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7——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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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光?”

那边正在咬着烟肉吐司的人抬头,用眼神询问什么事,邵瑞泽想了一会儿问:“我们要不要再去给姐姐和姐夫道别?”

方振皓心里一滞,满目的黯然,缓缓摇头说:“别了吧……去了又惹得他们生气……反正他们谁不会见的。”话说了一

半,难受的不想再说。

邵瑞泽懂他的难受,放下勺子伸手过去,覆住他的手背,“以后的事,慢慢来,也许终会有一天,家里的人,姐姐和姐

夫,总能能够接受我们。家人,没有隔夜的仇。那时候,就都好了。”

方振皓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他,“你说,到时候,我们会不会都成了老头子,躲在别处躲了很久,他们才会原

谅我们?”

邵瑞泽笑起来,将他的手捏紧,唇角噙一抹笑,“那又怎样?就算很久,都变成老头子又怎么样?”

他凑近他,在耳边轻轻说:“等你成了老头子,我也成了老头子,我照样喜欢南光。”

方振皓咬了嘴唇,一抹红色爬上耳根,推开他的头,小声骂:“死相!”

邵瑞泽眯眼,嘿嘿笑起来。

客厅里一阵电话铃响,紧接着周副官小跑过来,在邵瑞泽耳边附耳说了些什么,邵瑞泽脸色一变,几步走进客厅,将电

话放在耳边,听到对方的声音,他立即凛身立正。

“夫人!”

方振皓也是脸色一变,能称得上这声夫人的,除了蒋夫人之外,不做他想。

“夫人,我的确是今天回西安,下午一点的飞机……谢谢……多谢您关心……衍之不才,深受委座与夫人厚爱,深感惶

恐,甘愿为党国鞍前马后,拼死效忠,哪怕党旗裹身,也在所不惜!”

“什……什么?夫人,您听我说,西安现在的确是安全了,可是……我觉得顾祝同和胡宗南那里更适合一点……不、不

,我不是推诿责任,实在是有难言苦衷。委座令我全军缩编,我还负责在陕西同红军规划防区,与中 共人员交涉,中

共因为政治上的问题经常抗议……事情千头万绪,忙碌之下实在害怕照顾不周,更担心士兵粗鄙有所不敬……”

“……夫人,陕西现在刚刚进入春天,黄河也才解冻,气候尚冷,不是好的游玩时间,北面的三原洛川一带,还有红军

在活动,您看是不是往后推一点?秦岭打猎……春天历来也不是打猎的时节……惯常是要封山的……我……”

“夫人……夫人……这事还是交给胡宗南吧,他是委座的得意门生,更熟悉一些。我实在害怕照顾不周……万一要去陕

北怎么办?再说我也不敢多说,要是……出事……委座怪罪下来……我……”

“……”

“已经到上海了……这样吗?”

“……”

“……是!”

“是,是!衍之记住了,衍之一定会全程照顾,保证安全无误!请您放心,请问委座好,我一定严守训诫,敬候待命,

敬请他放心!”

待到放下电话,邵瑞泽的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他长长的吐了口气,眼神一闪就摔进沙发里。方振皓快步走上去,坐在

他身边,观察了几番,小心翼翼问他,“怎么了……蒋夫人给你说了什么?”

邵瑞泽侧头看他,忽然一下歪过身去,枕在他大腿上,抓了他的手,直皱眉头,“南光……我肺疼……”

“肺疼?”方振皓赶忙摸上去,困惑不解地望向他,“肺疼……好端端的怎么会肺疼?”边说边抚摸着他的胸膛,按了

按,垂下头又问:“这里吗?”

邵瑞泽吐了口气,蜷起身体,“嗯……”

是戒烟的问题吗?方振皓觉得不是吧……哪有戒烟弄得肺疼,可情况看着又不太妙,仓促间也看不清到底为什么,可是

回了西安再发病怎么办,那里医疗条件也不是很好。于是说:“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邵瑞泽摇头,用手捂住脸,声音闷闷传出来:“为什么……”

门外陡然有了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发生了争执,周副官连忙奔出去看个究竟。

“滚开!滚开!你们算是什么东西!”

“本少爷是你们主子的朋友!”

随着话音,有个人影跳进客厅大门,站在门口一叉腰,对着里面叫起来,声音轻轻脆脆,还有着女孩子咯咯的笑。

“邵衍之!你在不在?我来啦!”

闻言邵瑞泽捂住脸,表情痛苦的扭向一边,方振皓睁大眼,呼吸顿时屏住。

来人身形窈窕,一身利落男装,拿下鸭舌帽对着他晃,“Hello!你是谁?”

方振皓惴惴问:“请问你是……”

来人双手叉腰,下巴昂的高高的,眨眨圆眼睛,大声说:“我是孔令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四月的西安,天气其实也已经暖和起来了。

午后太阳底下,一辆汽车车棚漾着亮亮的深黑色,如离弦的箭般轻快的驶来,停在公馆门口。副官跳下车,拉开车门,

邵瑞泽下车来,仰头眯眼,吁了一口气,整了整军服领口进了大门。

官邸内的植物,也竞相开始显示出勃勃的生机,草坪的草已经长得绿油油了,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南京刚拨下军饷,

解了燃眉之急,邵瑞泽心情还不错,步伐轻快的穿过前廊,在去往花园的岔道上,他抬脚犹豫了一瞬间,转身朝着官邸

里走去。

“老刘。”他由着周副官给他脱下外套,拿了毛巾擦脸问:“那两个……怎么样?”

老刘端上来茶水,小声说:“小爷,啧啧,那女娃子可疯,是个人都被欺负的鬼哭狼嚎。”说着又对着窗外花园看了一

眼,好奇问:“怎么就跟方先生投缘?两个人一天到晚拿着书嘀嘀咕咕,问过来问过去,说的都是啥鸡肉牛肉骨头的,

要熬汤也又不像,这……人身上咋也有鸡肉?”

邵瑞泽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倒是周副官先捂着肚子笑:“老刘叔,不是鸡肉,是肌肉,人才有肌肉的。”

“你就现吧,半瓶子水晃荡。”邵瑞泽一手即开领口,一手敲了一下他脑门,刚要说什么,就听花园那边传来一声撕心

裂肺的哭叫。

有刺客!周副官的枪还没上膛,一个侍从就鼻涕眼泪齐飞的提了裤子冲进来,见到上峰先是一愣,而后一下扑到上峰怀

里,搂住腰异常委屈的嚎啕:“呜呜呜……司令,我长这么大,可还没叫我娘以外的女人上下看光,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呜呜呜……你可要给我做主,我的清白……呜呜呜!”

拍了拍正在往自己裤腿上蹭眼泪的侍从,邵瑞泽有些烦恼的揉着额头。

花园里一片花红柳绿,满目春光绚烂夺人,茵茵草坪边有棵枝叶繁茂的老树,阳光穿过已经厚密的枝叶,洒下满地的光

影斑驳。树下设了圆桌椅子,两个人正坐在桌后,翻看着圆桌上成堆的书,还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

“南光,你上学一开始用的是人体模型吗,可是刚才我会觉得活人摸起来要比模型好多了。真讨厌,你说他一个大男人

哭什么哭呀,不就摸了几下嘛,又没有要他的命,不是你拦住我,我早就一颗枪子崩了他!”

“……二先生。其实我觉得吧,你不能太急于求成,可以先从小动物开始试,比如说小白鼠小兔子,人体还是太早了些

。我记得你好像是刚开始对学医有兴趣,外科在正规科目中也算是比较难的,你要不要……”

“兔子?你不是养着兔子嘛!借我!哦看!它在那里,过来,别跑!”

“二先生,你等等,等一下!别!它怕生人你会吓到它的!不!它太胖了都是脂肪不适合!”

邵瑞泽痛苦的垂下头,按住胸口。

“司……司令?”

“这个二百五……真他妈的肺疼。”

由于一直吃了睡睡了吃,兔子经过一个冬天胖了很多,但是跑起来还很是灵活,只见茵茵草坪上一团白球来回乱窜,后

面的人气喘吁吁也追不上,就在“不准跑!停下!不许跑!再跑我就开枪了!”的叫喊声里,它昏头昏脑的一头撞在军

靴上,紧接着被抓起来。

“二先生,你闲的很嘛。”邵瑞泽微笑,扬手将兔子丢给身后的周副官,周副官立即稳稳抱住然后偷眼溜走,还不忘抚

摸安抚着瑟瑟发抖的兔子。

“哼!”孔二环了胳膊上下打量他,傲慢的说:“少胡说,我是在学习!”

邵瑞泽和随后追上来的方振皓对视一眼,不意外的看到对方眼里的苦笑。

这位孔家小姐真不是一般的难伺候,说是要去西北玩,一起搭机回西安,光她的保姆随从和行李就占去了机舱里大半的

空间。一下飞机就抱怨风又大气候又干燥,牢骚发个不停,安排住宿的时候,死活不住酒店,非要住官邸,好说歹说就

是不松口,直至把官邸西侧的客楼收拾出来跟她住才作罢。

出门保镖开道,西安城里呼来喝去的,不多时就有人来给邵司令告状,更把官邸里搞得鸡飞狗跳,人人进出都害怕遇上

这个混世魔王。

她还去了趟绥靖公署,不用细问也知道是怎样的一塌糊涂,方振皓想着就有些无奈的笑。邵瑞泽私下发牢骚声称一定要

把她踢给胡宗南或者顾祝同,不过孔二现在找着了新奇的东西,一时半会怕是不肯走。

前几天他一直是在红十字会里,实施帮助改善医疗制度的工作,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在东北军后勤医疗科的配合下,一

切走上正轨了才稍稍得了时间休息。不料发现孔二在翻他的医学教材,好像很是有兴趣的样子,然后就是拉着他每天都

要“学习”那么一会,学习过程中孔二小姐的种种想法,也是弄得他哭笑不得,就像刚才看到人体器官那部分,她就非

要官邸侍从过来,脱了衣服亲手摸上一把。

其实……方振皓看着她流露张扬的脸,按理说个性不同,身份也是很悬殊,可也不知道为何会投缘,个性豪爽到蛮横的

孔二小姐,似乎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二先生,上次绥署的事情还没完。”邵瑞泽一边磨牙一边微笑,“这次你又把我的侍从扒光,人家可还没娶媳妇。”

“瞪眼瞪什么!我那是正正经经的学习,你不信,不信就问问南光!”孔二撇嘴斜睨他,丝毫不觉的有错,又把方振皓

拉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对不对,南光,我们是在很正经的讨论医学问题!”

邵瑞泽嘴角抽了抽,瞧见那副样子自己胸口就疼。

方振皓真觉得这个场面太有趣了,很少见邵瑞泽被噎的没话说,于是故意咳了一声,挤挤眼笑:“是啊,我在给二先生

讲人体解剖学,她很感兴趣,还想找点东西来亲自实践一下。刚才你也看到了,不过我还是不建议用那只兔子,它太胖

了。”

说着侧头对孔二说:“待会儿我们去买几只小白鼠,怎么样?”

“好呀!南光你和我一块去!我们不带他!”

邵瑞泽嘴角一直在抽搐,干咳了两声扔下一句,“你教她怎么治感冒就行了,医生是救人可不是杀人,我敢打包票,感

冒在她手里都能变成不治之症。”

“噫!你说什么!”孔二双目圆睁,一脚踹过去骂:“狗嘴吐不出象牙!”

“唉,二先生,你的国文水平不错,有进步!”

“哎哎哎二先生你别上手,更别动枪啊!有话好好说,小心枪声把警察引来!”

“哼!南光,我们不理他,我们走!”

“二先生你别拽我……消消气,消消气。”

官邸花廊下,老刘和周副官正抱着双臂看,老刘叼了烟感慨:“都说三从四德,这女娃子真是让我开了眼。”

“孔家财神爷的小姐,哪是我们这种草民能明白的,不过老刘叔,你可千万别叫她小姐,要叫先生。”周副官抚拍着缩

在他怀中的兔子,又听身边老刘问:“这女娃子……该不会是给小爷说的媒吧……”

天哪!周副官立即打了个寒战,想了一会儿问:“老刘叔,你是觉得她好,还是方先生好?”

“……还是小方这孩子温柔有礼貌讨人喜欢。”老刘侧脸狐疑看他,“周小子,你什么意思?”

“……没啥。”周副官拍拍兔子屁股,“……我去喂兔子。”

就算只有一个星期,邵瑞泽也已经快被孔二这个混世魔王折腾死了,十足的市井恶少行径:保镖开道在西安城里呼来喝

去,驾车兜风撒野成性,出入歌厅舞场喝酒胡闹外加大打出手……那都是轻的,前日里她跟保镖在街上驾车兜风,与陕

西省主席孙蔚如的一位师长当街相撞,被警察阻拦制止,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猛踩油门撞将过去,把警察撞飞在路边。

师长自持有上峰撑腰,回敬了几句,就被保镖一拥而上狠狠殴打,险些闹出人命。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邵瑞泽带孙蔚如的带领下去了医院探望那位师长和警察,全额负担医药费更是给了一大笔赔偿,摆

酒说和的时候,好在孙蔚如也是知道孔二小姐恶名的,颇为同情的安慰了他几句,才算没有跟西北军恶交。

好在现在孔二终于发现西安没什么好玩的,繁华比不了上海,热闹比不了南京,风情比不了香港,那些陵墓古建筑的她

又没什么兴趣,就在邵瑞泽以为自己可以送她上回南京飞机的时候,孔二莫名又对医学产生了兴趣,整日拉着南光一同

学习研究……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肺疼起来,安安静静在官邸里看书也好,但不要跑去医院打搅医生看病,更不要在医生

开刀的时候还要旁观,要不是他第一时间赶去,恐怕她就要在医院撒泼!

学个鬼扯淡,那就是个半瓶子水咣当!更重要的是,由于这个恶少,自己和南光已经分居了一个星期,没法亲热,连偷

偷的亲昵一下都不行。

邵瑞泽越想越头疼,正盘算着是去抄《曾文正公家书》静静心还是去给蒋夫人打电话诉一下苦,那边桌上孔二“啪”的

合上书,双手托腮,肘撑桌案,忽然开口:“南光,好无聊,我们去外面逛逛,顺便买几只小白鼠玩。”

桌子对面方振皓正在写书面回执,回了一句说:“等我一会儿,马上就……”

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孔二就不依不饶的拉他起来,“早点去早点去!我们还可以逛逛街,还可以去吃泡馍,上次你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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