊。

新局长是有来头的人,这已经是一种资本;况且做起事来头脑也还清楚,不至于招人轻视。小白脸往往更阴损,部下怎

敢向上级讪脸?

人人都以为新局长要轻生似的站在楼上窗前,是在鹰隼一般的监视下属;殊不知,沈嘉礼那注视的对象,其实是另有其

人。

警察局旁边有一趟砖瓦平房,被华北治安军下的聂人雄部所占据——当然,聂人雄本人是绝不会前来办公的,这一趟房

子就被军中一些闲人占据下来,作为聊天扯淡之所。

每天上午八九点钟,沈嘉礼都会看到沈子靖的身影。

不知道沈子靖是多早来的,反正在八九点时,他必然会一身戎装的小跑出去,迎来一辆军用卡车。卡车后斗载着三条狗

熊一般胖大的凶恶狼狗,沈子靖拉开车门跳上副驾驶座,总要下午才能回来。

沈嘉礼向旁人打听了一番,得知沈子靖现在负责给聂人雄遛狗——沈参谋有眼色,能受气,虽然干着遛狗的活,但是在

聂司令那里,正经是一块香饽饽,兴许不久之后就要再次受到提拔了。

沈嘉礼从未和沈子靖正面相遇过,也不想和他相遇。他觉得自己站在楼上,每天能够看上对方一眼,就挺好。

042.沈嘉礼的事业

这天下午,沈嘉礼还是和沈子靖碰面了。

警察学校内的女子学警还处在培训期,上午到大街上游行一周,宣讲东亚共荣;中午回来后在警察局前的空地上集合成

队,等候长官训话。砖瓦平房内的有闲军人们见到了这么多正值妙龄的大姑娘,登时牛皮也不吹了,小牌也不打了,统

一的跑出来看女警列队齐步走。女警们穿着特制的警察制服,下身是黑裙长袜配皮鞋,也有一种女性的气息在里面,不

过都是经过特别培训的,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这还是北平警察局训练出来的第一批女子学警,将来必有特殊的用处,所以很受重视。沈嘉礼慢条斯理的从楼上走下来

,依旧是长袍打扮,因为久不见天日,所以皮肤是特别的白,瞧着比大姑娘们还娇嫩。神情和悦的站在阴凉处,他一眼

看到了军官群中的沈子靖,心里想:“这是遛完狗了。”

培训班的教官走过来,恭请局长向女子学警们训话。沈嘉礼知道前任局长是在日本东京宪兵练习所学习过的,专业人士

,水平一定要比自己高出很多,所以极力藏拙,不肯当众发言,只很平淡的说道:“我看大家的风貌都很好,想必成绩

也不会差,训话就不必了。让她们走两步,我瞧瞧。”

教官一听局长还要让女警们“走两步”,那就走两步吧!

精神抖擞的答应下来,他一路小跑到队伍前方,疯狗似的对女领队咆哮一声;旁人皆不知他那一嗓子嚷的是什么,然而

女领队立刻领会,上前两步走随即向后转,一个立正,开始发号施令整理队列。

女警们齐步走,齐步跑,前后左右的转,两两分组表演摔跤。旁边的军官们纷纷蹲下了,希图可以趁机窥到姑娘们的裙

下风光,一边看一边笑嘻嘻的窃窃私语,其中也有沈子靖一个。他高大,相貌又英俊,在平常面目的军官们的衬托下,

越发显得出众;笑的也好看,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好牙齿。警官们不能把这些人撵走,只得听之任之;而沈嘉礼在几位

部下科长同教官的簇拥下,很木然的观看着女警们的表演,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单是看。

看到最后,他的黑眼珠子斜了一下,瞟到沈子靖正在和身边同僚说说笑笑,一眼都没有望过自己。

于是他转向周遭众人,表情极其严肃的点了点头:“很好,很好。”

教官看他那神情,并不是“很好”的模样,但是毕竟得到了上等评语,就满脸堆笑的谦逊。旁边几位科长也随之轻轻鼓

掌,口中附和道:“局座高见,的确是好。”

这时,一个秘书从楼内跑出,颠颠的来到了沈嘉礼面前,将腰一弯,卑躬屈膝的说道:“局座,希公来了电话,找您。

沈嘉礼面不改色,背着手就往楼门走去。旁边有人挡了路,这时立刻后退一步,又一伸手:“局座请。”

沈嘉礼没理他,跟着秘书离去了。

沈子靖到了这个时候,才扭头望向了沈嘉礼的背影。

他在强烈日光下微微眯起眼睛,沈嘉礼当下的气派刺激了他的心灵——沈嘉礼竟然高升的这样快,那他到底要怎样做,

才能报仇雪恨?

他对那个背影无声的说道:“三叔,沈嘉礼,干死你!”

沈嘉礼在办公室内接听了段慕仁的电话。

段慕仁表面看上去粗豪,其实心思细腻。他已经摸清了沈嘉礼的头脑路数,指挥起来很讲究方式方法,比如现在,他明

明生着一张爱骂人的嘴,可是不骂沈嘉礼,只是一板一眼的做出批评。

“特务科那里,做的不行呀!”他心平气和的说。

沈嘉礼握着话筒,无言以对,唯有称是。

待到通话结束后,他挂断电话,也知道特务科那里,做的的确是不行——不过凭他的出身与资历,想要去搞特务工作,

那实在是有些太为难人。他也去过特务科一次,好奇走进了刑讯室,当场就被那满墙黑血吓的一阵眩晕,当晚连饭都没

能吃下。

打丫头骂厨子,那他是行家;要人命的事情,他不敢做。

但是完全不做似乎也不大可能,因为段慕仁说了,“不行呀”。

沈嘉礼在办公室内摇头苦笑,想要从部下中选出一个可靠的人物,派去特务科督战。思索半天,没有结果,他给自己点

了一根烟,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警察局长的位子是坐不长的,因为段慕仁的向往之地还是天津。他有点怕段慕仁,那老爷子对他恩威并施

,警察局长这么大而肥的好差事,毫不犹豫的就给了他,他必须卖命,否则便不像话了。

沈嘉礼在当天晚上又去了一趟特务科。

特务科离警察局不远,独占一片地盘。他这赶的时间不对头,夜里正是特务科审案的时候,刑讯室的窗子明明是对着后

院了,可沈嘉礼在前门一下车,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哀嚎惨叫声。这让他浑身的汗毛竖了一下,脚步也随之略顿了顿

。从裤兜里掏出镀金烟盒,他遮掩似的,为自己先点了一根烟。

特务科的科长是个白脸汉子,瞧着几乎有点斯文相,不过是公认的心狠手辣。他笑着迎出来:“局座,您这个时候来啦

?”

沈嘉礼不想进那特务科所在的一排房屋,潜意识中觉得那里有血腥气。于是站在清凉的夏日晚风中,他阴恻恻的看着科

长道:“你的人成天在火车站一带转悠,怎么就没逮住那几个身上藏枪的娘们儿?非得让日本宪兵在火车上大搜查——

偏他妈的还抓了个正着!”

科长嘻嘻的陪笑:“是,是,属下办事不力。那个事情一出,我知道我是给局座打脸了,所以现在又往外加派了人马,

要是再有这么一回纰漏,您操我大爷!”

沈嘉礼皱着眉头看他,有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对方已经率先自骂上了,他简直没法子继续恐吓申斥下去。

沈嘉礼,硬着头皮,在特务科内转了一圈。

其间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自己躲在烟雾缭绕的小世界中,极力的想和外界作出隔离。有人从刑讯室向外抬尸首,就扔

在后院的卡车后斗里,明早拉去城外乱坟岗子上喂野狗。他知道那些死于非命的,大多都不是坏人,他们只是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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