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有害——困倚危楼
困倚危楼  发于:2011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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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静鸿越说下去,声音就越轻,到最后几乎低不可闻了,刚想张嘴唤出周思棋的名字,便觉心中大恸,一阵强烈的血腥

味直冲上来。

周思棋这才吃了一惊,叫道:“叶大侠,你……”

叶静鸿摆了摆手,并不去拭唇边淌下来的血痕,只那么望着周思棋,一字一字的说:“是我咎由自取,那一种求而不得

的滋味,轮到我来尝试了。”

话落,忽的扯动嘴角,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嗓音沙哑至极,断断续续的,分明藏了无尽苦味。

周思棋听得眼皮直跳,不知如何劝解才好。

而叶静鸿也不再纠缠下去,胡乱用手遮住半边面孔,转身,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

他走得这样匆忙,周思棋来不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多少想象得到。他从前深爱着他,苦苦思念着他的时候,想必也

是这般狼狈。

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他们总是互相折磨。

所以……不如不见。

想到这里,周思棋不由得也轻笑出声,只是脸颊稍嫌僵硬,怎么看都不像在笑的样子。甚至连看书的兴致也没有了,虽

然重新将书放回膝头,却是久久没有翻动书页,一整个下午都在对着房门发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

叶静鸿平日总要陪他吃饭的,这日却没有再现身,只吩咐了一个侍女过来伺候。

周思棋身上懒洋洋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吃过饭后就睡下了。半梦半醒间,那寒毒理所当然的又发作了。

刻骨的痛楚一次胜过一次。

但隐约感觉到有人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絮絮的说着温柔话语,痛到极致时,还将自己的手指塞过来任他咬。

周思棋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了下去,听见那人强压住的闷哼声,忽然觉得心头发暖,似乎再多的痛苦也能忍耐。然而等一

切平复下去,他回复神志后睁眼一看,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并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错觉吗?

周思棋恍惚一下,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但目光随意一瞥,就发现清冷的月光下,门上映着一道淡淡的影子。

那人抱臂站在门外,被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静静的并不出声。

周思棋睁大眼睛望过去,一时竟有些痴了,隔了许久才开口道:“叶大侠?”

“啊,”叶静鸿身形一震,嗓子仍是哑的,“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睡得浅。不过三更半夜的,你为何站在门外?”

“我……我现在不能见你。”叶静鸿迟疑一下,拳头轻轻砸在门上,声音里带着颤意,“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

周思棋与他心意相通,不用问也明白他的意思,挣扎着坐起身来,道:“叶大侠这是何苦?咱们虽然没有那种缘分,但

还是可以当好兄弟的。你另寻一个贤淑女子成亲,以后开枝散叶、延续叶家香火,岂不是比跟我在一起好上许多?”

叶静鸿默然不语。

周思棋便叹一口气,道:“我的伤已好了大半,看来是时候告辞了。”

话音方落,就听见“砰”的一声,似乎是叶静鸿想要闯进门来,却又硬生生忍住了,问:“你要走?”

“我毕竟是邪派中人,一直留在这武林盟中,恐怕不太妥当。”

“可是你的伤……”

“不过是瘸了腿而已,难道就不能出门了?”周思棋笑笑,道,“叶大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日后若有缘再见,

咱们或许还能像从前一样把酒言欢。”

他语气这样轻描淡写,在在证明着过去的已经过去,丝毫没有留恋。

叶静鸿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仅是一门之隔。

但他却再没有将屋内那人拥入怀中的理由。

光是想到这一点,心头就似要淌下血来。

不,或许胸口的地方早就血肉模糊,只是他看不见。

过了许久许久,连外头的天色都快亮了,叶静鸿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既生硬又干涩:“……好。”

说完之后,身形再次晃了晃,缓缓顺着门板滑下去。

周思棋心中一动,想也不想的伸出了手,但旋即想起自己此刻的状况,苦笑着望一眼不能动弹的双腿,一点点收回手来

那熟悉的影子依旧映在门上,随着月光的移动逐渐变淡。

我喜欢你。

那个人的喃喃低语犹在耳边。

只是他等待太久,一早将满腔柔情消磨殆尽。

周思棋闭了闭眼睛,怔怔出一会儿神,虽然合拢掌心,但终究只抓住一片虚无。

一夜无眠。

周思棋体力不济,直到天色大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醒来时自然已经午饭时分了。他是一心想走的,草草吃过些东

西后便欲离开,叶静鸿也不来拦他,只是派人传了话,叫他多休息一晚,明日备齐了行李再出门。

周思棋自知没有什么行李要带,但舍不得逆了叶静鸿的意思,便又多住一晚。只是夜里又见那人影映在门上,翻来覆去

的并不好睡。第二天倒是起得早,一大早就见人送来了轮椅,连马车并车夫都备好了,只等着他吩咐。

惟独叶静鸿没有现身。

周思棋心道见了面也是烦扰,还是不见为好,索性没有辞行,就这么上了马车。他能去的地方甚多,许多名山大川都不

曾游玩,修罗谷也是许久没有回去过的,但真正提起目的地时,却只说了“扬州”二字。

马车颠簸着往前行去。

周思棋的心境开阔不少,一路上瞧着那些美景,自是大异从前,看了半日也不觉累,直到日过中天,才有些疲倦起来。

昏昏沉沉间,忽听得一声响,马车猛地停了下来,震得他差点撞上窗子。

他一下清醒过来,定了定神,掀开帘子问:“出什么事了?”

车夫是个胆小的,手指住前方,结结巴巴的说:“公、公子,有山贼!”

山贼?

周思棋行走江湖,见过不少大侠小侠邪魔歪道,却甚少遇上山贼,不觉微笑起来,弹了弹指甲缝里的毒粉,道:“怕什

么?闯过去就是了。”

边说边朝前望去,等见着那拦路抢劫之人时,却是呆了一呆。

那一身玄衣的人仗剑而立,因为数夜不睡的关系,形容十分憔悴,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山贼的样子。

周思棋乍见之下,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脱口道:“叶大侠……”

叶静鸿却不应他,只一步步走上前来,扬了扬手中明晃晃的长剑,一言不发的瞪住那车夫。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车夫吓得不轻,一头跳下马车,慌不择路的逃了开去。

周思棋错愕不已。

“叶大侠,你这是干什么?”

“打劫。”

“呃……”

“我心里想着,你若要回扬州的话,定然会走这条路。”

“所以你一早在这儿等着?如果我去了别处呢?”

叶静鸿慢慢把剑收回鞘中,道:“忘了吗?车夫是我找来的。”

周思棋“啊”的一声,顿时明白过来,但仍旧有些不信,道:“叶大侠你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

“没错,叶静鸿不会行差踏错,叶静鸿不会喜欢上邪派中人,叶静鸿更不会死缠烂打、纠缠不休。”他伸手轻触周思棋

的脸颊,面上表情极为认真,一本正经的说, “但是,本山贼可以。”

第三十章

“哈……哈哈哈……”

周思棋斜靠在马车里,一路笑个不停。

叶静鸿在前面驾车,时不时回头看他,道:“你伤势未愈,情绪不宜过激。”

“咳咳,我……”刚说了几个字,便又忍不住笑起来。

叶静鸿叹口气,有些无奈的问:“当真这么好笑?”

“换成别人说出这番话,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叶大侠你嘛……”他挤挤眼睛,故意拖长调子吐出那两个字,“山

、贼?”

叶静鸿被他这样调侃,多少有些不自在,正色道:“只要能伴在你身边,纵要我立刻去找个山头来占着,又有何难?”

他语气如此认真,周思棋听后,不得不收敛笑容,道:“叶大侠是何等的身份?何必为我一个邪派之人坏了名声?”

“我管不着别人怎么想,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好好的保护他。我从前不曾做到,如今却不能一错再错了。”

叶静鸿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双眼一直望着前方,并没有回头看周思棋,但只瞧他笔挺的背影,就知他的心意有多么坚决

周思棋知他甚深,晓得再多劝解也是无用,干脆勾了勾嘴角,笑嘻嘻的问:“那么,叶大王打算将我劫去哪里?”

叶静鸿跟他一样,想也不想的说了扬州。

周思棋心头跳了跳,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被这个地方惹动了情思。

叶静鸿迟迟不听他应声,便问:“怎么?你不想去?”

周思棋笑笑,一下回过神来,似真似假的嚷道:“我哪里做得了主?我既落到了叶大王你的手里,自然只有任你摆布的

份了。”

叶静鸿见他玩得起劲,倒真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这一路上却是不敢怠慢,几乎事事顺着周思棋,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周思棋行动不便,因而乐得给人伺候,对叶静鸿的态度更是十分自然,既不刻意疏远,也不过分亲近,说说笑笑的如同

普通朋友一般。

他俩人都存了游山玩水的念头,这一路慢悠悠的行过去,除了周思棋总爱说些疯话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事。

不过到了扬州后,却又大不相同了。

叶静鸿旧地重游,难免情思惘惘、不能自禁,周思棋却假作不知,若无其事的避开他的目光,路过那些青楼妓馆的时候

,甚至还嚷嚷着要进去逛逛。

叶静鸿当然不肯,急忙在城内僻静处寻了座宅子住下,远远避开那些花街柳巷。

周思棋也不说破,就这么笑眯眯的住了进去。

叶静鸿难免心虚,忍不住问:“你可满意这个住处?”

周思棋望一眼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屋子及屋外花红柳绿的庭院,笑道:“别的都不错,只有一个地方不好。”

“什么地方?”

“叶大侠屋外的这棵大树,该叫人砍了去才好,否则你动不动就往树上撞,岂不是要撞得满头是包?”

叶静鸿料不到他会这样戏弄自己,顿时满脸通红。

周思棋则眨眨眼睛,双手推动轮椅,一下闪进了自己房内。他那神采飞扬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叶静鸿心中恍惚,想起初遇周思棋的时候,可不正是这副样子?

只是那时周思棋痴心一片,时时刻刻跟在他身旁。

而如今……

如今虽然言笑晏晏,却与陌路人无异。

叶静鸿在房门外立了一阵,转头又去准备吃的,等打点好一切后,天色早已晚了。他想起每夜必然发作的寒毒,心里不

禁刺痛,连走进那扇房门也觉沉重。

推开门一看,周思棋倒是正在看书,一头黑发披下来散在肩头,衬得那如玉容颜愈发俊美,一见他便笑:“叶大侠又来

陪我睡了?”

叶静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把食盘端了过去,道:“吃饭。”

周思棋相当配合,马上阖了书跟他一起吃饭,同时还不忘说笑两句,那笑颜太过灿烂,看得人心里直跳。

叶静鸿埋头苦吃,觉得这样陪在他身边,实在是种煎熬。

不过更大的折磨还在后头。

吃过晚饭后,自然又到了换药的时辰。

周思棋其他的伤都已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双腿仍旧不能行走,他自己拟了几个方子,药倒是好找,只麻烦在日日都要

换药。

叶静鸿舍不得他操心,这些事向来是一手包办的。

此事说说简单,但要他一手搂着周思棋,另一手探进被子里抹药,却也十分不易。尤其某个人还爱在他耳边吹气,口口

声声的唤他“大王”。

“大王把我劫来了这里,究竟准备如何处置?金屋藏娇?”

叶静鸿涂了药的手贴着他微凉的小腿滑过去,终于忍无可忍的说:“周思棋,你别这样。”

“嗯?我怎么了?”

“你……”

叶静鸿不好直说他在调戏自己,憋了半天,也只哼哼两声,继续抹药。

周思棋自觉占了便宜,得意洋洋的挑高眉毛,小声道:“谁叫你放着好好的大侠不当,偏要去做什么山贼的?哈……”

一提起这件事,就又止不住笑。

叶静鸿停在他腿上的手微微发烫,心里跳得厉害,却又舍不得放开怀中人,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哑声道:“你不是说

仍将我当成好兄弟吗?怎么不再唤我大哥了?”

他情牵意动,几乎不能自己,因而问出了这句话。

但周思棋听后,竟一下安静了下来。

他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半垂下眸子,伸手拢一拢鬓边的黑发,轻轻的说:“我从前唤你大哥的时候,对你可并非兄弟之

情。”

第三十一章

闻言,叶静鸿立刻想到了那些过往,面容渐渐苍白起来。

周思棋却视而不见,懒洋洋的打个哈欠,翻身睡下了,丝毫也不在意那即将发作的寒毒。

反倒是叶静鸿的手指有点发抖,感觉止不住的寒意从背脊处渗上来,凉得彻骨。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挪动双手,将周

思棋紧紧拥在怀中。

他曾经得到过他的心。

咫尺之遥,却亲手推了开去。

如今就算离得再近,也似隔了千山万水,永远回不到当初。

……这定是世间最可怕的折磨。

屋外的夜色越来越暗。

怀中人呼吸急促,终于开始颤抖起来。

叶静鸿知道时辰已到,连忙打起全副精神,用内力护住周思棋的心脉。他无法减轻他的痛苦,只能紧握住他的手,一遍

遍唤他的名字。

“周思棋。”

而他即使神志不清的时候,也不会再吐出“大哥”这两个字了。

夜色那么深那么沉。

叶静鸿闭了闭眼睛,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窗外。

这辈子还这样漫长,若一生也是如此,又怎么熬得过去?

但无论多么痛苦,天总归会亮起来。

第二天醒来时,周思棋虽然脸色不好,心情倒是十分欢畅,说说笑笑的,动不动就拿山贼那件事调侃叶静鸿。

相比之下,反而是叶静鸿更加疲惫,整日忙进忙出的,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

周思棋也不去管他在忙些什么,身体略好一些,就开始下地走路了。他的双腿是被人硬生生打断的,虽有灵药续骨,毕

竟愈合得极慢,所以双脚刚一沾地,就能尝到那钻心的痛楚。往往只迈出一步,就弄得浑身冷汗,喘息不已。

而守在旁边的叶静鸿自然比他紧张千百倍,看他走路的时候,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眨,恨不得直接替了他才好。

如此过了两、三个月,周思棋的情况才好转一些,总算能扶着墙壁走几步路了。同样的,他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某

天晚上竟提出要去青楼逛逛。

“什么?”叶静鸿近来总是一惊一乍的,颇沾染了几分山贼的脾气,“你双腿还没好,怎么能去那种烟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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