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在徐伟平耳朵里非常不祥,“嘶嘶嘶”的象是肺部被戳穿了,正漏着气。徐伟平掏出手机遮着光亮小心翼翼的照了照
,只看到周盛整个右边身子都是血污一片,他根本来不及细看,就慌忙合上了手机。
“你哪里受伤了?”徐伟平急急的问。
“……我不知道……”周盛艰难的吐了口气,“……可能是中弹了……”
徐伟平慌乱的摸了摸他的脉博,象是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似的,有点语无伦次,“你得站起来,再坚持一下,我扶你起
来,躲到树林子里去……他们可能就在500米外……”
“……你走吧……走吧……”周盛无力的挥了挥手,“不用管我了……”
他在黑暗中胡乱的触碰到徐伟平的脸,手指冰凉,徐伟平的脸颊也是凉冰冰的,周盛垂下手臂,喃喃的说:“……你走
吧……我死不了……”
徐伟平却象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站起来看看漆黑的天空,下定了决心似的重新蹲下来,脱掉自己的衬衫,抱住周盛,将
他的胸膛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说:“站起来……我们走……”
他奋力站起身子,同时也将周盛沉重的身躯支撑起来。周盛比他高大,这种时候压在他身上仿如泰山压顶。徐伟平摇晃
了几下,咬咬牙,坚持住。因为他感觉到周盛也在拼命用意志力拖起受伤的身躯——周盛的求生意识仍旧很强烈,只要
还有机会,他就一定能支撑等到救援抵达。
所以自己如论如何不能先懈了气。
徐伟平此时再没有别的念头,脑海里反反复复盘绕得只有一句话:救这个人,只要他还没死,就要想办法救他。
你不救他,就等于杀了他,自己逃开,置他不顾,一个人在荒野中孤独绝望的等死,等同于亲手行凶要了他的命,只怕
你一辈子都要后悔、都要做恶梦。
梦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荒林中,被人射杀。梦见他伏在你耳边象往常一样低低的唤“伟平……”。梦见他的坟墓冰
凉。
第三十四章
山风越发的紧,越发的密,“呜呜呜”的含悲带泣,在密林里打着旋,裹得人寒毛倒竖,冷意森然。
徐伟平早已看不见林子外面的情况,但他总觉得风中似乎就夹着杂乱的脚步、树叶沙沙做响、树枝折断在地,那些人打
着手电筒,追索而至,下一秒,就会从四面八方出现在他的眼前,冲着他与周盛,抬起黑洞洞的枪口。
徐伟平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什么方位,不知道离追杀者有多远。周盛再也走不动,徐伟平也体力透支到极限,支撑不住
他,两个人就势滚坐在林子里一处低凹的地势下,指望着浓密的树荫和藤蔓杂草能在黑暗中隐蔽住他们的身形,而又急
又猛的狂风能迅速吹散他们一路上留下的血腥踪迹。
周盛因为失血的原因,在寒风中体温下降得很快。徐伟平紧紧把他搂在怀里,只为了维持他胸口中的一点热气。有一阵
子感觉到怀里人寂然没有动静,徐伟平慌乱的摇晃他,把他从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唤醒。
“周盛……周盛……”,徐伟平低声在他耳边唤,“别睡着了,睡着就危险了,跟我说话,听我说话,只要几分钟,五
分钟,我们就安全了。”
周盛的呼吸长而用力,仿佛每呼吸一下,都是件极痛苦费力的事情。徐伟平知道他是一个很顽强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
在,他就会用力撑住,竭尽全力的活下来。
关键是不知道他的这口气能撑多久——
徐伟平为了吸引周盛的注意力,开始不停的在他耳边说话,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一个迫切的愿望要表达:希望周
盛一定要坚持住,救援五分钟后就会赶到。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五分钟,或者连一个五分钟都还没有捱够——
“……伟平……”,周盛突然虚弱的开口,能够活动的那只胳膊缓慢的向上移动,摸索着向徐伟平的肩膀探去。徐伟平
在黑暗中感觉到他的动作,主动伸出手,握住他。
周盛的手绵软冰冷,再没有平日里的坚定有力。可徐伟平能觉察到周盛正在急迫的用力,象一个濒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般用力,最后紧扣住了徐伟平的手指。
“……伟平……”,他又低低的唤了一声徐伟平的名字。
“嗯?周盛,我在这呢……”
“……伟平……”
“嗯……”
周盛喉头间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嘴里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徐伟平倾下头,凑到他唇边认真听,一开始没有听清,仿
佛只听到“后悔”二字,徐伟平问:“周盛,你想说什么?……”
周盛声音微弱、时断时续:“……伟平……你是不是……真的……真的后悔遇见我?”
徐伟平一愣,他仿佛是在某次吵架的时候说过“这辈子倒霉遇见周盛”之类的话。他不晓得原来周盛竟记得这么深,这
个时候想起来,问他。
“……”徐伟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盛将他的手指攥得更紧,不象一个受伤的人所能使出来的力气。
“……周盛……”徐伟平轻轻的说,要给他安慰似的,“有些事情,本没什么好后悔的,就如你曾经说过……如果有机
会再重头来过,还会走得老路,不会有一点改变……”
周盛在黑暗中缓慢而沉重的喘着气,扣住徐伟平的手指松了松,却没有放开。他好象很安静。
“……没可能……没可能再重新走一遍了”,周盛喑哑的声音虚弱的响起,“……伟平……我没想到……我们会一直走
到今天……”
“……是……我也没有想到……”,徐伟平喃喃自语。
“……伟平……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有向我认过错吧……”
“……”
“……没什么……都过去了……我总以为我们能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在一起……就这么过下去……有的是机会……
”
“有的是机会……”徐伟平怅然若失般的重复了一句,象是没明白,又象是无意义的顺着濒危之人的意思说下去。
有的是机会——做什么?
互相原谅?互相磨合?几十年的光阴,一直纠缠下去?
那确实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今天该做的事,推到明天,以为明天之后还有明天,今天的误会、今天犯下的错,
今天的荒唐……明天、后天、终有一天,会补偿、会纠正、会原谅,恩怨尽消……
所以“有的是机会”……是他给他的机会?还是他给他的机会?
“……周盛……”,徐伟平茫茫然的抱紧了怀里人的身躯,贴紧他的耳朵,“对,我们有的是机会,只要活下来,走出
山林,就有很多机会……”
“……伟平……伟平……”,周盛忽然急促的抓住他的手,胡乱寻找他的面孔,象是要再好好看他一眼一样,“……伟
平……”,他不安的呼唤着他,仿佛已经失去他的踪迹。
徐伟平漫应着,可是远远的半空中传来一种奇特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抬头向空中看,那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
巨大,狂风忽倏而至,卷动半个山头。
一道雪亮的探照灯从半空中划过!一架直升机伴着顶翼的轰鸣,呼啸盘旋而至。
徐伟平的手机响起,原来是周如,他已率人赶到盘山公路事故发生的地段,在直升机的配合下确定周盛和徐伟平目前所
处的方位。警察和救护小组已经顺着山坡开始往下搜救。
苦盼的救援终于抵达!
周盛大难不死,两周后,即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徐伟平早已出院,在周如和老陈的安排下,带着小维换了一家酒店暂住
。徐伟平到医院看过周盛一次,周盛的智囊团、公司高层、亲朋旧友、再加上八卦记者各色人物,早已将医院门槛踏破
。十几位保镖严阵以待,层层封锁了周盛的病房,除指定的几名心腹外,其他闲杂人等未得宣召,均不得擅自近入。
徐伟平那天去看周盛,是老陈领了进去。在进电梯之前,一个容貌清秀的年轻男孩,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捧着一
束鲜花,拦住老陈,说:“陈大哥,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带我进去见见他。他们都不让我进。我只要看他一眼,知道他
没事就好……”
老陈愣了一下,显然是认识对方,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转头向身边的徐伟平说:“你稍等我一会,我跟他说两句。”
说罢,立刻上前搭住男孩的肩膀,快速的领他到稍远的角落,两个人说话。
徐伟平走到电梯旁边的窗台处,看外面的景致。刚才的那个男孩,看着穿着打扮象大学生,肩头斜挎着背包,牛仔裤,
帆片板鞋,小小的脸蛋上稚气未脱,年龄绝超不过二十岁。以周盛的一把年纪来说,足可以做他的父亲……
过了片刻,老陈走回来,手里握着那束鲜花。男孩远远的站在角落里,殷切的眼神直盯着他们看,只到他们上了电梯,
才把男孩落莫的身影关了门外。
走出电梯,老陈将鲜花扔到垃圾筒里,随意向徐伟平说:“怕引起病人花粉过敏,护士都不准带到病房里。”
两人走到病房前,保镖坐在门口看报纸。护士从里面出来,示意他们轻声:“病人刚睡着,不要去打扰他。”
老陈抱歉的看了看除伟平:“周总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说不了几句话就累了,要休息。公司里要请示他的事情也特
别多——前段时候你都知道,人在ICU里躺着,谣言满天飞,华茂的股价狂跌,人人提着一颗心过日子。”
徐伟平说:“没事,我在外面等一会。他一般睡多久?”
护士说:“不一定,看他精神情况吧。今天一上午已经有五个人来看过他了,你们这些人,好歹也照顾下病人的体力,
控制控制探视人次吧。”
老陈谦虚的陪着笑脸说:“一定,一定。下次注意。”
护士走后,徐伟平便坐在门外的休息区等着。老陈自去忙碌。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保镖过来告诉他周盛醒了。徐伟平走
进病房,看到护工正在侍候病人喝水。
第三十五章
病床的床头微微抬高,周盛躺在雪白的床单被罩之中,右胳膊固定在支架上,左手仍在输液。
“坐吧。”周盛的声音仍旧喑沉、低哑,是大病尚未痊愈、精神仍未恢复的光景。
护工搬了把椅子,徐伟平道声谢,拉过椅子坐好,正面直视周盛的面孔——少有的苍白,透着疲态。
“还好吧?”徐伟平说着例行的探视病人时的废话,“你今天精神倒是不错。”
“嗯,还可以。”
“伤口还疼吗?”徐伟平的视线落到周盛的胸前。
“还有点,现在我还动不了。医生不让我乱动。”
“听医生的话吧……胳膊怎么样?”
“还得再动次手术——”,周盛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右臂,“如果不行,就到国外做手术……”
“……会有后遗症吗?”
“会伸不直,”周盛认真的向徐伟平解释了一下伸不直的原理,并颇有权威的保证自己会找专家克服这一难题。
“哦……挺好的。”徐伟平真诚的说。
大难不死之后的周盛,并没有任何改变。他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相信自己可以主宰世界。即使是那天晚上面临
死亡的威胁,他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脆弱和恐惧。生活重新在他的掌控中。
“我还要费工夫跟你解释这些……,”周盛忽然有点不耐烦的说,语气淡淡的,透着不满,“我在这里躺了这么多天,
你都不来看我。完全不知道我的情况。”
徐伟平明白病人的情绪不佳——因为伤痛而烦燥不安,希望身边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转,并且理所当然的必须了解他治疗
的每一个细节。
徐伟平轻声安慰病人,说,“我知道你的情况,老陈都有跟我说。治疗和照顾你的医生、护士、看护,都很专业,你现
在的状况也很好,再说,你手底下的人为你打理好一切,没什么可要我插手帮忙的。”
周盛摆摆手,示意护工可以出去了。然后看了看徐伟平,问:“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徐伟平说出酒店的名字。
周盛说:“我想过几天回A市,这儿人多眼杂,看着烦心。”
徐伟平说:“也好。刚才的护士就说你的访客太多,影响你休息。”
周盛说:“许多事情我都交给周如了——以前确实是我管得紧,万事亲为,没有我签字什么都不行,现在全交给周如代
理。无关紧要的人,我都不想见,全让老陈打发走了。”
徐伟平点点头,“确实该这样,身体要紧。”
周盛看着他:“你在酒店没事做,以后可以每天来看我。”
徐伟平沉默片刻,垂下眼皮瞧着自己交叉的十指,随后抬起眼帘说:“周盛,我准备回A市。”
周盛说:“可以,我刚才不说了吗?等我回A市,你陪我一起回去。我不想再住医院,我想住在家里面,身边有个人照顾
我……”
徐伟平没有听他说完,直接说:“我明天的飞机,带小维一起回A市。”
周盛停顿一会,问:“明天?做什么?”
徐伟平说:“我有个大学同学,在S市做新能源创业,上次我们聊了聊,他想让我过去帮他一起做。”
周盛眯起眼睛,“S市?”
徐伟平说:“嗯。”
“你要去S市?”
“我后天去考察一下,如果可行,我可能会长住在那里。”
周盛的两道浓眉顿时紧锁起来,象是要发火。不过他只是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徐伟平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安心养好身体吧。你身边的人对你忠心耿耿,自然会精心的照顾你。你要想找一个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