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为了呼应他的祈求,门外突然传来持续不断的枪声,甚至有几颗流弹直接打在了夏睿霖所倚靠的门上,正巧击中了
门锁,链条坠地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
原本陷入绝望的他猛地一激灵,就像是在沙漠中突然看见甘甜泉水的疲惫旅行者一般,一下子振奋起了精神。
从门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用尽全力一脚踹上了那张看似坚固厚重,实则脆弱不堪的铁门。
“哐”地一声,黑色的大门整个敞开来,夏睿霖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傍晚的夕阳透过仓库上方的巨大玻璃窗投射下一
地金红,令被关在黑屋里多时的他有些适应不良地拿手挡住了眼。
“砰!”巨大的枪声清清楚楚传进了夏睿霖的耳,之后,便再也没有半点声响,看样子,外面的争斗已然结束。
这样想着,夏睿霖欣喜地放下了手,睁大眼往前看去,然而下一秒,还没来得及展开的笑容就此僵在了嘴角——
这究竟是怎样一副图景,自己的眼前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有些看不懂?
那个人,那个渐渐往地上倒去的人,是自己的母亲没错吧?那么,在她面前,拿着枪,枪口还在冒着未散去的硝烟的人
,是……自己的哥哥夏御霆……吗?
似乎是察觉到夏睿霖的目光,原本死抓住夏御霆的手腕不放的凌华忽然朝他偏过头,流着血的嘴角往上微微一翘,凄绝
的笑容霎时绽放开来,接着,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躺倒在了地面上,死不瞑目。
“不……”夏睿霖手捂着脑袋,连连后退,似乎无法接受发生在自己眼前这一切。
脑海里忽然想起自己母亲今天那一切反常的举动,忧愁满布的脸,欲言又止的话,还有最后,她对自己所发出的疑问。
“睿霖,你就那么信任他?”
如同忍不住好奇心的人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内里禁锢着的残酷真相霎时蜂拥而出。
原来,所有的事情早已有预兆,难怪他一直不让我接触公司的事,难怪他一直杜绝我跟他人来往,难怪他一直把我牢牢
绑在身边,因为——他根本就是想独吞这一切!公司董事一个个抛售股票离职,他顺利坐上董事长的位置;我的身边,
除了他所信任的人,连半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就连唯一的朋友,也因为是“翼莲”老大之一才得以保持到现在。
夏御霆……从小到大,你究竟自我身边夺走了多少东西?如今,就连我的母亲你也……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夏睿霖木然地低下头,正看见一人手握着枪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不知是被什么所驱使着,从来没有碰过枪的夏睿霖弯腰捡起那把枪,牢牢握在手中,茫然地将枪口对准了不远处的夏御
霆——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然而这次倒下的人,却是夏睿霖自己。他呆呆地看了站在夏御霆身后,保持着开枪姿势的成
意阑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到那个正朝自己跑过来的人——自己的哥哥夏御霆身上。
想要再次举起手中的枪,却已经没了任何力气,那颗子弹,也不知是击中了肺部还是主动脉,夏睿霖只觉得呼吸已经变
得越来越艰难,眼前也跟着发黑,无边的疼痛扩散开来,却因为已经太痛,而没了多大感觉。
身子似乎被人牢牢拥进了怀里,夏睿霖勉强抬眼看了看抱住自己的人,轻蔑而惨然地笑了起来,眼角的泪痣被泪水浸染
,映射着漫天红霞,宛如一颗泣血的宝石,跌落下一滴滴血泪。
呵,这个人,这个杀死了我母亲,背叛了我的人,居然像是要哭了呢……凭什么?你既然绝情到这一步,又为什么要哭
?因为你将失去我吗?可是,若我在你心里真有这么重要,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为什么要背叛我?
现在,你面前的所有阻碍都消失了,你该欢呼才对,有什么值得悲伤的?我从未想过要跟你争什么,你却还这样处处提
防我,夏御霆,你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你明知道,我是如此爱你,爱到能够为你舍弃一切,但你却拒绝相信。现在,我真的这样做了,你开心了吗?以后你的
人生里再也不会出现夏睿霖这个人,你高兴了吗?
“夏御霆,连我都离开了你,你还会剩下什么?我该高兴,原来最可悲的那个人,不是我……”留下这句话,夏睿霖笑
着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再也没有睁开。
这是你的罪孽,夏御霆,若上天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让你,也尝到这种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滋味……
Chapter.23
“这就是两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夏御霆他……小宁,你确定是他把你的母亲……”白舒连有些犹疑地问道,他知道夏御
霆这个人既冷血又心狠,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绝情到这个地步。
“那枪声就响在我耳边,我也亲眼看到母亲在夏御霆面前倒下,还有什么是不能确定的?”安宁咬着牙,表情愤恨。
白舒连不再言语,低下头细细思索着,他总感觉这件事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以前他不知事情的详细经过,只是听道听途说了个大概,再加上平日里对夏御霆这个人素无好感,于是就更加确信,夏
睿霖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本身挚友的骤然离世就令他悲痛万分,而外界对夏御霆的诸多非议无疑成为了他最好的宣泄
口,使他一味固执地认为是这个冷血无情的人导致了夏睿霖的死亡。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为好友的无辜早亡寻找到最
恰当,也最能令他自己释怀的答案。
到如今,他这唯一的朋友居然在诡异莫名的情况下再度重生,并且告知了他所有真相,竟反而令他有点接受不能。
自行想象是一回事,可一旦事情明明白白放在你眼前,化为最残酷的现实时,那种强烈的心理冲击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
接受得了的。就如同那爱龙成痴的叶公,在看到神龙降临的一刻,不一样被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切有点古怪?白舒连皱紧了眉头思考着,不经意抬眼往吧台方向看了一眼,脑
子里忽然“嗡”的一响,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你说,你当时是为了追回齐枫才会遇上绑架,那么为什么,这个已经离开的人,现在还会在这里?”白舒连抬起手,
指向正在吧台内一心一意调酒的齐枫。
“……”安宁默默转头看了白舒连所指的方向一眼,眸子里也透露出相同的疑惑,“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问题,从当初
在【沉寐】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在琢磨,他为什么会走了又回来,而夏御霆又为什么会留他在这里。但是,以我现
在的身份,根本无法探听到任何消息。”
“看来,两年前的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单纯,安宁,”白舒连微微眯了眯眼,沉吟道,“有值得好好调查的必要。”
“调查?”安宁突然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无论怎么调查,不管这其中究竟隐藏了多大的秘密,但有一点,绝对不会改
变,舒连。”
“什么?”白舒连转头看向他,面露不解。
“夏御霆杀死了我的母亲,就凭这个关键,我死也不会放过他。或许,这也是我会死而复生的最大原因。”安宁冷冷吐
出这一番话,那模样与神情,居然与夏御霆有了五六分的相似。
白舒连默然地看着他,知道如今不论自己说什么都已经无用。毕竟,自安宁再度活过来以后,支撑着他走到今天的,也
就只有这无边的恨意了,他已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唉……那你打算怎么做?如今的你,根本动不了那人分毫。”白舒连满眼忧心地摇了摇头。
“那还用说?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勾起唇角,安宁露出了一个魅惑天成的妖娆笑容,就像一株生长
于暗夜中的幽蓝蔷薇,在那恬然美好的柔软花瓣底下,隐藏着的是含着剧毒的锐利尖刺。
白舒连惊惧地看着他,忽而回想起自己以前所做过的事。那时的他,也一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差点就犯下了足以让他
悔恨终生的错,是某人的坚定执着与自信顽强,将他从那无底的深渊之中拉了回来,并给了他这世上最完满,最温暖的
爱,令他再也感受不到孤独与恐惧……
与如今的安宁相比,自己是何其幸运,能够在巨大风浪过后,寻找到一片安静的避风港。但是安宁呢?面对夏御霆,他
似乎永远也无法得到自己这样的幸福吧?
“我还真不知,你们两个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这么要好?”泛着凉意的声音自安宁与白舒连身后响起,令两人俱是一惊
,飞快地对看了一眼,收敛起了面上的情绪。
“我们关系好不好,关你什么事?还是夏先生最近转性,也学会八卦了?”白舒连斜了对方一眼,似笑非笑地毒舌道。
夏御霆脸上喜怒不显,语气平淡:“不要以为我是你家那个宠起自己弟弟来就智商为零的怪胎,更不要试图继续触怒我
,白舒连。”
白舒连一听这话,立马炸了毛,抬起头就想反击回去,却在接触到夏御霆那双仿若终年处于寒冬中的眼眸时,气势没来
由地瞬间弱了下去。
有些人天生就具备这样的气场,会让人在接触到的第一时间不自觉地想要屈服,纵然心里有再多不甘,但那股强大的气
势会逼迫着你不得不低下头,就像一位成熟睿智的帝王,从来都只接受众人的拜服。而夏御霆正是这一类人。
不甘心地咬了咬唇,白舒连心里清楚如今自己的哥哥正在与夏家合作,此时若为了这点小事将关系闹得太僵,对于白启
翊,还有整个“翼莲”并没有多少好处。
冷冷哼了一声,白舒连转过头,气呼呼地靠在沙发上,懒得再看夏御霆一眼。
在两人对峙的过程中,安宁一直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着,似乎觉得这一切很有趣。
“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却在偷懒?”夏御霆调转视线,看向安宁。
安宁无辜地嚷道:“这可真是冤枉了,明明是齐枫哥见我精神不太好,主动让我休息的。”
“你精神不好?”夏御霆将安宁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淡然,“我看你倒是情绪好得很,可以继续工作。”
安宁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懒懒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是是是,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语毕,他就朝白舒连使了个眼色,哼着小曲走向了吧台。
夏御霆目送着他离开,又将注意力再次转回白舒连身上,语焉不详地警告道:“不要多管闲事,白舒连。”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白舒连飞快转回视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忠告,离我与安宁的事远点。”夏御霆态度冷漠地丢下这一句话,转身走上了二楼
专属于他的VIP室。
白舒连的目光在走往不同方向的两人之间来回摆荡了一阵,心底的疑虑更加深重: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一早
就知道了安宁是夏睿霖?不,这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怎么会想尽办法把对方留在身边?既然上次就已经用那样
卑鄙的方法杀了自己的弟弟,这次,又怎么会放过?但是若说他没有认出来,那他又为什么会对安宁这么执着?总不至
于说,他是真的爱上了安宁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连白舒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要夏御霆去爱一个人,他倒不如期盼某天自家那个霸道又无赖的变态会
乖乖让他压上一回。
看不清,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这相互纠缠的两个人,到底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一个比一个城府更深,一个比一个诡谲莫
测,不愧是出自一条血脉的兄弟,就连暗自设局的方式,都是这般相似。
“喂,帮我一个忙吧。”发现夏御霆已经离开,安宁再次凑到白舒连面前。
“干什么?”白舒连条件反射般地问道。
“帮我查一查,我母亲被葬在哪。”话语沉静,此刻的安宁,神情肃穆到与之前判若两人。
白舒连讶然,没想到安宁会提出这个要求,但再转念一想,忽而明白,原来,是离那个日子近了。
“7月17……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夺走我一切的日子。”安宁的眼底泛起了一股子森然的寒意,就如同自地狱归来的使者
,摒弃掉了所有与温暖相关的情绪。
白舒连看着这样的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年前的炎夏,在绑架发生之前,夏睿霖还那般天真地憧憬着未来,却未曾料到会枉死在自己血亲的枪下。如今,活过
来的人不断地追忆往昔,咀嚼着这份刻骨的恨意,未曾想过要朝前迈出一步,但也同样的找不到任何救赎,只能任由自
己越陷越深。
到底要如何才能终止这一切,到底要如何才能还那千疮百孔的灵魂以自由,白舒连不知道,但夏御霆和安宁自己呢?他
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对那种可能性视而不见?
“你们之间,除了恨,真的什么也没留下吗?”白舒连凝视着安宁的眼,突然悲从中来。
安宁垂下眼,长长的羽睫微颤着,若振翅欲飞的蝴蝶,半晌,他再次抬起头来,对白舒连说道:“或许有一些别的吧,
但是,与这弑亲的仇恨比起来,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长长的叹息声传进了安宁的耳,他将手扶在面泛忧色的白舒连的肩上,冲对方绽开一个纯净的笑颜。
“多谢你,舒连,无论是前生,还是现世,我都很庆幸,有你这位挚友在我身边。”
白舒连回给他一个凄凉又无奈的笑容,抬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Chpater.24
夜晚,白家主宅“白馆”内,白启翊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看见自家弟弟斜斜倚在床头,皱着眉像是在为什么事情而苦
恼着。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伸手揉了揉白舒连头顶的发,白启翊自然而然地在床边坐下,将对方揽进自己怀中。
白舒连没有拒绝他这个过于亲密的举动,乖顺地偎在他胸前,静默了一会,抬头望向他,湛蓝的眸子里透着不尽的疑惑
。
“白启翊,对夏家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你究竟了解多少?对于夏御霆这个人,你又是怎么看的?”白舒连从来就不叫
白启翊“哥哥”,因为自认识之初,他就从没把对方当做哥哥看待过。
白启翊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搭在白舒连肩上的手轻轻上下抚摸着,懒洋洋开口:“听说你在查夏家那对母子
的墓地,怎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白舒连脸色沉了沉,忽地坐起身,甩开白启翊那只不安分的手,转头看向他,冷下了语调:“我在问你话,老实回答就
好,少给我绕圈子,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这样。”
白启翊见状,立刻跟着起身用双手扶住白舒连的肩,将他拉回自己的怀里,像哄孩子似的说道:“好好好,我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