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定何物 下——高阳
高阳  发于:2011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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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这样说,“倒是我,现在真有想和你,回华清山,扫扫落叶,再扫扫积雪。”他倒了杯酒自己喝了,“和赵毓喝

酒,肯定没和我喝得痛快罢!不过离了天廷,可没这么好喝的酒了。”

刚才赵毓令人送来三颗镇池珠,放入池中,池水冰冻丈余,把全部天龙全封在池底出不来。天龙司一向自营风雨,常常

或风调雨顺或风和日丽,今日却是真真门庭冷落,白雪飘飘。几个当值的御龙使也懒于扫雪,各自回去了。只剩曾一杭

与仲书,坐在池边白玉石栏杆上喝酒。

天色黑了,曾一杭见那黑漆漆的大片冰面出神,没有应仲书的话,透过那冰面,用些神力,隐约还能看到那群天龙烦躁

不安地游动,它们想撞破冰层,无奈那寒冰下了咒,坚不可摧。

“赵毓现在这般骂你,到时他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哩。这次魔军势头来得猛烈,天界赵毓他们应付得怕是吃力。”仲书指

指水司那,“皇宫那好像不对劲,今天妖法还未来侵时,天龙就个个在池里冒泡,这里肯定根基不稳,若不是这些大臣

撑着,早就……”

曾一杭听了,先是摇头,又抱住头不说话。

仲书推他:“你可摇什么头?你不是说,若和我们一道在华清,没碰上季霖就好了?现在朝廷用不上这些龙,很有可能

遣散御龙使,其实到时我们不用拘在华清山扫叶子扫积雪,也不用呆在天庭,却开了视野,游游散散,有别的前程可寻

。”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曾一杭这才转头看他一眼,又去看那冰面,“赵大人他们若死了,让魔界占了这天下,我们

就算躲在华清,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怕是扫叶清雪曾不可得!若真要背井离乡,能有什么前程?你一向比我看得分

明,怎么如今却又糊涂了?”

仲书瞪大眼睛瞅了曾一杭一阵,咂了咂嘴巴,又低头喝酒。

夜幕沉沉,月光也渐渐不见。曾一杭含了口酒在嘴里,喷在龙池冰上,池面立刻燃起一堆火来。在下面冻得受不了的天

龙,一看见火光,就又活跃起来,踊踊欲试。

曾一杭翻身越过栏杆,跳到映着熊熊火光的冰面上,蹲下来,敲敲冰面,看着下面串来串去的龙群,轻声道:“你们若

想早些出来,不想负罪死在这里,就告诉我,季霖在哪里?”

……

曾一杭好不容易才在纷乱的水司里挤到赵毓身边,赵毓转身第一句便问:“寻到季霖……”他还没问完,就不断有军报

传来:洛水水族叛变、西南水族全军兵变、长江……

赵毓一一应了,正要说话,外面又有人进来:“赵大人,西湖龙王来见!”

大家一愣,定睛一看,西湖龙王竟把自己在四海当值的四个儿子全用铁链锁了,正进水司大院来。

“这个老头子,真会脱干系!”旁边有人低声骂道。

赵毓倒是正想找那“老头子”,只沉着脸看他如何说话。曾一杭连忙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果然西湖龙王一来就说,听闻水族叛乱,四海蠢蠢欲动,怕儿子惹祸,前把他们绑来关在天廷。

“那季霖和季常呢?”赵毓厉声问道。

“小龙不知道。自从六郎领兵出征,便与家里断了往来,那孩子冷傲得很,就是不出征,也很少回来。至于五郎,前些

日子,也不见踪影了,唉……”西湖龙王说着,露出担心的神情。

“那这几日,你们龙宫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这……这可没……”

“你休想欺瞒!”赵毓冷笑道,“今日天龙司大乱,全是魔蛊作怪。据我们所查,是西方有神龙召唤,而那魔龙,便是

出自你们季家!西方魔蛊一出,天下水族尽为所召,你们西湖却毫无所察?你与他们有什么勾结,才能幸免?”

西湖龙王这才忙叫“冤枉”,说季霖生来异赋,是个孽种,早就觉得他会遭祸,才特别把他关起来,很晚才送去华清学

艺,特别不加以栽培。如今还是被魔族利用,剑走偏锋,作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实在是很痛心云云。他又紧接着说

,魔龙这次施法,西湖动荡,他预感会出事,才忙用计把四个儿子叫回来绑了过来,什么勾结确实是没有的……

赵毓皱起眉头,曾一杭回头看他身后的地图,紫光已满满都是。

军报:四海水族叛乱。神龙皆伏于魔族九将麾下。

赵毓二话不说,只奔出门去,朝皇宫方向看去。曾一杭一行人紧跟在他身后,只见皇宫那本是乌云密布,这时时而雷鸣

闪电,火光熊熊,有又刀剑铿锵之声。

黄兴养的妖魔不知什么时候,已潜入皇宫,制住了天帝。现在,正是曹大人率众兵在皇宫与妖魔搏斗。

“赵大人,要不要……”军报和请示还不断飞来。

“再等一等!如果曹大人赢了,才有下一步打算!”赵毓大手一挥,一时竟没人敢动。皇城上方一片阴霾,皇城内轰鸣

阵阵。神光与魔光照亮众人的脸,这皇城外群臣肃然,黑压压一片,寂静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皇宫大门缓缓打开。赵毓猛得抖了一下,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身旁的人也纷纷亮兵器,准备最后一搏。

一人骑着白马领先,后面奔着一队金甲武士,踏着皇城外的大道,向众人奔来。白马所到之处,上面阴霾散开,日光普

照。

“是曹大人!”有人率先欢呼,众人欢腾。

曹大人行到跟前,身后那些金甲武士扔下一堆人头兽头,曾一杭看到里面竟有冯秋的头,死状极惨,那头刚砍下来,鲜

血似乎还冒着热气。他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赵毓松了口气,立刻准备点调兵反攻。曾一杭站到他身前道:“大人,我知道季霖在哪,我去擒他。”

赵毓愣了愣,才道:“你若是因为我要你将他让与我,大可不必如此。待日后天下大定,再……”

“大人,我是他御龙使,如今他为魔毒所害,怕是非我去不可。”

赵毓沉吟:“我派人马护你去。”

“不用。若是我找不到他,也没人找得到了。多几个人,是没有用的,反而碍事。”

“那……”赵毓解下身上金丝甲给他,“这个给你。或许能保你一命。”

“大人还要领兵,自己留着罢!”

“我是主帅,法力亦到这个份上,若是真能杀得了我,金丝甲也没用。”赵毓笑笑,递与他穿在衣服内。

“那大人把我捆龙索拿去。这东西捆龙,会化作金光,收放自如。我平日不用这个。但若我回不来,您就……”

赵毓接了,又叮咛了几句,二人就此分别。

走到天龙池旁,曾一杭正要施咒,有人叫他。他回过头去,仲书在背后冲他一笑:“我同你去。身为御龙使,天下龙都

跑去作乱了,我还有什么脸回华清?”

二人走到冰上,那酒火只剩一点余火,群龙在冰下更躁动了,不停地撞击冰面。曾一杭又喷了一口酒上去,火势立刻旺

了起来。他掏出赵毓写与他的口诀念完,扔与火中烧了,冰面开始慢慢融化,下面龙的冲击越来越重,它们的身影也越

来越清晰。

曾一杭与仲书交换了个眼色,慢慢蹲下身,直到冰面如纸薄,他们还好好蹲于上面。那些龙见天空尽现,一开始还不信

,倒是乱作一团。仲书大喊一声:“到底是畜牲!还不快走!”

“轰”的一声,五彩神龙破水而出,曾一杭与仲书各攀住一条龙,跟着群龙很快过了南天门,向西飞去。

第六十一章

曾一杭伏在龙上,耳边风声大作,此时太阳初升,眼前一片朝霞云霓,一路时而阳光明媚,云轻雾薄,时而乌云层层,

风雨凄凄,时而霜风渐紧,满目飞雪,一眨眼,却又春光融融……不知过了多久,群龙飞速放缓,开始降落,曾一杭往

下看去,重重云海之后,是一座座翠绿的山峰,山峰处,云生雾绕,山峰间,深沟丘壑纵横,草木密布。群龙便在峰间

穿梭,曾一杭与仲书紧紧抓住龙角,不敢抬头,有几次觉得石峰就在眼前,一闭眼,那龙早擦着峰尖过去了。

渐渐,两人开始听到轰隆声,像是瀑布,又像是震天的鼓声。群龙下潜,穿过重重密林,果然,一会儿,扑面而来的水

汽让二人一片迷朦,然后就看见一道巨大的瀑布,宽约十余丈,那水流如九天银河陡然而落,声震数里,磅礴壮阔。

仲书估摸就是这里,喊了声“快松手”,落下时借势拖下了曾一杭,二人稳稳落在水边一块岩石上,那石头经年冲刷,

光滑不已,二人亏有法力才不至滑落。往下一看,碧波万顷东流去,往上再看,瀑布间,悬着一道七色彩虹。两人闻得

水声中,还有鼓声,是从上面传来的。于是再向上爬了几块岩石,终于看到瀑布顶:

瀑布顶上,止站着一人,群龙围成一个圈,如一道巨大不断转动的五色光环,将他围在中间。那人身着玄色金纹长袍,

神色安祥,双手平托,那些龙就环绕不止,他手心朝下轻轻一按,那些龙便纷纷钻入水中。再一托,群龙又飞绕于他身

边。他放下手,十分满意地踏着瀑布往后走去,群龙竟乖乖跟在后面,如仙人身后的五色神光。

“一杭……”仲书认得那是季霖,惊得目不转睛,嘴上喃喃道,“他可不只没有死……”

曾一杭二话不说,飞身追上去,只见瀑布之上,是一个一望无际的大湖。那玄色衣衫的季霖率在水上行走,如履平地,

健步如飞,一会儿就走了很远。御龙使因为御龙所需,故水性了得,行走于水面并无大碍,但他们看湖上无所藏匿,心

下顾忌,故保持着一定距离。

终于,他们远远看见众龙纷纷潜入水中,湖面一片沸腾,一会儿,便又平复如镜。季霖头也不回,只管往岸边山上走去

。二人紧随其后,便看见一座石城。那石城依山而建,由岩石筑成,坚固宏伟。奇的是,那石门兵将如同虚设,寻常装

扮者、奇装异服者皆可进出。

季霖独自一人,行走在石径上,两旁都是高大的林木,风吹得他的衣袍缎面微动,如同水波。曾一杭跟在他身后,却不

敢惊动。心想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后面呢?仲书边走边心下生疑,进出者虽与人无异,实际上都是鬼怪,季霖向来性

子高傲,怎么同这些混在一道?

这时,季霖步于城下,并不从大门走,而是轻轻一跃,飞上城头。曾一杭与仲书混在进城的“人”群里,竟忍不住抬头

看他。只见季霖正负手望着城下,一时二人竟四目相接。那一瞬,曾一杭觉得季霖看见了自己,可再一看,季霖仍面色

安祥,目光也不在自己身上了,只向其他地方巡视。

待进了城门,二人才见里面哪有民房,全是石碉堡垒,可居可守,却仍不见紫光,不像那日大漠里那可怖气息。曾一杭

回头再看城门上,只觉头上掠过一阵风去,抬眼一看,是季霖率着几名兵士往城那头飞去。

城外山坡上,密密遍布紫光,完全不是湖边的祥和气象。曾一杭与仲书认得那些天兵天将,不只是季霖带去沙漠的那些

,还是西域天山南北疆守将军队,全在里面。战旗还是天廷的战旗,可那些人神情呆若木鸡,面色发紫,全然没有天将

神气。那阵前教阵形的,竟是季常,面色却不如季霖自在,倒有些呆滞了。

且不说季常如何,最扎眼的就是季霖,他正负手与几个鬼将站在阵前高地上俯视,一面命人变换阵形与他看,阵形出神

入化,曾一杭与仲书趴在石城角上偷看,一时倒有些出神。才看一会儿,天上就传来阵阵铃铛的声音,季霖身边的鬼将

纷纷朝天下拜,季霖岿然不动,仍只看着阵形。接着,铃铛声近了,还夹杂着女人清脆的笑声。两个御龙使看去,一片

彩云从天而落,于地铺出一道云阶,通于天上。几个侍女模样的妖怪,簇拥着一个盛装女人走下来。

仲书与曾一杭常居华清与天上,见的不是神女就是村妇,从没见过这等妖冶的女子,一时也觉得明艳动人。

那妖女落地,盈盈向季霖走来。仲书“嗤”了一声:“不论做神做鬼,总这个德行。他不是说舍不得你,醒过来全忘了

罢?”

曾一杭沉着脸,上下打量着季霖与季常,那天兵中了魔毒,这两人率军,不应该安然才是,怎么他们身上却看不出紫光

来?是在哪里?他只顾思索,直到看见那女子纤纤玉手抚上季霖肩膀,那指甲十分之长,红艳艳的,如血一般,和她嘴

唇一样鲜艳,他这才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只见季霖欲往后退,轻声说了句什么,那妖女格格笑起来,越笑越尖利,

笑完才大声道:“我这不比中原,明天大婚又如何,我这时不要说见你,哪怕是今晚与了你,也没有不行的!”

季霖听了也笑,搂住那女子的腰,把她横抱起来,飞到城墙上,带她看天兵威武,天马恢恢。曾一杭扒在大石后面,也

不去看,那女子还在笑,曾一杭的手指都要嵌入石头里。这时,季霖抱着那女子往这里走了,仲书怕被他发现,忙拉曾

一杭要走,曾一杭看着他俩,竟一时忘了动。季霖目光一扫,便向前大步走去。曾一杭觉得他看见了自己,却又不十分

肯定。他再也忍不住,连忙跟上去,只见季霖把那女子放入一顶轿子,自己上了后面一顶,那妖女的轿子无人抬,妖风

一刮,便乘风而去。季霖的轿子倒等了一会,待曾一杭奔到一旁远远看时,刚好有四个小鬼来抬。这会儿,里面伸出一

只手指修长的手来,把轿帘一撩,露出季霖半张俏脸来,曾一杭久不见他妙目,一时只觉得他在冲自己轻轻一笑,魂便

被勾去了,可那轿子亦不再停留,朝另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不消说,二人只能提气赶上。直到一座石宫前,从外面看,上面张灯结彩,一看就有喜事。

“季霖这厮,竟要娶妖女!”仲书难以置信地说。

这石宫戒备森严,里里外外是鬼兵,两个御龙使不敢闹出动静,站在宫外不知如何进去。这一站,从傍晚直站到了晚上

。大概是为了石宫里的喜事,城里也跟着处处装饰得热闹,却是鬼影幢幢,白天还是人在走路,这时根本看不见人,只

见得灯下一个个影子在动,细看才有浅浅的身影,可那些鬼怪在夜里懒于保持人形,不过是直立的牲畜罢了。整座城妖

气浓重,仲书有些受不了,咳了两声,道:“这是什么地方!我看季霖真成鬼了!”

与白日不同,晚上才见好好的石宫,其实也是笼罩在一片紫光里。曾一杭站在围墙外,想到季霖就在里面,一面是疑,

一面是不信,一面是难受,一面又是感叹,季霖生前最恨浊气,如今这山已为妖魔所污,他竟身处其中,安然若素。

可惜不得近他身,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慢慢地,夜色愈深,妖气愈重,整座山都浸在乌烟瘴气里头,举头一望,根本不见一处清朗。曾一杭与仲书掩面而行,

议论对策。说着说着,忽闻山顶有乐声飘来。

奇了,在这浊气中,如何会有人弹筝,细细听来,竟是《平湖秋月》。那曲儿清丽非常,让人犹如身处西湖九月,正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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