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记得吗？你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是……
“饿了？”
你当时冷淡的语气，简直让我以为自己遇到了自己的那个吸血鬼爹地。但你和他不同。你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只是因
为我离家出走。
我活了六百年，从来没有这么明晰地感受过亲情的味道。如今……我感觉到了。
亲情……暖暖的。
和爱情，友情，都不同……
能够在临死之前感受到这些，我满足了。
因为曾经是吸血鬼，所以，即使死了，我也没有转生的权力。所以，这一次，我，和你，是真正的诀别。
从未体验过的短暂幸福，最终还是会远离。
其实，我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这些日子里的生命，本来就不应该属于我。
“醒文……”石门外，他的声音仍然断断续续。
我笑着：“我不是醒文，不是你的儿子，我是幻流，幻流……今天，即使我死了，死的，也不是你的儿子。所以，别痛
苦……”
一只冰冷的手触上我的身子，我忍住眼泪：“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醒文的灵魂一直在……去找……三哥。”
两颗獠牙挨上我的脖子，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刚好落在那双手上。
他向下咬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嘴里微微吐出两个字：“妙……妙……”
声音十分僵硬。
“女……儿……”他的牙彻底离开了我的脖子，他拉着我，一步一步地跳着，跳得很快。
我松了口气。
几个后来的僵尸急忙跳着追了上来。
这个叫我妙妙的僵尸，应该是跳跃速度最快的那个吧……
我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希望他可以带着我离开这里。
突然，一群僵尸出现在了我们前面。
他们迎面跳过来，这个拖着我的矮个子僵尸却仍然朝着那个方向跳着。我蓦地看向他的眼睛，才发现，他的眼部已经腐
烂。
我轻轻挣脱那个僵尸的手，向后退着。
我清楚，如果他带着我却不吸我的血，其他僵尸一定会瓦解他。
只因……他还仅存着一丝人性。
也因为，跟着他向前跳，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回头了，回头嗅了嗅空气，然后向我跳过来：“妙……跑……”
几个僵尸跳得越来越快，就在我面前瓦解了他。
嘴唇咬出了血。
看着那群僵尸，我终于喊了出来：“啊——”
第三十八章：眺望
突然，一阵笛声响了起来，所有僵尸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向后退去。
那扇石门“轰”地被人打开，一个极其高大的红眼男子揪着颜笑歌的后领走出来，脸上满是冷漠的笑容。
“跟我走。”井村治对着我眯眼一笑，另一只手掐上了颜笑歌的脖子，“如果你不规矩，那么，他就没命了。”
颜笑歌挣扎了一下，却失败了。身上捆满了绳子，嘴上也贴上了胶布，他动弹不得。
“你很有手段。”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向他走了几步。
井村治轻蔑地瞥了我一眼，转身走向了暗室。
一连打开了十几个机关，我们终于到达了墓穴的中心。
井村治的眼神变得有些游离：“这里，可是我自己挖出来的呢……挖了，整整三百年……”
所以说，这里所有的墓穴都是相通的？
“那些僵尸，就是在腐烂了一半的时候被我灌进了病毒。”他脸上挂着一丝美丽的浅笑，“只等今天，只为今天了……
”
我哑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吗？”他蓦地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
“不知道。”我摇头。
“为了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现在的我，拥有着永恒的生命，但我活了七百年，却始终摆脱不了痛苦带来的日夜折磨
。小香本来可以安静地活下去的，是我毁了她……是我，让她和我一样堕入了无法轮回的痛苦境界！这都要怪你们这群
可恶的吸血鬼！当初……为什么要把血给我，为什么……”他有些不理智地狠狠甩下颜笑歌，我刚准备上前去扶，几十
个三等吸血鬼便冲进来阻止了我的行动，将颜笑歌架了起来。
“那你完全可以跑出去晒太阳啊！”我斜过身子靠在墙上，“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害了井村香，但当初，你是有意识的，
你完全可以不咬她，当然，你也可以咬死她，但你没有。”
“哼，你当我会那么傻吗？只要得到权力，我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你知道，幻瞳
为什么会为我所困吗？”
说着，他一挥手，一个左眼蒙着黑布的男子架着全身插满银针的三哥从另一个暗室走了出来。
我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那个男子，蓦地认出，他是张旭！
“你……”我张了张嘴，却再也吐不出任何字眼。
“张旭的妻子钟云是个猫精，可他不是哦！”井村治打了个响指，“如今，他已经沦为了我们的同类，成为了我的走狗
！”
张旭在听到‘走狗’二字时，眉头跳了跳。
我叹了口气：“然后，你让他骗了我四哥？”
“不，你四哥不在这里。”他慢悠悠道。
“那……”
“张旭身上的波长和幻斯很像，我认错了人。”三哥虚脱地看着我，因为银针太多，他似乎动不了。
“百密一疏，就是在形容你吧！”井村治从墙上取下一盏油灯，在三哥面前晃了晃，“我完全可以把他烧成灰烬！”
我立刻瞪大了眼：“你别！”
“现在不会。”井村治似乎对我的紧张感到好笑。
我顿时松了口气。
井村治笑着，对另一个暗室的方向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一个吸血鬼拖着另一个男子从暗室里走了出来，我看着那个被
拖着的男子，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碧……空……
“你放了他！”我一连撞开挡在我面前的几个吸血鬼，不受控制地朝他冲了过去。
“幻流！”三哥紧张的叫喊声完全被我抛到了脑后。
现在，我的眼里，似乎只有那个虚弱的身影。
“他身体不好！井村治，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试图把碧空从那个吸血鬼手中拉出来，却失败了。
“放手！”我拗着劲踹了那个吸血鬼一脚。
他不为所动。
“你放手啊！”我狠狠地跟那只手做着搏斗。
“血王……”两个颤音从我头顶传来，我直接忽略那两个音符，死死掐着那只可恶的手。
“你放手！这样他会难受的！”我红着眼，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滴出来，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那只手终于松开了，我紧张地将碧空摆成一个睡觉的姿势。
“这样，应该不会痛苦了吧，看你，都伤成这样了……”我摸了摸他脸上的伤口。
他惨白的脸上满是血迹，嘴一张一合，仿佛在叫着谁的名字。
我用手捂住他的脸，企图用自己身上仅存的热量温暖他。
“流……”他的嘴里微微吐出两个字，我眼前一亮。碧空，你的潜意识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幻……流……”他似乎叫得有些费劲，我的心因为这两个字变得无比酸涩。
“我在，碧空？”我突然将手从他脸上撤了下来。上面满是灰尘，他的伤口会发炎的。
“幻……”
我帮他换了个姿势，那双大眼，终于睁开了。
一寸一寸，仿佛害怕暗室里微弱的火光一般。
他的眼神很迷茫。
“碧空……”
他张了张嘴，似乎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我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在他眼前晃了晃自己的左手。
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我仿佛，听见了世界坍塌的声音。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抱紧碧空，转头愤怒地看着井村治。
井村治挥手让周围的吸血鬼退下，才幽幽地开口：“只不过用一点点医学手段取走了他的眼角膜罢了。”
我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失去了：“为什么这么做？碧空他，和你的权力没有任何关系啊……”
井村治笑着摇头：“有，我可以失去权力，却不能失去我最重要的东西。”
“你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权利吗？”我哽咽着，盯着毫无意识的碧空，血液似乎涌出了喉咙。
我急忙誊出一只手，捂住了嘴唇。
已经涌上喉头的血液还是不受制地从我指缝流了出来。
我急忙别过头，将血吐在了一边。
“急血攻心，看来，你还挺在乎他的。”井村治脸上依然挂着那个贵族特有的美丽笑容。
“不。”我知道，我没有权利否认，碧空忘记了，但我没有。但我不知道井村治到底想干什么，还是，否认了。
我轻轻松开手，将他搁在地上，摇晃着站起身：“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只有我自己。”
第三十九章：交换
“好！”井村治冷笑着一挥手，“把他的血给我吸干了！”
一个吸血鬼对着井村治微微俯身，行了个礼，便甩开披风向我冲过来，我站起身，迎着他走过去。
“不要！井村治，你要权力，我给你！我不要做吸血鬼的王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三哥喊出了破音，咳嗽了两
声，居然吐出了血。
颜笑歌怔怔地看着我，眼里满是迷茫。
我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闭上了眼。
皮肤上冰冷的触感，一点一点在我身体上分散开，心中的痛苦一下子远离，余留下来的，只有解脱的释然感。
两颗犬牙挨上脖子，我露出一丝浅笑。
终于，解脱了……
身上所有冰冷的触感突然消失，我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碧空大口喘着粗气，毫无焦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躺在地上的吸血鬼。
“别伤害醒文！”他大声喊着，声音嘶哑。
我急促地摇头：“你——”
“笑歌，是我欠你的。”碧空瘦弱的身体护住我，“是我欠你的……井村治，你想干什么，冲我来就好，放了醒文。”
井村治笑着扯下颜笑歌嘴上的胶布，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是因为醒珊吗？那不是你的错。”颜笑歌脸色十分平静，但眼里却波涛汹涌。
“……”两滴泪珠落在我的脖颈上，比吸血鬼的手还要冰冷。
“是我不应该喝醉……那是个错误，但，至今，我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喝醉……”碧空喃喃自语着，“我似乎，忘
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我站在这里，可不是让你们废话的！要说什么到阴曹地府去说吧！”井村治笑得十分张狂，他一步一顿地向我走过来
。
“阴曹地府……”我跟着他念叨。
“当然，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的，血王。”井村治将我从碧空手中抽离。
我抬起头望着他：“什么机会？”
“我不会让你死，至于他们三个，可以活一个。你选，别以为你三哥死不掉，只要我把他烧成灰烬，再立刻将骨灰泡在
水银里，他就会永远被我封印哦。”井村治低着头俯视我，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散发着贵族的尊贵气质。
我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是认真的。
他一招手，立刻，几个吸血鬼将自己手中足以令他们丧命的东西驾到了他们身上。
我心下一惊：“你！”
井村治没有理会我，招呼着张旭将我绑起来。
我死命挣扎，却始终力气不足。
“选！”井村治捏起我的下巴。
我眼前模糊了：“真的要选吗？”
“对。”井村治蹲下身。
“只能活一个？”我全身不住地颤抖着。
“对，其他人，我一定遵守诺言，放了他们。当然，如果你选择幻瞳，我不会再去威胁他的王位。”井村治的声音没有
了笑意。
“我想知道，我的命，可以换几个人？”我认认真真地看着井村治。
“什么意思？”井村治眉头一颦。
我沉默下来，眼睛转向碧空，又看了看颜笑歌，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三哥身上：“让我先死吧，我不想选择。”
“幻流！别胡说！他让你活下去的！”三哥眼角含着愤怒。
“你白痴啊！有活着的机会干嘛不活下去！”颜笑歌扭着身子，仿佛想要站起来。
碧空将自己黑暗的眼对准暗室的某一角，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井村治，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亲情？还是爱情？你该怎么选择？
“我……”井村治张了张嘴。
“所以，我不想选择。因为，我没有答案。”我转向他，“如果你不动手，那么，我咬舌。”
井村治伸手擦掉我眼角的泪痕，轻轻叹了口气。
“幻……流……”碧空蹲下身，摇了摇头，他伸出双手，似乎想要触摸什么东西。
“幻流……活着，活着……我想起来了……幻流，活下去啊！”他的眼角渗出几滴泪珠，一滴一滴流下来，冲刷着脸上
的血迹。
闭上眼睛，我，没有什么别的好处，就是，该绝情的时候绝不优柔寡断。
“好，我要你的命。他们，都可以活着。”井村治站起身，吩咐张旭去拿鞭子。
怎么死，还不都是死？他，好像想折磨我。
不过，无所谓。我发自内心地高兴。从来不知道，我的命居然如此值钱，能够换回他们所有人的生命。
活了六百年，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活得长很多。
能不能够转世，都无所谓。
我，知足了。
井村治的皮鞭一下一下落在我身上，所到之处，皮开肉绽。
火辣的痛苦仿佛离我很远。
现在的我，真的很开心。
很开心……
意识渐渐模糊，一盆水突然泼到了我身上，将我差点飞走的意识召了回来。
身上的伤口突然一阵刺痛。
那是盐水。
我咬破嘴唇，静静躺在地上，挨着那一下下的痛苦折磨。
井村治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以便让人往我身上泼盐水，一边用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抽着我。
或许，我可以清醒着接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