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浴七年 第三部——水墨西洋【有前部连接】
水墨西洋【有前部连接】  发于:2011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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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需要再看了,什么都不需要再听了,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

什么都不需要再触摸了。

什么都,不需要,再留恋了。

我闭上眼睛,决绝地翻下窗户。

身体急急地往下坠去。

有风声,有涛声,还似乎,有谁的呼喊声。

——浅陵!

——简离!

他们是在叫谁呢……

他们是在叫我吗……

他们叫的是“浅陵”还是“简离”呢……

已经。

听不清了。

已经。

听不见了。

已经。

不重要了。

我还记得,susan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柔顺的金发披散在她肩头。她就像希腊神话里的美神阿佛洛狄忒,浑身闪耀炫

目的光泽。她很美,她性格很好,她很善良,但是,我不爱她。

我那时颇有少年公子的洒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既然对susan没有感觉,那我就拒绝她,离开她,去寻找属于自

己的生活与爱人。

但是,我纵使不爱susan,看见susan悲伤的神情,依旧让我觉得内疚,依旧让我觉得痛苦。

所以我跑去喝酒,所以我开着跑车在山路里飙,所以我坠落于悬崖之下。

结果呢?

结果,我卷入了一种荒唐的命运中。

我成了不知道起点在哪里,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的旅客,我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七年,七年,成为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圆

在这些七年里,有过深深爱我的人,有过我深深爱的人,但这些爱最终都离我远去了,因为我走不出七年的桎梏,因为

我没有选择,只能离开。

但我现在已经不觉得悲伤。

没有悲伤了——当一个人的经历太多太多之后,就不会再悲伤了。

如果我选择自杀呢?

苍天,如果我选择自杀,你会让我去哪里?

你会让我重新开始一个新的七年轮回,还是让我的灵魂在世界上彻底消失?

没关系,苍天,你怎样做都没关系。

你自可玩弄我于你的猫爪之下。

你自可让我永不懂命运里的因果。

你自可狂笑于我的可怜卑微和脆弱。

你自可继续你那荒唐的游戏。

我,至少还有我自己,来相伴。

11.新梦

阳光照下来,照得脸上微微发热。

听得见树叶摇晃的沙沙声,听得见人们隐隐约约的谈笑声,听得见一阵阵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很陌生,又很熟悉的感觉。

“呀!简离,你醒了啊!”

我愣了愣,转过头,看向对我说话的人。

红色的连衣裙,金色的卷发,洋娃娃般漂亮可爱的脸——

竟然是susan!

我瞠目结舌:“susan!你是……是susan?”

“当然是我啊!”susan笑盈盈地往我旁边一坐,随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和刀,自然而然地削了起来,“简离,你怎么啦,

是不是睡的太多,把我是谁都忘了?”

“不,不,我只是……只是……”我脑海里千丝万缕,乱成一团,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些什么,“只是,susan,我…

…这是在哪里?”

“你真的是睡糊涂了!”

susan笑着戳了一下我的脑门。

“我……恩,susan,你就当我是睡糊涂了,我真的,一点也反应不过来……”

“这里当然是医院啊!”

“……医院?”

“是啊!你真是的,跟你说过好多次了,喝了酒就不要开车,那样好危险,你老是不听我的劝,你看吧,翻下了山!还

好你命大,山下面是海,你要不是掉在海里,早就死掉了!”

“那我,是还……活着?”

Susan笑得更厉害了:“简离,你跟我开玩笑吧。你当然还活着啊!要不是谁在跟我说话呢?”

我怔怔地看着susan。

“简离,你到底怎么啦!怎么这样看着我?……恩,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我低声说道,慢慢地伸出手,轻轻触上susan的脸颊。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请让我,感知到这种真实。

我的手指穿过了susan,悬于虚无之中。

而她仍然在笑,在我伸手即可触及的地方,在我永不可到达的地方,盈盈地笑。

心中倏然一空。

身上传来一阵剧痛。

“喂!臭小子!你快给我起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给我起来!”

……这是谁在吵啊?太彪悍了。

“你怎么还不起来,啊?你快给我起来!臭小子,别再给我装睡了!你再不起来老娘我就不客——”

“行了行了,我起来!”我从床上翻起,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没好气地说道,“酒娘,你吵起来比杀猪还恐怖,

你好歹也是个女人啊,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形象?”

“唉呦,你还说起我来了!”酒娘毫不留情地在我头上狠敲一记,疼得我眼泪差点都要流了下来,“你以为你睡觉的时

候很有形象啊,嘴里叽里咕噜的,念叨着什么苏三苏四,要不是我听着心烦,我才懒得叫你起来呢!”

我捂着头,不满地嚷道:“酒娘,你下手轻点!我脑袋都要被你敲破了!”

酒娘嗤笑一声,拍了拍她手掌上的灰,放慢了语气说道:“你以为就你头痛啊,我敲你的时候,我的手指头也会痛的!

“你那哪是手指头啊,你那就是五根铁柱子!”

“你说什么!”酒娘大喊道,彪悍之气从她体内喷薄而出,“臭小子!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你可不要忘了,还

是我酒娘把你从河里捞上来,一碗汤,一碗药的把你给救活的!好啦!你现在伤好啦,得意啦,就开始数落酒娘的不是

,就开始看不起酒娘了!”

我任由她喊着骂着,只管自己穿好衣服,等到她那股气力泄了,才无奈地说道:“酒娘,你就不要再重复那套话了,每

天能说上八九十次,我都腻得想吐……”我抬起头来看向她,“你说吧,又要我做什么?”

酒娘面上一涩,两颊里飞过点不好意思的红晕。她虽然总是“臭小子臭小子”的喊我,虽然行为举止就跟三四十岁的悍

妇一样,其实却并不老——甚至还可以说很年轻。

但初见她的人,是不会看到她的年轻的,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胡乱糟蹋自己身体,头发蓬乱衣冠不整仿佛花柳货般的放浪

妇人。

然而,酒娘在我眼中全不是这样。

那天,我用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为了使他们彻底地对我绝望,我跳下窗,坠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河中。

意识完全丧失,后来发生了些什么,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直到睁开眼睛后,直到自己的意识又一点点地恢复后,才发现,我还活着,并且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醒来时全身都是乱七八糟的伤口,若是没有酒娘的照顾,可能早就痛死在床上。酒娘举止虽然泼辣,但性子却非常善良

,跟她相处了一个多月下来,倒是越来越喜欢她,越来越觉得她是个有意思的女子了。

虽然这一个多月来都没照过镜子,但我确定我自己寄生在了一个新的躯体之上。我的声音变得比浅陵的声音更低沉,我

的身体也比浅陵的身体更健康。

我又重新开始了一个新的七年轮回。

不知道为什么,自我苏醒之后,身体里就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感——可能跟和酒娘相处久了有关吧,她是那种会让你哭笑

不得,会让你无可奈何,但绝对不会让你感到悲伤、彷徨和寂寞的人。

酒娘犹豫半响,终于开口了:“你下趟山,去城里给我买些东西吧……”

“恩。”我应得干脆,“只是这样?”

“还有,还有……我没钱了。”

“噢,我懂了。”我皱着眉看向她,“酒娘,你大清早的把我叫起来,就是想要我去城里头干一天的苦工,挣些银两给

你,然后你拿着这些银两去喝酒,去赌博,是不是这样?”

酒娘局促地笑了笑:“臭小子,话何必说得这么直接呢?”

我叹了下气:“你缺银子跟我直说不就行了,没必要大费周章,又是打我又是骂我。”

走到门口,转过头看向酒娘,“你还要些什么?我一起带回来。”

“我只要两坛酒就行了!”酒娘连忙应道。

“酒没门!”我一挑眉,重重说道,“你喝醉酒就四处发疯,我根本就招架不住,再说,你一个女人家喝那么多酒干什

么,太伤身体!”

酒娘委屈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喝酒了……”

“总之你不要寄希望我会买酒回来!”我斩钉截铁地说道,用力地甩门而去。

12.顿醒

辛辛苦苦的干到日暮时分,我才拿到自己一天的工钱。

钱虽不多,却够我和酒娘用上好一阵子——前提是她不拿这些钱去酗酒,也不拿这些钱去乱赌。

已是初夏,空气里吹过丝丝燥热的风,阳光漫不经心地斜照在小城里,照得小城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疲倦得想要睡去

街两旁的店铺已经打烊收摊,热闹了一天的小城在暮色里安静下来,惟有我,还拖着疲倦的脚步,晃荡着走在小城寂静

的街道上。

干了整天的活,我现在是又累又困又饿,反应奇慢无比,就连一个小孩子撞到我身上,撞到我身上后又说了句什么话,

说了句什么话后又跑开了这样一件事情,我都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这不想还好,一想,心中陡然一凉。

我迅速地摸向自己装钱的布袋子,那股凉气便顺着我的后脊直往脑门上涌去!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我的钱居然让那个小孩子给偷了!

——靠!

“那个,你好……”

正当我沉陷于辛苦工作一整天好不容易挣来的血汗钱却被一个牙齿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偷走的不可自拔的巨大愤怒中之时

,后面传来一声低低的男音。

“干什么!”

我转过头没好气地问道。

那个人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声音不自觉地一颤:“这,这是你的——”他举起手中的小布袋子,有些不安地望着我,“

你的钱袋吗?”

我只觉得眼前霎时一片明亮,小布袋子就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第一株青草般绽放出新鲜的光泽。

“对对,是我的,是我的!”我拿过他手中的布袋子,笑着对他说道。

那个人见我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我,却在那一瞬间——震惊得呆住了。

初夏的日暮,火焰般的云彩染红了大片天空。

小城依旧疲倦,垂下眼睑不断地打着哈欠。

街两旁的店铺已经打烊,所有的人都归了家,街道上,充斥着昏昏沉沉的寂静。

一切都如摇篮曲般熏得人想要睡去。

可是突然的,小城里昏倦了的一切,都抖擞出清冽如泉水的凉意来。

凉得我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只剩下惊诧,惊诧得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看向眼前微笑的男子。

他有一头膨松而柔顺的黑色短发,眼睛里透出清澈温润的光,五官淡淡的,不甚清晰,却舒服得想要人不断地看,不停

地看,永远也不烦不腻似的看。

而他最好看的,却不是他的短发,他的眼睛,他清淡的容颜,而是他露出洁白牙齿的爽朗笑意。

明亮得仿佛溢满了阳光的笑意。

不,不,不对。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一定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他的神情里不再有一个少年的稚嫩,笑起的弧线里含着一丝自然而然的收敛,他身子高了不少,脸比那时瘦了些,却多

了几分男子俊秀的味道。

惟有眉眼深处,犹自轻轻荡开一股天生的散漫与闲适。

我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时间似乎跟我……

开了个玩笑。

也许是被我盯得太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羞赧一笑,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还是,嗯,我脸上不干

净?”

“不是。”

我说道,声音低得几乎连我自己也听不见。

他疑惑地把头凑到我面前:“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被这突然晃至眼前的一张脸吓了一跳,急急地往后退了几步,镇定了一下心神,才迟疑地开了口:“你是不是叫……

心中转念一想,换了问法,“你的名字是什么?”

“哦,原来你是问这个啊!”他洒然一笑,用手指着自己,“我叫西尘,不过大家都叫我阿尘,你叫我阿尘就好了!”

接着眉毛一扬:“那你呢?你叫什么?”

我心中一慌,迅速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阿尘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喂喂,你这样很赖皮啊,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用力地甩了下手,朝着阿尘大喊道:“不要烦我了!我,我要走了!”

阿尘怔了怔,看向自己被我甩开的手,没有再跟上来。

我心乱如麻,只想快点回到山中,找个安静的地方,把所有纷乱的思绪全都整理清楚!

“酒娘!你有镜子吗!”

我一脚踹开门,大声问道。

酒娘斜着眼睛看向我:“干什么啊,火急火燎的,别把门给撞坏了,又得花钱!”

我急了:“你快把镜子拿出来!”

“镜子啊,好像是有的吧。”酒娘抬起眼睛想了想,慢悠悠地打开柜子抽屉,“咦,放哪去了呢,我记得是一面镜子的

,我到底把它放哪了呢,真奇怪……”她把柜子抽屉倒腾了个够,表情茫然地四处望了望,纳闷地说道:“怎么不见了

呢?”

说完这话,她瞥了眼床底下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俯下身子,把手伸进床底摸了起来。

“啊,果然在这!”

酒娘喊道,身子一使劲,终于从床底下抽出一样已经脏的不行的东西。她把那样积满灰尘的东西递到我手上,“喏,你

要的镜子。”

我也顾不得镜子上的灰了,拿袖子用力蹭了蹭,蹭出片明亮的镜面,就对着自己的脸照了起来。

酒娘喘了口气,嘲讽道:“臭小子,没瞧出来你是这么爱俏的人物呀!怎么的,白天见着漂亮姑娘,动上小心思了?唉

,我就说嘛,这只要男的喜欢上女的或是女的喜欢上男的呀,就会变得特别爱装点门面上的事儿!嘻,臭小子,原来你

也不能免俗哟!”

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我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脑海里嗡声一片。

脚下虚幻得仿佛漂浮在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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