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知——茶兔
茶兔  发于:2011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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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神。他头发有点长,前额的刘海都快遮住了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是被学习压迫的,还是因为这天寒地冻的

破天气,看上去有点忧郁。

我心里暗呸了一声,就为了这么一人,还叫上十好几口子过来,真不够丢人的。王蒙脸上也有点泄气。我们仨见他走过

去,全都站了起来,悄悄地跟在了那学生的身后。

谁知跟了没几步,还没进入包围圈,那学生竟然停住了脚步。

我们一愣,难道是被发现了,不应该啊?这来往虽然人少,但路上也不只我们三个,没那么明显吧。

这么想着,那学生忽然一转身,朝着我们三人的方向走了过来。我心里暗道不好,他大概是想起什么事要往回走吧,还

是先绕开再说。我示意王蒙让他错身过去,装不认识就完了,可没想到身边那位大哥,竟然迎头撞了上去。

“站住!”那大哥一声吼,倒是中气十足。

学生也愣住了,没想到是在叫自己,还错开身让了让,低着头想继续往回走。那大哥不依不饶,伸手一把就抓住那学生

的衣领。

“你叫林棋?”

学生迟疑着点了点头,那大哥也不再等,扬着拳头就砸了下去。

我本能地一闭眼,觉得学生那张俊脸马上就要开了花,谁知几秒钟的功夫,就听见一声可怖的惨叫。我心里还想,这学

生看着还挺斯文,怎么哀号起来这么爷们呢……

一睁眼,却吓了一跳,只见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那大哥的身体和胳膊折成了奇怪的角度,嗷嗷地叫个不停。

这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我们谁都没反应过来,还是马小远机灵,扯着脖子喊了一声,别让他跑了!

我们赶紧围拢过来,将那学生团团包围。

他也不急,也不气,甚至都没问我们是谁,要干什么。只是轻轻松了手,把那倒霉的大哥甩在地上,然后把他身上挎着

的那看上去及其老土的书包,往后背了一背。

就在这个时候,王蒙窜了上去,冲着学生就是一扑。

那学生借力使力,把王蒙兜得一个转圈,一个狗啃屎摔到了地上。好在他虽然姿势丑了点儿,却没怎么受伤,不像刚才

那个打头阵的大哥,现在脸都白了,含着眼泪在路边抖着胳膊。

我这时候就有点犯憷,打架这么久,都是靠力气硬拼的,从来没遇上过这样。

看这家伙,不会是学过什么散打搏击之类的吧?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想打退堂鼓了,可马小远在旁边叫着,一起上,一起上!大伙一琢磨,也是,这么多人,还能怕他

一个?这时候王蒙也拍着膝盖的土,又嗷嗷地冲了回来,他眼睛里都冲着血,看上去心理受了很大的创伤……

我们被他一通嚎叫也激发了士气,全都涌了过去。

那学生弯下腰,冲着我们人群里最瘦小的一个冲了过来。他瞧得倒准,那小个子力气单薄,胆子也不大,正是包围圈的

短板。看学生冲到自己身前,又联想到刚才同伴的惨状,小个子有点发慌。就在这空当,那学生的拳头已经落到他小肚

子上,把这家伙打得一蹦,蹿着高就跑远了。

我们又气又乐,那小个子还能跳这么高,根本就是打得不疼,多半是自己吓得跑了。

这学生一看冲出了空缺,赶紧撒腿就跑。我们十来个人在后面玩命地追。

谁知道这小子跑起来是真快,我紧盯着他,却怎么也拉不近距离,就跟着他绕啊绕的。从大街追到小巷,从高楼追到胡

同,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再一看后面,同伴们竟一个都不见了。

我这个气啊,挨着个地骂娘。

我去他奶奶个球的!正主都不见了,我一个帮忙的还玩命追呢,我脑子被驴踢了吧!

我想到这里,赶紧就收了脚步,靠着墙大口地喘气。打初中毕业体能测试以后,老子就没这么卖过力气跑步,真要命!

我正喘着呢,没想到那学生竟然也停了脚步,转头看着我。

他也微微带着喘,却没我这么狼狈。

学生擦擦额头的汗水,忽然问:“你是谁?”

我气得要死,吼道:“我是谁,管你屁事!”

学生皱着眉头:“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快要吐血:“打架啊!”

学生四下看了看,确定我后面一个人没有,终于走了过来。我这时才暗叫不好,当时我们一帮人对他,都被打倒了几个

,如今只剩我一个,真能占到什么便宜吗?

“卧槽,你倒卑鄙!等我们走散了再逐个击破是吗!”我瞅着他一点儿点儿逼近我,冷汗顺着脖颈之流。

“一对一。”学生冷冷地道,“这怎么算卑鄙?”

我本来就没有指责他的立场,这下被逼得无话可说,只好咬牙挥起了拳头。

学生不躲不闪,伸出手掌把我的拳头顶住,我努力拼了又拼,竟然丝毫推不动他。我再想收拳,为时已晚,他掌心一翻

,把我的手腕擒住,身体重心下倾,借着我的发力就是一拽一扔。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把我这一百四五十斤整个

都悠了起来。我只觉得眼前一闪,就听着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就这么一下,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骨头都要

断了。

那学生瞅了瞅我,说:“你回去吧。”

我趴在地上干瞪眼,这算怎么回事?

学生拍拍身上的灰,把那老土的背包正了正,不再理会我,转身从裤子里摸了摸,掏出串钥匙,打开旁边的一扇老旧的

防盗门。

我张着嘴:“……喂!”

“干吗?”学生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改天再打吧,我还得做饭呢。”

那门砰地一声又关上,我这才明白,敢情我这是一口气追到人家门口了。

第 3 章

我坐在地上揉了揉后腰,虽然被震得又麻又痛,但好像没什么大碍。这胡同里人烟稀少,但我也不愿再趴在地上装死。

索性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往家走去。

天都已经全黑,路边还有没收摊的小贩,我摸了摸裤兜里还剩下五块钱,赶紧找了把凳子坐下,要了一碗拉面来吃。

这时候回到家里吃饭,又是这副狼狈相,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冷眼,不如在外面吃了,早早躲进屋里去。

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一开家门就蹬蹬蹬冲到屋里,回手把房门反锁上。向上推开窗户,冲着对面大吼:“阿

贵,阿贵。”

那家伙果然早早就坐在了书桌前装乖,听见我大呼小叫的也把窗户开了。

他身上只穿着毛衣毛裤,外面还裹了条毯子,见我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由笑道:“你又干吗去了?”

我怒吼:“废话少说,快过来给我看看。”

阿贵应了一声,缩回去套了条裤子,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敲门,我放他进门,两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屋。

他看我一脱上衣,惊呼道:“怎么搞的?半边都青了?”

我没好气地答:“不小心摔马路牙子上了。”

阿贵只是学习不争气,脑子却不傻,一边拿着红药水往我胳膊肘,后腰上的擦伤处涂抹,一边问我怎么回事。我也没想

着刻意隐瞒,就把追打那学生的事一股脑端出。

阿贵听了,半晌没做声,最后才埋怨道:“小五,你以后别跟马小远走那么近。我觉得他人不好。”

“我知道,”我梗着脖子望着天花板,“他也不是故意找我、拉拢我,就是个碰巧了。今天他们人不够,算我凑个数。

不过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十几个堵他,都没占到便宜?”

“那是我们班的,”阿贵手虽然又粗又笨,可擦起药来却是非常细心,“林棋是吧……挺怪的一个人,平时不怎么说话

,跟班上的人都不怎么交往。不过他人很老实,也从来没听说过得罪谁。怎么会跟马小远结仇呢?”

我对这个人怎样不感兴趣,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身手这么利索。可阿贵虽然跟他同班,却对他没什么了解。

“林棋跑得是挺快,”阿贵说,“他是体育特长生,刚开学的时候还有老师劝他加校队。不过他没进,好像是家庭有困

难,没精力训练。”

我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

很多时候,你无法给学校这些烂事一个明确的说法。贫穷、笨拙、丑陋、懦弱这些特质一旦不小心落到你身上,就有可

能成为被人欺侮的原因。想要不被欺负,你就得有点出众的地方。如果你实在什么优点都没有,至少也要勇敢一点儿。

阿贵走之前又嘱咐了我几句什么,没有听进去。

我换了衣服拿热毛巾把身子擦了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把书包背回来了。转念一想,反正作业也都是抄的,索性毫

无压力地倒在了床上休息。

我躺下之后,又反复想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和老土到要死的书包。我们高中的冬季制服还没做下来,他那一身破运动服

,很可能是从初中带来的,被水洗得字迹模糊,大概是无冬历夏地穿了一年又一年才能折腾成那样。

我一想到他,后背的淤青就隐隐作痛。下次要是再码人堵他,我说什么都不会再参加。

我打定主意,要离这个怪胎远点儿。

可心想事成什么的,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尤其是我的人生,十有八九是事与愿违的。

.

没过几天,学校领导不知道抽什么风,据说为响应市里面的号召,强身健体,动员全校师生参加长跑大赛。

校长动员老师,老师就动员我们,说是上级领导很重视,每个班都得出人,男女各五个名额。周五开选拔大会,选上的

要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比赛。这比赛奖品还挺丰厚,单是学校入围就有奖品奖金可拿。但这大冷天的,跑步受累,谁又

愿意为了那点儿奖品卖命呢?

老师没办法,硬指标扛在身上,总得在校领导那里做做面子。班里你推我,我推你的,好容易凑齐了十个人,将就着报

了上去。我们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还不怎么习惯对着学生吆五喝六。她可能觉得这事也挺为难学生,满脸都是抹

不开。

离选拔会就那么几天的时间,也没人对这事放在心上。不过听说周五下午不上课了,大伙都觉得很满意。

周五当天,除了各班级的选手们有点儿垂头丧气之外,其他人都兴高采烈地围坐了看台四周,还有不少女生带了瓜子薯

片,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我找了个背风的位置坐好,屁股底下垫了语文读本,才觉得不那么凉。

这次选拔赛只有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参加,人不多,项目也只是单调的两种:男生三千米、女生一千五百米。看一会儿就

觉得没什么意思,只见那操场上几个黑点围着刷刷转圈,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学生们只在自己班级出现的时候,才激动

一阵,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打诨聊天。

我正百无聊赖地坐着,忽然看见班主任老师焦急地小跑着过来:“同学们,咱们班李勇临时生病了,能不能再出一个人

来参加啊?”

大伙面面相觑,吃到嘴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嚼,全都瞪眼瞅着她,谁都不言语。

“这……重在参与吧,实在不行,跑一圈就下来也可以。但是一定要凑齐人数。”老师脸上很着急,我严重怀疑我们这

变态学校可能把这种活动的参与率都作为老师年终评比的一项来打分。

她四下里张望,也没人站起来响应。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手举了起来。

“张老师,我来吧。”

班主任脸上跟开了花似的:“很好,很好。”

我无奈地又补充了一句:“老师,我没跑过长跑。跑八百米都够呛。”

班主任拍着手说:“不勉强你!跑一圈都行。”

她拉着我出了人群,走到报名处跟那负责记录的学生说了几句,可能是把李勇的名字改成我的,又带我去做准备工作。

我们班这时候已经跑完了六个,我顶替的那个叫李勇的就分在下一组。小个子的班主任握着拳头给我们鼓劲,又自告奋

勇地说帮我们拿衣服送水。

盛情难却,我只好去洗手间把毛裤和外套都换下来,放在小张老师早就准备好的纸袋里面。可一出门就被风吹得打了个

喷嚏,我不禁后悔了。

本来是想着从冰凉的看台上下来活动筋骨出出汗,谁知道班主任这样认真又热血,害我也不好意思不配合。这大冬天的

就剩下单衣单裤,真是说不出的受罪。

好在离开始也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了,我哆嗦着就蹦了过去,在起跑线前抖个不停。

我正抽风似的甩着手脚,忽然发现身边悄无声息地多了个人。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运动衣,脚上是老旧的布鞋,神色淡然,还是那副谁都跟我没关系的鬼样子。我吓了一跳,这

不就是那个林棋吗。

我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他也扭过脸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揉了揉手腕,扭了扭脚腕,一板一眼地做着准备活动

太目中无人了!我心里不知为什么,一阵的火大。

我当然不指望他能对我表示友好,可起码也得露出“怎么是你”“坏了,碰上仇家了”诸如此类的表情才算正常吧。

我最烦人家不拿我当棵葱,鉴于他这么个态度,我倒是多少有点明白了马小远为什么要找人揍他。

枪声一响,我就蹭地窜了出去。

依稀听见背后班主任老师大喊,小伍,这是长跑,不要开始就冲刺。

我才不管这些,那死面瘫稳稳当当地跑在我前面,让我怎么能憋得下这口气。

冬天的下午即使没风,也冷得人够呛,更何况我们这一圈圈的跑下来,浑身都要被风灌透了。我追在那姓林的背后,咬

着牙不放弃。

我体力并不怎么好,耐力尤其差,出去打架都不过是爆发性的那么几分钟。仅仅跑了两圈下来,已是非常的吃力。

我抬起头就能看见林棋的背影,在前面有节奏地晃着。他步子很稳,速度也不慢,这时候拉下我们后面这第二梯队,已

经有十几米的距离了。我心里头不服气,咬牙又是一阵撒欢似地冲刺,才将将冲到了他的近前,有几步甚至还快过了他

几秒。

那姓林的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跑着,似乎根本没察觉我的存在。

我无论是快是慢,都丝毫影响不了他的节奏。这让我更加恼火。

可是很快地,我就连恼火的力气都没有了。第四圈刚过,我已感觉得出身体是到了极限。旁边有几个家伙,陆陆续续弃

了权……我的嗓子着火似的疼痛,腿也不像自己的,沉重地一步接着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

我再朝前望去,林棋的身影竟已经看不清,抬手揉揉眼睛才发现,原来是汗水把视线都模糊了。要不要再跑下去……我

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我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等再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都跪在地上,喘个不停。

我旁边是年轻的小张老师,满脸兴奋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一面拍打着我的后背,一面给我披上外套。我有好多年没受过

老师这般的礼遇,多少有点不能适应。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疼痛得无法出声。

我看着面前有瓶矿泉水,本能地抓过来要喝,刚颤抖着手把瓶盖打开,放在嘴边,却被人伸手拦下。我手上一点儿力气

都没,瓶盖就那么咕噜噜地滚向了远处。

我愤怒地抬起头看是谁这么不知死活,却正对上那双冷淡的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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