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6——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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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节日前的喜庆气氛中,似乎忘却了恶化的局势。

南京来的大员们早早就回了南京,三十儿那天开始下雪,街上已经是人影稀稀拉拉。邵瑞泽去绥靖公署转了一圈,中午

在官邸请东北军的高级军官们吃了一顿饭。经历了一年的风风雨雨和冲突不断,到了年关这天,相看间,也唯有无言。

董英斌端着酒杯,噙着泪说:“衍之,好好做你的代司令,只管放开手大胆去做事,台下老叔们给你把场子,咱们齐心

合力,什么也不怕!”

曾师长站起来,长长叹气,“老叔们老了……就等你小子带着这十万子弟,杀回白山黑水!”

一句话说得席上唏嘘声四起,邵瑞泽眼睛红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滴眼泪却落在酒杯里,溅起轻轻的涟漪。

他哽咽着用力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年的大年除夕,恐怕是邵瑞泽过的很不愉快的一个的除夕。小时候在帅府过年,百十来口人热热闹闹,吃过年夜饭

,就在帅府院子里放炮放烟花,然后看着满院的火树银花,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听那震耳欲聋的爆竹除岁的声音。

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飞的鹅毛大雪,院子里灯光在雪地里投下昏黄的光晕,仿佛世间从来都是如此的安宁静好。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身陷囹圄的少帅,又在哪里?

身后似乎有轻微声响。

“谁?”邵瑞泽从思绪里回神,回首望向虚掩的房门。

“我啊。”方振皓淡淡笑着走进来,神色如常。

他走到他身边,说:“年夜饭做好了,老刘叔让我喊你下楼。还有,许副官也回来了,休息休息也准备一起吃饭。”

说着牵起他的手想要拉着出去,一抬眼看到他的神情有些闷闷的,方振皓知道这是触景生情,抚上他的脸,宽慰笑笑说

:“过年总是件好事情,高兴些。老刘叔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他还说,他买了很多烟花,吃完了饭还要放烟火呢。

“是吗。”邵瑞泽笑笑,覆上他手背,“那吃了饭,我们一块儿去放烟火,好不好。”

方振皓微笑着点头,“好啊,我已经很久没玩过烟火了,很期待。”

邵瑞泽俯身,在他面上一吻,贴在耳畔忽然低低的问:“南光,这一年担惊受怕的,总算过来了。在陕西这个地方过年

,不能和家人一起,你不会不高兴吧?”

唇畔笑容凝住,方振皓怔了怔,下一刻坚决的摇头。

笑得轻快愉悦,指尖极轻,从他浓眉一掠而过。然后他同样贴在他耳畔,轻轻说:“没有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

就都是家。”

年夜饭的菜很是丰盛,精致的菜肴摆满了餐桌,色香味俱全。

一坛陈年的老酒,打开盖子,酒香顿时溢满餐厅,众人异口同声赞了声:“好酒!”

佳酿佳肴,又是团圆饭,吃的有滋有味。

众人兴致都很高,一边吃一边聊,手中的酒杯更是不停,左一杯右一盏的饮上。

老刘喝的双颊通红,连连说:“兵荒马乱的年月,平安就是福哇!”

方振皓也是喝的有点多了,白净地脸晕开一片红晕,扯了扯邵瑞泽的衣袖,说:“待会儿……吃完了饭,去给我哥我嫂

子打个电话,记住了。”

“好啊……”邵瑞泽刺溜一口喝光,“打电话回去听姐姐骂人……她肯定要骂我为什么拉着你来西安……说不定,姐夫

也会骂人呢。”

“谁说的。”方振皓瞪一眼过去,“我哥脾气好,从来不骂人。”

“我看不一定……”邵瑞泽给自己和他满上酒,“老话说……不叫的狗,咬人最疼。”

方振皓怒目而视,“你说什么!”说着就给他脑门上一个毫不留情的爆栗。

老刘瞧见了哈哈笑,前仰后合。

他拍了拍许珩的肩膀,“许小子,看看……这天底下还有……哪个人敢这么对副司令动手。”

许珩一直在外奔波,脸上多了风霜的颜色,见状嘿嘿笑,“我知道,还有他姐姐敢揍他,鸡毛掸子打着副司令抱头乱窜

。”

邵瑞泽眯眼,不怀好意的微笑:“小许啊,你说……我是不是该考虑给你娶个媳妇了?”

“开春就给你办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给你娶媳妇,我这个长官也当得不称职……”他说着又斜睨过去,“说

吧,看上哪家姑娘了,我去给你做媒提亲。”

许珩顿时涨红了脸,移开目光,埋头只顾吃饭喝酒。

“啧啧,看你小子这副德行。”老刘拍他肩膀,大声嚷嚷说:“到年纪了,就该娶媳妇!不许学大爷和小爷不好的样儿

!赶明儿,我老刘头去给你瞅好姑娘,包你小子满意!”

邵瑞泽与方振皓相视着笑,桌下的手握在一起,慢慢摩挲彼此。

趴在地上啃菜叶子的胖兔子抬头,晃晃耳朵扭扭屁股,好奇的望着人,似乎不明白在笑什么。

吃完了饭,已经临近午夜,众人一窝蜂的去放烟花。

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顿时眼前灿亮,亮的如白昼一般。

漆黑的天幕上,出现无数光点,射上半空,忽然爆出七彩亮光,夜色中金蛇乱舞,银花火树,团团锦绣绽放开来,一刻

也不曾停歇。众人仰头看着,紧接着是一阵的鞭炮,震耳欲聋的响起来,甚至在许多地方同时燃放。四面八方都是这同

样的声音,分辨不出它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脚下地也在震动着,声音那么那么急,那么响亮,仿佛是万马奔腾,

又仿佛是怒潮狂涌。

“新年了……”邵瑞泽看着烟花,喃喃说。

“是啊……新的一年。时间过得真快。”方振皓站他旁边,目不转睛看着天上绚烂的烟花。

站在深色的天幕下,在飘飞的大雪里紧紧靠在一起,就这么肩并着肩,手牵着手,静静地,静静地,一起看着新年到来

的烟花,再也不发一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晨曦穿透窗帘,卧室里充满了轻柔的光影。邵瑞泽犹在沉睡,静静的缩在被窝里,只有头露在外面,方振皓睡在另一侧

微微侧了侧身,右手被被邵瑞泽松松的按在枕边,交错的指尖彼此难辨。

守岁睡得太晚,一觉酣眠,直睡的日上三竿还是迷迷瞪瞪。

墙上挂钟嗒的一声,指向九点。

方振皓一个激灵醒来,迷蒙的睁眼,紫红色的帐幔,雪白的床单枕头……他眯着眼好一会儿,摇摇头还觉得困,被窝里

的温暖让人留恋,于是又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觉。在枕头上蹭出一个合适的角度,刚闭上眼,就觉得有温润的鼻息扑在

面上,还有放在腰上的手……嗯……被人抱着的确很温暖,于是他闭上眼,心安理得的继续睡。

邵瑞泽睁开眼睛,抽回搂着他的时手,撑起手肘枕在枕上,打量着他身边熟睡的人。

缩在被子里,微微蜷着身子,像是波斯猫一样酣眠。

还有侧脸,带着一点点的潮红,长长的黑色睫毛,秀气的鼻尖,和薄薄的嘴唇。

他喜欢看他在睡梦中毫无防备的样子,那样的安静,那样的恬淡,仿佛与丑恶黑暗绝缘。

不像他一般,早早开始就习惯于枕枪入睡,睡的是那样浅,只要有一点声响,就会持枪跃起。

将近一年了……他眯起眼眸,嘴边荡漾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有许多心事萦绕,一件件,一桩桩,细想来都是牵念……他想着,微笑俯身,轻轻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不可抑制的在那

黑亮的发丝上印上一吻,不可否认,他很爱他,很爱。

轻轻抚摸着方振皓放松的背部,顺着光滑的肌肤,一点点往下滑去。

然后,手又慢慢的沿着脊背向上,拂过温暖的身躯,轻缓的抚摸。

没有任何情欲的意味,只是一种耳鬓厮磨。

他又俯身,吻上他的嘴角,吻得很轻很柔,犹如三月的春水,一下一下细细地吮吸着,用舌尖品尝,仿佛是在啜饮一杯

上等的好茶。手上牵起他的手,找到无名指,一下一下慢慢的摩挲。

不断有陌生的气息吹上自己的耳畔,手上还被拉扯着,方振皓不满意的唔了一声,睁着迷迷瞪瞪的双眼,怒视过去。见

状邵瑞泽笑得得意,在他颊上一吻,然后压上去抱住,

方振皓很不满的扔过去白眼,“压死了。” 然后被自己吓一跳。这声音真是自己的声音么,连自己听起来都有种撒娇的

味道……脸上顿时热烧起来。邵瑞泽无辜的眨眨眼,“媳妇儿,你在撒娇么?”

说着蹭蹭那白皙的额头,再收拢一点手臂。

“法律规定男人不能撒娇么?”方振皓抬眼看过去,嘴里嘟哝着,却再往他身边凑凑,靠在胸前。

“当然能……如果继续下去,我会很乐意尝尝你的味道。”邵瑞泽微微侧脸,笑得玩味,看得到他脸上满足的笑,还有

眼眸中映衬出的纯净的晨曦初露。

方振皓鼻子里哼了一声,鄙夷看过去。脊背上还在被抚摸着,他的手指轻柔,指尖有触在肌肤上的温度,格外的烫。

“快十点了?又睡过头。”

“古话说的好,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邵瑞泽嘴角勾出浅笑。

“少不学无术,乱用诗词。”方振皓眨了眨右眼,朝他促狭地笑。却将他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微微抬头一吻。

虽然这样说,心上却觉得安稳静好,两个人相视而笑,缓缓轻柔的亲吻。无论什么时候,一转头便能看见彼此,看见身

在一起,总在一起。

刺眼的霞光透过拖地的窗帏缝隙,照在床头。

铺天盖地都是彼此的气息,整个世界再无其它。两个人就这样相互倚靠,耳鬓厮磨在冬日阳光之下,新的一年,这一年

里,就这样永远相依下去,再没有更好。

握着他的手,邵瑞泽微微阖目,嘴唇轻轻落在他头发上,一路吻上鬓角,吻上额头。

又是一声,挂钟很是不识趣,不偏不倚指向十点。

两个人不能再磨蹭,只得起身下床,匆匆洗漱一番换上衣服,神清气爽看着彼此。

“新年快乐。”

邵瑞泽下楼给姐姐打电话拜年,电话却是姐夫接的,那端先是问了些他们的情况,又万分叮嘱说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

天寒地冻的要多穿衣,忙碌起来也要注意身体。紧接着话锋一转,如同古板兄长一般开始语重心长的训诫起来。

邵瑞泽笑得无奈,心想姐夫教训人,不像姐姐那样动,却另是一番滋味。

抱着打盹的兔子坐在一边,方振皓知道他这是被教训了,不免幸灾乐祸。

“衍之呀。”电话里方振德语重心长的说,“你姐前些时候也是气糊涂了,说了什么气话,她自己都记不得了。你个大

男人不与她怄气,若是有时间,一起回上海来过个十五,也是可以的。”

邵瑞泽连连称是,说:“我明白了,我尽力而为,姐夫可要帮我在姐姐面前讲好话。”

“一定要回来呀,姐夫从江南带来不少好东西,刚做成一笔大买卖,高兴!好好,来,让南光听电话。”

方振皓接过电话,顺手把兔子塞进邵瑞泽怀里,兔子又开始不安分了,上爬下爬,弄得邵瑞泽手忙脚乱,也顾不得听方

振皓说些什么,只知道一个劲的说“是”,“这里很好”,“明白了”,“我会注意”之类的话。

电话里变成了小侄儿兆哲欢快的声音,“叔叔,可不要忘记给我的压岁钱呀,还有,也要提醒舅舅,我还想去买玩具呢

。”

方振皓笑着瞥了一眼手忙脚乱安抚兔子的邵瑞泽,说:“叔叔记住了,回来就给你们压岁钱,还有陕西好吃的东西,好

不好?”

“好!”兆哲欢快地叫,光凭想象就能知道是一副撒欢的模样,方振皓忍不住笑。

电话里忽然变成大嫂的声音,“南光呀,在西安那地方冷不冷?叫你不要去,留在上海多好。他喜欢乱窜,就叫他去大

西北撒野好了,反正能耐比谁都大。这世上医生多得是,又不只你一个,你去了,我和你哥还担心得慌。”

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清晰,邵瑞泽抱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兔子,挑眉,忍住笑。

这个时候,嫂子还说话如此刻薄,方振皓哭笑不得,在电话里听大嫂喋喋不休的抱怨。

听的无奈,方振皓一把将电话塞到邵瑞泽手里,邵瑞泽抬头看着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贴上话筒,笑道

:“姐呀,新年好。”

大姐鼻子里反出一声不屑的“哼哼”,“呸,你个小兔崽子。”说完又拉开嗓门不依不饶的数落:“不就是大姐那刀子

嘴数落你几句吗?你还敢跟姐姐赌气,电话也怕的不敢接,姐姐还能顺着电话线过来揍你啊。”

“个小兔崽子,白疼你了。”邵宜卿嗔怪一声。

邵瑞泽嘿嘿笑,“大年初一,聆听长辈训诫,我这不乖乖听姐姐教训嘛。”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看把你美得,不知道姓什么了!”电话里邵宜卿骂了说,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

说:“西安连着陕西那都是你的地盘,可护着点南光,别叫别人欺负了他。前段时间老是疯传陕西要打仗,把我可都吓

死了,阿弥陀佛。”

姐夫的声音骤然插进来,“那是,你姐姐还做了个噩梦,说梦到你在前线受伤了,她吓得呀,第二天就直奔庙里,烧香

拜佛求佛祖保佑。”

“去去去,少插嘴,还不快去包红包。”

“包红包那是女人家做的事情,我只管赚钱。敏敏她娘,你可要讲理。”

沙发上两人对视一眼,听那夫妻拌嘴,听的忍俊不禁。

毕竟是老江湖,对自己的姐姐拿捏的很准,邵瑞泽嬉皮笑脸的几句好话,就把姐姐哄的乐了。邵宜卿仔细叮嘱他要格外

小心,记得看人眼色别耍横,不许叫南光乱跑,要是没事情就先把南光打发回上海,别掺和到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说

着又好奇,隔了电话问:“我说,你现在也才三十,有什么病痛的,非要身边跟个医生?是不是,你小子有事瞒我?”

邵瑞泽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姐姐不怀好意问:“说,做了什么坏事,非要拉着南光一起来扯谎?”

“我没……”刚出声,就听姐姐一身断喝,“兔崽子,又想找打?说实话!”

邵瑞泽被问得懵了,一时还真找不出来个好理由,连忙把求救的目光投过去,方振皓无奈摇摇头,拿过电话,咳了一声

,面上换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大嫂啊,是这样的。他抽烟抽得太多,有些呼吸系统的慢性病,具体的你也不懂,西

北太干燥了,风沙又大,随时会发作,搞不好可能有哮喘什么的。西北情势不太好,还有他的身份,外面的人总不如自

家人可靠。”

“是吗……”邵宜卿半信半疑,半晌之后又急急说:“那可不好,南光,你可要让他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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