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脏咯噔一下,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他要的是我全部的爱,而不是残破的怜悯。
“你以后别哭了,我喜欢看你笑。”我知道我在逃避,但是我觉得这样下去也许会更好。一旦捅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窗外终于听不见蝉声了,夏天过去,天空将会换上一幅冷漠的面具,却沉闷地压抑着大地。
“海恩,趁秋天没到,我教你游泳吧。”我看着窗帘,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想起曾经海恩无比真诚地请求我教他游泳
。
他说因为他从小怕水,从小换了无数老师都还是学不会。每次下到水里,只要踩不到底,就会觉得自己正在被吞噬。
只是现在海恩形容那种感觉,会说是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占据内心的空虚。那时我问他,既然那么多老师都教不会你,为
什么又要来找我呢?
他当时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只是,”我柔声问他,“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来教你?”
海恩睁开眼睛,仍然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不知那光能被称为幸福,还是苦涩。
“因为,”他盯着我的眼睛,把我还停在他脸颊上的手轻轻握在手中,我留意他的手腕上有道暗红的血痂,他说:“因
为我相信你能够保护我。”
他的语气那么平淡,就像一句普通的问候,可是此刻我的胃里却翻腾起来,有一种冲动,有一种酸涩,有一种温暖,也
有一种幸福,它们交织,融合在一起,仿佛要冲破我的身体,从我的每一个毛孔迸射。
我把头轻轻靠在他的颈窝,一言不发。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第一次把苦水独自咽下肚子,不想让他知道。
不想让他知道,因为害怕他不再在我的面前微笑。
他没有动,只是握着我的手与我静静坐在床上。
阳光洒进海恩的眼眸,我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悲伤。
下午我们便去了城南的泳池,泳池里人已经很少了,水也有一些凉,我碰到的时候瑟缩了一下。
“唉,那些情侣都回去了,太冷了也浪漫不起来。”海恩看了看空荡荡的泳池说。
“哈?”我拉起海恩的手,“那我们算什么?”
海恩连把手抽回去脸红地低着头。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十多岁的大男生手拉手是很吸引眼球的。
“好啦,”我跳下水,冰凉的水包围了我的全身,“快下来!”我双脚蹬着水向岸上的他伸出手。
他看着我的手,犹豫地蹲下身,缓缓把他的手搭在我的手上。
当他的手搭上来的一刹那,我猛地把他拉下了水。他发出一声惊呼,翻进水里溅起一朵大大的浪花。一下水他就开始发
抖,死命地抓住我,两只脚在我身上乱踢。
“你再踢我,我就不管你了!”我吃痛地闷哼,狠狠地瞪着他。
这句话见效,他立马就不动了,但两只手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我脖子上。
我见他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害怕地望着我,便不再瞪他。我握住他的腰,他便乖乖地把两只手臂放下来在两边划水。两只
脚也开始踩水。我又狠狠地瞪他,你不是会踩水吗?
后来我才惊讶地发现,他哪里不会游泳了,不仅动作一等一的标准,姿势更是异常优美。只是我一离开他,他便惊慌地
乱了套。
折腾来折腾去,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我和他靠在浅水区的池壁上,任风把池水掀起撞击在我们的胸口。
我的手在水下被什么碰了一下,我转过头去,看见海恩红着脸看着水下。
“自己来。”我看着他如火烧云一般的脸悠悠地说,说罢便在水下把手摊开。
海恩把头埋得很低,然后轻轻我住我的手,身子向我这边靠了靠。
从水面是看不见我们紧紧相握的双手的。
我侧过头想看一看远方的天空,却看见一身红衣。
他就站在泳池的旁边,长发在空中张狂地舞着,腰间的玉石丁零作响。
我傻傻地看着他,全然忘记了海恩的存在。
他缓缓开口,我竟然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如同古寺的钟声,厚重却又动听。
他说:“我叫,李维安。”一字一顿,如潮水拍打岩石一般拍打着我的心脏。
说罢,他再一次咧开嘴笑,与第一次不同,他这次的笑带着狡黠和轻蔑。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指着我旁边,我连忙回过头
。
还来不及回过神来,海恩白皙的胸口突然裂开,汩汩鲜血千军万马一般喷涌而出。
我慌张地放开海恩的手,他便漂浮着离我越来越远,。
我依稀看见他眼中的色彩,当我放开他的手时,他眼中闪烁的那刻骨铭心的恨。
李维安……杀了海恩?
漫池的血红刺痛了我的双眼,它们向我包围过来,无边无际的恐惧占据我内心的空虚。
第六章:暮水林
“繁郁!繁郁!喂!繁郁!”海恩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之后,我在海恩的喊声中醒过来,我很抱歉地对海恩道歉,他责怪我在这么冷的水里睡着会感冒。
是啊,海恩他一直这么温柔,我也并未曾想过我会像梦境中一样在现实里也放开他的手。只是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
,我又怎么分得清楚。
醒来时我的脸色惨白,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海恩见天色已晚便一直都牵着我的手。可是我却如同牵着白骨一般走得心
惊胆战。海恩的背影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我感觉他下一秒就会转过来对我张开血盆大口。
海恩那双仇恨的眼睛已经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挥不去,忘不掉的还有那袭如同火一样明亮的红衣。
“繁郁,”海恩在临别时对我说,“你今天有点怪,是不是不舒服?”
“怎么会?”我捏了捏海恩的脸颊笑着对他说,“今天我好开心。”
海恩笑起来,笑容明媚,纯真,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此刻我却觉得他那双眯着的眼睛里仿佛要涌出血来。
“快进去吧,明天见。”我却不敢放下他的手,我害怕一放手就会换来他仇恨的目光。终于,他先松了手,三步一回头
地进了别墅。我拐过墙角,费力地走到隐蔽的地方,终于遏制不住地吐了。
我沉重地喘息着,胃里的东西被掏空感觉好受了一些。我慢慢走回家,拉开房门便倒在了床上。我累极了,却不敢合眼
,我害怕以闭上眼睛就看见男子的红衣和海恩的鲜血。
那样的梦境太真实,真实地让我不能承受。
李维安,李维安,你究竟是谁?
我仍然感到困倦,不久后便合上了眼睛。
当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树林里。他身着红衣走在我前面,我麻木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有何种目的,也不知道有何
种原因,我的身体不听使唤地跟着他。看着他的红衣在眼前翩翩起舞,听见他腰间的玉石铃铃作响,那仿佛是一只脱俗
的舞蹈和一首空灵的乐曲。
我摇摇晃晃地走着,极力跟上眼前的红色。
“咔嚓”!我碰断了脚下的树枝,狼狈地被绊倒在地。我想爬起来,脚踝却被什么拉住,容不得我挣脱。
我回头一看,惊讶地发现,拉住我脚踝的竟是地上的树枝。我猛然一惊,这是什么鬼地方!树枝怎么会自己动?我拼命
地踹,都还是不能挣脱它的束缚。我望向前方,那火红的身影却越来越远,就要没入树林的雾水中了。
“李维安!”我朝那个身影大叫。
“救救我,李维安!”我每叫一次他的名字,那树枝在我的脚踝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丝毫不肯让我离开。
那火红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雾水之中,涌向我的是无尽的绝望。
不知为什么,虽然只见过李维安两次,他已经给我带来了无比强大的感觉。强大无比,百毒不侵,用一个字来形容,那
便是“王”。
我气馁地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环顾四周,雾气弥漫,身下的土壤却干燥温暖。四周的树木长得粗壮高大,叶
片都呈扇形,遮向天空只留下斑驳阳光。
这里到底是哪儿?是什么鬼地方?
说不害怕是假话,我孤身一人在此感到阵阵寒意。
海恩……你在哪儿?我好想见你……
“海恩……”我不禁呢喃起来。
紧扣住我脚踝的树枝竟然顿时松开,我警觉地一动不动,小声问道:“海恩?你在吗?”
无人回答,连声鸟叫都没有。
我缓缓站起身,却不敢轻举妄动。这里雾水弥漫,根本分不清楚东西南北,。我漫无目的地摸索前行,现在把希望寄托
在那个只见了两面的男人身上还是很不切实际的。
雾水从我身上拂过,却没有沾湿我的衣裳,而且像有体温一般的温暖。
我不记得走了好久,内心已经不再恐惧,而是被绝望噬咬得麻木。就在我想要坐下来等死的时候,从迷雾中走出一个男
人,身着白衣,依然长发飘飘,修长的身材却不像李维安一般给人以压迫感。他长相不如李维安绝色倾城,一张脸却也
脱俗得不像凡人。薄薄的嘴唇,英挺的鼻梁,三分清秀,七分刚毅。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得不见底,黑似珍珠的眼球里没
有一丝光彩。
难道这个年代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我带你出去。”他如是说,声音空灵缥缈,像月下笙箫奏出的仙乐。
我听见他这么一说,便心甘情愿地扑倒他跟前,还差点喜极而泣。
我遇到人了。
他在前方走,我步步紧跟,生怕自己再跟丢了。
他浑身上下不着一丝点缀,只有一袭洁白的束身长袍,右手握着一把长弓,弓身是由玉雕砌而成的,上面镶有水蓝色的
宝石,定是价值连城。
“你叫什么名字?”我试探着问。
“银让。”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这是哪儿?”我环顾四周,周围的景色并没有变,高高的阔叶树挡住天空。
“暮水林。”
暮水林……好奇怪的名字,我这个现代人完全不能理解。
“那个……银让”我看着前方的背影问道,“你认识李维安吗?”
银让并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平稳地说:“是他让我来接你的。”
奇了怪了,那他刚才为什么自己走了?
我还没有问出口,脑袋便开始昏沉,银让的背影在我眼中渐渐扭曲,最后变成墨迹似的一团污点。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睁开眼时,屋子里一片漆黑。我惊讶地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仔细一看发现那是海恩。他坐在地上,胳膊搭在床沿,眼
睛闭着,仿佛是睡着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把他送回去了吗?
他感觉到我在动,便睁开眼睛。看见我已经做了起来,甚是激动,眼睛里满是温柔。
“你怎么来了?”我疑惑地问他。
他愣了一愣,说:“我今天去学校找你,你同学说你没有来,我就来找你了。”
什么学校?今天我们不是去游泳了吗?
“等等,海恩……”我觉得头有些痛,“今天星期几?”
“你傻啦!”海恩笑起来,“今天星期一啊!”
“什么?”我惊叫道,“怎么会星期一!”
海恩疑惑地看着我,很是不解我的举动。
星期天我和海恩去游泳,回家我便睡下了,而现在是星期一。
也就是说,我睡了整整一天。
一种不祥的预感缓缓笼罩在我的心头,我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我拉向不知名的另一个世界。
第七章:海恩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我过得很平静,是再普通不过的学生生活。自从阿泡和三班的那女生交往之后,我留在教室里的日
子变得可以用昏天黑地来形容。曾经满目柔情夸我艰苦卓越的她,一夜之间与阿泡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他们谈论话题
的时候绝对不容许我插嘴,我就是走那儿过,阿泡也会用一种我要抢他女朋友似的眼光把我盯着。一旦我与阿泡发生了
矛盾,她便会翻一个惊天动地的白眼,然后尖酸地说:“你怎么不去死啊!”
班上的女生像蜜蜂一样在我身边打旋,却不是因为我。她们用无尽的谄媚只是想要换来海恩的一个电话号码。海恩无数
次被打来的骚扰热线惊艳地差点口吐白沫之后终于向我开口:“繁郁,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被他这句话搞得苦恼不
已,又不是我要她们打来的!
于是在我坚决地告诉一个满脸青春痘迸发的女生海恩家里不需要全职保姆之后,果断地拒绝了所有女生的请求。
于是,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一群女生齐刷刷地向我翻白眼,然后虎啸猿鸣似的说:“你怎么不去死啊!”
现在女生的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连对方是直的还是弯的都没搞清楚就直接上了。
独自回家的时候,会留意路旁的秋菊,鲜艳的如太阳般的色彩却给人以冰凉刺骨的感觉。
夏天终于过去了,树根旁可以看到蝉的尸体。周围则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它们辛勤地准备着丰盛的晚宴。
它们向那肮脏的尸体露出尖锐的獠牙,正如那一场场梦境正啃食我的周身。当然我并不知道,一切可以发生得悄然无息
,因为自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梦到李维安,我宁愿做噩梦也不愿意那男子在我梦中出现。他杀了海恩,他的红衣便与海
恩的鲜血一样刺目得令人发指。
那天回家,海恩给我打来电话,听到他的声音我内心变得平静。
“繁郁,后天是我的生日,你陪我过好不好?”听筒让他的声音有些磁性。
我顿时想起来,后天的确是他的生日了。最近因为老是心不在焉,也没有和海恩联系。况且这种事情本应该由我先提出
来,然后让海恩高兴一番,现在海恩却用一种征求的口气请我去陪他。
“嗯,后天我一定来,到时候给你带礼物。”
挂掉电话之后我陷入沉思。如果那只是单纯的梦,未免也太过简单了。我现在仍能感觉到暮水林里迷雾的触感,甚至脚
踝处还隐隐作痛。我查过了所有的历史文献,根本没有与之匹配的叫李维安的人,还有那个暮水林,不曾在任何一个地
方出现过。当我无奈地用那些在冒着粉红色气泡的女生嘴里咀嚼过无数遍的词——穿越,来形容我的奇遇的时候,我差
点把胃壁给呕出来。
好吧,当务之急是去给可爱的海恩买礼物。买什么好呢?我不知道。
想来想去,我去给他买了一个海蓝色的挂坠,我知道这种东西一般是用来送给女生的。我一方面是因为的确不知道该送
什么,另一方面自然是想要捉弄他。
那天与他一起吃过蛋糕之后,我便和他进了他的房间。当我把礼物放在他手里时,他惊喜的笑容将我的整个计划颠覆了
。我只能无奈地笑笑:“你喜欢?”
他拼命点头,然后说:“以后我一直戴着。”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把他拉过来抱在怀里,我亲手为他戴上的时候,他耳根子都红了。我轻轻咬着他的耳朵,
他便乖巧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双手温柔地环住我的腰。我用手抚摸他的背脊,从脖颈一直到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