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对我的财产重新进行分割。”此话一出,全场再度鸦雀无声。
安宁缓缓转过身,拧着眉看向他,似乎已经猜到他接下来想要干什么:“夏御霆,你住口。”
夏御霆不理会他的警告,只拿一双眼死死盯着他,极其冷静地说道:“将我名下‘夏维建设’50%的股份并夏家老宅一同
转入安宁名下……”
“我叫你住口你听不到吗?!”发疯了般冲上前,安宁一把揪住夏御霆的衣领,大声吼着,“夏御霆,不要以为我会领
你的情,你的施舍,我不需要!”
“……你们先出去。”夏御霆没有管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的安宁,朝旁人吩咐道。
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面面相觑,但仍旧依言退出了房间。沈忆萱担忧地看了一眼安宁与夏御霆,抿了抿唇
,心思转了转,也默默地随之离开了屋内。
Chapter.31
“这些本来就是你的,我现在还给你,为什么不要?”夏御霆平静地看着已然出离愤怒的安宁,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我不屑!被你夺走的东西,我自然有办法全部夺回来,根本不需要你一星半点的施舍!夏御霆,我不会给你任何
赎罪的机会,只因你根本不配!”安宁咬牙切齿地说着,平日里绝美无双的脸庞此刻也显出了一丝扭曲。
“所以,你才会趁白天我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进书房,破解了我的电脑密码,将里面的资料全部拷贝下来,自己在私底
下细细研究,伺机而动,是吗?”夏御霆淡淡然揭穿了安宁自住进夏宅以来每天都会有的小动作。
“……”没想到自己的行动早已被对方知晓,安宁一时无言,只牢牢盯着他,气势不减。
“那台电脑的密码,这个家里从来都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另一个……早已不在。安宁,还记得出车祸前我说的
话吗?现在,能不能给我答案?”夏御霆缓了口气,神色从容地问道。
墨黑的眼眸依旧笼着一层薄冰,但却比以往更显透彻,夏御霆就这样单纯地望向安宁,所想要求得的,不过是一个简单
问题的答案,只是,那个手中握着解放这一切钥匙的人,却突然退缩了。
安宁无法给他这个回答,或者说,他不能给他。因为,只要这个答案一揭晓,自己至今努力支撑起来的一切,将会全面
崩塌。
无从否认,当安宁见到夏御霆全身浴血地躺在自己身边,生死难辨的时候,他的心里第一时间涌起的并不是复仇的快感
,而是寒意遍布的深深恐慌。纵使这人曾经背叛他,纵使这人杀了他的生母,纵使这人毫不留情地将他送入了地狱,但
在那个瞬间,他所想的,却是夏御霆不能死,他不想要他死……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我,你的世界里还会剩下什么?”脑中始终回荡着这个问题,每每想起,安宁的心里都是空落
落的一片。
是的,什么也不会剩下,爱恨仇怨,与那个人相关的所有情感,都会随着他的逝去而消失无踪。那么,自己呢?本就是
因着仇恨才涅槃重生,一旦失去这唯一支柱,只怕会就此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独自游走在这残酷冰冷的人世间,直至…
…死亡再次降临。
明明恨他入骨,为什么……却不愿亲眼看着他死去?还要让他继续活着,继续恨着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
存在,并不是一场虚妄……
呵……原来,无论什么时候,不管是夏睿霖也好,安宁也罢,从始至终,都没有摆脱掉这个人的影子,仍旧是像一株纠
缠着参天古树的藤蔓一般,必须依附着他才能生存……所不同的是,以前是仰赖着他对自己的爱,如今则是汲取着自己
对他的恨……
是谁曾说过,恨由爱而生,爱到至极的反面,便是恨。无爱,亦无恨,若你恨一人到深恶痛绝的地步,也正说明,你爱
他到了无法自拔……
归根结底,自己一直所坚持的,所执着的,都不过是那一个字而已……
夏睿霖,亦或安宁,对夏御霆从来都是……
“啪嗒——”有什么东西从安宁面上坠落,狠狠砸在病房里的雪白地面上,溅起了细碎的光亮。
“不……不要让我想起来……我已经什么都……不能要了……”安宁睁着一双泪眼,茫茫然摇着头,突然转过身,如同
逃难一般,飞快离开了夏御霆的病房。
“安宁!”眼见着他再次从自己面前逃离,夏御霆猛地坐起身想要去追,却被自身的伤所困,再次重重摔回了床内,痛
到几乎昏死过去。
“怎么回事?小宁?!等等!”
“夏先生?!夏先生您怎么样?一平,一平你快点过来!”
室内室外一片嘈杂,有人的脚步声迅速远离,有人站在病房内手忙脚乱,而夏御霆则于这场混乱中又一次陷入昏迷。
在医院走廊上奋力奔跑着,安宁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自己母亲与白舒连的呼唤声,却不愿停住脚步再去面对那一切。
右手紧紧抓在胸前,久违了的仿若要将他整个身心完全撕裂开般的痛楚从胸腔蔓延开来,他急促而艰难地呼吸着,视野
逐渐变得模糊,直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才被迫停止了这毫无目的的逃窜。
“小宁?你这是怎么了?面色这么难看。”沈裴略显焦灼而又不解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安宁抬头看去,费了半天神,才
终于辨清了他的面容。
“我要……出院……现在,立刻……让我离开这里,快点……带我离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安宁紧紧
攥着沈裴的衣袖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惧怕还是无措,平日里光彩四溢的眼只显出一片空茫。
“这……”完全不在状况内,沈裴紧紧拥着他微微发颤的身体,抬起头看向随后赶来的沈忆萱与白舒连,“到底发生了
什么事?”
从来没见过这般失控的安宁,知晓所有内情的白舒连一时无法言语,只能不忍地偏过头,紧咬住了自己的唇。而沈忆萱
则是完全吓坏了,双手不自觉捂住自己的嘴,眼中透出无尽的疼惜与畏惧。
“你们说话啊!”沈裴见他们两人全都不出声,不禁越发急切,提高了音量大喊着。
“带我走……带我……”声音逐渐微弱,沈裴忽觉自己胳膊上猛地一沉,连忙低头,只见安宁竟就这样脱力晕厥了过去
,一线泪痕从他眼角滑过,将那颗泪痣晕染出无尽凄凉。
“小宁!”三人的呼声同时响起,然而陷入沉睡的安宁显然不会再听到。
这注定了是一个纷乱不已又忙碌不堪的黄昏,令所有牵涉到这件事情中的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几乎同时昏迷的两人,全被戴上了呼吸机,安宁更是在第一时间被转送至ICU病房,只因他的心脏突然不明原因地急剧衰
竭,威胁到了生命。
而夏御霆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本身就是刚脱离生命危险,一番情绪激动的拉扯过后,让他的伤势更趋严重,再度徘徊
在了生死边缘。
作为安宁曾经的主治医师以及夏御霆现在的主刀大夫,刚升上外科主任的张一平两头兼顾,早就累得连一句话都不愿多
说。
“怎么会这样……他今天白天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只不过是去见了夏御霆一面,就……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心脏有什
么问题啊……”沈忆萱坐在ICU病房外的长椅上,喃喃说着,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突发的这一系列状况。
“姨妈,您放心,小宁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沈裴扶着她的肩劝慰着,自己心中的担忧却也没有减弱分毫。
白舒连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前,看着室内面色苍白的安宁,慢慢收紧了自己的手,湛蓝的眼眸如同暴风雨前夕的海面,暗
淡无光。
半晌,ICU病房的门打开,张一平神色凝重地走了出来,等候在室外的三人立刻拥上前去,询问安宁目前的情况。
“暂时稳定了下来,但还需要观察,可能随时都会有变化。”张一平摘下面上的口罩,沉声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白舒连试探性地发问。
张一平眉头紧锁,轻轻摇了摇头:“安宁这种病例我也是第一次见。之前我曾替他做过详细的身体检查,那个时候就发
觉他有几项检测数据比较奇怪,但又不算太严重,所以我就嘱咐他平时要多多注意。只是没想到,他这一发作,居然会
这样剧烈……从你们的描述来看,他的发病,外在强烈的情绪刺激是最大诱因,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三人听到这话,全都慎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小宁他会好起来吗?还会不会有危险?”沈忆萱急切地问道。
“虽然还需要再多观察几日,但您不必太担心,他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另外,千万不要让他再受刺
激,所以这些天,就请诸位不要进入病房内打扰了。”张一平叮嘱道。
“好的,谢谢您,张医生。”沈裴冲他点了点头,替大家向他道谢。
“嗯,我还要去夏先生那边看看,失陪了。”张一平颔首回应着,转身疾步朝不远处的另一间ICU病房走去。
“看来这场车祸的后遗症,并不会这么快就散去啊……”白舒连头靠着墙,凝视着医院走廊上莹白的日光灯,自言自语
道。
沈裴转头看了他一眼,扶着哭泣不止的沈忆萱回到长椅上坐下,没有言语。
良久,走廊上又有脚步声传来,白舒连循着声音朝那方向看了一眼,直起身子,开口问道:“夏御霆怎么样了?”
白启翊走到他面前,神色有些沉重:“不算太好,但命至少是保住了。你这边呢?”
“情况差不多,真不知夏御霆跟他说了什么,让他突然激动成那样……”白舒连语带责备地说道。
“这下一边躺一个,什么话也别想说了。”白启翊感慨着,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对于他们来说,活着就是为了相互折磨吗?看到他们这样,我真的……”白舒连忍耐半晌,终是憋不住,咬着
牙恨恨质问着。
白启翊伸手搂住他,揉了揉他头顶的发,轻声安慰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也只能能帮就帮了。俗话
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自己打下的死结,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开。”
“听你们这话的意思,安宁与夏御霆之间的事,你们清楚内情?”沈裴忽而出声,开口询问道。
白家兄弟一同转头,看向坐在长椅上的清隽男子,微微眯起了眼。
Chapter.32
“你……有点眼熟……”白启翊上下打量着他,语带怀疑。
“省公安厅厅长沈立新的儿子,你能不眼熟?”白舒连不待沈裴说话,直接朝自己哥哥翻了个白眼。
“哦……原来是沈家的公子。”白启翊眉梢轻挑,语调诡异地拖长,显出一副戏谑的非友善姿态。
“干什么用这样的表情看我?‘白麓置业’现在可没什么把柄在我父亲手上,还是说,你们本身做贼心虚?”沈裴对白
启翊看向自己的目光感到有些厌恶,说话也跟着不客气起来。
白启翊轻笑,错开视线:“也对,只不过是个依靠父亲庇佑的小鬼,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沈公子你想太多了。”
“你……!”受到对方的挑衅,沈裴怒火顿起,刚想发作,又顾虑到身边的沈忆萱,只好强自压抑下来。
白启翊见状扬了扬眉,玩味地笑着看向白舒连:“诶,看见没?这小子可比你那时候懂事多了。”
白舒连见他又拿自己开涮,愣怔了一下,随即也跟着假笑起来:“是啊,我不懂事,但是某个人却偏偏要招惹我这个不
懂事的主,被扇了多次耳光,挨了几顿拳脚还不懂收敛,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还是说他本身就是个受虐狂?”
白启翊佯装无知地耸耸肩:“天知道,或许他就是爱这样跟那个不懂事的人闹着玩呢?看到他打完之后又在暗地里心疼
的模样,还是蛮有趣的。”
“……变态!”又一次在口舌交锋上败下阵来,白舒连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安宁与夏御霆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沈裴见这对兄弟居然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
起来,不禁恼怒更甚。
又一次不约而同转过头,白家兄弟看着沈裴,难得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的事,你去问他们好了,与我们何干?”
“……!”被两人彻底噎住,沈裴忍无可忍,圆睁着双眼站起身,刚想说什么,就被沈忆萱的话止住了动作。
“不管小宁与夏御霆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我只要他活着就够了!已经失去他一次,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这种时候还纠
结那些早就过去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来,沈裴低下头,颓丧地重新坐回椅子上。白家兄弟脸上稍轻松了些的表情亦再次化为沉重,乖
乖地收了声。
是啊,有什么可计较的?现在两人都已经变成了这样,纵使以前有再大仇怨,与生死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管你是要恨
,还是要爱,一旦没了性命,说什么都是枉然。
病房内,安宁昏昏沉沉地睡着,梦魇不断。
他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家只有他一个观众的影院里,宽大银幕上放着的,都是他前世今生的回忆。
十年前,当他还是夏睿霖时,每天清晨在院子里散步,总是会掐好时间站到自己哥哥卧室的窗台下方,等着他打开窗,
然后笑着跟他道一声早安。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单纯的兄弟关系。
等到夏睿霖上高中,某天放学回到家,他将自己收到的第一封情书炫耀般地拿到夏御霆眼前晃了晃,想要向他证明自己
长大了,也有女生喜欢了,却没料到换来的是对方突如其来的狂烈亲吻。直到这个时候,夏睿霖才知道夏御霆对他所抱
持的是怎样一种炽热的感情,维系在两人之间的微妙平衡也就此打破。
而真正将这暧昧完全转为情爱的关键,则是夏睿霖十八岁的生日。为了庆祝自己成年,他被学校里一帮损友们哄着闹着
,第一次走进了夜店,玩到将近凌晨一点,才被找他找得快疯了的夏御霆从舞池之中拖了出来,二话不说丢上了车。也
就在那个夜晚,已经因为夏睿霖的忽视而整个失去了理智的夏御霆,不顾自己弟弟的挣扎与反抗,粗暴地强要了他。
遭遇到这种事,照理说夏睿霖本该气愤到恨不能杀了对方,但他却只是在与夏御霆冷战了数日之后,因为对方的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