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洵——冰霖
冰霖  发于:201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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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素来敬奉神灵,他现在早已冲入了这大殿之中。

然而,依旧没有回应,紧闭的大门内,未见丝毫响动。

翎终于还是不顾阻拦,冲入了大殿。那里,脸色苍白如雪的男子转过头来,“陛下。”

“慎!”他上前,对方却比了一个止步的手势,并站起身来,退后一步。

“陛下,神巫应该已向您说明了一切,您还是——请回罢。”他竭力维持平静,尾音却在微微颤抖着。

“慎,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是神巫说了什么吗?”翎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若不见翎,他或许还能维持坚定地心境,但一见着他那英挺而神采飞扬的脸,他的坚持便尽数化作了虚无。

慎压抑着翻涌的心绪,面容有些痛苦,“陛下,这一切,本就不该,你我皆为男子,此乃背德之事,大神若知晓了,定

会发怒的。”

翎冷哼一声,“果真是那老匹夫说了什么。”不然素来柔顺的慎不会有如此态度,据他于千里之外,他大步走近,一把

将慎抱入怀中,“孤要告诉你,孤只爱你一人,即使是在大神面前,孤也敢如此说,不论你是男是女,孤爱的人都是你

,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慎忘记了挣扎,睁大了眼,耳畔依旧是沉闷的隆隆雷声。他将头靠在了翎的胸膛上,眼眶一点点湿了。

他还是选择了翎,即使因此而违背了神巫的意愿,他也只想抓紧手心的这点幸福。由他的王,带给他的幸福。

春去秋来,神巫垂暮,又是一年春季,国内突发瘟疫,伤亡无数。

神巫只是叹息,日日跪于神像前祈祷。

慎隐隐明白,那是大神发怒,降下了重罚。

翎外出巡视疫情,归来时紧锁眉头,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

慎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说,于某日,推开了大殿的门,“师父。”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里,透着一丝荏弱的意味。

神巫回头,“你终于来了。”

“是因为——我的关系么?因为我与陛下……”他的眼底闪烁着破碎的光芒,“大神实在惩罚我么?”

神巫不说话,已是默认。

慎全身一震,他垂下眼界,声音凄然,“我明白了……请再给我一夜的时间考虑。”他欲退出大殿。

“孩子。”神巫唤住了他,他抬头看去,神巫苍老的眼眸依旧温和,“若真心爱他,那么,别顾及这些,我一定会帮你

。”

苍老的师父,将他一手抚养长大,而今,他有怎么忍心让师父一个人去承担大神降下的惩罚?瘟疫,靠师父的巫术,也

无法完全救治所有人。那双枯瘦的手……

“陛下。”回去的时候,却见翎正坐在庭院里,“您怎么在这儿?”

翎将远望的视线收回,投向了他,“疫情已经蔓延到王都了,今早,王都死了三个人。”他沉重地说到。

慎的心一下子浸入了冷水中,他眨了眨眼,清秀的轮廓于月色之下越发模糊,而他,也渐渐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的表情

慎走近,伸手按在了翎的肩头,不施加任何的力道,又带着令人安心的意味,“会好的,一定会没事的。”他微笑,尽

力让自己看上去与往日无异。

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味,仅是疲惫地点头,“嗯。”

“抱我罢,陛下。”慎忽而说到。

翎抬头,有些诧异,“慎,你这是——”柔软的唇堵住了他后头的话,这是慎第一次如此主动,他当下忘记了一切,抱

住了慎,热烈地回吻。

“答应我,再也不要来找我。”慎在最后如此说到,眼中分明有泪光闪烁,却无泪可流。

翎的神色木然,低头,交换了最后一个吻。

那一夜的缠绵,刻骨铭心。

第二天素装出现于祭坛上的慎以自己的鲜血祭献大神,平静神怒。

神巫站在一旁,注视着慎的一举一动。

慎与翎视线交汇,又于下一刻移开,一如陌生人。

仪式成功,鼎中冒出了冲天火焰,慎因失血过多而昏厥当场。一个月后,瘟疫消失。

翎遵守了约定,没有再去找慎,仅是远远看着慎,每每在慎发现前离开。

即使没有他,慎依旧过得很好。无欲无求,一心侍奉大神。其实原本,慎就是那么一个冰清玉洁的人,是他……

一切不过是回到了原点,只是有些事再也抹不去,忘不掉。烙在心头,成了伤。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但两人,再无交集。

他娶了妃子,有了子嗣;他在神像之下立誓终身不娶;他出征讨伐,凯旋而归;他在神殿里隔着厚厚的门,闭眼描绘那

许久未见的容颜之上正展露出怎样的表情;他设宴群臣,庆贺邻国主动交好;他独自坐在神殿门外,遥望远方热闹的宫

殿……

慎极少露面,以修习为由,避免与翎见面。

而神巫自瘟疫过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他挨过了严冬,却于初夏的季节里,安静地闭目逝去。临死时,他指定慎作

为下一任神巫。

翎不知道慎在那段日子里是如何度过的,但翎也明白,素来将神巫视为父亲的慎,一定痛不欲生。他哭泣的模样,总让

人看着觉得分外心疼。

三个月后,慎素服晋见,正式成为了新一任神巫。

慎清减了许多,面容隐约带着憔悴的影子。

继承仪式上,他与慎离得极近,他不禁伸手,借着宽大的袖子,握住了慎的手。不意外的,是那冰凉的触感。慎每次紧

张的时候,总是四肢冰凉。

慎微微侧过头来,眼底闪过某种光亮,他看着他,那一刻,仿佛沧海桑田。

翎慢慢松开了手,心底的某个地方渐渐的在死去。

慎一步步埋入大殿,殿门缓缓合上。他的眼角忽然便落下了那么一滴清泪。

若是可以,他多么希望可以握紧翎的手。

但是我们终究还是生生错过了彼此。不为别的,只因你是王,而我,是你的神巫。只因为我爱你,不愿你背负千古骂名

,更不愿——因为我们的感情,而使得生灵涂炭。

自那之后,翎就真的再未见过慎,因为慎再未离开神殿半步,直至翎老死。

那一日,年迈的他躺在床上,看见仍是青年模样的慎微笑着,慢慢向他走来。

他握住了他的手,笑容之中满是欣然。他合上了眼,再未睁开。

同一时刻,神殿中的老人,停止了呼吸。

我想,我的陛下,这一次,我们会走得更远更久一些。

下一世,我们要在一起。

约定了,再不分开。

下一世,不做王不做巫,做个平凡人。

伍 葛生(上)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城。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湘的主子只有一个个人,那就是云昊。而云昊,也就只有湘这么一个仆人。

云昊现在是一个流亡之人,身边也只有湘一人肯一直跟随左右。

云昊原本是个皇子,老皇帝一死,他本该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但底下的臣子不乐意,有一人谋反,他就这么从皇子沦

落成了一介逃犯。

湘是他母妃的婢女与宫内侍卫所生,本是没有资格服侍他的。但当时护送他出宫的工人陆续被杀,到最后,只剩下湘一

个人。

那湘是一个极为细心的人,态度也总是那么温和,天生的好脾气,无论他如何挑剔,湘都从未有过丝毫的不耐。

他再一次打翻茶水的时候,湘收拾了一地残渣,抬头冲他笑了笑,“主子,可别再摔了,我们的包袱里,也只剩下一只

了。”

“那就再去买啊。”云昊毫不在乎地说。

湘有些无奈,“主子,我们已经没多少银子了。”主子娇贵惯了,花销也十分巨大,他从宫里带出来的银两已是不够用

“那你就去想办法。”他说,“总之,别再让我用那么粗糙的东西。”

湘低下头去,“是。”他一步步退了出去,清丽的面容之上透出了忧虑的神色。他现在该去哪儿弄银两来呢?这临近过

年的时候,大多人都回去过节了,哪还有工作可做?

典当了自己曾经穿过的一些质地上乘的衣物,他现下粗布麻衣,更显柔弱。

他慢慢走在积雪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一回头,酒气冲天,他微微后退了一步,“有什么事?”

“卖不卖?”男人的手依旧搭在他的肩头。

“什么?”他已是没明白过来。

“你卖不卖?五十两。”男人凑近了些,酒气更甚。

他的脸色一白,“你……”

“六十两,快点。今儿个真是奇了,快过年的妓院里人还这么多,我等不了。”男人的手抚摸上了他的脸庞。

浑身一颤,他迟疑了片刻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并没有去客栈,男人带他去了条无人的巷子直接要了他。巷子里传出了破碎的呜咽和喘息,不知何时,天又下起了雪。

他拉拢了衣服,全身仍在发颤,目光触及一旁的几张银票,他拾起,眼眶倏地红了。

总算是可以给主子买一套新的茶具了……

湘回去的时候已接近傍晚,迎面便是一只茶杯飞了出来。他一惊之下,步伐不稳,险些将怀中的包裹摔在了地上。身后

一声清脆的响声,最后一只茶杯也坏了。

“主子……”他走了进去。

“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现在应是用膳的时候?”云昊冷着一张脸,声音冰冷。

“主子赎罪,湘逝去买新的茶具了。”他上前,将播过摊在了桌上。他在城里找了许久才找着一家没有关门过节的瓷器

店,又仔细挑选了一番才将一套茶具买下来。

云昊看了两眼,算是勉强过得去,“快去做饭。”

“是。”见他不嫌弃,湘高兴地收起包裹,转而去了厨房做饭。

后来几天,湘也有出去找工作,却依旧找不着。

多数人见他身子瘦弱,也不肯让他做什么粗重活儿。而他也不会什么手艺,只能凭着自己曾在宫中学过的琴艺在茶楼卖

艺赚些铜板,偶尔替人写些书信,也挣不了几个钱。几天下来,银两又快花光了。

而明天,便是除夕夜了。

不管怎么说,明天也得给主子一个过年的好印象,这对于明年也是一个好兆头。

考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出去卖身。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后面的也就不那么为难了。

反正……他本就是个卑下的人,只要主子过得好,他怎么样,无所谓。

他怀揣一百多两以及一些物什回去,天色尚明。云昊正在庭院中午睡未醒。湘为他掖好薄被,迈步走入了屋子里。强忍

下身的不适,整理打扫切屋子。

他在门上贴了一个大大的福字,看了看,又觉着位置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向左边歪一些。”云昊不知何时已然醒了,站在了他的身后。

湘恍然大悟,“多谢主子提醒。”接着,他又忙着将对联贴在了两侧。

站在一旁看着湘忙进忙出的云昊问:“这些做什么用?”

“我听人说这样才有过年的气氛。”两人俱是从宫中出来,也没有这方面的尝试,湘也不过是从别处人家的门口看来的

云昊不怎么明白地歪着头,“和宫里完全不同。”

“是啊,主子放心,明儿个我会做一桌子的菜,让主子过一个开心的除夕。”他微笑着说到。

云昊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我们还有银子?”

湘的神色一僵,复微笑颔首,“是的,请主子放心。”

当晚,湘发起了高烧,由于不明白床笫之事,他没来得清理身子,就这么病倒了。

云昊半夜口渴起床喝水时,发现睡在客厅另一端偏房的湘呼吸有些粗重,凑近了些,借着外头洒进来的月光,才发现他

的脸上正泛着病态的潮红。

“喂,你没事吧?”他推了推湘,却得不到回应。他有些不安,“湘,你生病了么?”

湘双目紧闭,皱着细细的眉头,“热……好热……”

云昊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为他惊人的热度感到吃惊。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呢?他回忆自己在宫里时染上风寒之后工人服侍

自己的情景。

他将一块手巾打湿,放在了湘的额头上。

湘的神色慢慢平稳了下来,只是脸上依旧泛着红晕,模样憔悴。

手巾一会儿就被湘的体温所焐热,云昊于是又去换了一块手巾贴上。重复几次之后,手巾全数用完。

他立刻傻了眼,根本没想过一块手巾再沾湿一遍又可以用。

愣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了一个法子。却犹豫着举足不前。

但见湘确实一脸不好受,他也就软了心,合衣钻入了湘的怀中。

淡淡的,干净的气息。全然没有宫女的脂粉味。

他吸了几口气,周遭充斥着这气息,他从未在意过的,独属于湘的气息。

湘安静地睡着了,云昊微凉的体温令他觉得很舒服。

云昊抬头,细细地看湘的面容。

干净而清丽,没有丝毫的女气,又极是美丽的五官,有着一双再温柔不过的眼眸。浅色的唇弯着柔和的弧度。湘,真的

很美。

他的目光缓和了下来。往下,是纤细的颈,而后——微敞的衣襟里,似乎有着点点的红痕。他伸手掀开,借着月光看清

了湘身上斑驳的红痕。有的地方已是青紫一片。

一股莫名的怒气就这么窜了上来。

身处宫中数年,他不会连这个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祈神,离开了湘的怀抱。再看一眼湘沉睡时的恬静面容,他扬手便甩了湘一记耳光。

湘在睡梦中只觉脸颊一阵火辣的刺痛,他迷蒙地睁开了眼,看见他的主子正站在床前,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主、主子……”一出声,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着实沙哑得厉害。

“你这个贱人!滚出去!”他甩袖回自己的床铺,气得浑身发颤。

湘开始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在低头看见自己半敞开的衣襟时,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一片死灰。

他支起身子,勉勉强强下了床。他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身影,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摇摇晃晃地推开了

门,走了出去。

脚踩在地上却有无处着力的虚无感,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体内有一把火在烧,他却又冷得不住发颤。

才走了不过既不,他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然后,混沌的意识就被那冰冷的雪所销蚀。

云昊听见了门外的声响,狠心闭眼,装作没有听见。

过了不久,竟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云昊等不到湘来服侍自己洗漱,就自行走出了门。

推开门就看见倒在门前的湘。

本不想理会,却在看见他灰白的脸色时慌了神。

毕竟云昊还只是一个孩子,再大的怒气,隔了一夜也就消了。

他蹲下身去,推了推湘,“喂……”他探了一下湘的鼻息,不由大惊失色,“湘!湘!”他跑了出去,几经周折才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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