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般易碎的光茫。

「说谎。」

「我没有说谎。」

「你有这么洒脱？」

「我有没有关你什么事……我就是笑着，也不要让你看到我哭。」瑜颖咬唇，倔强地说。

「那么好强做什么呢？你这样，我看了更难受。」手掌轻轻抚摸瑜颖的脸颊，拇指划过瑜颖的眼窝下方，那里像一口水

满了却无处泄洪的池塘。

「你不该招惹我的……」瑜颖背过身去，不理会华威拉他的手。

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瑜颖觉得连他自己都背叛了自己，他不想给这个男人看见自己的懦弱，快步向屋里走去。

「瑜颖……」华威追上前，瑜颖一路上都没理他，自顾自的往房间去，华威好不容易才在门口拉住了瑜颖的手，任凭对

方怎么甩，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瑜颖气极了，用力抽出手，一回头，拳头就结实的往华威的胸膛上打。

「你不该招惹我的！你心疼我，当初就不该招惹我！」不管了，眼泪扑苏扑苏的掉，不管了，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只是都泪眼迷蒙了，为什么男人的脸还是这么清晰，他为什么还会因为男人蹙眉苦恼的样子感到痛苦？明明都是他害他

的，明明最苦的人是他才对。

「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

瑜颖哭得声嘶力竭，他从来没有在华威面前哭得这么厉害过。华威握住了瑜颖的手腕，用力一拉把人抱进怀中，无视于

怀里瑜颖的挣扎，只是紧紧地抱住他。

「这是我犯过最好的错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后悔。」

「自私！」

「我是。」

「你是混蛋！我疯了才这么喜欢你……」

瑜颖勾住华威的脖子，任由华威吻他，搂着他的腰，旋转了几圈，晕眩的步伐，以倒在床上做结。

趴在华威的身上，泪莹于睫，瑜颖埋怨的神情，益发凄楚动人。

「我真不知道我是喜欢你哪一点？」

华威着迷地望着，用手背抹去瑜颖的脸颊、下巴上的泪珠。

「你明明这么讨厌……」

瑜颖的话被华威的吻打断，满室只闻得两个男人充满爱欲的喘息。

第13章

瑜颖醒来的时候，华威已经醒了，就坐在床边，烟灰缸挤满了烟屁股。

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华威赤裸着上身，结实精壮的肌肉曲线，逆光之中，有如完美的雕刻，以万年沉思。

尽管他什么也没有做，华威却转过身来，为他轻拂额前的浏海。

「醒了？想吃什么？」

瑜颖按住了华威的手，手拉着他，坐起身。

「……欧姆蛋?……」

「那去吃『法式乡村厨房』吧。」

那是一间白色的小餐馆，装饰得很温馨、可爱，老板兼厨师是法国留学回来的，最会做道地的法式家常菜。

当他们再度坐在店里的时候，瑜颖一边吃着欧姆蛋和法式吐司夹火腿，耳朵听着轻快的法国民谣，突然感觉到熟悉和怀

念。

「我喜欢在这里吃早餐。」

?──在这里很悠闲，很好，时间走得很慢，不会和阳光赛跑。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喜欢的话，就经常来吧。」华威笑道，把瑜颖吃不完的小香肠吃掉。

瑜颖点点头。

一点一滴的想起，那些没说出口的感觉──这里的气氛，很适合养老，把两个人的一辈子，像挤牙膏一样，慢慢用掉。

原来他也曾经傻傻地妄想过，他会拥有这个男人的下半辈子。

「吃不下了。」

「不是要吃欧姆蛋？怎么还剩一半就不吃了？」

瑜颖还是摇头，不肯再拿起叉子了。华威只好认命，继续帮忙清盘。

望着华威专注地吃早餐的模样，瑜颖想，其实他，不是想吃欧姆蛋呀……只是，很想再来这个地方。

这一次，他能够拥有吗？──天天吃欧姆蛋的幸福。

一顿早午餐，吃得极慢，但还是会结束。

「想去哪里？」华威握着方向盘问。

「今天是属于我的吗？」瑜颖反问。

「……从今以后都是。」

「……」

「怎么？光看着我？」

瑜颖又沉默了良久，想了想，才说。

「你决定吧。」

近二月底，正是樱花季，于是华威决定去赏樱。

两个人并肩走在樱花树下，周末假日，不少情侣、家庭都到这里来，虽然不至于到热门景点那样拥挤，但也不算冷清。

一路走着，竟没有半句话好说。

行到深林，人烟渐稀，瑜颖咬唇，心一横，牵了华威的手。

华威没说什么，也没挣脱。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在阳光底下。

走了一小段，不久，远远看见有人来，瑜颖主动松开了手。

「欸！这里更漂亮、花开得更多耶！快过来！」

「真的耶！帮我拍照！」

一对情侣走来，男的拿起单眼相机，对着摆姿势的女朋友猛拍。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帮我们拍照吗？」男朋友连拍了几张，看见他们，走过来，把单眼相机递给华威。

瑜颖在旁边看华威帮他们拍照，拍完道谢后，俩人一边走，讨论起什么，那男的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回去吧。」瑜颖说。

礼拜一，瑜颖还是去公司上班了，经过华威的劝说，他假装忘记自己递过离职申请表这件事，反正看到的人，也只有他

的主管──华威。

之前的无故旷职，华威也都帮他想好理由，处理妥当。说起来，有这种包庇下属的主管，还真不知是好是坏？

回到了公司，一切如常。瑜颖甚至觉得，彷佛他从来没有旷职一个礼拜似地，该做的工作照常做，同事见了他，顶多打

屁个两三句，也不会追根究底地问他消失一周干什么去？毕竟这是他个人隐私，谁也不会这么不识趣。

中午，华威还在老总的办公室里，十一点被叫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老总有个坏习惯，他老人家想到就把人抓走，

说得高兴，也不管是不是员工休息时间，不说得尽兴，不会放人。

知道这点，瑜颖当然不会傻傻地等华威，便想去便利商店买东西吃，最近新推出的明太子义大利面，广告强打，还挺诱

人，便利商店的义大利面，虽不到美食的地步，但也算可口，他其实颇喜欢吃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尤其喜欢尝试新口

味。

没想到，却出现不速之客。

「小颖，你中午有约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好不好？」来的是小慧，往常明媚动人的脸蛋，如今看来一脸憔

悴。

他心中抗拒，却不知道怎么拒绝。

这样的一顿饭，当然难以下咽。

特别是，坐在你对面的是你的情敌，更糟糕的是，她还是情人的正牌女友，作为一个良心还没被腐蚀光的第三者，更是

倍感愧疚不安。

瑜颖非常非常后悔，当小慧说着说着，眼泪开始掉个不停的时候，他一边忙着递面纸，一面恨起自己中午跑得不够快。

「我知道是我先跟他吵架的，可我们五周年的情人节，他一点表示也没有，我难道不该失望吗？」期望愈大，失望愈大

，她那天简直失望透顶了。

「就只带我去吃一顿饭，连礼物都没有，比去年还寒酸。」其实想说的是，她以为他会向她求婚，但是这么丢脸的事情

，实在说不出口。

「以前吵架，都是他先低头向我认错，可是这次，他一个礼拜都没理我。」小慧说到伤心处，眼泪更是沾湿了整张面纸

。

「我昨天晚上打电话给他，他居然跟我说，要和我分开一阵子。小颖，你说，他是不是想跟我分手？他变心了吗？」

「……」瑜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都在一起五年了，前阵子还好好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突然就和我提这个。小颖，公司里你是他最疼的，他有没有

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华威其实什么也没说。

其实他也不知道，华威会这样做。

说谎！他其实隐隐约约明白，甚至是期待这个结局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他答得虚弱。

「小颖，你别骗我，我真的不知道还能问谁了？看在小慧姊平常对你也不错的份上，你就跟我说实话吧，华威有没有别

人？」

有，就在你面前。──他实在说不出口。

心像刀割一样痛，原来看着小慧伤心难过是这种滋味？

他本不想伤害任何人。但说这话未免太虚伪，其实他也晓得自己很差劲，只是不愿面对。

烂透了！华威和他都是──大烂人！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要是说了，你会怎么想？

要是说了，那他们还有未来吗？华威还有前程吗？在公司里，华威要怎么待下去？想都不敢想，要是被人知道的话……

「小颖──你就真狠心这么对我？」

「我……」对自己的厌恶，立刻堆积成千万吨的垃圾，那么臭、那么惹人嫌，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却又无能为力。

就算感到抱歉，千言万语，他也只有这么一句。

「对不起。」

第14章

几乎是落荒而逃。瑜颖藉口下午有会议，要先回去准备，离开了餐厅。

回过神的时候，瑜颖发现自己走到了公司的便利商店附近。他并没有任何想买的东西，只是双脚依循着惯性，无意识的

就走到了这里。

脑子里想着太多事情，身体却反而像个行尸走肉，只剩下本能的反应动作，眼前路过的风景，没有一样映入眼帘，脑子

晕乎乎，浑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走错了地方，瑜颖正想折回公司，却听见有人呼唤自己。

「小武？」看见来人，瑜颖有些惊讶。

小武笑着朝他走来，除了平常随身带着的事务包，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

「距离开会时间还有半个钟头，你怎么来了？」

「早来一点和你说话，不行吗？」

瑜颖浅浅一笑。

「怎么了？郁郁寡欢的样子？」

「没有呀……是你太阳光了，每个人在你眼里都是阴影。」

「胡说。欸，你最近还有在集点吗？」小武开玩笑地斥责了他，话题忽然转变。

「咖啡的不集了，杯子都换光了，再集也没意思。」眼角撇见一旁的便利商店，瑜颖从皮夹里翻出了放很久都没拿去兑

换的集点卡，递给小武，说：「你要不要？可以去换咖啡喝。」

小武收下了集点卡，却拿起笔在上面，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

「这个给你。」

「什么？」瑜颖接过小武递过来的纸袋。

「你看阿。」

「神秘兮兮的，整人吗？」手提纸袋没有封，瑜颖看里面放了个牛皮纸颜色的纸盒，就拿起来，打开一看，是杯子。是

他一直想换，却没有换到的杯子。

这趣味品牌的杯子市面上也有卖，说便宜不便宜，说贵却也不贵，他不想自己买，只是因为喜欢集点兑换的乐趣，没有

想到，小武却买来给他，还是用这种方式。

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再集满点数就来找我换，我保证，绝对不会缺货、缺款式，想换什么就有什么。」小武说着，却发现瑜颖的脸色不

是很好，小心翼翼地问：「还是说……你已经不想要了？」

「不，想要。很想要。」知道自己的说法，很容易引起误会，瑜颖补充说明。但是这份礼物，他真的要得起吗？

「那就好。」小武开心地笑了，彷佛收到礼物的人是他自己。

「才不好……你是慈善功德会吗？干麻对我那么好？」不只是体贴而已，他心里很清楚，小武是千方百计的讨他欢心，

愈是明白，他愈是感到愧疚。

「对你好还不行吗？难道你喜欢被虐待阿？」

瑜颖两片嘴唇蠕动了一下，说不过小武，于是只能嘟起嘴巴，内心又欢喜又复杂，像是加错佐料的料理，该是咸的，却

带了甜味。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便利商店吗？服务客人是我的职责本分。」

「我是客人？」瑜颖失笑。

「对阿，客人你要是不满意，去投诉我，那我可就糟了。」小武用手指戳戳他噘起来的唇，笑到：「客人，小店哪里服

务不周全呀？说了我好改进，你看，这上面可以挂猪肉了，翘得这么高。」

「哎呀！不要弄我啦！再玩真的投诉你喔！」瑜颖被逗笑了，一边扭头躲避小武的手指头，忙不迭地去拉小武的手。

两个人正打闹着，直到听见便利商店的叮咚声，反射性地回头去看。

「华威？」瑜颖错愕地看着从便利商店走出来的男人。

第15章

「吃过午餐了吗？」看着瑜颖，华威劈头就是这么一问，等到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瑜颖点头后，才彷佛察觉到其他人的存

在般，转身对小武问好：「冈本先生，你来得真早。」

「还好，刚好有事要找小颖。」小武微笑。回答完，空气也凝滞不再流动。

「你买了什么？」瑜颖指指华威手里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他没看错吧？华威会买微波鲜食？

「我的午餐。」华威提起袋子，把点数直接放进瑜颖的裤子口袋。勾着瑜颖的肩膀，往公司的方向走。

「你也会吃这个？」太奇怪了，华威从前最反对他吃这种便利商店的保鲜食品，怎么可能会喜欢吃？一边想着，瑜颖打

开袋子，惊呼：「是明太子义大利面耶！」

「要吃吗？」

「让我吃一口。」

「好，就一口，没有第二口喔。」

「小气鬼！」

「是你说的呀……我配合你而已。」华威笑。

瑜颖气不过，揍了华威一拳。转头看向一直走在他身边沉默的小武。

「华威是带我的前辈，人不差，就是小气、说话又讨厌……」也不知道自己想也是什么？说着说着，又觉得似乎没什么

好说，有些多馀。

「我讨厌？」华威挑眉，不置可否的望向瑜颖，搂在他肩头的手掌捏了捏，像是抗议。

「你们感情很好。」小武弯弯唇角，没什么反应。

公司的大楼愈来愈近。

明明只是中午刚过，但瑜颖却开始觉淂──好想回家。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这一次的会议开了很久，老总又突然说要请大设计师吃饭，好不容易，才能跟华威一起回

家。

「我去洗澡。」瑜颖拿了换洗衣物进去浴室，放了一缸子水，把喜欢的泡汤浴盐倒进去，准备淋浴后，好好泡澡放松一

下。

这一天过得好长，中午是小慧，然后是小武，接着又是华威。

泡在浴缸里，闭上眼睛，他想起小慧哭泣的脸，那么悲伤、那么无助，自己却如此无情；想到小武温暖的笑容，无微不

至的关怀他，想尽办法来逗他开心，可他却无法给他任何回报；又想到华威，被撞见和小武打闹时，他感到有些尴尬，

又有些害怕，但华威好像挺平静的，一整天都没和他说什么。

华威在生气，就算华威没表现出来，可他就是知道。

烦！瑜颖把整个人沉进水里，受不了了才浮出水面。

没有一件事，他知道该怎么解决，他甚至都不想理会。

浴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华威走了进来，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

瑜颖望着华威，华威踏进浴缸，环抱住他的身体，然后亲吻他。

耳边听见水被拨动时，哗啦哗啦的声音，水蒸气不只让镜子起雾，就连整间浴室都弥漫着水烟，身体和大脑都又热又晕

，他觉得自己也许会融化在华威的怀中。

「嗯唔……」华威进入他的身体的时候，他忍不住低吟了一声，感到身体里的一部分被又热又硬的物体毫不留情的戳刺

，那一刻才晓得还有比浴池里的水更热、更能折磨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