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6——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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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瑞泽一瞬有些尴尬,笑了说:“玩笑而已,玩笑,酒席上的玩笑。”

方振皓不理他,只是略略扬起下巴,眯起眼,还是只问一句:“你娶,还是不娶?”

刚要解释,邵瑞泽却又觉得很是有趣,逗弄媳妇果然还是来得惬意啊……他这样想着,嘴角勾起一抹调皮的笑:“你让

我娶,我就娶。”

方振皓气不打一处来,却仍旧跟着他微笑,“你想娶,我不拦你。”

“是吗?那我可要考虑一下,孔家的小姐,我可正缺军饷。”邵瑞泽耸耸肩,故意说。

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一声,方振皓站起身,俯看下去,“你娶啊,乘龙快婿,前途不可限量,我先恭喜。有种和那男人婆

过一辈子,当你的驸马去。”

邵瑞泽斜睨过去,忍笑着,故意冷冷扔出一句,“你威胁我,威胁我的,从来没好下场。”

说着走到桌边拿起电话,笑道:“怎么,以为我不敢?我可有孔二小姐的电话,现在打电话诉诉衷情,时间正好。”

方振皓再次不屑哼了一声,鄙夷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打了。”

“你打啊,我不拦你。”方振皓嘴角一挑,看好戏一般抱臂靠在门边。

“告诉你,我真打了。”邵瑞泽又重复一遍。

“打啊,我倒想观摩一下怎么给女人诉衷情,也好学学,以备不时之需。”

邵瑞泽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放上电话拨盘,阴阴笑:“对不起,情话不便被人听见。”

方振皓挑了挑眉,面无表情扔出一句话,“万恶淫为首,你好自为之。”

“吃醋就明说。”邵瑞泽笑了笑,斜眼看他。

方振皓鄙夷笑了一声,转身又扔下一句,“就你?少自作多情。”

瞧见那个要出门的身影,邵瑞泽笑了一声扔下电话,一把将他拉回来搂在怀里,嘭地甩上门。然后急切又带着粗鲁,将

他抵在门边墙上,狠狠吻过去。

方振皓抵住他肩膀,扭过头笑,眯眼看,“你干什么。”

手探进睡衣里,顺着腰侧滑下去,抚摸着那里的肌肤,邵瑞泽舔了舔嘴唇,“你说呢?”

方振皓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面上火烧火燎,只挣扎了一下,就被压在床上,骂出一声:“万恶 淫 为首,快滚!”

“媳妇。”邵瑞泽一边狠狠吻他,一边撕扯着衣服,“还有句话,叫饱 暖 思 淫 欲。”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吴定威从昏睡里醒来。

从窗玻璃里透进金色的阳光,一直照到盖着的白色被上,入目皆是白,窗户那边雪白的窗帘微微拂动,仿佛是身处天堂

但这是错觉。

手臂似乎麻木得都不是自己的,头裂开般疼痛,浑身虚弱无力,哪怕是喘一口气也会疼的牵心扯肺。

几声止不住的干咳,引来了护士,他听见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余光看到床头放着一杯水,而小卢在旁边那张床上睡着,还没有醒来的模样。忍着身上动一动就会

引发的剧痛,他撑起身体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身体才探出去,忽然撑在床边的手吃力不住,眼看就要翻滚到床下

他却没摔在地上,有人扶住了他,塞了个枕头让他半躺半坐靠了床头。

看清眼前的人,吴定威皱起了眉头,一把推开那人的手,费力的挣脱。

方振皓也不生气,只是叫护士出去,门轻轻关上,病房里一下子变得安静。

喝完了一大杯水,总算觉得好受了些,吴定威恨恨道:“怎么,是来看我们两个的笑话吗?”

方振皓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还未答话,听他又连珠炮一般说:“如果是来看笑话,那么你就请回。我不是什么吴家公

子,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记者,现在更是几乎快丢了整条命,没什么价值能让你拿去讨好利用。”

一言不发听完那番话,方振皓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坐下摇头笑道:“我是个医生,现在过来只是看一看病人醒后的

恢复情况,没什么超出我本职工作之外的意思。”

他说着略一颔首,“余先生,看起来你恢复的还不错。”

吴定威又羞又恼,一扬手,无意之中将床头水杯扫落,咣一声,水杯摔碎在地上。

另一张床上的人含糊的唔了一声,翻个了身。方振皓站起来,给床上的人掖好了被子,又坐下,目光平视着吴定威。吴

定威神色咄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不信任,如锥子一般钉在他脸上。

“好吧。”方振皓静了一刻,似乎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有些事情,我的确是违背了我当初的许诺,对你和他,

我是该说声抱歉。”

吴定威抬眼望住他,一言不发,不回应。

“不过。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学生能活着从大牢里出来。”方振皓话锋一转,目光望住他。吴定威悄然不语,手

指攥紧被子,忽然的,脸侧向一边,语声硬邦邦的,“对不起,我累了,请你出去。”

方振皓笑了笑,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我个人觉得,说完了,我再滚也不迟。”

说罢也不管吴定威愿意听是不听,他清了清嗓子,将事情来龙去脉的几处重要的地方、前后原委道来,他讲的缓慢,语

调平稳,抬眼看着吴定威,看他咬着嘴唇似乎在赌气,却仍听着,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讲完了,他静了静,又说:“事情就是这样,若不是你们二人父亲的名头,也没人敢去跟特务们讲情,再拖上几天,怕

一些人早就死了,另一些人就要残废了。”

吴定威先开始不屑一顾,越往后越听得专注,良久却将头低了,再不说一句话。

方振皓看他面色不是很平静,好一会儿听他说:“我不想和我父亲扯上任何关系,我已经不是吴家的儿子了。”

“不管怎么样,那些同学因此而获救,不是很好么。”方振皓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也不说,转过话锋又道:“还是

说,你在耿耿于怀被你父亲用家法打了一顿吗?”

吴定威不说话,低下头,只有气息渐渐急促。

“小余。原本我许诺说不会强迫着你回去,但演化成这个样子……这件事情的确是对不起你和小卢,我道歉。”方振皓

微微叹了口气,“但我不是为了我而开脱,情况一日千变,多少学生身陷囹圄,很多人想要施救却无处下手,假若不是

你与小卢被捕,而后用你们父亲的名义向特务说情,情况恐怕还会更糟。”

“况且,你说过,为了你的理想,你可以奉献出一切。眼下,为了这些无辜的学生,你与小卢也算是为了志同道合的同

志忍受鞭挞,你不能接受吗?”

吴定威听得无语,突然反问说:“又是我爹那个得意门生想出的这招吧。”

不等方振皓答话,他自顾自的气愤开口:“我就知道,我和小卢写文章骂他,他置之不理。原来是等着报纸连特务一起

骂,等我们被抓了再拿去向我爹邀功……我爹还经常夸他,呸!心术不正,无耻钻营,令人不齿!”

他说得太过激动,顿时牵动了身上伤口,一时冷汗如雨。

方振皓坐在椅上,脸色有些阴郁,却不着急也不动怒,只淡淡笑了一声,“无耻也好,下作也好,他没伤天害理,也没

谋财害命。至少,他能有办法把这些学生都救出来,找个地方给学生养病养伤,不是只会在报上逞口舌之快。”

并未呵斥责难,吴定威抬眼望见他一脸平静,而那目光,却令他感到十足狼狈。

窘迫急怒之下,吴定威一咬牙,大声说:“那也总不能对着那些混蛋们屈服,就是因为屈服了,示弱了,他们才会更加

的肆无忌惮,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蒙受不白之冤!”

方振皓的目光犀变冷,直迫过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眼睛,

吴定威垂下目光,梗着脖子,只一声不吭。

他看到白大褂映入眼帘,扣子一颗一颗扣得整齐,衣服干干净净,白的耀人眼。

“这个样子,倒叫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似乎是一声无奈的笑。

吴定威心里不屑的哼了声,却不敢表露出来。

意外的,他听到脚步声离开床边,他抬起头,看到方振皓背对着他,已经拉开了门。

“忘了告诉你们,除去伤势重难以行走的几个人,等大部分人恢复得差不多了,就会有人来接你们去陕北。现在好好养

伤,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方振皓侧脸,对着他笑了一笑,“后会有期。”

吴定威愣愣的,看着他走出去关上门。

在走廊里慢慢走着,方振皓回想起刚才那些话,想着想着,犹自觉得好笑。

短短一年,与他结识,遇过了风雨,他也早已变了。

经过一间病房时,他停下脚步,最后还是推门进去。

温煦的阳光透窗洒在病床前,夏正半靠着,一手打着吊针,药瓶高高悬着滴向下淌着液体,另一手还吃力的拿着笔,在

本子上写着什么。

“方医生,你来了?”他憔悴的面容掠过一丝笑意,一句话说完,已经是费力的喘息。

方振皓坐在一边,看他双颧微红,双眼深陷的,一脸的伤痛疲惫,却仍旧强撑了微笑。

他倒杯水给他,夏正勉强笑笑说:“我一会儿喝。”

方振皓点头,好奇的问:“小夏,写什么呐,这么认真。”

夏正大眼睛闪闪的,神秘兮兮说:“隐私,方医生不许偷看。”

看起来情绪还稳定,方振皓有些酸涩的想,年轻人生命力旺盛,也许还能好起来的。他看过夏正瘦小身体上那些伤势。

刚被送进来,肿得厚厚撅翘的嘴唇,暗紫的颜色,嘴角也满是瘀青。背脊上,小腹上,肋骨上,都是一道道粗粗的肿痕

血痕。

看看眼前这个双眼深陷,脸色青紫的学生,再想想起义演时他在台上神采飞扬的模样,不过才区区几天,判若两人,实

在是心痛得难以形容。

他想了想,问道:“小夏,需要我们通知你的父母吗?”

夏正一愣,随后有些黯然的低下头,静了一刻,忽然抬起头笑着摇头,“不必了,我已经够让他们生气,眼下的难关,

我一定能渡过去的。”

他说着抿了嘴,露出一丝孩子气的微笑,“有我的同学们,还有像方医生这样的好心人,只要我肯坚持下去,不放松,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着摸了摸肿的老高的嘴唇,“说不定呀,睡醒一觉,就连这猪八戒一样的嘴,也会马上消肿呢

。”

说着他合上本子放在床头,又拿起水杯来小心翼翼的喝水。

“今天有同学过来看我,说是,马上就要送我们去陕北,对吗?”

“对。”方振皓笑着,坐在床边削苹果,“你不会还想去东北,参加抗日义勇军吧?现在政府表示国共联合抗日,一旦

日本人进犯,政府军就会参战,保家卫国。有那么多人都去前线,不多一个你,我看,你还是去陕北,好好的学习。”

夏正笑眯眯的,忽然又是长长一声叹,回荡在寂静的病房中,显得无奈而苍凉,带上一点少年老成的味道。

他歪了歪头,冲着方振皓调皮的笑笑,“真好。”

方振皓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小心吃。”

夏正嗯了一声,捧起苹果,有些艰难的吃了起来。

却不敢多吃,只吃了几口就恋恋不舍的放下。

方振皓摊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觉得有些发烧,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忧。

“方医生,你能给我讲讲美国是怎样的吗?”夏正忽然问,目光里带上一丝期盼,“原本要出国去留学的,后来我执意

跑来这里,虽然我不后悔,但……却总是在想,那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国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很想,很

想亲眼看一看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像。”

说完他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脸色惨白,嘴唇失去了应有的血色,方振皓点头,用手中的毛巾给他轻拭额头虚汗。

夏正笑得很满足,安静的听方振皓讲述他在国外留学的见闻,还有初到美国,不熟悉风土人情,闹出的那些啼笑皆非的

笑话。

“有些看不起中国人的美国佬,问们我是不是要出国才剪了辫子,还问是不是刚脱了长袍马褂换上西装。还有些傻瓜,

竟然问我们的女同学,他们裹小脚没有。先开始还愤怒,跟他们据理力争,说中国早就推翻帝制实行共和了,男的不留

辫子女的不缠小脚,后来越来越多,愤怒变成无奈,无奈变成麻木,再也不屑于跟他们争辩。”

“在他们眼里,中国还是个落后的国家,积贫积弱。”夏正喃喃说。

“是啊。”方振皓想起来还觉得可气,“那些白人们自以为高人一等,然后就是日本人。尤其是日本人,一个个高傲的

不得了。还记得,我刚由商科转去医科,第一次考试考的很惨,惨不忍睹啊。有个小鬼子就到处宣扬中国人都是傻瓜,

是笨蛋,只有被人统治的份。”

“后来呢?”夏正也听得生气,追问道,“后来怎么样。”

方振皓笑,眉毛一挑,略略扬起下巴,很得意的说:“我不是会动粗的人,但我可以在学习上比过他。接下来的四年,

我从来没有下过前三名,不管理论也好,实践操作也罢,我总是比他强,医科的教授们说起来总是夸赞我,每年的全额

奖学金,也都是我的。他四处说中国人是笨蛋,那我就要做得比他好,他连个笨蛋都比不过,也只能配称作是蠢货了。

夏正听的眼光闪闪,用力点头,“我要向方医生学习。别人希望我倒霉,我偏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愿,让他们得意。”

瞧见夏正似乎是累了,方振皓想让他睡下,不料夏正忽然又发起病来。

急症室外,方振皓焦急的等着,一些伤势较轻的学生们坐在一起,关切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没有任何预兆的,病情一下子又开始恶化,里面好几位熟悉他病情的医生正在抢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方振皓频频看着手表,在焦急中等待了四十多分钟,急诊室的门才打开,众人涌向前围住了大夫

国字脸的医生叹气,对那些学生们说:“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伤势太重,腹腔内又有积血,还要再做手术。但是他在发

烧,伤口也依旧感染,现在不宜开刀。”

护士送着昏迷的夏正回病房去。

国字脸对着方振皓说:“只能等上海的医生过来了,药品不行,现在这里也没有人敢贸然的为他开刀,需要一个专家。

二人目光对视,心忧如焚却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方振皓缓缓说:“我知道了,等吧,快了。”

自从潼关冲解除,两方达成协议,东北军表示年后按照中央的命令进行缩编之后,西安城内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消除了,

纵然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街上却越来越热闹,到处都是笑语盈盈的人群,一家人出动买年货,都是准备好好地过一个春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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