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情缘之前世篇 琴麻岛之 下——阿舞
阿舞  发于:2011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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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还要回来?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吗?!”略带一丝疲乏的声音如同两人身边掠过的一缕秋风,冷冷的吹乱着少年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那样的哀伤,那样的无奈。

“我知道的很清楚,我是特意赶回来救他的。”笑天瞧着薛晴灰白有脸色,虽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昂起了头,恳求道:“薛晴,求你,别杀他!”

一片寂静中,少年只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如风中的落叶般,缓缓飘零。

“笑天,应该明白,如今的局势,我军已是被逼入绝境,太子殿下竭尽全力守着河内郡,但是四面受敌,已没有半分后援。现在,几乎所有的希望都在我手上,唯有生擒风致远,或致他于死地,我军才有一线生机!”说罢,薛晴苦笑着,缓缓道:“若是我依你所言放风致远一条生路,他可会饶了我,可会饶了皇上?可会饶了太子?”

笑天被这句问话生生噎住,肃默了半晌,不得不低低的道:“不会……”

眼前的少年如此诚实坦然,薛晴苍白的面容上不由得浮现一抹黯然的笑。抿了抿唇,又冷冷的道:“笑天,我心底明白,此时此刻,我更没有理由没有立场劝你回到皇上的身边。但是,皇上毕竟是你嫡亲的爷爷,你不看在他的面子上,也要想想你的父亲,想想你们王家之人。你怎么就能这么忍心,帮助风致远脱身,而眼睁睁的看着你所有的族人将来惨死在他的手下,遭受这灭门之灾?!”

笑天听罢心下微凉,不由得缓缓垂了头,虽然他与王家除了有血缘之亲,并无其他交集,但,毕竟血浓于水,纵然他对王家一族没有半分好感,但亲情总是无法磨灭。但是,若他不出手相救,想来致远难逃此劫,唯天之下,再也没有比看着最爱的人死去更痛苦的事!是以,此时此刻,他绝不能放手不管,权宜之计,也唯有先行救下阿远,日后的事,尚可从长计议……

想到此处,少年下定了决心,抬起眸直直望着薛晴,安安静静的道:“薛晴,皇上不是一直要我回去么,你此时暂且放阿远一马,我即刻随你回宫。打仗的事,由我慢慢再替双方转圜就是了,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就算谈不拢,皇上也可以先将我当作人质,提条件周汉二朝分河而治。阿远很在意我,这回我又救他一命,要他答应这个条件也未必不可能。”

薛晴墨黑的眼瞳闪亮了一下,不过只刹那而已,随即便又黯淡了下去。笑天的这番打算,固然也有些道理,但细细想过之后,聪慧如她,不难发现少年所言,不过是太过虚幻的泡沫而已!

瞧清了这一点,薛晴不由得冷然一笑道:“皇上是何等样人物,怎么能作出此等将自己的嫡孙当作人质要挟敌人之事!而风致远又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纵然皇上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利用你来要挟于他,他又怎么肯受迫于人?!也只有你,才会这般天真,这此时此刻,心心念念的还是他,处处为着他着想,这可真是一场孽债!”

“我就是喜欢他,你又不是不知道!相反,王藤亲手杀我爹爹,赶我娘亲,凭什么要我帮他!”笑天撇了撇嘴,一边驳着薛晴的话,一边在心中默数着这会子和她叙话所拖延的时辰,嘴角不经意的弯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观察力向来敏锐的薛晴察觉了少年脸庞上的这一抹淡然笑意,心中突生警惕。看着他眉眼之间难以掩饰的得色,眉头忽然紧紧皱起,一颗心亦渐渐下沉,下沉。

“笑天你……”薛晴整张脸庞都在刹那间变得灰败没有半丝光彩,连声音都愈发的干涸沙哑,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细牙,“你这会儿跟我说这些,并不是真的想回到王藤身边,而是想要拖延时间,对么!”

“没错,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在崖边搭了过山索道,”笑天凝神瞧着薛晴,心中带着一丝欠意,平静的道:“不过,这会儿只怕阿远早已顺着索道回了万蒿山,你此时才想到,已然是太迟了……”

这样的话仿佛是一柄利剑深深的插入薛晴的心窝,算不得意外,也谈不上羞辱,更不是愤恨,有的,只是深深的伤。尚未痊愈的伤口仿佛重又裂了开来,一如当日被他手中的利器所射伤时,鲜血又开始无法抑制的流淌。

早该预料到却终究还是入了圈套,眼前的少年,无形之中,便是有着这样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间,坠入他那天真外表之下,无尽的深渊。

冷冷的望着他,望着他那银缎似的发,那曾在自己手中无数次打理过的柔软长发,在日光下被闪烁出森冷眩目的光泽,一缕缕,一寸寸隔绝了往日的恩情。薛晴心头一紧,腹中腥咸一路上涌,一下子直到喉头,“哇”的一声,当着笑天的面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晴姐!”笑天见薛晴被自己气得居然呕出了血,心下不忍,忙拉起袖口欲上前为其擦拭嘴角血迹,却被薛晴突兀的手掌一翻,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我会杀了他!”发狠般,每一个音符都是无比艰难的才从牙关间蹦了出来,一字一字,和着血沫,和着愤恨。

少年的眼睛里流过一丝怜悯,眼波流转间,清澈澄亮的光芒显得异常的幽亮深邃,“何苦来,你该知道你已是错失了良机。这会儿阿远已回到万蒿山,你便是有通天之能,只怕也是不能够再伤他分毫。”

“那么,我会当着他的面,杀了你。”薛晴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那墨黑的眸中仿佛有着猛烈的风暴在汹涌激荡,散发出不同寻常的骇人寒意。

笑天浑身一颤,只觉那望向自己的目光突然变得比针尖还尖锐刺人,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冷,炙人、疯狂的让人不寒而栗。

“薛晴姐,你这是在吓唬我吧?!好端端的杀我作什么,于你又没甚好处……”定了定神,少年不由得嘟了嘴。好不容易和阿远和好的事开始有了点苗头,偏偏又横生几多枝节。

“别以为我在与你开玩笑!”薛晴扣住少年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抿了抿唇,静静的道:“皇上的心思我清楚的很,若败势无可挽回,他宁可杀了你,也不会容你作为男宠留在风致远的身边,没的败坏王家一族声名清誉!更或者,风致远不过利用你,把你当作玩物而已。那么,我杀了你,也免得你日后受他凌辱,白遭活罪。”

“阿远才不会这样!薛晴姐,你别真的杀我啊,我这会儿还活得好好的,一点都不想死呢……”笑天见薛晴此时神情冷峻肃然,并不像是与他呕气的样子,这才真的急了。嘴巴一扁,几乎便要哭了出来,黑水晶般的眼瞳里顿时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遮住他眸中那清亮幽凝的光芒。

“你这会子才想到怕死,也已是迟了。”薛晴那张文雅俊秀的脸上一双眼眸泛着锐利的冷光,时冷时热的目光,如绞缠着水火,满含着她那复杂迷离的思绪。

薛晴等人好不容易穿过那片布满了陷井的山坡,已是损失了近百士兵。待赶到崖边后,薛晴却失望的发现,风致远等人果然早已如笑天不见了踪影。四周,只剩下铺着褐色沙土的空旷,远远的,有几株老槐歪歪斜斜的还有一块孤零零的巨石矗在崖边,两股绳索一头牢牢的圈在石上,一头直通向谷底碧翠浓荫的古树。

薛晴小心翼翼的扶着巨石,往谷底看去。在茂密的枝桠树叶之间,还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尚有数十个人影,正沿着蜿蜒苍劲的树木枝干缓缓移向万蒿山那边的峭壁。而那面悬壁上,正垂着三道绳索,由数十人绞动着装在半山腰栈道口边的绞盘,将三只装载着人的硕大木篮慢慢的向山上拉去。

“薛大人,你看!”站在一旁的一个侍卫举起手臂指向对面的崖壁,惊呼道:“左首篮中那个披着黑色袍子的,只怕就是风致远!可惜距离太远,不然,用箭射过去,瞧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笑天望着随意搁在巨石侧后方的两具踏张弩,眉头微微一皱,忙伸过脚尖试着将两具弓弩勾过来,一个劲儿的踢往石头底下藏着,只盼别被薛晴发现。

只是,少年这点子小把戏哪里逃得过薛晴的双眼,眼角余光瞟见笑天脸上神情有变,薛晴便立马走了过来,只一眼便瞧见已是被小家伙暗中踢到巨石下面的那两具弓弩并几支箭头形状较为怪异、簇尖上有着倒勾的长箭。

俯身上前拾起一具弓弩并一支箭,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番,薛晴目中火花不由得熠然一闪。

挑了挑眉,又淡淡的扫了笑天一眼,薛晴便转身将弓箭递给身边的弓箭手,吩咐道:“这是云少设计的踏张弩,我记得以前军队应该有照着图纸研制过一批,你来试一下,看能不能用。”

“薛大人,这种弓弩我用过!”那位三十出头的精瘦汉子挂着满脸奉承的笑容,忙不迭的接过踏张弩,又从随身的箭筒中取过一支箭,在手中比划了一下,又有心卖弄着问道:“薛大人,你瞧我的!不过,是射人呢,还是射绳索?”

“废话,自然是直接朝着绳索射!”薛晴本来心情就差,这会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训斥道:“朝着人射,就算这踏张弩射程再远,箭到人跟前也是得被轻易挡了开去!用连珠箭法,只盯着一点连射,务必将那三根绞索给我全部射断!”

笑天在一旁听得直撇嘴,忍不住嘀咕道:“薛晴,你到底要做什么?别见着个披黑衣裳的,便以为是风致远好不!那些不过都是阿远身边的侍卫罢了,你硬要射断了绞索使得他们留在谷底,于你又有何益处?你们能下到谷底么?下到了谷底你们能擒得住他们么?擒住了他们你们上得来么?罢了,还是听我一句劝,趁早儿放我回去吧,由我帮着在阿远身边说说情,岂不是好!”

“愣着干嘛?还不快射!”薛晴瞟了笑天一眼,转头便向着呆呆怔在一旁的汉子吼了一声,惊得那精瘦的汉子手一哆嗦,手中的箭已是“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准头倒还算好,不偏不移的射在了左首那绞索上,倒是将万蒿山上上下下人等及木篮中人惊出一身冷汗。

二部踏张弩,数百支弓箭,在一盏茶的时辰里不停歇地连环射向对面救人用的绞索。虽峡谷两边距离有数十丈之遥,但踏张弩射力甚强,数百支箭这么射过去,一下子将三条绳索直射得如蜂窝一般。虽绞索由八股麻绳拧成一股甚是牢固,但禁不起箭之锋利,这会儿已是稀疏欲断,叫人瞧着很是提心吊胆。

笑天斜斜倚在巨石旁,绞着汗津津的手指眼巴巴的瞧着,时不时又转过头来瞧瞧面无表情的薛晴。而她这会儿却是连瞧都不向自己这边瞧上一眼,自己抛过去的幽怨眼神算是全部白费,一时,心里忍不住恨恨的起来。

要知道,那种可以承受数人重量的绞索极难编的,若是这会子三根绞索全被薛晴手下的弓箭手射断了,就算自己能靠过山过道溜下谷底,一两日间,也回不去万蒿山。E086D2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正想着,对崖已是接连发出数声嘭然巨响。笑天忙抬头望去,正在载着最后三人艰难上升的绞索终于不堪重负,接连断裂!在万蒿山半山道上的一片惊呼声中,篮中的三位将士已是无法挽回的坠向谷底。

凄厉的呼声在谷底突兀的停了,象最上等的锦缎被一下撕裂般的嘎然而止,只发出三声极其轻微沉闷的声响,然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笑天几乎是呆了,只觉心口怦怦急跳冲得脑海一片晕眩,虽说心底坚信阿远已是先行安全的回到了万蒿山,但冥冥中,总有一丝此时绝不该有的莫名期待,伴着难言的恐惧,蛇似的在心里丝丝地吞吐着信子。

还未待少年回过神来,“呛啷”一声,一剑出鞘,冰冷的剑锋已是横到了他的脖颈之侧。

温润的肌肤与散发着丝丝寒意的剑锋甫一接触的刹那,笑天便已是懵了,“薛晴姐,你……”

薛晴略带粗鲁的将怔怔的少年拉至崖边,沉声向周围的士兵吩咐道:“一起向对岸喊话,让风致远出来!他若不出现,数到十,我便杀了云笑天。”说罢,又低低的加了一句,“备箭……备淬毒那几支!”

笑天耳边“嗡”地一声,仿佛出现了耳鸣的迹象。原来薛晴竟是打这个主意,意欲用毒箭来刺杀风致远!此时此刻,少年才恍然明白,原来被自己曾真诚相待的人要挟胁迫,甚至伤害自己至爱之人,会是这样的激痛和伤心。在剑锋真正压上脖颈之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体会。

一时之间,少年忍不住浑身发抖,只觉沉重的恐惧压抑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冷汗,顿时从背脊刷的淌下来,带着他无法承受的重量。

“薛晴!不要!你不能杀他!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阿远,阿远!你别出来,千万别出来!”笑天心痛得无已加复,只能疯了般挣扎着,狂乱的喊着,这会子早已是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得了。

“十……”

望着那个瘦小的身影,被推向崖边,声嘶力竭的哀求着,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为的只是保全自己,致远只觉一颗心蓦然坠了下去。像是沉到了这峡谷深处,又被谷底的荆刺尖石扎得遍体鳞伤,疼得他连声音都堵在了喉口,发不出半分来。

“九……”

来自对岸的震天吼声,在用云笑天的生命来作威胁,要求的却是一桩不可能办到的事,这样让人绝望的困境让万蒿山半山道的人群中涌起一阵骚动。

“八……”

薛晴犀利的眼眸死死盯着对崖,崖边的人很多,但,没有人站出来,甚至,连半个穿黑色战袍的人都没有。她在期待什么,难道她真的以为那个以匡复汉朝为毕生夙愿的人,会为了自己剑锋下的少年,自甘受死?!

不,不知道!连她自己都无法了解自己现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也许,在很久以前,在第一次与那双世上最璀璨明亮的眸子相望之时,她就已经无法回到从前……

“七……”

不安的人群开始退后,有几具巨大如床的弓弩被架了出来,剑拔弩张的气息愈发的浓郁。一丝薄怒掺着些许失望与紧张,掠过薛晴的心田。侧头望一眼笑天颈项中被剑锋勒出的红痕,不由得心又一紧,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一颤,却复又紧紧的攥住。

“六……”

“薛晴姐,剑很重么,你的手在发抖呢……”笑天带着他独有的那付纯真面容,凝视着薛晴,突然又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阿远不会出来,他尚有未完成之使命,绝不会为了救我而出来送死!你不是很了解他么,这回你可算是打错了主意啦……”

“五……”

手中的剑,或许真的很重,重到……自己都无法把握。没有风吹过,后背却忽然渗入了一股凉意,手心却已是腻出了一层细细的热汗。侧首望着故作冷静的少年,薛晴的嘴角突然挂起一抹冷冷的笑容,“云少,我也不想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无端送命,所以,请祈祷风致远会在下一刻出现。否则,我心虽不想杀你,但我手中的剑,却不会有半分心软。”

仿佛要印证她所说的话般,手中的剑更是加了一分力道。顿时,少年细白的脖颈渗出几滴鲜红的血珠,缓缓蜿蜒而下,顺着那优美的弧度,汇成几条血色的绢细溪流。

“四……”

“薛晴姐,阿远真的不会出来!只是,我也不想死在你剑下。你别杀我……”少年收了笑,眼中湿湿的,开始有泪珠滚动。忍着痛紧紧咬着唇,半晌,笑天才低低的道:“我想,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你事后,一定会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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