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乐一阵粗喘,“有办法对付吗?”
“我还没说完呢。那群死尸,貌似都是武林高人制成,以一敌百没问题。”白止羌道:“恐怕是他要救呼延烨才弄来的
这群人……”
东方乐一阵咬牙切齿:“早知道把呼延烨直接咔嚓了,何必去报告皇上等候处置呢?现在大条了吧……”东方乐正看见
苏卿煜捂着肩跌跌撞撞跑过去,道:“更大条的事发生了,咱这唯一的一个武林高手居然也受伤了。”
白止羌道:“恩师已经搬救兵去了,他说就等着那厮将死士聚起来一网打尽,叫咱们不要急……”
“你恩师是何方神人?”
白止羌灿然一笑:“没有恩师,就没有我的今天。你说他有多厉害!”
正说到此时,一黑衣男子拉住苏卿煜,冷道:“你要去送死么?”
苏卿煜甩开男子,剑指咽喉,森然道:“挡路者死。”
“现在才醒悟,苏卿煜,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黑衣男子声色更加森然。
白止羌谓东方乐道:“那便是我恩师。”
东方乐愣在当场,怔忪:“你知道他是谁么。”
不待白止羌回答,东方乐低声道:“他乃前大唐骠骑将军,秦觉。靖国公亲授的徒儿。他已经失踪十年了。”当年,秦
觉在军营里那是万众瞩目的对象,人人崇拜。论剑术,以一敌百;比箭术,百步穿杨;论战功,功勋卓着。这厮,可谓
营中第二人!第一人那是靖国公……而且,这人当年才二十有四,年纪轻轻尚且如斯……
这下,轮到白止羌愣在当场,半响,他才道:“怪不得,他竟如此厉害。”又是灿然一笑:“恩师果然就是恩师。”
苏卿煜肩上有伤,不敌秦觉,半跪在地。秦觉将剑指在他脖颈上,道:“你才是万恶的源头,若不是你,殿下又怎么会
有今天?若不是你,司马又怎么会死?”
苏卿煜咬牙从怀中掏出李六合的御牌,道:“让开!”
秦觉仰天长啸:“我非他李六合的臣子。现在,我誓死效忠的人只有一个,便是李社乾!”
剑尖深入苏卿煜咽喉,道:“他十年的痛,真想让你百倍偿回。”
秦觉抬眼看着众人,道:“即便身死,你们也休想前进一步!”
第二十六章:无债可偿乙
白止羌上前一步,将突厥兵卒布在周围,道:“虽然我不想帮仇人,不过,既然恩师死也要做,那么,我死也要陪。若
是苏大人要闯,请踏过我的尸体去。”
说着,白止羌人已然贴在秦觉身旁。
苏卿煜强自站起来,剑尖抵着咽喉,血渐渐顺着剑滴落,道:“我偏要过,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说罢,人也往前走,
全然不顾剑深入咽喉。
秦觉不得已将剑撤回来,横身在前:“他一生只爱过一个人,便是你苏卿煜。”
苏卿煜停住脚步,冷眼看着秦觉,袖袍内的手徒自颤抖。
“他一生也只恨过一个人,却不是你苏卿煜。”
苏卿煜恍然想起呼延烨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你那位故人,确实已经死了,我没有必要骗你。他死前没有怨过任何人。”
“他说他死前没有怨过任何人……”喃喃音,凄凉。
“当此大幸,苏卿煜,你不配!”秦觉的声音愈加冷,声调也有些发颤:“他未曾负过任何一个人,是你负了他,你们
一个个都负了他!”
苏卿煜记得自己认出呼延烨那次,嘶叫自己毫不愧疚。那时候,早就愧疚了吧。
可笑,他愧疚了十年,爱了十年,却不自知。
“即便是你负了殿下,殿下却仍然爱着。他爱你!现在,仍然!”
苏卿煜自问一生无悔,如今,才发现,他悔了,他确实悔了。
苍天一抹泪易,苏卿煜一愧难。
当此之时,天上一道惊雷响。
刹那照亮整个夜空,天空整个变作红色。
苏卿煜突然感到一阵绝望,他不自觉竟然潸然。
天降大雨,瓢泼。
雨水混了苏卿煜的泪,滑落脸颊,谁都不知他曾哭过。
老天开眼,令你无处去悔!!
天上掉下一个浑身粘血的人,那人凄惨得很,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血淋淋的都是窟窿。那人喉咙里咯咯作响,血一股
一股都涌出来。
天上又落下一个人,那人摇摇晃晃总算能立住,手持琉璃一般的剑,一头白发遮住了脸,唯那一双凤目,闪着慑人的光
。
白发男子一步一摇,晃到先一个跌下来的人身前,男子举起剑,当胸刺下。
被刺中的人喉咙仍然咯咯作响,模模糊糊地似乎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潇……湘……”
白发男子抽出剑来,发出冷笑:“这是你欠司马的!三千杀,如数奉还!”
说罢,一剑削飞男人的头颅。
男人的身体没有了头颅仍然能动,似乎还比以前灵活。无头尸站起来,去寻他的头颅。
头颅落到白发男子的手上,男子隐在白发后森然道:“这脸皮也是司马的,待我一点一点剥下来。”
白发男子从颈口开始,一点一点很认真地将头颅的皮剥下来。头颅发出凄厉的叫声,眼睛蓦然大睁,看着白发男子。
那张脸皮完完整整地出现在白发男子手上,男子将头颅掷在地上。
一道闪照下来,大地一片白茫茫。
白发男子的脸也照出来,狰狞。脸上爬满崎岖可怖的烧伤,延伸到脖子以下。眼以下有一半的脸没有烧伤的痕迹,是一
片平滑的伤疤,像是生生剥下去的一般。脸上净是粘糊糊的血液,还不住地与雨水顺着下滴。
形如鬼魅。
在场的大都是男人,却也不敢直视,看着白发男子如此狠辣,生生忍下呕吐的欲望。更是一道雷下来,惊得诸人心头一
跳。
白发男子剥完皮,身形更加摇晃。
秦觉立马飞身过去接,却不想被苏卿煜抢先。
苏卿煜将人接在怀里,原本是静静地流泪,此刻,呜咽。受伤的左臂担住此人的重量,苏卿煜将整个人都全在怀中。
白发瀑布一般散在脑后,露出那张可怖的脸。
苏卿煜细细去吻,颤抖着柔声道:“焱宕……”
……
第二十七章:番外之十年之痛
我叫秦觉,我的老师是靖国公。
十年前,老师将先皇托付给我,先皇又将殿下托付给我。
我对那位殿下略有耳闻,也曾见过几次。他吊着一双凤目,看人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笑,顾盼神飞。
世人都说他聪明,可惜太过顽皮。
昭乾那场大火里,是司马奕空将他抱出来的。我完全没想到,以前那个风流俊逸的人物居然烧成那副模样。
他的大半张脸都毁了,胸腹也各有烧伤。我断言他活不过三日,司马奕空只是瞧了我一眼便远远走了。
我们一起踏上了北上的路,司马奕空为他四处求医,他竟然一直活着,只不过生不生死不死。
他的喉咙被熏哑了,路上未曾说过一句话。他将头发散在额前,挡住那半张惨不忍睹的脸。
当我们得知李六合借匡国之名,屠戮皇室,荣登大宝。他也只是淡然一笑,未可置否。
我想,血脉与天下他都不在意,人世间恐怕什么都拴不住这个人,这个人恐怕未曾在意过什么。
从那以后,我看他便如同看一缕青烟。这人荡荡悠悠,了无牵挂,随便哪里都可安身,虚无得很。似乎,很轻易就能消
失。
司马奕空是唯一能握住这缕烟的人。看似司马奕空不在意他,实际上,将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看似他不在意司马奕空,
事实上,司马做过什么他全都清楚。
我就在一旁默默看着,觉得日子无聊透了。
那日,一匹踏雪蹄子的乌青宝马冲撞了他。自从被烧伤,他身子就变差了,于是很容易就跌倒了。
马主人是个戴着面具的青年,他非要赔罪,非要把我们拉到酒楼里去。那青年相当自来熟,问我们为何而来从哪里来到
哪里去有无宿地……并且相当热情地邀我们过府一叙。
谁去谁是傻子。我们不是傻子,所以,我们婉拒了。
没想到的是,翌日,他不见了。
谁猜不到他让谁拐走了谁是傻子。于是,司马奕空找到那青年的府邸,硬生生闯了进去。我在一旁围观。
我尚无把握能赢司马奕空。没想到,司马奕空在那青年手下未过三招,人就给重伤了。青年还更加热情地“请”他在府
上养伤,我仍然在一旁围观。
那青年武功盖世,三个人不见了一个伤了一个且都在那青年府里,只有我是自由的,我只能静观其变。
转眼过去半个月了,我没得到一丝一毫关于那两人的消息。迫不得已,我决定夜探。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我遇见一个人,风华绝代,恹恹地倚在窗边,似乎在等人。
于是,我翻窗过去,扣住他的脉门,捏住他的咽喉,向他打探消息。
“是我。”我并不熟悉那个声音,但是对上那双眸子,我无端地觉得熟悉。半响,我放开他,恭敬地静静看他。
他苦笑,我一震。逃亡路上,他也未曾这般苦笑过,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这个平静如水的男人露出愁。
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竟是我不曾想到过的,这以后十年发生的事更是我不曾想到过的。我,一个将军,却无能为力。我
曾承诺不辱使命,结果,我的命还要别人救。
当时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青年将别人的脸皮剥下来贴在他脸上。为了使两者贴合,那人竟将
他那半张未烧伤的脸皮剥去。所用之药也是腐蚀肌肤的,为的便是重生血肉,令那张脸皮如同原本脸皮一般。
闻之毛骨悚然。
他却忍下常人不能忍之痛,忍下一腔仇恨,挣扎过活。
我遇见他时,不是他恨极之时。
那时,他叫我等命我忍,我便等我便忍。我暗暗在一旁看着,看着他痛,看着他身上烧伤的地方覆上别人的皮,看着那
青年将他愈合的皮肉重复着剥去又贴上,看着他在一个男人身下恨……
我忍不下等不得的时候,他还在忍还在等。
死成了一个人最好的结局的时候,这个人恰恰可以去寻的时候,他仍然在忍在等。
活着成为一种酷刑、是一种侮辱的时候,他固执着忍着不死去。
终于,我亲眼看见这个一直在等在忍的男人捏碎了一直在施刑的男人的咽喉。血淋漓了他满脸,他仍然云淡风轻,那一
刻,他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人。
其实,他一直居高临下看着这世间。
我去揭那个死人的面具,却发现面具似乎长在了那人脸上。疯子。
我没有白白在忍,我同他一起寻到了司马奕空。
他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司马身旁,双手颤抖着伸向司马。他的泪滴进司马的眼睛里。
原来,他也是这世间里的一个人。
我们三个人继续北上,我们改名换姓,他叫呼延烨,司马叫呼延奕。
拿着从那疯子府里拿来的虎符轻轻易易招来突厥的军队,我皱了皱眉。
然而,在我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布一个局。
后来,他为了一个女子留下了突厥,为了另一个女子灭掉了回纥。原本,应该反过来的。
这个保住突厥的女子便是白止璃鸢,他温柔地对她笑,那孩子却一直别扭。
这是这一路上唯一可回忆的。
论忍,天下无人可比得他。
所以,当呼延奕叫出那一声潇湘的时候,就注定那疯子输了。
唯一的变数是疯子凄厉地叫、撕他的皮肉的时候,我却无法再忍。
这一幕我重复地看,看得我几欲呕吐。
恨!不平!
他不恨,我替他恨!
他才华横溢!他本应安享天下!他应该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人!!
那场火,他原可逃过。
李六合本应一败涂地,李六合都要认了的。
假戏真做,他一生只爱过一个人。
美人计。
其实,赢得确实是李六合。
若不是司马,他就真为爱牺牲了。
我在昭乾宫外等,司马和他手里什么都没有,我冷然一笑,怒其不争。
禁军赶来得迅速,李六合确是个人物,我远远看着,哀其不幸。
后来,他叫我忍命我等,他忍着等着,我忍着等着,痛其所痛!
恨其所恨!
被那疯子重伤的时候,临死我才恍然。
我本该忍的,他都忍了,为何我不能忍?我本该远走,完成那个局,为何我不能忍?
未成想,他流着血,奄奄一息,却跳出来,踢飞我,同那疯子斗。
我此生第一次如此落魄,连逃都是狼狈不堪的。
我此生第一次服输,我不如他。
他会如何,我不敢想。
他救我究竟是为局还是为我?我未想过。
奔逃路上,泪痕满脸。
我开始织网。
无论是救白止羌,拉拢回纥旧部,护送镜公主,赴唐……都是我一人孤独地完成,他只信我,我死而无憾。
我从未去过突厥的皇宫,只怕自己再忍不住。
夜观星象,掐指算东风。引雷劈碎城墙之时,白止羌称我赛诸葛,我苦笑。
诸葛非我。
他说那厮不老不死,惧雷。
我不知他是如何得知,也不知那疯子是何方妖孽。
当我亲手破了自己守过的城门的时候,心里却是欢喜的。那疯子为得潇湘,不择手段,我想我也疯了。
那疯子将司马满身疮洞的尸体扔在他面前的时候,我不知他是如何忍住的。
他终究没有忍住,亲手将司马的尸体烧成灰烬。
那是他恨极之时。
天降雷劫劈死那疯子简直太便宜了,于是,他命我制了一把琉璃剑。
究其根源,却是他一生只爱一个人,也只恨一个人。
白止羌第二次夜探皇宫,将所见道与我的时候,我没能忍住,终于去了那突厥的皇宫一次。
那疯子一面拖着他,地上立时一道长长的血痕;又一面凄厉地叫。
“你背叛我!你被他上了!可恨!我对你那么好,你还背叛我!”
此刻,他竟比白止羌描述的还凄惨些,身上大半皮肉被剥去,下身汨汨地流血,手臂粗的玉势……
我后悔了,若我不来看便不知道,若我不知道便不会恨……
“你昏去的时候常喃司吟,一面哭一面喃,我都忍了!我竟然都忍了!你明知即便我不在宫里,也有人看着你!可你竟
然和他就在宫里做了!”
我竭力抑制自己的颤抖,离开。
“该死!”之后是渐远的哭腔,那疯子大约是因爱成疯罢。
原来,恨可以忍,爱却忍不得。
他孤独地走在复仇路上,决绝地拒绝他人与他并肩,誓舍弃所有人,杀身以成仁。
白止璃鸢是他最后一个舍去的人。
杀完再救似乎是一场闹剧,其实是为舍弃铺路。
白止羌的挑拨离间确确实实是那名为舍弃实则保护的爱意。复仇路上的爱意,他愿为她保住家国。
此爱不同彼爱。
他安静地看着白止璃鸢安全离去,则为那爱意染上一层绝望。
他的爱与恨一向带着绝望的意味。
我原以为我是他最后舍去的人,当白止羌死也要陪我的时候,我才恍然发现,早在他布下白止羌这枚子的时候,他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