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一挡，水壶从阿泡手里飞了出去。

我听见周围的人一声低呼，心想：糟了。

果不其然，我回过神的时候，那水壶已经硬生生地砸向海恩的胸口。

“海恩！”我失声大叫道。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害怕地蹲下身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的心一紧，赶忙冲过去拉他。看见他痛苦的样子，我的胸口也有些痛，仿佛那水壶是砸在我身上的一样。

“小郁，我……”阿泡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

“行了行了，我的错！”我不耐烦地朝他挥一挥手臂。他明白我的意思之后便不再说话。教室顿时显得特别安静，只留

下海恩的咳嗽声。

我更难受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很是焦急。海恩却突然抬头看向我，眸子里没有一丝责备，是一如既往的如水一般的温

柔。

“我们回去吧。”他一字一字地说。

我木然地点点头，看着他缓缓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此刻我多么想海恩冲着我发火，一拳打过来也好，当众羞辱我也好，就是不要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我跟了出去，心里又慌又乱，完全忘记了嘴角的疼痛。我追上他，想去揽他的肩，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中。我不知道自

己在犹豫什么。

“繁郁，”海恩轻轻开口，“对不起，我不该来的，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你还是骂我好了，”我老实开口，“你这样我不好受。”

“怎么会，”海恩转过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因为我你才会跟朋友打架的……痛不痛？”说完用手触碰了一下我的嘴

角。

我心里忽然漏了一拍，原来他这么关心我，明明自己比我还要难受。

“红颜祸水。”我伸出手指刮了刮他微红的脸颊，然后很自然地揽上他的肩。

他低头笑了笑，随我一起向外走去。

夕阳西下，暮色微启。

夏天就快过去了，风里透着丝丝凉意。

“把外套穿上吧，”我看了看他手中的外套，“回去我帮你上点药。”说完便把手从他肩上拿下来。

他乖乖披上外套，等待什么似的看着我。只是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了。

红色的云朵像舞女艳丽的裙摆，娆美华贵，却无法与海恩那种脱世的纯洁相比。

回到大院，我就去屋里拿药。海恩跟了进来坐在床上看着我。我被他盯得不自在，就问他：“你老盯着我干嘛？”

“你们班有没有人喜欢你？”答非所问。

“怎么没有，”我不假思索地说，“连男生都有，你信不信？”

海恩低呼了一声，他惊讶也不奇怪，那个男生来找我的时候，我当时就吓得拔腿就跑。

“你把衣服脱了。”我瞥了一眼海恩，把一个装了黑糊糊粘稠物的玻璃瓶翻了出来。我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就又

重复了一遍：“快点脱，我给你上药。”

他恍然大悟似的开始脱衣服，脸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微红。如果当时我知道他是想歪了的话，我的脸定比他还要红。

他光着上身有些拘谨地坐在床上，眼神有些恍惚。我拿着药蹲在床边，仰着头问他，“怎么，不舒服？”

“没有！”他似是回过神来，“有些痛……”

我看着他胸口的淤青，心中又是一紧，“你躺着吧，会舒服些。”

他仍然有些拘谨，却也乖乖躺下。我坐上床，掏了一些药，冰凉冰凉的，但当我碰上他的胸口时，他的身体却出乎意料

地热。

“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我抬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他挡开了。

“你到底怎么了！”我对他的举动有些吃惊，他平时一向逆来顺受，今天不知在发什么疯。我见他咬着嘴唇不出声，也

不多问，扒起药往他胸口上涂。

“那个……”海恩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利索地给他涂药，然后随口打诨：“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男的，要找男的我也要找你这种类型的。”

我翻出一张纱布，小心翼翼地覆在他胸口上，生怕弄疼了他。

“繁郁——”

“海恩——”

我俩同时开口，他笑着说：“呵，还是你先说吧。”他笑得弯起眼睛，比天上的月亮还诱人。

我心想，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嘴上说道：“我刚才说的你别当真啊。刚刚我开玩笑呢，其实我最鄙视同性恋了！

”

海恩身体明显一僵，脸顿时退去所有血色。

“怎么了？”我有些紧张地问。

“没事，”他没看我的眼睛，“有点疼……”

在心里。

“对了，”我把他的衣服递给他，“刚刚你想说什么？”

他顿了顿，伸手接我的衣服，“没什么。”

窗外已是夜幕，蝉鸣之声稀疏了很多，想来是夏天过去了。

第四章：维安1

在得知阿泡和三班那个女生交往的时候，我脑子依然不清醒，要怪就怪昨天做的奇怪的梦和醒了以后发生的更奇怪的事

情。

昨天傍晚为海恩敷了药就把他送回了他的公寓。他在路上一言不发，到了家门口却又一定要我上去作客，

我对他说，那你给我吹一曲子。他说，他本来想给我拉一首。

“你会拉二胡？”我惊讶地问。

“我会拉大提琴……”

“哦。”我傻傻地笑，他看见我笑，也不再紧绷着脸，浅浅的两个酒窝又挂上脸颊。

看见他笑，我内心顿时舒坦了，我勾了勾他的脖子，说：“你笑起来真好看。”发自内心的，我从来没有觉得有哪个男

孩子能笑得如此倾国倾城。海恩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却喜欢笑，笑起来两只眼睛都快要眯成缝了，但是却能看见他眼中

跃动的色彩。好多次他都把我笑得一愣一愣的，让我脑中只浮现四个字：他、勾、引、我。

那小子却被我夸得脸红。我刮了刮他的脸颊：“走啦，我想听你拉大提琴。”

我跟他进了房间，因为以前来过所以现在也不显得有多豪华了。还记得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房间的优雅陈设

，顿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丑小鸭，他是天使，我是孤儿。当时他看见我的表情，直接把书柜里的书倒出来扔在地上，然

后幼稚地说这样就和你的房间一样了。当时的海恩天真可爱，我差点感动得跪下来以身相许。

他搬出大提琴，然后调弦，我饶有兴致地坐在床上看着他摆弄那个大块头。

他摆好动作，准备开始，我忙制止他：“慢着，你要拉什么？”

他一愣，然后笑起来：“巴赫的G大调第一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前奏曲。”

我一听连摆摆手，轻声对他说：“你拉吧，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拉的。”便倒向他柔软的被子。

2分40秒，这曲子的长度，亦是我梦境的长度。

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从漆黑的天幕而降，落在满是琉璃的屋脊上。我正抬头仰望他——长长的头发在空中妖娆地舞着，

散乱地与黑夜融为一体。胸口的衣襟微敞，露出蜜色的皮肤，光洁的月亮只显苍白。腰间系着白色的缎带，上面挂着五

光十色的玉石，在稠如浓墨的空气中兀自闪着光。左肩配有凤凰羽翎，右肩罩有千年龟甲，每一片龟甲上都镶有幽兰色

的夜明珠。

眉如远山，眼似点漆。鼻如走锋，唇似朱丹。

我看傻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见这么好看的人，连海恩也比不过他。

正想到这里，他薄薄的嘴唇轻轻咧开，他在笑！他在笑！！！

在明月的衬托下，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只有两个字在脑海里闪闪发光：淫荡！

纵使这样，我还是狠狠盯着他，拼命把这个月黑风高之时露出一副“快来强奸我”表情的男子的容貌刻进脑海里。

他隔着空气，轻启朱唇，说了一句话，我听不到，只能依稀记得他嘴唇妖娆抚媚的动作，然后便在海恩的大提琴曲结束

时醒了过来。

我睁开眼睛时，海恩也睁开眼睛，我看着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是个男人！”。海恩的大提琴瞬间从手中滑落向

前倒去。我连忙上去扶着，然后不解地问他：“你怎么了？今天魂不守舍的。”他刷白的一张脸紧张的看着我，牙齿死

死咬住嘴唇。

我看了看表，然后悠悠开口：“海恩，我不想回去了，今天我和你睡好不好？”

这回我也没来得及扶住，那大提琴哐啷一声倒下，发出一个和弦的回响。事后回想起来才发觉，我当时的那段话是多么

的暧昧不清，当我全裸着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又是多么淫乱不堪。

我穿上海恩给我的睡衣缩进被窝里。听见浴室哗啦哗啦的声响，便闭上眼睛假寐。隔了好久水声渐渐消失，我已经迷迷

糊糊地欲昏欲睡了。直到感觉一个温热的躯体钻进被窝。他仿佛犹豫了很久，然后轻轻伸出手臂从背后环住我的腰。他

柔软的身体渐渐贴上我的后背，一股热气吹在我的后脖子上。

我清醒了，彻底清醒了，而且猪狗不如地有了反应。

我是男人！我紧张起来，压抑住颤抖的冲动。他却越贴越近，仿佛要融入我的身体。

鼻息探向我的脸颊，我不敢相信这个抱着我的人，这个如此火热的人是平日那个沉默寡言的柯海恩！我大脑很乱，简直

是一团糨糊，不停地混杂着那个绝色男人和海恩的脸。那么近的距离，那么清晰的触感，我紧闭双眼，一点也不敢睁开

。

心跳得飞快，难道他感觉不到吗？

快停下，快停下，快停下，快停下……

可是心里又似有什么东西在窜动，一种想把他抱在怀里狠狠吻下去的冲动正肆意掠夺着我的理智。

我是个男人！

所以我没有忍住，浑身在不可遏止的欲火下轻轻一颤。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回不去了。

他已经探向我嘴角的湿润的嘴唇突然停住。我心里好后悔，如果刚刚我没有动，让他偷吻成功，我便可以当什么都没有

发生，可是现在……

想到这里，心一冷，身上的热潮去了一大半。

我感觉到身边的人缓缓起身，独自向厕所走去。他此刻定不想面对我。

我起身，看见厕所里隐隐约约的灯光，叹了口气。走到这个地步还装作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他的心意，那么明显，那么

火热，又那么真诚。

他那么脆弱，又是那么要强，那么心急。

海恩，海恩，你要我怎么对你……

我站起身向厕所走去。

一门之隔，我看不到他，甚至没有听见他一点声音。

唉……我推开门，有些紧张，该来的总该要来。

门一开，一个瘦弱的身影颤动了一下，立马背过身去。他的双肩颤抖着，仿佛是在雨天被瓢泼大雨打得快要折断的枝条

。我知道他在极力压抑，我的内心一阵钝痛。

海恩，海恩……

“笨蛋，”我装出轻松的语气，“要偷袭也要等我睡着啊。”

大概他没想到我会如此轻松，突然转过头来把我盯着。我吓了一跳，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他咬着的手腕已经渗出鲜血

。

他的眼睛我读得懂，分明写着：我是认真的。

他一直那么温柔，那么坚强，在我叹息的时候，他不知已经哭了成千数百次。

我的心脏仿佛一下子停滞了，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把他紧紧扣在怀里。他浑身僵硬地颤抖，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郁……繁郁……”他哽咽着就快发不出声了。

“什么？”我抚摸他的背脊，眼睛里酸酸的。

“繁郁……繁郁……”他只是不停地念我的名字，似乎要把它们纹在他的心脏上，用每一次跳动来将它唤醒。

他双手已经冰凉，我便把他抱上床，为他捻好被子，在被子里紧紧搂着他，渴望着让他暖和起来。

他抽噎着，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忘了好不好”这样的话，还有“不要讨厌我”，“我们和以前一样”以及“我真

的错了”。

错的人是我，早些察觉他的感情，就可以更坦诚地面对他。但是我又实在不忍心让他难过，因为我也爱他，却不是他那

份像阳光一样炽热的爱。

“我不要回到从前。”因为我知道我们回不去。

海恩抬头看着我，眼里满是害怕，他摇头，拼命地说着“对不起，原谅我”。

“傻瓜，”我一把按住他的头，把他按在我胸口，“我们以后试着做恋人好不好？”

他一顿，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我知道他是因为高兴，付出了那么久的爱终于有了回应。我承认，我动心了，面对他

的勇气和执着，面对他默默无闻的付出，我真的动心了。我想要保护他，让他一辈子都在我怀中安安稳稳生活，让他做

最甜蜜的梦，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只是，看着怀里的他，我的心好乱，这种乱是海恩不会知道的。

我们试着做恋人吧，海恩。为了这一句话，我颠覆了一生，颠覆了我的整个世界。

第五章：维安2

头好痛……

昨天晚上的事情又如泉水般涌入我的大脑。

头痛……

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厚重的眼睑被我费力地翻上去。

头痛欲裂……

我顺手摸了摸身旁，空荡荡地连一点余温都没有。

这小子……

我费力地撑起身子，用手揉了揉眼睛，终于可以完全睁开。阳光透过咖啡色的窗帘洒进屋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这

些光线，它们像一条一条明亮的隧道，灰尘在隧道里悬浮着，我伸出手指挡住那些光线，它们便消失了。

迷茫下去终是敌不过命运之手的颠覆。

门被轻轻推开，从门缝间探进了那个让我一夜未眠的身影。他看见我已经坐了起来，只探了个头，小声说了一句：“吃

饭了……”便转身想溜走。

“回来！”我朝门缝吼了一声，这小子，干了坏事就想逃。

一段鸦雀无声之后，海恩的身子有些不情愿地挪了进来，就像一只夹着尾巴的小狗，我朝他挥了挥手：“过来。”他看

了看我的表情，才慢慢走过来。

他走到我的床前，坐到床沿上来。我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的眼睛，昨天哭了一晚上，今天肿得像两颗桃子。

我说：“你把眼睛闭上。”

他慌张地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你要干什么？”但他还是乖乖把眼睛闭上。

我看着他的脸，想起了他吹口琴的样子。我伸出手放到他眼皮上，轻轻揉起来。他紧绷的全身渐渐放松下来，喉咙里却

发出一声叹息。

“你叹气干什么？”我柔声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因为你不是真心要与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