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千年 下+番外——宿夜雨
宿夜雨  发于:2011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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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苍穹掌心沁出了血,寒玉抿紧唇化了冰刃却是沉默不语,无视他皱眉表达不满,在确定贪魔逃不了、自顾自撕下白袍

一角替他包扎后,轻轻一跃便落回早已冰封的土地上。

「我说雪妖,你该改名叫雪乌龟了……」贪魔嚷着,在发现一使力冰冻面积便会自动往全身蔓延扩大,相当肯定自己无

法毁坏结的牢固、宛若寒冻了千万年的冰后,呱啦啦叫了起来,「雪乌龟,快解了我,不然我会把我知道的事全说出来

哦……」

「该说不该说,劝君多思索。」寒玉扬起首掠下带有恫赫意味的话语,薄冰似的眼底没有温度。

「你叫谁乌龟?」出乎他意料,这次发作送上剑尖的人不是寒玉,而是刚才还替他夺下某妖手中利刃的苍穹。

乌龟乌龟……寒玉有名字的,这只沦为阶下囚的魔凭什么胡乱替他取名?

「啧啧……」被他突来剑气吓了跳的贪魔撇撇嘴,「我说你这神也奇怪,作什么老替只妖说话?你的使命不是该降妖除

魔吗?老帮他出头,你不晓得这样很容易引人误会吗?以为你们关系多好的……」

「……轮得到你来说我?」苍穹眯起眼,才打算抡剑斩了间接害死自家师弟的魔,却不经意瞥见他自袖间甩出的晃亮。

「交换个条件,」贪魔比了比手上的镜,笑的灿烂,「你想知道什么,这里头都有答案——包括你最想念的那个小道士

。」

寒玉因他的话而惊讶,在见到他手中泛着银光的镜后更是怔愣了好半晌才记得要射出冰箭迫使他松手,这骤来的动作也

让苍穹乘风而下地去捞那面镜。

「小人!」被无数齐发冰箭刺痛了手的贪魔咬牙低吼。他都没有尽全力跟他俩玩耶,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呀?虽然

看起来就算认真起来他也是会屈居下风……

「……你见过他了?」稳稳接住镜的寒玉抚着镜身上熟悉的纹饰,脸上有着深深的怀念。

转眼间他与那人相识也已近千年了。千年来,多少众生的死生荣辱掠过那人眼前,阴寿绵绵那人目睹过不只一个朝代的

兴衰败亡,众生之于他不过云烟,风吹就散,他也鲜少让众生的身影停留在心上,唯一能与他称得上是旧友的只有凡天

、辟邪与自己吧?可自己好像太过自私,陷入七情六欲的网脉后,忙着的便是苍穹的事,似乎从来没问过那人是不是寂

寞?

那人总强调自己是无心无情的,可若真不识属于人的情感,为什么却三番两次、纡尊降贵的特地跑来替他们解围?

——如此多情又怎是无心?

(六十一)

「不然你以为镜子是打哪来的?他知道你记挂那两人,要我送来的,他叫你看着办。」朝天掀了个白眼,贪魔忽然觉得

自己答应了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不过他硬着头皮也得接啊!那人比起道行高出他千年的寒玉还要来得令人生畏啊!

「这是谁的?」苍穹不了解当寒玉脸上露出惦念之情时,自己为何会感到如此愠怒?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抢去

一样,让他烦躁不已。

「一个老朋友的,」以指尖抚上镜面,在看见始终令自己介怀的身影时,他忽地朝苍穹笑了,淡淡,淡淡的笑了。「这

一回请你放过他,他只是替那人送口信。」

「给我。」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要求,扬起眉,不断在胸口翻腾的怒意与其它不知名情感在觑见寒玉脸上的笑意时臻至顶

峰,苍穹伸手就打算抢那面让妖绽放许久不见、真正笑颜的镜。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拥有那面镜的主人,很在意。

其实他清楚,跟着他一道寻魔逐妖的日子以来,寒玉一直都很不快乐,他或许会笑,那笑却是言不由衷,几分委屈。

一开始,他曾赶寒玉走,他不想勉强他作违心的事,寒玉却只是笑笑地说他允诺过的,不可以让他变成不守信的妖;渐

渐的,他也习惯,习惯寒玉在身旁陪着,习惯与寒玉靠着彼此肩头一同小憩。

现在,忽然冒出一面握有能解开他心头众多谜题的镜与能左右寒玉心情的陌路人,叫他怎么能接受?

螭吻说过寒玉是他的责任,他愿意扛下这个责任却不打算与人共享,除了寒玉外他已别无所有,所以他不愿更不可能与

他人共享。

寒玉,只能是他的责任。

「告诉我……」轻松闪过他强取动作的寒玉忽绽出绝美笑靥,弯了双眼,「在抓了贪魔后,你下一个目标是不是除了神

陵那只妖?」

苍穹虽有不解,但仍面色不改地应:

「是。」

寒玉点点头,在以可笑姿势悬吊在树梢的贪魔双眸圆睁地张口欲言时,飞快施法冻住他的嘴让他无法出声。

「你坚持?」他笑着,看在苍穹眼中却觉得那抹笑带着几分诡异,一种说不出的怪。

「除掉那只妖是我的责任。」

「那我……」寒玉的笑容加深,弯起了嘴角,「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苍穹因他的问题而错愕,下意识接上口:

「你也是我的责任。」

又抚了抚镜子,他笑得更厉害,浑身发颤,接着在苍穹惊异的眼神下发了狠地出拳打碎镜面。

「可是我不要当你的责任。」寒玉微微笑,任由扎满碎片的手血流不止。

他太贪心了,早知道苍穹与当年已经不同了,现在的苍穹该有新的人生,他不该继续干涉苍穹,而且他也不希望自己只

是他的责任。

三个月啊……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呢,他是不是也该兑现与神界的承诺?

他不想再让友人们担忧了,若这是条歧路,或许他也该作出选择。

「……」苍穹闻言一怔,想开口却不知如何启齿。

寒玉这么说,是因为不愿意吗?

寒玉这么说,是因为不在乎吗?

寒玉这么说,是因为从来没有稀罕过吗?

是不是自始至终,都只是他单方面以为寒玉是特别的存在,而他在寒玉心里,却是连个边也构不着、更遑论朋友的人?

为什么寒玉要待他如此虚情假意?曾经无邪的笑、那样的天真也只是骗局吗?

阵阵无法言喻的难受感觉自胸口传来,闷闷的,紧紧的,抽痛着。

「如果那人应允,我愿饮下忘川水,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散落满地的镜面碎片冒出芽,长成一株株艳红刺眼的花,

花海摇曳,掀起层层赤浪,一身素白的寒玉就立在当中,满手的血,满脸的笑。「有没有永远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我

真的很想,与你一起直到那尽头。」

可是他错了,苍穹的未来里没有他。他只是一种所谓的「责任」。

即便能与神界抗衡、斡旋的那人也已忍耐到了极限吗?给了镜就是要他作出选择吧?属于他俩的过往及回忆就封在镜中

,只可惜这对现在的苍穹而言毫无意义。

既然无用,不如毁去,免得伤心。

或许,他该看透了,与其怀抱失望绝望倒不如早点死了心,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因为苍穹那颗满溢情爱的心,已于那日被自己吞吃下腹,再不识七情六欲。

一阵风雪起,苍穹还没会意过来,寒玉已消失在风雪之中,只留下漫天飞舞的花瓣与风中所夹杂,寒玉的承允。

「请你包容我暂时别过的任性,我没有自己想像中坚强。不过,我会先一步到神陵等你,等你一道除了那只妖。」

点点冰凉落在脸上,苍穹怔着,这才发现原来初冬的第一场雪可以这么冷。

就像曾经碰触过、雪妖的眼泪,冷的他沁入骨髓地疼。

(六十二)

那是一片花团锦簇,生意昂然的景致。

四季如春,百花盛开,虫鸣鸟叫的好不热闹。

潺潺流水面上漂着几瓣落花,身着青衣的男子想也没想便拈来一朵素雅,以与平日形象不同的孩子气方式,悄悄安插上

亲腻依偎在自己怀中沉睡的人儿发间。

「你折了花?」原先闭眼小寐的人觉察到而睁开眼,一片冰薄般的银亮清晰倒映出因他苏醒而绽出笑意的人的身影。

「没有,我知道你会心疼。」俯身落下轻柔一吻,他对他的绵密情意不言可喻,是那样温柔,那样多情。

他的眼中只有他。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原先倚在他怀里的人闻言泛开一抹笑,轻吻上最爱的他的嘴角,一头银丝摇曳。

因突来的吻而微讶的人轻揉上他染上雪色的发,「怎么了?」难得害羞的人会主动亲近。

「我作了个梦,」银眸半张的人似梦似醒,迷离着眼腻在他怀中,「梦里的你好残忍,不记得我们的事,不记得我。」

那样的心碎太真实,让他几度以为那是骇人的现实。

失去他啊……从来没有想过,也或许,根本就不敢想。

感觉到怀中人微微颤抖,男子悉心安抚着:

「我的情只为你而动,又怎会忘了你?」

神只没有心,可他偏偏对一名妖动了心,爱惨了。

原先依在他怀里的人泛起美的叫人惊叹的笑,翻起身,改坐在男子怀中,正巧看见他将手中的荷灯放入缓慢流水中,载

浮载沉。

「我以为神是无欲的。」他笑,过于灿亮的眼却是盯着闪烁些微荧火的灯瞧。

「永昼的妖界不适合点灯呢,」男子笑笑,自他身后将他包抄入怀,用低沉的嗓音低喃出只对他说的情话:

「我有欲望的。而你,就是我最深沉的渴盼。」

灯不覆灭,则心愿可达,那他近乎痴人说梦的妄想也会成真吗?

他爱他,爱这个名唤寒玉的妖很深很深,爱到想将他锁起来,爱到甘愿因他而堕入魔道。

那寒玉呢?害羞温顺的他又是如何看待这段情?

他好想知道,要是有一天他死了,寒玉会不会记得他?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逐,抑或是用一贯轻柔的笑,摇摇头舍去这

段回忆?

寒玉闻言微微红了耳根,旋即因突来阵吹绉水面使荷灯倾斜的风轻叫出声。

想也没想,他离开男人温暖的怀抱,将身子前倾地以手去稳稳扶正灯。

他不知道他的想望是什么,但只要是男人的希望,他一定会尽力去替他完成。

「别管灯,你看你衣裳都湿了。」男人不认同的掠高了眉,一把勾住他的腰将他牢牢带回怀中,「你比那灯珍贵。你要

替我好好爱惜自己。」

满头霜雪却有着年轻脸庞的人只是笑,笑他的不害臊。

「这话只有你会说,苍穹。」

(六十三)

「这话只有你会说,苍穹。」

如遭雷殛的苍穹惊愕地瞠大双眸,映入眼帘的只有因惧冷而缩成一团,被自己用缚魔绳五花大绑却依旧在雪地中好眠的

贪魔。

哪来的奼紫嫣红?哪来的溪涧川流?

环视四周,自己正倚坐在霜结的古木下,参天枝桠后那弯月彷佛近得触手可及,放眼望去尽是皑皑白雪,整座山峦被厚

厚积雪覆盖,没有扶疏的草木更没有争妍的百花,有的只是不断在耳边呼啸的飒飒风声。

这已近神陵的范围,终年大雪纷飞,杳无人迹。

若是如此——他刚刚又看见了什么?

他确信自己看见寒玉亲腻地依偎在个男人怀中,笑的绝美,笑的幸福,而男人也实在体贴,从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与教

人面红的情话不难看出他对寒玉的宠爱与珍惜,不过……

寒玉唤那男人苍穹?

是他忘了这么件事抑或另有其人名叫苍穹?

脑子越来越混乱,清晰的梦境、风中属于恋人们的絮语、贪魔莫名奇妙的话——

这妖,是你最爱的人呢,同时,也是害你失了心的人喔!

他爱寒玉?什么时候爱上的?他为寒玉失了心?何时亡佚的?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知情?

第一次,他对过去一片空白的自己感到如此气愤。握紧拳,他狠狠重捶在地上,手上传来的不是痛感而是阵阵冷意。

平摊开掌,由指缝间流泻而下的绒雪落在掌心成了一抹白,就像他记忆中永远一身素白的那人一般,几许清冷却又叫他

舍不得放手……

他的回忆逐渐累积了。原先只有辟邪、颛孙乐天的回忆里,曾几何时也被只妖牢牢霸据?妖的笑、妖的怒、妖的任性与

无奈,一点一滴在心头沉淀,积沙成塔,竟在不知不觉中占了偌大份量。

怎么样才叫动情他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不想离开寒玉,不想就这样与他分别。

再无睡意的他甩甩头,试图挥去早已纠结成麻的思绪,可惜徒劳无功,那道在心上烙下了印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的盘旋

,混乱他的思绪。

冷瞥不远处缩成一团、睡得香甜的贪魔,他忽然没来由感到一阵烦躁,索性站起身,粗鲁地一把扯过绑着魔的绳头,不

顾身后因缚魔绳深陷入皮肤而发出的痛苦嚎叫。

「轻点!很痛啊!半夜不睡觉你发什么疯?」疼的龇牙咧嘴的贪魔发出不满低吼。

该死的神又发什么癫?要走不会叫他一声啊?有必要硬拖着他走吗?他连站都还没站稳啊!

又一声碰撞声响起,顿时他只感觉到后脑杓一阵麻痛,接着眼前便是出现星星,天旋地转。

丝毫不理会他鬼吼鬼叫的苍穹只是逐渐加快行走速度,御风而行般开始在雪地上飞驰。

他有好多话想问寒玉,满到快要自心底溢出来,满到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汪洋中载浮载沉、构不着浮木的溺水者。

他应该要把师父所交待的的话与颛孙乐天的心愿完成才是啊,为什么现在的心思却全都系在寒玉身上?

像被人掐住心口般、很陌生的情绪,很烦,也让他无所适从。

「喂!我说你慢点!」随苍穹忽高忽低疾行而一路跌跌撞撞的贪魔再度暴吼出声。这家伙听不懂话吗?拖着自己赶路不

累吗?「我受够了!你把我封进镜中好了!」别再折腾他了!

「你会在里头兴风作浪。手下败降没有选择的权力。」苍穹答的淡漠,身手俐落地将绳头往自己腰上一缠,不顾风雪打

在脸上的痛楚,乘风一跃便攀上邻山的料峭陡崖。

寒玉就在这座顶峰云雾缭绕的山巅,只要再撑一下下他便又可以见着他……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愕然。

曾几何时,他对寒玉的牵惦已如此深,想着念着的全是他——这该是修道人对妖类该有的态度吗?抑或者,他只是因为

将寒玉当成了一种责任才会这般挂怀?

「啊——啊——你这疯子——」被绑成肉粽、无法动弹的贪魔一瞄到自己脚下的万丈深渊,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你不

要命,我还要命啊!」

天杀的,大半夜赶什么鬼路!而且还跟野猴子一样跳来跳去爬来爬去——等等,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倒霉的他为什么

要被个癫狂、非神非人的家伙像拖尸体一样来回拖行、甩来扔去!

他好狼狈啊!堂堂一个贪魔、贪魔耶!居然沦落到被人垂吊在身后的悲惨命运,呜呜,他无颜面了。

「闭嘴,或者我现在解开绳头。」被他吵到心更烦的苍穹也开始语气不善,威胁出口。

要不是因为寒玉要求,他怎么可能留下个魔一条命!现在竟还不识相的对他大呼小叫?

「啊、啊!」被他发了狠的话吓了一跳的贪魔在沉静半晌后又低声嘟哝:「雪乌龟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到底哪一点

好……」

苍穹闻言没说话,依旧疯狂,动作伶俐地拖着贪魔往隐没在云雾烟岚中的山顶上攀,直到攀上不知因何故而崩毁一块,

深深内凹的隐密岩洞前才停了下来。

被甩得头昏眼花的贪魔过了片刻回过神来,打量起面前的穴窟。

洞外是害他数日来陷入深眠的纷飞寒雪,洞内却带着几许暖风,像是和煦春日的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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