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浦江 9+番外——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11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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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已经深入罗店阵地的十八联队在凶猛的炮火攻击下,整个阵地乱成一团。

联队长今出川辉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拼命组织十八联队抵抗,并不断呼叫师团部尽速增援。

然而第三师团主力已被吸引至杨行,解救被围困的第十一师团,面对围攻而来的中国军队,抽调不出来更多的兵力。

这是第三师团司令部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的。

在罗店苦守多日的中国军队,分明看起来已经被压缩的不得动弹,在这个时候,竟然做出了反击这样疯狂的举动。

夜色深浓,随着几颗照明弹的升起,火炮再次发出了让大地颤抖的轰鸣。两个营的中国士兵从正面向着十八联队侧翼发起猛攻。

机枪在互相对射着,互相倾泻着彼此的仇恨。

步枪在对射着,想要把枪口下的敌人全部消灭。

掷弹筒在对射着,仿佛要将对方炸得稀烂。

对面日军的抵抗异常的激烈。

同样也是打红了眼,疯狂地倾泻着子弹,死死地抵抗着中国军队的进攻。

尽管已经考虑到了夜间进攻的困难性,以及日军的抵抗程度。但一连数次没有得手地进攻,还是一下使部队的伤亡开始增加。

“迫击炮,把迫击炮都给我集中起来!”

亲自督战的彭善戴了钢盔怒吼着,在他的大吼声里,所有能够调集的迫击炮都被拉了上来。

“工兵!上!爆破!”

“轰——”的一声,大团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对面阵地上那片昏暗,短爆炸声暂巨大,其中掺杂着伤亡人员地惨呼声,阵阵硝烟气浪翻滚而起,热浪扑面。“轰隆隆”的炮轰声里,轻重机枪再度同时响了起来,随即工兵爆破队迅速冲了上去。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天,彭善在火力弱于日军的情况下,开始大量使用工兵的爆破,工兵们,一次又一次冒着炮火把炸药送了上去,一次又一次为部队炸开前面的坚固障碍。一次又一次的为部队开辟出前进地道路。

工兵营的连长高成义自带着两队工兵冲了上去,日军掩护的九二式重机枪怪叫着,从掩体对面扫来阵阵弹雨,他俯身卧倒,面前的阵地前密密麻麻的布满上飞扬的烟尘,接着又是一长串的子弹,突突突——打在他的面前。

日本人报以密集地弹雨,劈头盖脸的砸过来,他对着身侧大的士兵做了个手势,两个人立即越出掩体。

轰!日军机枪的“突突”嘎然而止,两名工兵的阵亡为代价,硬生生地炸开了一个口子。

“炸药!炸药!!”

高成义才回到阵地上,又大声吼了起来。

这已经是他第几次亲自带队爆破?高成义咬着牙抹了把脸,他不知道,他早就忘记了,但是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得帮自己的兄弟们炸出一条路来。

两个多小时的努力,日军外围防御被大部肃清。

而就在先头营突进去的时候,机枪声再次响了起来,密集而迅猛。

在望远镜里看到一排排的兄弟倒了下去,倒在火舌前,彭善的眼睛里几乎冒出血来。

日军精锐部队的顽强和疯狂,大大超出了自己地想像。

但是,但是!十二点之前!必须拿下左侧阵地!

这是铁的命令!

工兵爆破队冲了上去,步兵冲了上去,但被同样以迫击炮、轻重机枪组织起来的日军火力一次次打了下来。飞机和大炮不间断地轰击着,日军摆明了要以炮火上地绝对优势彻底摧毁进攻者的行动。

“伤亡太大,伤亡实在太大!”

电话里前线军官的哀告声不断传来,声音是那么的急迫,即便不用站在他们的面前,彭善也能感觉得到。

“请求增援,请求增援!再这么下去,打不下来!打不下来!”

彭善冲着电话里大声吼:“士兵打光了排长上,排长打光了营长上!营长打光了,你们这些团长上!攻不上去?攻不上去!你们全部统统自裁效忠党国!”

彭善摘下钢盔,狠狠扔在了桌子上,前方打得有多苦,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真的能吃掉那个十八联队那个精锐部队吗!

“接总指挥部!”

彭善咬了咬牙,接过了电话:“我是彭善,我是彭善,这里打得实在太苦,实在太苦,请求援兵,请求增援!”

“没有援兵,一个也没有!”

邵瑞泽的声音响在电话里,是那样冷酷而无情,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邵司令,我求你了!”彭善对着话筒几乎在那哀求。

“一个旅,不,哪怕是一个团,一个团也可以啊!”

“没有,一个兵也没有!”邵瑞泽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冷酷。彭善刚要说什么,电话里骤然传来罗卓英的声音。

“彭善!你给我听着,没有援兵,永远也不会有,所有的部队都拉上去了!这里只有督战队!督战队!你想要吗!”

啪一声,被挂断了,彭善颓然放下了电话,耳边划过炮弹凄厉的尖啸。

红色的火光骤然而起,气浪铺天盖地袭来,“师座,师座!” 一个团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满脸都是血污,脑袋上缠满了绷带。他一见彭善,立刻着叫了起来。

“师座!攻不上去,鬼子炮火太猛烈了!我们团都伤亡了三分之二,请下令撤退,撤退!师座!”

话还没说完,彭善就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不是还有三分之一吗!给我冲!冲!”

团长被打懵了,愣愣的看着上峰,忽然哭泣:“师座,我尽力了,尽力了啊!我亲自掌握的那个营,全营阵亡,全营阵亡了啊!师座,给312团留点底子吧,可不能全军覆没啊,求您了,求您了!”

他普通一声跪下,哭的异常伤心,大滴大滴的眼泪顺了面颊滚落。彭善哽咽了一声,却笑起来,慢慢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混账,国都要亡了,还留着什么底子……你撤退就是想死,想死我就成全你。” 彭善睁着血红的眼睛,嘶哑着嗓子吼道:“是男人的!就该死在战场上!你是我的最器重的下属,可你……有后退一步者,格杀勿论!”

“师……师座!”团长抬头,哭的涕泪横流,“我知错了,我是革命军人,请让我死在战场上吧!”

“闭嘴!你不配称革命军人,不要玷污这几个字!”

枪声骤响。

一捧血雨飞溅。

彭善仰头,深深地吸气,“张副官,拿他的头晓谕我十一师全体官兵,这就是后退的下场。凡后退者,杀!无赦!”

“是!”

缓缓的收好了手枪,彭善拿起了桌子上的冲锋枪,再度戴上了钢盔。

“所有能够动弹的,都拿起武器跟着我上,攻上去,攻上去!”

“后退一步者,杀!”

“攻上去,攻上去!死,也给我死在冲锋的道路上!”

整个十一师,参谋们扔下了手里的笔,拿起了武器;勤务兵扔掉了手里的茶碗,拿起了武器;执行官放掉了正在耳边的电话,拿起了武器;传令兵踢开了脚边的脚踏车,拿起了武器。

两个还算完整的营,在四辆坦克的配合下,潮水一般的向对面阵地涌了过去,发出的吼声足以让整个阵地为之颤抖。中国士兵,头戴钢盔,手里握着冲锋枪或者步枪,就如同疯了一般,丝毫不顾头顶敌人的飞机轰炸,向着敌人的阵地扑过去。

不断的有人在飞机轰炸和低空扫射下倒下,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头顶是日军飞机的轰炸,前面是日本人的炮火,后面是司令部的军法。

死吧,就算死了,也是胸前中弹,是在冲锋的路上死的。

成队成队的中国士兵,倒在了日军的枪口下、炮口下,但是更多的士兵,却踏着同伴的尸体冲了上去。

一个上校参谋冲着冲着,忽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身体在血泊里抽搐了几下,再也一动不动。“轰”的一声,一枚炮弹在他身后炸响,几个士兵惨叫着被炸上了半空。

遍地都是尸体,遍地都是鲜血,一些重伤的士兵在血泊里抖动着,抖动着,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弹雨倾泻而下,密集横扫过去,炮弹爆裂开来,翻滚着撕裂开肉体。一片狼藉的战地上,猩红的血水四下流淌。烧得焦黑的残骸冉着阵阵青烟,浓浓的焦臭味空气中弥散开来。

很快的,随着第一个扑上阵地的中国士兵,阵地陷进了一片刺刀的海洋。

原野之上,一片金属交鸣的撞击声回荡,粗野的叫骂、短促的枪声、刺刀的磕碰声以及伤者那撕心裂肺的呼号声,全部交织在一起。刺刀、枪托、工兵锹乃至拳头牙齿,几乎无所不用。中国士兵们眼睛里是愤怒的仇恨,与日军扭打着抱滚成一团,死死的掐着对方的脖子,沿着战壕滚落下去。

轰鸣声不绝于耳,同归于尽的手榴弹的爆炸声,在阵地上此起彼伏。

残肢断臂,遍地都是地人体组织,猩红色地血液喷溅的到处都是,破裂开的肚肠内脏流了满地,尸堆里躺了一名垂死的日军士兵,把手伸向了腰间,那里是放着手雷的地方,他渴望着拉响手雷和敌人同归于尽。

寒光骤闪,几把刺刀刺了过去。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悲哀地哀号,手定格在了手雷上。就差那么一点。

已是凌晨四点,黎明将至前的夜色最是深浓,在另一侧的阵地上,一一二师刚刚突入第三师团的回援部队,与一○九师将三个步兵大队分割开来,各自包围,开始不断向着中央核心阵地压缩。

日军不喜欢夜战,但并不是其夜战能力就弱,相反,日军的夜战能力与中国军队相差无几。尤其是在夜战器械地配备上,与单兵素质方面,日军更要远远超过中国军队。

但是,日军却并不喜欢,甚至是疏于防范可能到来的夜战。

一个白天的激战,双方士兵都很累了,但是许珩仍旧下令,组织夜战,冲锋!

“冲!”

随着一声令下,全部夜战队员一起冲了上来。

哧哧冒着白烟的手榴弹如同夏日里的雹子样,飞旋着砸落出去。

大地再一次的在这隆隆的炮火中开始颤抖,硝烟弥漫、弹片横飞。

“轰隆隆”的爆炸声中,短暂休憩的铃木中队,顿时陷入到了一片混战之中。.

“草你祖宗的东洋人!兄弟们,冲啦!”

一口口大刀即便在夜间,也似乎能看到那闪闪的寒光。大刀片子扬起落下,伴随着中国士兵的吼声和日军的惨呼,鲜血染满了战场,尸体堵塞着每个角落。铃木中队的战斗力非常强悍,甚至得到过师团长的专门嘉奖,但是在这样的袭击下,他们原本的优势却根本得不到任何发挥。

日军竭力想要起来反抗。但在汹涌如潮水的冲击之下,阵地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中国士兵蜂拥着冲上去,狠狠地向那些的日军射击,他们每个人,亲眼看到无数的兄弟、百姓、无辜者倒在了自己身边,太多太多的仇恨,只能够靠着子弹来把它完全发泄出去。

鬼子倒下去,成片的倒下去,可是没有人觉得解恨。

他们得心里,除了杀光这帮日本人就没有任何想法。

冲上去,杀掉他们,一个不留!

双方的步兵混战在一起,整个战场上弥散着人血的气息,在这高温与血腥的刺激下,为生存而战的人们拼红了眼。在战场上冲得最猛的,是他们的团长许珩。

无论在哪里,只要一有空闲,他所在的那个团的士兵,总能见到他们的团长在那练习拼刺技术。

从冲上铃木中队工事的一开始,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手持刺刀的许珩,就如同一只疯虎一般,来回的在日军中奔走刺杀。

许珩握紧了手中的枪,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刺刀上滴着鲜血,是日本人肮脏的血;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迹,也是日本人肮脏的血。

杀光他们,杀光,为自己的同胞们复仇。

他微微呼出了一口气,脊背上却下意识的一阵发凉,许珩本能的一个翻跃,一梭子子弹就噼里啪啦打在了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两个持枪的日本士兵一左一右冲了上来,几乎就在翻跃而出的同时,许珩手中的枪横扫了过去。

啪啪啪——啪啪啪——

右边的那人被打得血花飞溅。

就在同时,站在左侧位置的那名日本士兵挺着刺刀便冲了上来,许珩侧身避过,脚步灵巧的移到了一边,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过身体的时候,刺刀已从他的脖子一侧刺了进去。

日本兵目光呆滞的看着一道血光从自己的脖颈处喷涌而出,他抬起手,试图想捂住伤口,可是鲜血却从指缝中流淌而下,他想呼救,却怎么也喊不出声,他感觉到喉咙间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阻住了,一股黏稠的鲜血喷涌而出。

摇晃了两下,他终于栽倒在地,一股细小的血流从他松开的指缝间激射而出。

两个日本士兵的尸体倒在了地上,许珩抹了一下嘴角,轻蔑地笑了一下。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是战场上唯一能够让你生存下去的法则。

他对了他的士兵们怒吼,“不要俘虏!只要阵地!”

当晨曦初露的时候,阵地上日本人的抵抗越来越弱。

许珩用力把刺刀插入,他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环顾了一眼四周,挥动着大刀的中国士兵越来越多,阵线上已经是一片狼藉之景,炸毁的工事、建筑东一堆、西一堆的散布着,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出去的砖瓦和尸体混杂在一起,那些日本士兵横尸遍地。

“团座!团座!”

王旭奔过来,大口大口的喘气,手朝后一指,“那……那里!”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许珩抬了头,他看到了一座低矮的房子。

许珩一脚就踢开了房门,手中的枪平端着对了里面。

里面空荡荡的,只坐着一个日本军官,他膝上横放着他的刀,抬起头,许珩看到他好像笑了一下。

“我是大日本帝国第三师团第六十八联队中队长,铃木元二。”

许珩有些惊诧,这个日本人竟然说了一口流利的中文,他皱起了眉,却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我是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五十七军一一二师六六七团团长,许珩。”

铃木元二说道:“贵部的勇猛让我深表赞叹,虽然做为帝国的军人,我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许珩没有搭话,眼神狐疑的盯着他。

铃木元二表情很平静,“您一定很诧异,为什么我说了一口流利的中文。我从小就是在中国长大的,我对于这个国家,非常有感情。可以这样说,中国是我的第二故乡。”

漫长的沉默过后,许珩冷冰冰吐出了三个字,“你不配。”

铃木元二的眼神闪了闪,又低下头去。

他听到那个中国军人在说:“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事实上,你对中国一点感情也没有。”

“不。”铃木元二否认,“您是军人,我也是军人。我们都明白,作为一名军人,都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许珩抬眼看他,眼眸里是显而易见的仇恨。

他忽然笑了一下,说:“你知道吗?我们被关东军从自己的土地上赶出来,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诉。父母被杀,同胞被害,土地沦丧,千夫所指,而我们,只能在异地流浪,看着你们,一点一点的侵吞我们的土地!”

许珩大步走了进来,停在他面前,语声凉意透骨,“如果,你认为,你们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侵略的话,那么我来告诉你!当有一天,我们中国军人的脚踩上日本国土,飞机在东京扔下炸弹,将我们的旗子插上富士山!到那个的时候,你们,你们这群人,才会明白我们的痛苦,一个被侵略国家人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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