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半会儿办不好的事。”沈离头也不回的说，“我不知道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是想干什么，反正现在衣服也借你了，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要是肚子饿的话，灶台下面有方便面，吃完就快给我滚。”说完，沈离便扭动门把准备开门。没想到骆以恒突然从后面扑了上来，用手压着门，气急败坏的说道：“我不准你去！！”

骆以恒用的力道有点猛，所以现在他们就呈现他从后面压着沈离的姿势。他们贴得如此的近，仿佛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沈离并不习惯这样的距离，皱了皱眉，说：“怎么？现在不怕我又对你做什么了？”

知道沈离指的是什么，骆以恒的脸上微微红了红，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我……总……总之！不管你这么多，反正你就是不准去！”

沈离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叹了口气，“大少爷，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你到是说说说看，你凭什么不准我去。”

骆以恒瞪着他他，咬了咬嘴唇。半晌，才摸着自己的左手，说，“你要是死了的话……我这手要怎么办……”

沈离的心里明白了。原来骆以恒只是担心自己死了，会留下他一人因诅咒全身溃烂而死。

果然是个自私的人啊……沈离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伸出一只手摆在骆以恒的胸前。骆以恒不明就里的看着那只手，还没来得及说话，胸口便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冲击，胸口那里好像被巨石砸中一样，五脏六腑仿佛都乱了套，当下双脚一软就跪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他只觉得自己脸上所有的孔洞都仿佛液体在涌动，终于然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人类，还敢说大话，”沈离看着趴在地上咳嗽不已的男子，冷冷的说，“我告诉你，你永远也不需要担心我会死在你之前，你要担心的是在我死之前是不是还能平安的活着。”

说完，沈离拔腿便走，才跨出两步，便被骆以恒一把抱住了左腿。

“你就这么想死是不是？”沈离回过头来，举手便要打。

“……我也要去。”

“什么？”沈离愕然的看着骆以恒。

骆以恒抹了抹嘴角的涎液，用坚毅的眼神看着沈离，一字一句的说，“我说，我也要去。”

那眼神坚定而清澈，让沈离有一秒钟的失神，脑中再次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挥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你爱跟就跟。”甩下这句话，沈离扭开门把走了出去。

骆以恒捧着肚子站了起来，随手清理了一下身上沾染的秽物，咬咬牙，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第六章：下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林小夭所在的病房在顶楼的特护区，到处都装有监视器，与其花力气用法术屏蔽，还不如正大光明的走进去。沈离拎着水果篮子，以林小夭家属之名，用两包红塔山打点了门口的保安，顺利的跨进了这个医院里房租最贵的病房区。

林小夭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与电梯口遥遥相对。旁边是清洁室和储物间，显得有点孤零零的。

不知道是为了省电还是怎么，走廊的灯光不甚明朗，其中一根灯管将坏未坏，在廊顶忽明忽灭的闪着。

沈离和骆以恒两个人在走廊上一前一后的走着。

骆以恒走得很慢。沈离借给他的沙滩裤本来就是宽松的款，穿在他身上更是像套了个面口袋，看上去非常滑稽。再加上没有替换的内裤，所以他只好光着屁股套沙滩裤。刚才在房间里坐着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旦到了外边，两腿间无拘无束的感觉还真让他觉得有点尴尬，只能夹着腿慢慢腾腾的走着。

从离开沈离家开始，两人再没有说过话，就像是两个恰好同路的陌生人。沈离要做的事，骆以恒大致猜得出一二。之前在青青便利店醒来之后，因为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与那个叫做谢榭的蝎子精在店里大打出手，是被苏青强行拉开的。从苏青口中，他多少也得到了些消息，包括沈离的住处等，都是苏青告诉他的。沈离要做什么是沈离的自由，而他现在跟着沈离屁股后头走，也是他的自由。

一踏进15楼，骆以恒就楼道里静得有点不正常。看来已经有人为这层楼已经做了“清洁”，无论是医院常见的还是不常见的“东西”都影迹全无，整个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沈离和骆以恒的影子在地上摇晃。

骆以恒凝神去观察四周，这才注意到走廊两边的墙壁上都贴了一溜儿的符纸，一路延伸到走廊尽头。符纸上的图案骆以恒看得不是很清楚，所以不知道它的功用为何，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符都是用灵师特有的材料制作的，只有具有相当灵力的人才看得见。骆以恒自认灵力不弱，也只能隐约看到轮廓，可见贴符纸的人灵力之高。

研究完那些符纸，一回头，骆以恒突然发现一直走在前面的沈离不见了。他记得很清楚，下电梯后，沈离一直走在自己的前方五六步远的地方。这条走廊虽然长，但是远远望去也能看到边，又没有听到有开门关门的声音，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无故的消失呢。

骆以恒迟疑了片刻，然后快步往前追了几步，还是没有看到人影。正纳闷着，他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现在正站在1501房旁边，心里立刻咯噔一声。

“不会吧……”骆以恒回头一看，在他身后正是电梯口，电梯门开着，黑洞洞地对着他，仿佛在朝他招手。

自己明明已经走了五六米远，为什么又回到了刚一进来的地方了呢？骆以恒略一思索，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墙上的符显然是一个阵，只允许它认定的“关系者”才能进入，不在关系者名单内，且具有一定灵力的人进去后只会陷入一个特殊的空间，无法往前，只能向后，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骆以恒很不甘心的咬着嘴皮，很明显，沈离在“关系者”名单之内，而他在名单之外。所以只有他留在了这个阵内。回头看了看黑洞洞的电梯，骆以恒愤恨地一拳砸向旁边的墙壁。都到这里来了，让他灰溜溜的回去，他可做不到，他骆以恒丢不起这个人！

除了愤恨，骆以恒心中的恐惧感也越来越大。骆家向来以占卦而闻名，虽然骆以恒始终认为占卦是女人家做的事，并没有认真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沈离准备开门离开家里的时候开始，他就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总觉得那个叫作沈离的“人”会突然消失不在，而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回想起姐姐那焦黑腐朽的右臂，骆以恒浑身一阵颤抖。

不行，绝对不能让沈离消失！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在未来的十几年里都好像姐姐那样只为了等死而活着，为了自己的将来，他一定要保住那个叫做沈离的家伙！！

这么想着的骆以恒突然觉得左臂传来一阵刺痛，那疼痛来得太过突然，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龇牙咧嘴的跪在了地上。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在前方两米开外的地方，那个叫做沈离的男子正皱着眉头看向自己。

沈离并不知道骆以恒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他正拎着水果篮子不紧不慢的走着，突然右臂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的捂住右臂，感觉伤口好像被火烧过似的，热得发烫。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一看，骆以恒正捂着左臂直勾勾的看着他。

两人捂着各自的手臂对视了一阵子，心下明白又是手上的咒印做的好事。沈离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骆以恒踉跄着站起来，跟了上去。

很快两人便到了林小夭的病房前。沈离伸手拧开了门把，如他估计的一样，门没有锁，吱呀一声就开了。

这是一间高级病房，一室一厅，颇为豪华。在外间的沙发上，一个青年睡得正香。看到那名青年，沈离觉得苏青当时说“虽然不太可靠但是聊胜于无”都算是抬举他了。

青年的警觉心实在是低得可以，沈离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了都没反应。无奈之下，沈离用力敲了敲沙发，这才将青年从睡梦中拉扯出来。青年醒来后，揉了揉眼睛，一看到沈离，他立刻连滚带爬的过来一把抱住沈离的腰，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阿离啊，你能不能帮忙跟医院说说，把林小夭弄到普通病房去啊？！这儿房租这么贵，真真是要了我的命啊啊啊～～～～”

抱着沈离哭泣的男人叫做林鸩，在N理工大念书，是林小夭在J市的监护人。他跟林小夭两人在林家都属于废柴级别的角色，甚至有人说，“这俩人要是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要是林家在业界声誉受损，原因十有八九出在这俩人身上。

沈离不动声色的往后缩了缩，躲过林鸩的怀抱，问道，“小夭现在怎么样？”

林鸩收了眼泪，瞅了眼沈离身后的骆以恒，然后朝旁边的房间努努嘴，“你自个去看吧。”

沈离点了点头，跟林鸩一起进了内室病房。骆以恒也跟了上去。

林小夭躺在床上，双目微睁，身上插着很多不知名的仪器，安静得好像一具尸体。沈离知道，虽然床头监视器上的曲线仍在不停跳动，但是现在的林小夭确实只是一具“尸体”，或者说，林小夭这个人，从一出生开始就只是一具“尸体”。

除了下午自己割的那道口子歪，林小夭没有其他外伤，从外表也看不出什么异状。沈离将视线停留在林小夭的右手--上面的锁魂糸齐齐的断了，只剩下三根短短的线头缠绕在她白生生的的手腕上。

沈离仔细看了看断面，心下了然。能切得这么干净利落，想必是林小夭自己的杰作。林小夭身体里的那个“林小夭”虽然靠不住，但是绝对不是个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的人，他既然敢自断锁魂糸，必然是对能够平安回魂有着十足的把握。照这么看来，能断“林小夭”归路的人，想必也非常不简单。

“招过魂么？”沈离问。

林鸩很干脆的说道：“我不会。”

沈离皱了皱眉头。“我知道你不会，你们家没有来人么？”

“哦，琴姨来过，招了两招没招到，然后就走了，”林鸩托着腮想了想，然后一脸正经的说，“顺便，我要强调，招魂这件事本身是毫无科学道理的……”

“琴姨？她没有说什么么？”沈离对林家的人不太熟悉，所以他也不晓得林鸩嘴里的“琴姨”到底是谁。这层楼被清洁得这么干净，想必就是这位“琴姨”的功劳。

“说了啊，她说‘这事不归我管，自己断的自己接回来。’”林鸩歪着头思索了一阵，又补了一句，“对了，她还说，‘不就是个破烂，犯得着那么拼命么？’”。

“破烂？”沈离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不知道。”林鸩很干脆的回答道。

沈离叹了口气，心里明白再在这位一问三不知的林先生身上找答案是纯粹的浪费时间。看看这病房也调查得差不多了，沈离向林鸩点了点头，正打算离开，回头一看，一直没出声的骆以恒正专注的看着林小夭的手指头。

“怎么了？”沈离走过去，“在看什么？”

骆以恒拉起林小夭的右手，“这里有点东西。”

“什么？”闻言，沈离跟林鸩都凑了过来。

在林小夭的指甲间，有些小小的猩红色的污垢，估计是曾经抓过什么东西。沈离也顾不上避嫌，拿起林小夭的手指闻了闻。从味道上判断，应该是人类的皮肉，上面有些微的灵师力量残留，却又带着浓厚的妖怪的味道。

沈离突然明白林家为什么突然退出调查，转而拜托机关帮忙了。这件事里面肯定有人类，甚至还可能有灵师插手，否则林家不会轻易把这个案子委托给机关。

看来很有必要去林小夭晕倒的那个网吧看看。打定主意，沈离站起身，跟林鸩打了个招呼便打算离开。走了没两步，被林鸩怯生生的叫住了。

“那个……”

“怎么了？”

林鸩抓了抓裤管，一脸的欲言又止“那个……如果你们遇到他，可以帮我问一问他的名字么？”

沈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嗯，如果遇到了，我会帮你问的。”

“真的？！”听了沈离的话，林鸩立刻笑开了一朵花，“那就谢谢你了！”

“嗯，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想一想你该从哪里搞这病房的房租吧。”

在林鸩瞬间爆发出来的鬼哭狼嚎中，沈离和骆以恒悄然离开了福兴医院。

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朝阳网吧。

第七章

沈离和骆以恒一前一后的出了福兴医院。站在医院门口，沈离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公共汽车的收车时间，而朝阳网吧在城东头，离这儿还有十来里地，走过去又不太现实。自己一个人的话倒是无所谓，不过……沈离回头看了看一直骆以恒--最麻烦的是这个家伙。

骆以恒站在沈离的身后，许是有点冷，只穿着短袖T恤的他正不住地搓着手臂，缩成一团的模样真有点像是鹌鹑。察觉到沈离在看他，原本抱着手臂蜷成一团的骆以恒立刻挺直了腰板，还故意用手扇了扇风，装出一副好像很热的样子。

看到骆以恒逞强的模样，沈离在心里笑了笑，然后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会缩地或者凭风之类的法术么？”

听到沈离的问话，林鸩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你看小说看多了吧？我只是个灵师唉！怎么可能会那些法术！”

沈离想了想，说：“是么？可是我好像记得曾经见过会飞的灵师……”

骆以恒白了他一眼，“你那‘曾经’保不定曾经到好几百年前去了吧，反正我出生到现在都没听说过有灵师会飞。就算有，那也得是道行深不见底的高人了吧？我只是一个初级灵师而已，没有那么高的功力。”说完这句话之后，骆以恒好像想到了什么，怔怔的看着前方，隔了好一阵子，才说，“说不定迟点儿我连灵师都不是了……”

沈离愕然，连忙问道：“怎么说？”

骆以恒抬了抬手，惨惨的笑了笑，“还不是这玩意儿害的。”

“什么意思？”沈离不解。

“什么意思？”骆以恒冷笑了一下，“我手上多了这玩意儿所以被骆家除名，现在有家不能回，有宗不能归。保不定哪天连我的灵师资格都会被取消。这样说，你满意了么？”

沈离听罢，皱了皱眉头，“不过是中了个诅咒就会被家族除名？至于么？”

“至于不至于又不是我定的。反正现在在骆家，我脑门上就等于是凿了‘传染源’三个字，在那呆着也没意思。”骆以恒耸了耸肩，然后定定的看着沈离。虽然他没有再说话，但是他那仿若要吃人的眼神分明在向他诉说着：“那个让我成为‘传染源’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沈离无视骆以恒那仿佛要飞出刀来的目光，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对于骆以恒的家事，他一点都不想管。虽然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但是对于人类这种奇怪的生物，他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在路边站了十多分钟，从街角突然窜出一辆灰色的捷达，哧的一下停在他们面前。车子很破，看样子早已过了使用年限。车窗摇下来之后，从里面钻出一个看起来有点贼眉鼠眼的男子。男子看到沈离，咧嘴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