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9+番外——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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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元二沉默着,慢慢抬起头,看着那双透出刻骨仇恨的眼睛。

“我不想评论这个问题,我的中队已经失败了,再去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用自杀来洗刷我失败的耻辱。”他顿了顿,看着许珩,“但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弄明白一个问题。”

许珩听到他问自己,“毫无疑问,中日两国之间的军事实力的差距非常大,在这一点上您也是必须承认的。但是,什么样的东西能使得你们无视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敢于向我陆军精锐第三师团相抗衡,又是怎样取得了现在的战果?”

他抬头盯着他,等待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许珩却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

“因为,这是我们的国家,脚下是我们的土地,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我们愿意为她流血流汗,愿意与她同生共死!”

他摇着头,笑了说:“但这一点,你们身为侵略者,永远都不会懂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这是这个民族的信念,坚定不变。

铃木元二一脸的迷茫,他并没有弄懂全部的意思。

他自小长在中国,可以说一口流利的汉语,熟悉中国人的风俗人情,如果穿上便装的话,他甚至可以冒充是一个中国人。但是现在,他发现,中国有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他根本无法理解。

但是他很快不用再疑惑了,因为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地低下去,他的中队就快完了。

很奇怪的,铃木元二反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

为了帝国的需要,为了响应天皇的召唤,自己义无返顾的踏上了中国的战场。

但是这样的结局,大概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吧。

他双手抚摸着膝盖上的指挥刀,慢慢说:“说实话,我很喜欢中国的文化。特别是老庄的清静无为。那时候,在我为自己所设想的生活里,没有战争,没有炮火,就是能够平静的过完每一天。当我很老很老的时候,我会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许珩语声嘶哑,“从你们敢于进入中国的那天起,你们的结局就注定了。我们不害怕牺牲和流血,我们愿意战斗至最后一兵一卒。”

“是的,我知道。”

铃木元二将指挥刀双手捧起,递到了许珩的面前。许珩示意王旭把刀拿走,自己上前了一步。

铃木元二浑身僵住了,他看到那个中国军官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而他手中的武器……刺刀的刀尖,正抵在了自己的左胸口。

“我接受你的投降,但是,我们不接受俘虏。”

“请您允许,给我一个自杀的机会。”铃木元二几乎是哀求。

“我不允许。”许珩很淡的笑了一下,“我得上峰曾经告诉我,敌人,一定要死在自己手里!”

铃木元二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本子摊开在桌上。

今出川辉伸手拂去尘土,一页一页,聚精会神的看自己以前的记录。

“我和我的联队在这里纠缠的太久了,我渴望尽快结束在这里的战斗,进入上海市区,进入苏州,进入嘉兴,进入南京。

南京,那是支那人的国都,有个别称叫做金陵。我还记得,幼年时父亲带我进宫朝见天皇陛下,我在皇宫里遇到了朝香宫鸠彦亲王。他是个英武的军人,他一直对南京念念不忘,他对我说,金陵,金陵,就是金子做的陵墓。这么多年,我仍旧记得他眼睛里燃烧着的熊熊火焰。

我在想,大日本帝国的士兵开进去后,南京城里,一定会不同以往。以我而言,当屠掉那个镇子的时候,我觉得真是一种令人着迷的感觉。我相信大家都会是这样的,那些平民在我们的刀下发出惨呼,会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支那人,当然,除了瑞泽君之外。他们都是一群肮脏未开化的猪,简直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用刀砍下一个个支那人的头颅,将是多么的光荣,武勇……

天皇万岁!”

他又翻过了一页。

“下午,支那人继续增兵,企图从左翼突破我的阵地,但都被英勇的帝国士兵所击退。

这无疑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尤其是当我知道我的对手是瑞泽君。

他应该知道了吧,以他的实力,是不能与我相抗衡的。

我是一个联队长,手里只有一个联队的兵力。而我却知道,我对面的支那人,他们手上的是政府军的嫡系,是全德械的三个师,按照我的判断,以及战场上枪声的密集程度,支那人在这里起码投放了超过两个师的力量。

当然,还有瑞泽君的部队,那些被关东军赶出了东北的支那人。他们打得很英勇,我想,应该不能吝啬对于强力对手的赞美,但说实话,我真是有点可怜他们。

天皇万岁!”

又是一页,这是他三天前的晚上写下的。

“今天,支那军队向我发动了猛烈的进攻,炮火之猛烈,前所未有。

阵地还在我们手里,但看样子,我所面对的支那人,是非常急迫的想要得到这里。

虽然他们发动了非常多次的冲锋,从各处向我阵地大举进攻,并且将聚集起了他们为数不多的炮火,但是他们的战果并不理想。我坚信,很快我就可以击溃对面的敌人,让支那人所谓的嫡系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陆军。

在大日本帝国的军队面前,一切的进攻都显得那样的可笑,那样的无足轻重!

天皇万岁!”

最后一页有墨迹的纸张,字迹已经十分的潦草凌乱。

“我不得不承认,目前的形势有点糟糕了。

十八联队被三个德械师包围起来,他们发动了似乎是一切可能发动的火力,轮番向着我方阵地冲锋。他们简直就不怜惜他们的生命,冒着被炸死和被打死的危险,嚎叫着向我方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从早上到晚上,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从来没有停歇过一刻。

我的士兵们伤亡很重,现在阵地上实在太需要补充了,各小队减员严重,急需新鲜血液。

可是师团长阁下目前也陷入了苦战,在与支那军队地对峙中,他们打得非常艰苦。抽调出来的增援部队又被支那人阻隔在路上,他们被两个支那师挡住了脚步,甚是被分隔开。支那人缓慢却有耐心的向着他们压缩,想要把他们消灭掉。

他们为了什么在罗店这个地方誓死抵抗,半步也不肯退让?

好吧,我不明白。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瑞泽君不愿意到我们这边来,难道他觉得蒋介石会放弃刁难他么?

难道他不知道他也同样伤亡惨重?他们几乎是在拿几条性命换取一个帝国军人的生命,这样惨重的代价他们还能承受几次?照这样打下去,他们很快就要拼光了,我可以确信,支那人的力量,正在急速消耗着。

军人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就是遇到一个相当的对手。瑞泽君总说自己是个土匪,但这一次,他是个疯子。真的,从他决定要向我发起反击的那一刻,他就疯了。

但是我仍然喜欢他,我希望,在我军击溃支那军的时候,我可以俘虏他。

愿天照大神保佑我!

最后是用力加重的笔迹,几乎划破了纸面。

“帝国万岁,天皇万岁!”

今出川辉不想再看下去了,他面色是阴冷的,啪得合上笔记本,抬起头长长地吐了口气。

身边一片静默,当得知增援的部队半路上被敌人围住痛打之后,十八联队的指挥部里,就是死样的沉寂。

那些头戴钢盔,端着机枪、冲锋枪,不断发出疯狂吼叫的中国军人,是自从长城抗战以来日军从来没有遇到的。他们一改之前的被动挨打,火力之凶猛,已经压倒了己方。

就在二十九日这一天,中国人的进攻,简直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在十八联队的各处阵地上,他们以营为单位,操着精良的德制军械,波浪似的一波一波发动着攻势,完全无视于伤亡。而在罗店的北、东两个方向的日军,即便增援的队伍已经赶过来,却因为半路的围点打援而被牵制住。无法给予他兵力上的支援。

他的十八联队,蒙受了自从登陆中国以来最大的压力。

情况已经越来越坏了,在中国军队炮火的压制下,十八联队被压缩到罗店东侧一块狭长的地区内。在这一带作战,己方占优势的坦克很难充分发挥。而构筑工事非常困难,几铁锨下去就有地下水渗出。尤其九、十月连绵的秋雨,使得原野到处泥泞一片。

一线部队伤亡惨重,电话里一声声的告急,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被中国军队围攻,乃至穷途末路的情况。自从日军进入中国开始,这一角色的扮演者,应该是自己的敌人才对!

今出川辉坐在桌前,面色如霜,他双手颤抖着,拿起了那份藤田进给他的电报。

“……于今之计,只有苦守以待奇迹发生。大佐素来勇猛善战,是为帝国军人之楷模。当此危难关头,当使全联队上下一心,以渡今日之恶劣局面……吾已令友军急速驰援,再坚持数日,大佐必成为帝国不朽之传奇!”

狗屁的传奇!今出川辉暴怒的将电报撕成了碎片。

他还不想死,他还不想玉碎!

但今出川辉的脑袋还是清醒的,他明白自己必须要马上脱离阵地,再不走,他的指挥部就保不住了,他也得死在这里。

他拧起眉,眉宇间掠过阴霾。瑞泽君,这是你的主意吧,这肯定是你的主意!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样恶劣的空中和地面炮火都居于劣势的情况下,你竟然还敢于反击,对了我发起进攻!

你疯了吗?你不知道你的实力,你的武器,还有你的国家,都远远逊于我的吗?

参谋山本敏松拿了一纸电文,闯了进来,大声叫着:“大佐,大佐,松井大将的电文!”

今出川辉稍稍定了定神,决定命令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他接过来,细细的看。

山本敏松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大佐的神色,他看到,大佐纠结住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今出川辉面上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松井大将知道罗店的战事已经成了胶着状态,十八联队死伤过半,被逼着步步收缩,而第三师团也被打的精疲力竭。大将阁下已经下达命令,十八联队必须用最快速度从敌人的防线里突围出来,而在部队突围的同时,将会给予最强烈的炮火和飞机支援。

他一瞬间笑了起来,尽管中国人的进攻非常顽强,尽管十八联队还正在遭受攻击。但他相信,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日本,属于自己的十八联队,属于自己本人!

以今出川家族的名义起誓,我不会输!我绝对不会输!

是夜,今出川辉下达了突围的命令。

上海战场的混乱和剧烈程度到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由于战斗惨烈,第一期在淞沪作战的部队伤亡重大,前线部队补充困难,各部队干脆直接派专人在各处车站等候,只要有新到队伍抵达,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就往自己的部队补充。

十月一日的时候,又一批增援而来的桂军进入了罗店阵地。

就在罗店战场变成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的时候,邵瑞泽无所畏惧的完成了反攻准备。

六十七师、三十三师、十四师、八十九师、一一二师,一○九师,一○四师,桂军两个师,川军一个师,坦克、大炮,一切可以集中起来的力量全部被拉了上来。

反击,绝境路上的反击。

邵瑞泽被罗卓英陪同着,做了最后一次总攻前的动员。

在最后,他最后咬牙切齿的说。

“日本人是什么?他们只是我们身边的一条狗。当你强大了,它会对你摇尾乞怜。当你不如它了,它就会像疯狗一样的拼命嘶咬你。”

“但日本人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天上有飞机,地上有铁甲车,有火炮,有用不尽的弹药,但我们,身后是四万万支持我们的同胞!”

“吞掉十八联队!打垮第三师团,彻底打垮它们!士兵死了班长冲,班长死了排长冲,排长死了连长冲,连长死了营长冲,营长死了团长冲!要是士兵们都阵亡了,就是我,我带着你们这些师长冲!”

“谁敢用刺刀践踏我们的家园,我们就同样要用刺刀把他们赶出去!”

他再一次咬着牙重申:“我!不要俘虏!杀!无赦!”

看着这些勇敢的士兵,邵瑞泽一瞬有些恍惚,忽然的,他有一种与他们一起冲锋的欲望。

但很快的,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是不理智的想法,很不理智。当他还是讲武堂的一个学生,他自然可以操着枪,同日本人玩命,但现在,自己是一名指挥着庞大军队的指挥官,而不是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自己的手,慢慢的向这些即将出征的士兵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邵瑞泽神容坚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向这些即将出征的将士,缓慢的,郑重的,敬了自己的军礼。

太阳升了起来,军旗猎猎飞舞,在阳光下闪动着璀璨光芒。

在各线战场,中国军人在失去了很久的地面炮火掩护之后,重新在地面力量的支援下,向日军发起了一次接着一次的冲锋。

九个师的中国兵力,六个扑向第三师团,三个扑向十八联队,从各个方向不断压迫着日军的阵地。

士兵们忘记了害怕,前赴后继,舍生忘死,冒着日军密集的火网发起连续冲锋。

日军的抵抗决心异常顽强,轻重火力交织起可怕的火网,不断阻拦着中国军队的冲锋。最后一个装甲车队被拉了上来,喷射着火舌,向着十八联队的阵地扑了过去,随后紧紧跟上地,是大队大队地中国士兵,

阵地上地双方士兵很快绞杀在了一起,爆发出极其惨烈的白刃战。

日军的飞机完全失去了作用。

从天空往下看去,飞机员们完全不能辨认出自己应该扫射或者投弹的地方。

虽然处于即将崩溃边缘。但日军的斗志依然非常顽强。今出川辉下令,以小队为单位。不断在各个阵地狙击着中国军人地攻击。

十八联队就是要撑到来自空中和地面地支援,以此寻找有利时机,争取突围。

对中方而言,损失从来没有这么大过,这样的战斗再来一次,大概每个师就都要全部打空了。

但现在没有人在乎了,就算全师全部打空了也没有人在乎了。

各级连、营长官亲自一线督战。阵地一旦被突破,立即组织突袭。阵地白天攻不上去,晚上立刻不顾一切的组织兵力强攻。

士兵阵亡,排长顶上;排长阵亡,连长顶上……

在这里没有长官和士兵,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长官唯一的作用,就是督战,就是督促着士兵们完成上峰所交给的任务。

损失严重的单位撤回二线稍做重编,立即补回一线作为其他单位地预备队,迫击炮前移放至一线使用。

战斗最残酷的时候,再没有没有任何的兵力能够补充了,文书、参谋、司号员、勤务兵、通信兵、卫生员……

日军摸不清中国军队究竟冲上来了多少人,他们觉得到处都能看到中国士兵,到处都能看到那闪动着可怕寒光的刺刀。

十八联队的防御阵地被步步压缩,在中国军队地凌厉攻势下,整个防御阵地的崩溃,已经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为了阻挡住中国军队那疯了一样的攻势,十八联队的士兵们几乎用尽了一切的办法。

但一切的努力,只不过是在尽量延缓了中国军队前进的步伐,阵地依旧在一块接着一块地丢失。

他们的对手连命都不要了,还能有什么能拦得住他们?

入夜,原本以为可以稍稍喘上一口气,却没有想到迎来了更加凶猛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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