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凶之后——绒布线袋
绒布线袋  发于:2011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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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住得地方是不是离竹林特别近?”

徐伟平站在露台上,眺望着山坡间连绵起伏的竹林碧海,回身走进室内,关上玻璃门,将山风拂过的“沙沙”声挡在了

门外。他对着话筒低声说:“……没有,在市内的酒店里……到时你打电话约我出来就行。”

周盛生日,他的朋友为他举办了一个晚会,在离H市四十里外的一座湖心小岛上。晚会的规模并不大,不超过二十个人,

都是周盛熟识的老朋友。到了晚会结束的时候,已是凌晨,徐伟平将已经醺然有醉意的周盛扶回车里,阿海开车,启程

回酒店。

周盛兴致高涨,拉住徐伟平的手,拍着他的肩,把他当成成千上万渴望真理教诲的群众,而自己却扮演成伟大导师的角

色,滔滔不绝的发表演讲。他要讲人生,讲理想,讲自己的奋斗史。徐伟平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在侧耳倾听,实际

上正在与胃部的不适做斗争——晚会上吃了一小块蛋糕,这会儿不知道与胃液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一阵阵火烧火撩的

刺痛,让他恨不得能够压住舌根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就在他四肢无力、西施捧心般半倚在后座上,在周盛演讲的空隙中,听到阿海在前面的驾驶座上嘀咕了一声。

“奇怪——”

“什么?”徐伟平捂住胃部,前倾身子问。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山道上骑摩托车……”

此时他们的车子正沿着寂静的盘山公路行驶,一边是防护拦、陡峭的山坡、黑幽幽的山谷,一边则是嶙峋巍然的山石壁

立。后视镜中看到有人戴着头盔,正骑着摩托车飞速的赶了上来。

“——摩托车?”难得安静下来的周盛突然皱起眉头问。

阿海也已经意识到什么,周盛的话音刚落,他就一下子加速,很快就将逼近的摩托车甩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车里的气氛有些紧张,阿海丝毫未敢松懈,后视镜中倒是再无车辆尾随的踪迹,整个山道上空荡荡的似乎只有他

们一辆车在如风般急疾。

拐弯得地方,车子稍稍减速,突然一道雪亮的灯光迎面射来,刺得人眼前一眩,阿海大叫一声:“趴下——”

“砰砰砰砰——”

象是就在耳边放了一挂一万响的鞭炮,防弹玻璃被击穿,血雾激溅到车顶,车子完全不受控制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弯,紧

接着如离弦之箭般猛冲向了防护栏,向着黑幽幽的夜空凌空飞了出去。

徐伟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一开始不相信自己还活着,直到痛得象要炸开一样的脑仁契而不舍的折磨

着他的神经时,他才确信自己还没有幸运到两眼一黑,一命呜呼。

因为下一秒钟,他就意识到自己眼前正面临着仿佛地狱一样的场景。

其实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当夜刮着大风,惨淡的夜空中连星星都没有一颗。黑黝黝的山坳里没有灯光,可以说伸手不见

五指。徐伟平凭摸索从自己的衣兜里找到手机,做这一连串动作他颇为费力,一方面是身体上的伤疼——他还不能确定

自己伤到了哪里;另一方面是空间的窄仄——他现在肯定还在车里,而车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自由落体,在陡峭的山坡上

接连不断的翻滚,最后猛得撞到不知道是岩石还是大树上暂停住,是不是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压瘪了的罐头形状?或是被

拦腰截成了两断?

他的鼻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粘乎乎的液体正在从他的头顶上滴落。

徐伟平手指颤抖着,摁亮了手机,他哆哆嗦嗦的向四周照了一下,心里面一片冰凉。眼前全都是腥红发黑的血迹,不知

道是谁的血。他的头顶在车顶棚上,身子蜷缩成一团。估计此时整个车子底整天的撞倒在一棵树上,因为粗壮的树干连

着它茂盛的枝叶戳进了破碎的车窗玻璃中——其实整个车头已经不存在了,钢铁的车身被冲击力挤压得支离破碎,驾驶

座荡然无存——

而在扭曲的车门和后车车座之间,则挤嵌着周盛的身体——

“周盛——周盛——”徐伟平慌忙喊他。

并没有人应答。

徐伟平艰难的挪动胳膊,在扭曲的空间里拽住周盛的衣服,摸索着寻找他的脸——他忽然之间很害怕,害怕自己眼前看

到的只是周盛一半的身体,而另一半看不见的,已经被挤成了肉饼,或者身首异处!

没有什么比在一场事故中醒来,结果发现同伴都死了,只剩自己一个人置身于漆黑无助的荒野中更可怕的事了。

“周盛——周盛——”,徐伟平继续胆战心惊的喊。

“呼——”,这次终于有人微弱的应了一声,并不是应声,而是痛苦的呻吟。

“周盛——”,徐伟平拉不动他,也看不到他的脸,但听到他的声音,至少知道他还活着,“你怎么样?”

“嗯——”,周盛的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正挣扎着想从目前的困境中摆脱出来。可是没有成功。过了一会,他用

虚弱的声音低低的问:“伟平……你在哪?”

徐伟平说:“我在你旁边……”

“……你没事吧?”

“我的头撞破了……其他好象还没事……”

“……阿海……阿海呢?”

“……”,徐伟平没有说话。

周盛明白了,很深的吸了一口气,象是疼得禁不住的样子。

“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

“……先……先帮我出来……”

徐伟平又试着拉了他几下,但是徒劳,只是惹得周盛痛苦的叫了一声。徐伟平肯定他是受伤了,可现在不知道伤在哪里

,于是说:“我先出去,到车外面打电话求救……”

“……打给周如……”,周盛断断续续的指示,“……其他……都不要打……”

周如是周盛的堂哥兼律师,每天在客厅里开会的那群智囊团中的首席。看来周盛在这个时候只选择相信他。

徐伟平辗转活动身体,试着爬到前座,拔开浓密的树枝,脸、手、胳膊被变形的车体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才从里面钻出

来。

他打电话给周如,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电话里周如原本睡意正浓的声音猛得就清醒了,他在确认了周盛目前情况堪忧

后,冷静的叮嘱了几句,同时迅速组织人手前来救援。

在确认离现场最近的救援人员马上就会赶到后,徐伟平稍稍放下些心。他现在准备先帮周盛从车子里出来。山坳子里植

被密集,徐伟平几乎是手脚并用,才嗑嗑绊绊的摸索到周盛被卡住的那一侧,从扭曲变形的车窗里伸进手去,努力抬起

周盛的胳膊。

“啊——”,周盛忍不住发出呻吟。

徐伟平只好放了手,他又试着把车门撬开,但没有工具根本不可能。徐伟平在黑暗中用手去摸周盛的脸,以判断他的头

被卡在什么地方,以免自己在大幅度的拽踢车体的过程中,误伤了他。

“你现在怎么样?”徐伟平不停的问,“哪地方痛?”

“……还行,还能撑一会……”,周盛低声说。

“救护人员马上就要到了,”徐伟平安慰他,“我现在动不了你,怕弄伤你,等到救援来带了工具,把车体切开,再把

你弄出来。”

“……呼……”

几分钟之后。

“嗯?有灯光——”徐伟平向山坡上望,看到几道手电筒的光时隐时现,逶逸向自己所在的方位而来。他很兴奋,以为

是救援人员赶到,正要大声呼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位置属于风景区,几公里内都没有什么人烟,最近的酒店离这里也有五公里,就算周如从那里紧急调动了第一批急

救人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

徐伟平一瞬间血液都要凝固:狙击他们的人,即使亲眼看到周盛的车子飞出了山道,也没有罢休。他们一定要亲自下来

查看,他们想杀的人,倒底死了没有。

第三十三章

徐伟平再一次努力要把周盛从卡着的车子里弄出来。

他重新钻进车子,费了一番功夫,才摸到周盛的身体,象拔萝卜一样使力。

“啊——”周盛忍不住惨呼出声。

徐伟平奋力推挤前排的座位靠背,试图让周盛被卡住的身体有所松动。他又拉了一把,周盛动了动,可是他的一只胳膊

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固定在了车门与座椅之间,徐伟平的努力只是让受伤的人不停的倒吸冷气。

徐伟平自己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可他非但不热,反而手脚冰凉,心口“砰砰”跳得厉害,头疼欲裂。山坡上

游移着的手电筒的光束正在逐渐逼近车体残骸所处的位置——徐伟平不用看都知道——如果在那些人到达之前,他还没

有想办法将周盛从车子里拉出来,迎接他们的估计只有一梭子无情的子弹。

一瞬间,徐伟平想要放弃,一个冷冰冰的念头钻入他的脑海:赶紧跑吧……趁着还有时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周

盛……只能任他听天由命了……

你并非见死不救——你已经尽力了——

再怎么样,你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命陪着周盛一起死吧——

你还有小维,小维盼着你活得好好的回去,而周盛——这个卡在车子里受了伤的男人——他又是你的什么人?

控制、压迫、打击、逼你走投无路、带给你屈辱和不堪回忆的……恶人?

你曾经心灰意冷,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买他一死,对不对?

现在只要你放弃,走开,生死全凭他自己的运气,不是你的错,和你毫不相关,再说你本来就无能为力,今晚恶梦一样

的遭遇根本不应该与你有任何牵连——杀手要杀的是周盛,而不是你。现在如果你不尽快逃走,只是愚蠢的陪他在这里

徒劳的消耗时间,最后的结果同样是他必死,而你也得陪葬。

徐伟平手下的动作情不自禁的停滞下来,喘了口粗气,说:“……没有工具,我扳不动……”

周盛低声问:“……他们……他们还有多远?……”

徐伟平明白周盛的“他们”指得是什么——那些在从林间闪烁摇晃、越来越近的手电光、那些杀手——周盛心下肯定比

自己还要恐惧焦急,因为自己还可以随时跑掉,而周盛,却动都动弹不得,简直是坐以待毙。

徐伟平重新钻出了车子,向山坡上望,手电筒的光柱确实近了许多,看得人心惊胆战。

“啊——”,车子里突然传来周盛的一声压抑低沉的呻吟,仿佛饱含着极度的疼苦和煎熬。徐伟平扑到车窗上向里张望

,他看到被卡住的人影正在努力的扭动身子,试图挣出自己的胳膊,摆脱目前的困境。

周盛这个一向趾高气昂、从不轻易言败的人,仍在奋力求生,虽然明明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无济于事。

徐伟平心头一颤,任何一个人,只要还拥有人类的良知,纵使是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类在绝境中顽强的挣扎

,拼命寻求最后一丝生存的机会,流露出强烈的生存渴望——

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又怎会不生出一点点恻隐之心?

更何况你眼前的人,周盛,这个男人,你是多么的熟悉他——

你曾亲眼见识过死亡——死亡绝非是想像中的轻松简单,一了百了,你赤身裸体全身瘫痪小便失禁的躺在地毯上,鼻孔

中充溢着呕吐物的酸臭,与死亡在人世间最逼真的标志物直面相对过——看到那布满血丝欲述还休的眼睛,肥胖丑陋的

尸体,紫涨的面孔,极度的丑陋和污秽……

你能想象出一个熟识的人,一个前一秒钟还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与你谈笑风生,每晚睡在你身边的人,被拖着恶臭的身

躯、摇晃着血盆大口的“死亡”,一瞬间吞噬掉的场面吗?

“人死之时,受大苦恼,无法可喻……故名死苦……”

“有五事具足杀人,犯波罗夷。何等五?一者人,二者人想,三者兴方便,四者杀心,五者断命……”

“杀生罪……不论现在或未来,皆应受苦报……睡时心怖,觉亦不安、常有恶梦,常怀恶念……”

“……徐伟平,别做对不起良心,令你自己后悔的事情……”

脑子里乱纷纷的念头还没有转出个眉目,徐伟平已经重新钻入车里,扳住周盛的身子。

“周盛,”他压低了声音,却加重的语气,带着点残酷命令的味道,“我这会再使一把劲,拉你出来。再疼你都得忍着

,不要叫出声来。你就当……就当卡住的胳膊不要了……”

“……好……”,周盛微弱的应了一声。

徐伟平抱紧了周盛,拼命向外一拉,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猛得一抖,可却一声都没有发出,周盛也许咬紧了牙关忍住

疼。可徐伟平顾不上那么多,他不再把抱住的东西当人,只当个物件,只要把它拔出来就好,生生扯断一只胳膊又怎么

样!要是一条胳膊能换一条命,搁谁都愿意!

“咔嘣”一声脆响,不知道是胳膊断裂的声音,还是周盛咬碎了后槽牙,抑或徐伟平的幻听,他只觉得怀里卡得死死的

身子猛得一松,周盛向外一歪,挪动了位置。

“爬出去!”徐伟平奋力推搡着堆挤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庞大沉重的躯体,他压根顾不上周盛能不能缓上一口气,他只要

赶紧把周盛推出车子,确保两个人可以尽快离开车祸现场。

当他们连滚带爬的钻出了车子后,周盛瘫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徐伟平也累得不轻,他咽了口唾沫,驾住周盛尚还

完好的那只胳膊,试图强行将他驾起来。

周盛努力配合他的动作,一个趔趄,低低的呻吟一声,带着徐伟平一起重重的栽回到地面上。

“你怎么样?”徐伟平担头看看不远处的山坡,虽然被密林遮住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山风越刮越大,“呼呼呼”吹得每

颗树黑黝黝的影子在深蓝的夜幕下拼命摇晃,鬼哭狼嚎一般,光是听着都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徐伟平顾不上肆虐的狂风,他的手搭在周盛开的胸前,只觉得瘪瘪的、粘乎乎的一片。周盛在用力的呼吸,可是那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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