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似回到那年,古木树下有笔挺英姿站立,垂首期盼佳人到来,心头激盼而紧张。
“画云?”有女声轻轻喊道。
树下之人一怔,从树丛阴影转出,对上来人一张惊异的脸。
“你……”话还未落下,不远处已经有人举着灯火望这边赶来,依稀可以听见那边的躁动,男子一见立刻抓着女子的手
开始奔跑。
凌冉颐不是不想甩开那人的手,只是,那一瞬都太突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手交握着,在黑夜中狂奔。
奔到一处假山后,男子停下喘息,回头望他,凌冉颐这才抽动了下他抓得异常紧的手,男子一赫,尴尬的松了手。
细看那男子,五官俊朗,身材高大,进宫不久的凌冉颐无法分辨服饰代表的不同身份,但看他穿着的应该是侍卫服。
“我们为何要跑?”凌冉颐有些质气的问那男子。
“在这皇宫之中,任何事不是由嘴能说的清的,众目睽睽下人们看到的是一男一女相约苟合在古木树下,而你又是一个
贵人吧,给皇上带绿帽的下场,只怕比死还惨。”
“相约……苟合?”凌冉颐耻笑一声,“我会去与那些侍卫解释,我相约的不是你……”还未等凌冉颐说完身旁的男子
低笑一声,“是云贵人吧。”
凌冉颐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他方才在树下有喊过画云的名字,但这个想法随即又被推翻,贵人的名字又怎会是那些侍卫能
够知晓的?
“你到底是谁……?”
“姓祁,单名扬,后宫守备侍卫长。”
“祁扬……本来事情是非常简单的,只要我出面告诉那些前来的侍卫事实就可以了,云贵人也会为我们作证。”
祁扬自嘲的哼笑一声,“是么,那你以为我又为何会出现在那棵古木树下?”
凌冉颐不语,那个答案早在心底呼之欲出,特别是方才祁扬能喊出云贵人时,他就应该知晓了一切,只是为何又天真的
骗自己那不是真的……
“你和云贵人……”凌冉颐还未问完,祁扬又欲来拉他的手,但这次被他轻易的躲过了,祁扬一怔,惊异的瞥了他一眼
,压低声音说,“有人追来了,跟着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跑着,跑到一处石拱桥上,前面的祁扬却突然停下脚步,原来是他听见不远处有侍卫,前后夹击,两人突
然变成了瓮中之鳖。
祁扬转身对凌冉颐坚定的说:“跳下去!”
凌冉颐一愣,望了望桥下一池的湖水,刷白了一张脸,直摇头,祁扬只当他是怕弄湿了自己,眼见侍卫就快追来,厉声
道:“快跳下去!”
凌冉颐皱着小脸,硬着头皮跳了下去,祁扬镇定神情,往前走了几步,才几句话功夫前方和后方的侍卫都来了,不等他
们开口他先道:“找到人了吗?”
“报告侍卫长,没有发现。”
祁扬一怒,“你们去那边,你们去那边,都给我继续找!”
“是!”
侍卫们又分成两拨调头开始寻找,祁扬见人都走的看不清了才伏在桥头向下喊道:“贵人,贵人,人都走了快出来吧。
”喊了片刻仍是没有任何动静,祁扬回想起方才让他跳入湖中时他煞白的一张脸,心念道:他莫不是不会游泳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他立刻跃入了湖中,搜寻片刻果然见到一具盈美的身姿飘然在湖下,祁扬立刻游了过去把他带出湖
里,抱到湖边的树下。
那一刻祁扬心里是有动容的,如此美艳的一张容颜,湿漉了全身,淌着水滴的发梢也如此诱人,那细柔的身姿完美的被
细纱琉裙呈现出来,贴在身上,只是为何……一抹瑕疵掠过祁扬脑海……
挥去心头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眼见地上的人儿呼吸渐渐微弱,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双手合十在他胸口挤压,不多会地上
的人吐出几口水来,睫毛轻颤几下,眼帘渐渐睁开。
凌冉颐醒来,见一旁的祁扬面色难看,一开始他不知为何,突然穆的想起方才他对他做的动作,低头往凌乱的胸口处看
去,立刻,一张脸比刚才又白了几层。
凌冉颐双手抓着胸口处的衣衫,两人久久没有言语,祁扬尴尬的蹲在那里,却不知地上的人已经起了杀心。
就在凌冉颐打算出手的前一秒,祁扬突然抬起头,一把揽过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知你究竟是谁,也不想知,在
宫里,祁扬只道有那么一位贵人在。”
凌冉颐心头一惊,手也松了开来,祁扬话语下的意思他当然明了,宫中只有梨贵人,再无他人。
只是如此惊天的秘密,他为何相信那个在今日之前根本素不相识的人?
是他在不经意间透出的英俊神姿还是望着他时认真的眼神?
明明在心里一千一万次告诉自己不该再相信了,就在这里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罢,为何那双手好似有着千斤重,始终抬
不起?
祁扬坐在地上,眼神在凌冉颐发髻的珠钗上落下,话语中透着丝丝悲凉,“那钗子是我送给画云的……原来她根本毫无
在乎……”
那珠钗竟然是祁扬送于画云的定情之物,可画云竟然告诉他这是她母亲送她的陪嫁之物,到底还有多少谎言陪伴着他们
的结拜之情……
祁扬苦笑一声,拧着湿透的衣衫诉说起今晚的始末,眼里是满满悲意,“画云与我是青梅竹马,谁知他在十五岁那年被
选入了宫,不久前还被封了贵人,得知那一切时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觉得自己就像具游魂,为了见她一面我入宫为侍
卫,每天起早贪黑在宫中每一处地方巡逻,期盼哪天能远远望她一眼也好,可笑的是,因为这样我被提拔为侍卫长,似
乎每个人都觉得我会有无量的未来,其实我的未来早就全被打破了……”
凌冉颐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慰那个看起来受伤了的男人,一个男人,身体受伤不可怕,心里受了伤,才是最难愈合的
。
“我的未来是和画云一起,她织布我做工,平平凡凡就好,几日前我见到了画云,她一点都没变,笑起来还是像一阵清
风带入我心里,今日她约见我亥时在古木树下相见,我作好了要掉脑袋的准备,为了她,命又如何,只是……为何原来
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这几年……原来她还是变了吗……”
凌冉颐扶着祁扬的肩,轻叹道:“她不再是那个和你青梅竹马的小女孩了,她是皇上的女人,你和她都该断了这个错误
的念想,就像所有人说的,你的未来很无量不是吗?自己的未来,该自己创造。”
祁扬笑起来,虽然凌冉颐知道那个笑很勉强,但也是一个好的开端。
“别着凉了,你快些回去吧,被人看见又麻烦了。”
凌冉颐点点头,站起来,往梨昭宫的放向走去,他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在身后目送他离开,以后他们还会再见吗?
以后的事谁又会知晓,这一刻,凌冉颐只想再回头望他一眼,最后一眼。
他回头,他相望,久久注视,心头燃起的异样感觉令凌冉颐害怕,匆忙收回视线,他转身第一次落跑般的离开。
第七章:轻尘世事
头昏昏沉沉,喉咙烧干似的难受,即使有湿毛巾在额头敷着脸也似火炉在烧。
“水……”床上的人一声唤,雪蓉立刻端来茶杯喂他喝下。
凌冉颐已经在床上躺了二天了,自那日落水后他就开始发烧伤寒,但这原由他自是不敢告诉他人的。
雪蓉已经不止一次旁敲侧击为何那晚好好的见云贵人去却落得一声湿回来,他命雪蓉不可让他人知道,雪蓉也是个聪明
的丫头自然知道其中必有原因,但不免在他耳边叨叨。
雪蓉哪点都好就是太唠叨哎。
突然门外一声大喊:“皇上驾到。”
朱胤烯一进屋,雪蓉请了安就乖乖退了下去,凌冉颐也不想学其他人那般假惺惺的想要下床给皇上请安,最后被皇上抚
上床关切的说句有病在身,不必多礼。
所以他只是安然的躺在那用眼角斜了皇上一眼,沙哑着嗓音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也许是觉得这般模样的他不做作又显得可爱,朱胤烯不怒反笑,坐到床畔,拉着凌冉颐的看似娇弱的手,“怎么会这么
不当心,春天是变季的时候多穿些不然容易着凉。”
“多谢陛下关心……”
“朕命人送了些上等衣料来,等你病好了朕会派裁缝过来为你量身,到时选你喜爱的料子做些漂亮的衣裳。”
“多谢……”
“朕不想再听到你说这般的话,朕疼爱你是理所当然,不必言谢。”
凌冉颐撑开一个笑容,这时门外皇上身边小太监的声音传了进来,“启禀皇上,门外云贵人求见,说是来探梨贵人的病
。”
皇上回身望着凌冉颐,凌冉颐抿着唇干涩道:“让她进来吧……”
“宣云贵人。”皇上历道。
不多会云贵人提着似是补品之类的东西进来了,见着皇上一个欠身柔柔道:“云贵人不知陛下在此,打扰到实属不该,
只是念姐心切,顾来探望,还请陛下赦恩。”
朱胤烯从床边站起来,“你们以姐妹相称看来感情颇好,朕还有奏折要阅,就命你好生照顾梨贵人,朕改日再来探望。
”
“是。”云贵人笑意盈盈的望着皇上离去,再一转身时脸上的笑意在凌冉颐眼里却份外阴冷。
“很失望吧,没能合你意。”凌冉颐哑着嗓音道。
画云一挑眉,笑道:“妹妹不知姐姐所言何意,姐姐真是太不当心身子了,您的身子可兼着天下第一美女如此沉甸甸的
身份呢,要好生爱惜才对。”
“皇上人都走远了,你不必再佯装下去罢,累是不累?”
画云娇笑几声,走到桌边从一个篮子里拿出一个小瓶,望着那小瓶的眼里满是阴寒,“妹妹得知姐姐染上风寒,特意带
来了这家传的秘药,喝一口……便再无痛苦了。”
凌冉颐望着那小瓶,嗓子烧的又沙又哑喊叫不出,雪蓉如今也不知在何处,他冷冷道:“你想要谋害我?忘了皇上离去
时说的什么了吗,他命你好好照顾我,如果我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也逃不脱责任!”
画云笑得可怕,“姐姐,这就不用您关心了,我这药可是上好的良药,如果明日您归天了,御医也只会诊断出是因为伤
寒所致。”
“为何……我对你情同姐妹……你为何……”
“要怪就怪你的父母,为何生了你这一张勾引男人的脸,你以为这皇宫上下人人都畏你?那你就错了,哪个娘娘不恨你
,夺去了皇上如此多的关爱,就算是皇上在宠幸我时……心里念得还是你!”
“画云……”
“别叫我画云!一个舞姬出生的你凭什么待在这里受尽皇上宠爱!”画云面目狰狞,全然无了平日的甜美,她走到床边
捏着凌冉颐的下巴,耻道:“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明明是如此低贱的出生却生的一双清澈无辜的双眼,你配吗!?
忘了问你,见你提及家人时如此犹豫,我就在猜测是否你的母亲跟你一样是个可以被千人骑万人上的低贱婊子!”
听到母亲这两个人,凌冉颐的眼睛瞬间染上怒意,“够了!你骂我可以,别扯上我的母亲!”
画云长笑两声,“怎么?被我说中了?贱人的娘自然也是贱人,会勾引男人恐怕也是在她那学来的吧,你可谓发扬的青
出于蓝啊。”
画云自顾自笑得张扬骂的痛快,殊不知床上之人双眼血红,已然失了理智,那双眼睛……那双赋予他如此纯净双眼的母
亲……是任何人都不能玷污的!
来不及深思,凌冉颐已经抓起了置于枕头之下画云送他的珠钗起身一把刺向她,第一下被画云闪了开来,凌冉颐毕竟染
了风寒全身无力,画云见他这般似是杀红了双眼,抓住他的双手怒骂,“贱人!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凌冉颐哼笑一声,“你总算聪明一回,不过,你惹错人了!”就算是染了疾,自幼习武的凌冉颐力气也要比柔弱的画云
大得多,反手一抓画云的双手已经被他用一只手牢牢固在手心,冷笑一声,珠钗直直的刺了下去,一下,又一下,直到
血污了眼,污了发,污了一身,直到画云睁着惊恐的双眼无力的倒下,珠钗落地,凌冉颐望着眼前鲜红的一切,望着自
己那双染满鲜血的双手,眼角有湿润的东西滑了出来……
“画云……”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凌冉颐一惊,颤着嗓子喊道:“雪蓉?”
“我不是雪蓉。”一抹妖娆的声音自打开的门外传进来,随即一双上好丝履踏进了屋,凌冉颐警觉的望着那个径自进了
屋,望见眼前一幕毫不惊讶反而笑得自若的女人。
“看来你已经习惯了宫中的生活,牡丹坊的人不亏为顶尖杀手。”
凌冉颐压下心头惊慌,面上镇定的问:“你是谁?”
女子绕过床畔画云的尸体站在一侧,弯起嘴角,“淑妃。”
“我并不是问你宫中的身份!”
淑妃娇笑两声,“还要我明说?本宫的身份同你是一样的。”
“你是牡丹坊派来宫中的内应?”凌冉颐仍是有些不可思议,他从未从坊主那里得知这一消息。
“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一向警觉的凌冉颐需要再次确认,“用什么证明?”
淑妃似是早知他会如此问,踱步到桌边,倒出一杯滚烫的茶水,置于嘴边吹着,随后用手指试了下温度,做完这一切后
,淑妃挽起袖口露出手臂一片白皙的皮肤,她用方才的茶水倒在手臂上,渐渐的手臂上浮现出一朵盛放娇烂的牡丹。
凌冉颐这才放下心来,“你果然是牡丹坊的人。”
“尸体我会帮你处理掉,你安心养病,我特意前来是为你带来另一个任务。”
一种不详的预感逐渐加深,凌冉颐面上不露丝毫,沉声问道:“是什么?”
淑妃笑得诡异,俯首于凌冉颐耳边轻语一阵,顿时让他变了脸色,心头再也沉寂不下来。
“果真要如此?”凌冉颐问道,“那我之前的任务……?”
“现在这个才是主要任务,先前的那个放在次要,待完成任务之后再做也不迟。”淑妃放下话,击了下掌从门外又进来
两个女婢,凌冉颐没有见过应该是淑妃的婢女。
两人合力把尸体抬了出去,过不了一会又回来一个,手里拿着盆和布,干净利落的把屋里染着血的地方都擦拭了一番。
淑妃静静一笑,上下打量他,“记得洗浴一番,瞧你这身脏的。”说完就和她的人一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