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莲讽刺的哼了一声:“哼,谁知道你这次是好心还是坏心!”
珥琪嗤笑这摇摇头:“事已至此,我已没什么坏心好心之说了。你们已在这里呆了两日,你大哥又经了人事,浑身粘腻
腻的肯定不舒服,我叫人送来水给你们清洗,又送来干净的衣物,你不领情便罢了,难不成要你大哥连身上的伤口都不
处理,就这样躺在床上吧?”
沉莲的身体一僵,手指还盘旋这沉漪打结的长发,听着沉漪微弱却有着沉稳节奏的呼吸,看着他脸上的伤痕,拒绝的表
情明显松动了下来:“……你,放在那里吧。”
珥琪嘿嘿一笑,随手摆了摆,四个人就立刻穿过他的身边,忙而不乱的收拾起一切。粗使扫去了一地的碎屑,将大大的
木桶放在房间的中心,倒入温和的水,洒上刚刚采摘下来的花瓣。
丫鬟们微笑着推开窗户,将一室的污闷散出,放下几套为双子准备的衣物,又出门去端来了一些吃食,便乖顺的站在珥
琪的身边,偷偷的瞧着衣散凌乱坐在床边的沉莲。
他短短的黑发顽皮的翘翘着,黑色的瞳眸宛如黑色的玛瑙,他身后的少年静静的睡着,如瀑布的黑发披散在床边遍,宛
如坠落凡尘的仙子,不食烟火。
好一幅绝美的画面。
“为什么这么戒备的看着我?我明明都跟你说,这一次不会对你们坏心了。”珥琪嘟嘟嘴巴,不满的瞪了瞪沉莲。“这
个时候主子都在自己的房间批示公文,你们暂时不会有事,你大哥也有时间恢复一点体力,他一方面中了罂粟的毒,又
受主子的一番毒打,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发烧了吧。”
沉莲看着珥琪,始终不曾回话。
珥琪了然一笑,眸中满是对沉莲孩子气行为好笑的玩味:“你自己可以忍,并不代表你大哥同样还能忍得住。他的身体
已经到了极限,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听我的话。”
珥琪向前走了几步,悠悠的停在大床的前面,陡然变得阴郁的眼睛细细的对上沉莲的惊骇:“主子的心思你们未曾有一
个人真正的了解,他并不是想要你们兄弟,而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绝色。但若这双绝色并不能受他控制,主子便会毫不犹
豫的摧毁——同样这对绝色如若惹出了什么难处理的麻烦,他同样会毫不吝惜的处理掉。”
那个男人,从来不会舍不得什么,向来只会轻易的抛弃掉自己明明很珍视的东西。
缓缓的捧起沉莲的小脸,伸手摸摸沉莲额角的粉莲胎记,珥琪轻声笑了起来:“呵呵……你们的脸,多么的多么的漂亮
,多么的多么的诱人。你们可知如今的外面为了你们的一幅画像疯狂成什么样子了么……是千金难求啊。为了寻找你们
,你们的爹爹动用了多少的关系……数不尽数不尽的人都开始聚集在京畿这里啊。倾天下之力,竟然只为了你们两人的
脸。
倘若你们两人是女人,倘若你们没有那么多的才华画出这幅画,倘若你的大哥在主子面前不是那么的维护你,那么你们
的幸与不幸或许就能拉的近一些。穆沉漪、穆沉莲——你们两个本身就是祸水,你知道外面的人怎样说你们么……”
“天下人只曾说我妖孽,又不曾说我大哥什么。”沉莲微微闭上眼睛,叹息道。“我或许是妖孽,但我大哥绝是这世上
最好的人,怎可能有人忍心说他?”
“你错了,穆沉莲,你大错特错。”放下捧着沉莲的手,珥琪挥挥手让侍从四人离开,自己跟在他们身后,轻轻关上了
门。望着那扇门扉,静静的出神。 “你们二人出生之时天落绯云,你大哥不曾哭,只是默默的看了产婆一眼继而便闭上
了眼睛——那个产婆说,她从未见过初生的婴儿有那样的眼神,死寂而充满绝望。”
沉莲猛地回头看着睡的十分平稳的沉漪,似乎不肯相信珥琪所说。
珥琪再笑:“你莫不信,这十年来的相处你就没有发觉你大哥不同于常人指出么?即使他对别人伪装,却也会在不经意
间在熟悉的人身边露出破绽。你们的脸已经足够天下人讨伐,可别在多出一些别的事来。就算是要多,穆沉莲,你要拥
有保护的了你大哥的力量。”
逃吧,你们逃吧,穆泽谒也该查到京畿西郊的别院,你们……便趁乱逃吧。
你们还拥有能够翱翔的羽翼,我却在见到他的第一面便失去了永恒的资格。
唇边勾起一抹决然的微笑,少年转身挺起胸膛,眯着眼睛走出房间,看着昏黄的夕阳,伸出十指,让夕阳的光辉透过指
缝,撒在自己的脸上。
一张苍白的宣纸掉落在地上,沉莲好奇的捡起那张被遗忘的图纸,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竟然是一张院落布置的图纸,
竟连他们的所在的位置和应该走的方位都仔仔细细的标注。
“莲……珥琪他是个好人呢。”
弱弱的呼唤在身后响起,沉莲苦笑着回过头去,颇为仓皇失措的看着静卧的少年:“大哥……你怎么不多睡一阵子?白
天你……应该很累吧。”
沉漪微微的摇摇头,淡淡微笑的容颜上仍然还有着褪不去的羞涩:“我听见你和珥琪的话,大哥睡不着。醒来和睡来没
有什么差别,既然珥琪好心送来了东西,我们梳洗一下就是。这几天委屈了你,一定很难过吧。”
“大哥,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定然会跟爹爹好好学武艺。我要保护大哥,一生一世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沉莲捉起沉
漪的手同他十指相交,深深的,深深的互相凝望着彼此的容颜。“我难过的不是那些,我难过的是大哥受苦,我却……
什么也做不到。”
“莲……”不要自责,我要的不是这个。
扶起沉漪伤痕累累的身子,沉莲心疼的抚摸过那一道又一道的红痕:“我要把你抱进浴桶里,洗干净了我就给你上药。
稍微忍着痛,珥琪好不容易送来了这些东西,随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却可一试。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坏,何况……爹爹他
也快要找到我们了。”
沉漪微微点头,双臂自然的搭在沉莲的双肩,任沉莲轻易的将自己容纳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向浴桶靠过去:“爹爹的势
力究竟到什么范围我们都不曾清楚,现在看来我们了解的的确太少。只怕到时爹爹找到我们,会让鬼狐利用我们反过来
威胁爹爹他们什么。我们既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待别人搭救,亦不能让鬼狐有机会利用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
“如果爹爹行动了,我们不如趁着乱逃离。我想珥琪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否则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提醒我那些话。我们
会走的。”沉莲褪下包裹在沉漪身上薄薄的一层内衣,轻轻的将沉漪投入温度并不凉,却也不让沉漪感觉到刺痛的水中
,沾湿了毛巾,让细细的水流,渐渐濡湿了沉漪的长发。
“嗯……我们会离开这里的。”
沉漪背靠着沉莲乖乖的坐在浴桶内,迎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困意似乎并没有那么浓了。顽皮的拨弄着胸前的水,沉
漪笑着轻泼了沉莲一掬,似乎还是在穆家堡他们肆无忌惮的在浴池中玩闹的时候。
沉莲任由自己的衣襟越来越湿,贪恋着沉漪扭头淡淡却欢乐的微笑,拿着象牙白的木梳细心的梳理着沉漪的长发,沾着
皂角汁,看着一缕一缕的黑色在水中沉浮,在水中渐渐晕染。
待沉漪的长发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沉莲便随手拿过一根木簪别起沉漪的长发,露出他挺-直而白皙的脖颈,用刚刚沾湿泡
过皂角的毛巾,蹭着沉漪的身体。
沉莲轻轻的抹过每一处地方,每当他感觉到手下人那难以察觉的颤抖,他便会轻轻的落下一个吻,安慰道:“给大哥呼
呼,不痛不痛……”
沉漪无奈地在前方苦笑:小时候教给莲的东西,现在是不是要告诉他都是骗人的?
二十五 谁与共
两只洗干净也吃饱喝足的小猪躺在新换的床单上,能蜷缩的蜷缩在床沿,沉莲则是硬挤在沉漪伸开的胳膊上,两只手紧
紧的攀着沉漪的手,不管舒不舒服都要和自家大哥紧紧的贴在一起。
沉漪身上的伤都已经好好的抹上药,此刻沉漪身上淡淡的药香,就仿佛是沉莲的安宁。沉莲知道自己的心静不下来,因
为今晚的骚动,有一些亢奋和紧张。他和他的大哥都在等,等一个机会,等一场动乱。
天已经渐渐黑透了,所有的鼓动,都隐藏在漆黑的屏障下,蠢蠢动。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过于刺耳,沉漪和沉莲警觉的睁开眼睛,细细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都快点!”
“是!”
“怎么……平日院子里挺安静的,今日究竟怎么?”
“不知道,我们就跟去看看,好像是一些江湖人士来叫嚣……主子都惊动了……”
“说什么呢!主子去前院了,动作都快些!”
整齐的跑步声夹杂着小声的咒骂声声的传入房间,沉漪展眉一笑:“看来今夜我们有机会,珥琪给的地图都记清楚了吗
?”
那张地图已经被他们好好的研究过,院落的后面是个不算陡峭的山崖,珥琪给他们的出口却隐藏在山崖的附近,需要穿
过几个圈养在别苑里面的公子独属的院落,并为此将一身小侍从的衣裳都上上下下的准备好了。
而珥琪既然将地图留下,就一定会牵制着鬼狐。那身蓝灰色的衣裳在众多人中并不明显,只要低着头弯腰溜走,应该不
是什么难事。
双子看着彼此穿着下人衣裳的样子,微微一怔,接着都呵呵的笑了起来。那一身灰土的衣服竟然什么也遮盖不住——穆
沉漪身姿瘦弱,就算低低的微敛头颅也会露出好看的脖颈,仅是背面就是一种怜人单薄的风姿;而穆沉莲自由张扬的短
发微微的卷着,挺直的背影无论如何也不像伺候人的小侍从。
更何况两个人站在一起,似乎又能将彼此的气息融合在一起成倍的散发出独特的味道。
外面的吵声更大了,两个人已经来不及细想,匆匆的推开没有锁上的房门,混在来来回回奔波的人潮中,低着头脚下飞
快的走去,只敢用余光悄悄的看着身边的人是否注意到他们并非是这园子里面的小侍从。
沉漪这个时候只能感谢古代的照明用具不像后来的电灯泡那样明亮,虽然火把的光亮阴暗的几乎看不清楚一米外的人,
但却给了他和沉莲最好的逃跑机会。
这个庭院的构造并不复杂,或许是鬼狐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才在京畿的郊外随意置办了一处房产,也并没有布置多么严
密,和公羊府严密的阵式不同,别说强如贪狼那样的人,就是一般身手的人也似乎可以进来。
可是若仔细看这院子里的人紊而不乱的穿梭在各个小院落,各司其职,并未因外敌的入侵而放下手中的工作,便可看得
出这宅子里的人被主人训教的何等的优秀。外松内紧,用表现的松散来迷惑敌人的眼睛,的确像是那个男人的风格。
宽松的袖子下捏着沉莲的手,沉漪的心脏跳动的如同不安分的兔子,他此刻多想飞奔到那个隐藏的地点,却会被别人捉
住,想稳住自己的心跳,却害怕走得太慢会被这里的仆从发现。
心脏噗通噗通的剧烈跳动着,沉漪抓了抓胸前的衣襟,气息早就已经开始不平稳起来。他从以前就不能控制在大脑和心
理双重紧张的时候,会头昏眼花外加急促深呼吸的习惯,越是告诫自己不要露出破绽来,反而越是出状况。
“大哥,你很紧张么?”沉莲频频的回头看着手心的汗水越来越多的沉漪,忍不住趁着旁人不注意问了一声。“表情再
自然些也没关系,这么黑没有人看的见我们。”
沉漪轻轻的摇了摇头,揣揣的不安不知道为何突然席卷了他的整个内心。他知道有什么十分的不妥,脑海却中浮现出鬼
狐的面孔,似乎像诅咒一样久久不能散去,打乱他的思维,:“莲,我很不安。我们真的可以相信珥琪说的话吗?虽然
现在是个好时机,但是……不是有些太过巧合了么?”
“到现在才想起来么?巧合又如何,我只觉得今晚我们不尝试逃离的话,恐怕就没有机会了。”沉莲压低了声音,拖着
沉漪拐进一个偏僻的角落,躲过一队巡逻的守卫,钻进了高大的草丛中。“哼,我从来就未曾相信过那个珥琪。大哥你
说他善心,却没有想到他身后的鬼狐么?前者是真心的想帮我们,却忘记了他的主子是谁了么?
这座宅子是鬼狐的,他又怎么不知道所谓的出口?这座宅子里的人叫的主子也是鬼狐,前些日子明明将我们锁的那样的
严实,只因为珥琪的几句话便放松了对我们的关押,那四个近来的奴仆未必不是那个男人的眼线,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
沉漪苦笑了一下,缓缓的点点头:“是大哥糊涂了,本来……也不应该这么轻易就相信人家的呢,还是莲想得周到。这
几年的书也没少读,爹爹知道了你的脑筋如此转的开,一定会很高兴的。莲,你是最适合继承爹爹一切的人呢。我……
果然还是不合格的。”
他曾经那样的相信别人,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并不是不怀疑,而是明明怀疑了却不想说出来……因为有些怀疑一旦
说出口便一辈子也收不回来,如果被欺骗能够让彼此都舒心和快乐,即使是表面的假象,他亦愿意维持。
他懒得去怀疑,却是横冲直撞的去选择相信,去选择漠视。直到别人将自己伤的遍体鳞伤,然后才会像一只刺猬一样蜷
缩起来,狠狠的拒绝所有的东西。
“可是怀疑别人很累呢,莲。”叹息着抚摸着沉莲似乎变得坚毅许多的脸颊,温柔的线条淡淡的晕抹开沉莲的锋利。“
站的太高,想得太多,有的时候也会失去很多东西,有的时候不在意,反而会获得许多。”
莲,的确比自己更适合成为穆家堡的主人,得不到的,不适合的,他穆沉漪永远不争。
“我没办法不怀疑,虽然短短两天,已经让我看透——”将沉漪困在双臂之间,沉莲目光灼灼的看着沉漪,眼底有着深
深的凄伤和挣扎。“如果不让自己坚硬起来,是不能保护你的,大哥……虽然你是我的大哥,但是我想保护你,用我所
有的力量保护你。”
不要再看着你为了我,满身的伤痕。
“那以后就好好的学习武功,才能保护大哥啊。”轻快的拍了拍沉莲的脸颊,沉漪呵呵的笑了起来,微微的仰视着比自
己高了些许的沉莲,“爹爹向来喜欢悄无声息,这次弄的声响如此之大,大概也是明白了我们的心思……”
沉莲点点头,神色狠戾的看着被漆黑所掩盖的别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绝对不可能顺了鬼狐的意思,让他那
么好过……鬼狐如果想凭着挟持我们来威胁爹爹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