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之无愧 下——小小未然
小小未然  发于:201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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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天真烂漫的异想都会在夏睿霖生日的那一天被他本人发挥到极致。

这样做虽然会让夏御霆觉得很难堪,但只要看见自己弟弟灿烂的笑颜,他真的觉得尊严也好,面子也罢,什么都无所谓

了……更何况,一年也就这么一次而已。

“……你有什么愿望?如果还是那件事,就不用说了。”夏御霆沉默半晌,缓缓说道。

安宁耸耸肩,表示对那个问题已经不在意,而后又突然弯下腰靠近夏御霆,眯缝起眼,柔柔笑着,在他耳边轻声低语起

来。

“我的愿望就是……把那个地方的具体方位告诉我。你一定知道的,两年前,夏睿霖最后死去的地方……”

话音一落,夏御霆双眸倏地睁大,身子也跟着显出一丝僵硬。

那个地方,是他内心最深刻的禁忌,是一切噩梦的源头,若他当初没有去那里,或许,如今的他与安宁,会是完全不一

样的境况,不,应该说,他与这个名叫“安宁”的少年,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交集。而他的弟弟夏睿霖,也会好好地活着

……

那是他最不想让人接近并碰触的一个伤疤,但现在,安宁却想亲自揭开它,看看内里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现状。

“你为什么会想要去那里?”斟酌良久,夏御霆才平板着声音,神色淡漠地问道。

安宁微微往后撤开些,在距离夏御霆脸几厘米的地方停下,坦然地直视着他的墨黑双眸,轻启唇:“因为我与你一样,

有些事情,想要去证实一下。”

“已经过去两年,那里早就什么都没剩下,甚至可能连那座仓库都已经拆了。”夏御霆提醒道。

“那又如何?我只不过想去看看。夏御霆,不要忘记规矩,我的生日,你只能听我的。”安宁狡黠地扬起笑,那模样,

居然与以前那个骄傲任性的夏家二少毫无二致。

似是被这神情所蛊惑,夏御霆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安宁凝视着他,惑人的双眸伴着眼角的泪痣流转出变幻莫测的光彩,如同纯质的琉璃,蕴含着旁人难以揣测的诡秘。

“好。”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他没再多说一个字。

纵然有过那么多的误解、隔阂与仇恨,但两人之间那份浑然天成的牵绊与默契却从未因此消减分毫。彼此都清楚对方的

脾性,所以有些话即便不说,就已经知道答案。

既然夏御霆已开口说他要一起前往,那就没有再去阻止的必要,因为他若偏执起来,谁也抵挡不住,就算是安宁也不例

外。

“什么时候去?”夏御霆静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

“后天,我生日那天去。”安宁低垂眼,长长睫毛在眼下凝成一片浓重的阴影,遮蔽了眸中四溢的光华。

当晚,【沉寐】店内,白舒连一个人坐在吧台旁,静静喝着一杯白兰地,目光散漫地望着酒柜某处,显得心事重重。

“很久没见你独自喝闷酒了,怎么,心情不好?”齐枫在忙完手头的工作后,来到白舒连面前微笑着问道。

白舒连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牵起笑:“说到心情不好,你不也差不多?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们明明还一起度过了人

生中最欢乐的时光,跟睿霖一起……”

白舒连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那确实是白舒连此生最放肆最不羁最痛快的一晚,夏睿霖为了庆祝自己22岁的生日,让白舒连动用关系将全国最出名的

DJ和时尚圈里最能闹腾的一群人全都请到了【沉寐】,一两百号人一起将这个开张还没多久的夜店炒成了C市当晚最热的

一个场子。在跳脱的电子音的鼓动下,一群20出头的年轻人,摆脱了平日里的各种束缚,疯闹着,畅饮着,全然不顾及

自己的形象,表现出了最本色的一面,话语无忌,笑容张扬,高调到仿若这天地间没有什么是值得他们放在眼中的一般

那是狂乱迷离,偏又令人回味无穷的一夜,白舒连只觉得自己自有生以来,从未有哪天像那晚一样笑得那般畅快淋漓过

那样的欢乐,随着夏睿霖的逝去,再也未曾复现,而被留下的这群人也在之后的日子里或多或少地感到了沉闷乏味,就

像原本多彩绚烂的图画忽而被人瞬间刷成了黑白,任何与轻松愉快有关的事物都蒙上了浓厚的阴霾。

齐枫看着这样的白舒连,又转头望了望四周,不自觉隐隐叹了口气,脸上的哀伤神色越发明显:“自他走后,每年到了

这个时候,我都觉得【沉寐】格外的寂静。好像缺了他,连白日的天光都要黯淡几分一样……”

白舒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而问道:“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忘记过他,是吗?”

齐枫拿着酒瓶的手微微一抖,继而低下头,轻声应道:“怎么可能忘记,是他将我从那地狱中拯救了出来,让我不必再

日日被那些人压在身下,生不如死……他给了我难以企及的光明,可我却……”

说到这里,齐枫忽然紧紧咬住自己的牙关,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

白舒连的目光在此刻闪动了一瞬,随即又试探性地发问:“你有没有想过……再见到他?”

齐枫浑身一震,他倏然抬眼,目光里的期冀与渴望在那一瞬间宛若钻石迸射出无与伦比的光亮,然而仅仅是一刹那,那

光芒又迅速归于沉寂。

“不可能的……他已经走了,我甚至连他的墓碑都无法看到……夏御霆,不会让我再见他。”怅然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齐枫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灰暗情绪中。

白舒连见状,随手拿过吧台上的纸和笔,在上面飞快写下了一个地址,然后将那纸条交到齐枫手中。

“我让人找遍了C市大大小小的墓园,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白天我已经去看过他……我想,如果你也能去,他一定会很高

兴。不过,请小心些,别让夏御霆察觉。这或许是我能为那小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白舒连微笑着拍了拍齐枫的肩,

起身离开。

齐枫目送他离去,不敢置信地将那张纸条展开在眼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其紧紧攥入手心

,面上难掩兴奋与激动之情,甚至连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

“谢谢……”颤声说着,他深深埋下头,握紧了双手。

白舒连在【沉寐】门口看着这一幕,打开手机,快速编辑好一个短信发送了出去。

夏宅内,安宁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随手拿起来看了看,嘴角弯出了惑人的笑。

手机短信上说:“一切顺利,他已动摇。”

两年前绑架案背后所藏匿的真相,随着夏睿霖重生为安宁,以及由此所引发的一连串阴差阳错事件,慢慢展露出了冰山

一角。

到底这一切是谁导演,又是被谁所操控,始作俑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一个个亟待解决的疑问如同擂响在夏御霆与安宁

头上的战鼓,催促着他们分别从迷宫两端的入口出发,竭尽全力探索着,一点一点向标志着真相的出口靠近。

这结果究竟是殊途同归亦或分道扬镳,在一切尚未明朗前,无人可定论。

Chapter.53

安宁生日当天,夏御霆向医院告了假,在成意阑的陪同下与安宁一起坐进了他的那辆黑色丰田皇冠内。

车子一路从医院开到市中心,在C市最繁华地段兜了一圈后拐上绕城高速,继而驶上了国道,往C市西郊方向前进。

安宁眼望向窗外,看着视野内的景色由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逐渐转为连绵成片的金黄稻田,脸上虽表情不显,可内心却

越发的难以平静。

他不知,今日过后,一切是否会因此而改变,也不知这改变,是不是自己所乐见。

自遇见夏御霆以来,经过这么多事,安宁从一心复仇到疑窦渐起,最后将心思转移到探寻真相上,所有的变化早已超出

了他原本的预料,令他措手不及,也使他惶惑不安。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错,那等待着他与夏御霆的,又将会是什

么?

这问题安宁想不透,也不愿去多想,因为那只会让他本就混乱的头脑更加失控而已。

忽然,放在身侧的手传来微凉的触感,打断了安宁的思路。他条件反射般飞快回过头,只见夏御霆靠坐在自己身旁,双

眼微阖,似是已入睡,唯有右手不知何时覆上了自己的手背,继而不动声色地渐渐握紧,就仿若在给予他刚刚脑中思索

的问题以回应一般。

指尖是惯有的低温,而手心则有隐隐暖意持续不断地慢慢涌出,似一股细小温泉,漫不经心地流过安宁泛着无尽寒意的

四肢百骸,轻而易举地瓦解掉他竖立在周身的锐利坚冰。

“离那个地方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先闭上眼休息会,到时我叫醒你。”夏御霆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言语。

安宁愣愣地看了闭着双眼的他一会,又低下头盯着彼此交握的双手,竟没有生出一丝一毫想要抽离的冲动。

在以前,明明最需要温暖的人是他,而自己永远都是心甘情愿给予他所想要的一切的那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

也开始令人感到温暖,令人想要……深深依赖……

双眸低垂,安宁眼神中的阴戾与敌意逐渐散去,跟往昔无异的缱绻柔美光彩似一道绚丽的虹,慢慢映上了那双琉璃般的

瞳,流转出引人遐思的光。

然后,他与夏御霆一样靠在车座上,徐徐闭上眼,掩盖了那光芒的绽放,只有眼角的那颗泪痣,似有所感应一般,衬着

窗外的微薄阳光,幻化出了微暖的色泽。

夏御霆,我是否真的可以……再相信你一次……

依稀的叹息声传入夏御霆的耳,他微微睁开眼,侧过头,只见刚刚还愁眉紧锁的人如今已在他身旁安然睡去。浅淡的笑

自唇角展现,夏御霆小心地扯了扯安宁的手,对方随即便缓缓向他倾斜,最终靠在了他的右肩。

细软的发丝拂在夏御霆的脖颈,清爽的洗发水味道钻进了鼻腔,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心。睡意再度袭来,夏

御霆没有抵抗,合上眼,侧脸轻倚着安宁的脑袋,悠然入梦。

车子继续平稳而安静地在道路上行驶着,坐在驾驶座的成意阑抽空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却只见两人宛若取暖的小

兽般相互依偎着,唇角微微带着笑,展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恬静睡颜。

成意阑默默转回视线,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紧了紧,继而又泄气般放松开来,嘴角往上抬了抬,露出了似释然似苦涩的

哀凉表情。

从初见面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了,不管这少年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自己都没有任何胜算,因为夏御霆的目光,从来就

不曾在自己身上停留过哪怕一秒……

“……宁……安宁……”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远远的,有熟悉的呼唤声一遍又一遍传来,将沉溺在甜美梦乡中的安宁

唤醒。

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安宁茫然地四处看了看,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偎在夏御霆胸前睡着了。

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有规律地响起在他耳边,给予他久违的无限安定与稳妥,让他又恍惚忆起了刚才的梦境。

那是一片如矢车菊般蔚蓝的海岸,他站立在可与阳光相媲美的灿金沙滩上,宛若连串珍珠般的细白海浪翻卷着拍打上他

的脚背,麻痒痒的,不禁令他惬意地眯起了眼。忽然,隐约有声音自海天交接处传来,他闭上眼仔细侧耳聆听,那一声

声的呼唤,就如同人鱼的轻柔歌唱,平息了内心的每一寸慌乱,濯清了内心的每一丝污秽,将人带回到最为纯真无邪的

经年之前。

安宁深深陶醉在这美好的梦境中,直到那呼唤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他才不得不从这幻境回归到现实。

“……怎么了?”哑着嗓子,安宁故作镇定地从夏御霆胸前起身,在旁边车座上坐好,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物,随

意发问。

夏御霆盯了他一秒,然后转开视线,看向车窗外:“到了。”

安宁怔忡了一下,眼珠子飞快转了转,继而明白过来夏御霆所指,遂也将目光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这里应该是某个已破产的厂家所遗留下来的老旧工业区,原本是卸货区的场地上如今杂草丛生,还有些废弃了的机器零

件散落在各处,斑斑锈迹在已龟裂的水泥地上拓印出一个个铁红色的凌乱图案,仿佛在诉说着自身的凄凉。

卸货区的尽头,矗立着一座规模不算小的旧仓库,破碎的玻璃窗,满是疮痍的大门,水泥剥落大半的墙面,风一吹,就

听见有吱吱嘎嘎的声音从某扇快要散架的窗框上传来。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无不透露出萧条破败的气息,就像一幅后工业时代的现实主义画作,映入眼帘的只有颓废与绝望。

“就是……这里……?”安宁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随后便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成意阑在同一时间下了车,从后车厢内拿出轮椅,展开固定好后推到后车门处,帮助夏御霆坐在了上面。

安宁没有等身后的人,而是脚步虚浮地一路往仓库走去,越是接近,他的脑中便回闪出越多当年的情景,就像是电影的

剪辑回放,零零碎碎地自眼前飞掠而过,却无法拼凑成最完整的剧情。

“吱呀——”虚掩着的大门被安宁推开,旧仓库特有的潮霉味道即刻涌入鼻腔,逼着他用手捂住口鼻,皱眉大声咳嗽了

几下。

几百平米的空旷地带,阳光透过墙壁上方的大玻璃窗倾泻而下,淡金的光束中,无数灰尘静静地漂游浮动,似在上演一

出默剧。

安宁快步走到最中央的位置,仰起头,迎着那光,两年前自己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色就这样毫无遗漏地重现在了他的眼

前。

支离破碎的窗口,如血的残阳与晚霞,浸入他眼中的鲜红液体,呈现在他视野里的,尽是这艳丽无双却又残酷无望的颜

色。

安宁浑身微微颤抖着,不自觉退后了一步,却感到自己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去,眼睛突然睁大,双瞳却骤然

紧缩。

满地的,都是已枯萎风干的花枝,从那形状上依稀可辨认出,那是他所钟爱的山茶花。

“你连这里……也每年都来祭拜?”安宁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夏御霆现在一定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不只是每年祭拜而已,我弟弟的头七,我也是独自在这里度过的。”夏御霆让成意阑守在门口,一个人扶着轮椅,慢

慢移动到安宁身后。

安宁的身体相当明显的震动了一下,他紧握住自己的双手,努力抑制着源自本能的颤抖,缓缓闭上眼,深深呼吸。

他一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守了整整七天,留下这一地的残花,只是为了想要……再见夏睿霖一面?哪怕对方已是

个孤魂野鬼,他也丝毫不在意吗?

夏御霆……对这份情感,你究竟执着到了什么地步……难道我如今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也是因为……你吗?

一想到这一点,安宁的心脏又开始了钝痛,他微弯下腰,紧捂着胸口,试图稳住已泛起波澜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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