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猜火车
杜欲晓和梁梦舸玩儿上瘾了,杜欲晓才不在乎生意什么的事情呢,他属于‘八旗子弟’,在连带关系里,那些工程不管
怎么招标,最终中标的永远有他的份儿,那些雄心勃勃的做了几个月标书的热血青年,总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流标,没
什么,因为那钱不该你赚,就这么简单,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如果愿意躲到某些地方骂娘,没人会反对,而且佩
服你的热血,就像叶鼎尧说的,赞赏你的勇气不评价你的方式,当然,这个世界有很多种方式,哪种都有拥趸者,哪种
也都有诋毁者,其实,千万别觉得自己就是对的,真理如果放在哲学的范畴,会很可笑,但是,如果大家都活在哲学范
畴里,那么就都能自娱自乐了。
两个人乐颠颠儿的在‘春花路’上跑来跑去,捡到一个别人乱扔的易拉罐儿,拿那个当足球踢,你来我往,梁梦舸进攻
,杜欲晓防守,杜欲晓喜欢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时候,杜欲晓觉得自己干净,像自己,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杜欲晓总是想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的样子来了,后退,退不回去,前进,他妈的,往哪儿走啊
?
杜欲晓不会说出享受当下这个词儿,太复杂了,自省和自我修复,杜欲晓好像也不会,他是个粗人,心里有好多自己也
摸不出门道的想法,像小时候的万花筒似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瑰丽多彩,可是,真的要拆开来看,就什么也没有
了,杜欲晓自己没有能力拆开自己的万花筒,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像叶鼎尧那样生活,像叶鼎尧那样拆分和重组每件
事,然后找到症结,有人是没勇气,有人是没毅力,有人是不屑一顾,有人是根本意识不到。
梁梦舸玩儿的挺高兴,两个人玩儿的都挺高兴,在这条不允许机动车行走的道路上,可以开很美丽的花,可以有更绿的
树,这条街是美院学生的标杆路,这很有诱骗性,让孩子们以为这是社会对自己才华的认可呢,其实,操作起来就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于此相关的幸福就是,这样大家仍旧很快乐,因为这个美丽的城市,因为自己的创意更加美丽了,
至于背后的那些东西,谁会多想那么多呢?
梁梦舸拿脚颠球,那个易拉罐和他那款经典的‘开口笑’的鞋带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杜欲晓在一边儿鼓劲儿,
“漂亮!亚克西!哈啦受!”最后又见着嗓子叫,“亚美跌!克莫其!”
梁梦舸一边笑着一边和他撕扯,并且保持他的易拉罐不落地,最后一个heel flick,然后腾空抽射,易拉罐进到了一个
黑色大垃圾箱里。
杜欲晓给他买了一个棒棒糖,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往前走,一看就是两流氓,两个人吊儿郎当的进到‘肚子花园’,这是
本地人的叫法儿,因为,从前这里是个小小的树林,全是一搂粗的大树,大家吃完晚饭都爱在这儿遛食儿,所以,叫‘
肚子花园’,现在,已经不复原貌了,种的全是一种样子古怪的外国种儿的树,好像大头儿冲下长着似的,大概也有人
心有愧疚,到底修了个小喷水池子,四面水路相通,成了学院派的学生写生的地方。
杜欲晓搂着梁梦舸的肩膀,梁梦舸搂着他的腰,半边儿的分量都倚在他身上,杜欲晓看着他,“格格,你是不是有啥心
事啊?往常这个时候,你可是不这么清闲,往那儿一呆,就想赚钱的事儿,今年咋的了?”
“变态了,我乐意,你管我,老天爷什么玩意儿都是有配额的,上边儿实行计划经济,什么玩意儿,该你多少就是多少
,早得早死,搞对象也是,你看吧,叶鼎尧,初中高中追他的妞儿多吧?一学校,哎咦哦~现在怎么样?没人追了吧?光
棍儿了吧,天天住我家,烦都烦死了……”梁梦舸和杜欲晓都作出恶心的表情,也可以理解为嫉妒,杜欲晓拧着屁股,
打着兰花指儿,捏着嗓子说,“我织的围巾,纯白的,给尧尧。”
“是——你说那时候,一天到晚把我恶心的,他妈的都分泌雌性荷尔蒙了。”梁梦舸的‘嗦乐蜜’(地方的方言,就是
那个棒棒糖)在腮帮子上顶出个包,仍旧不忘了诋毁叶鼎尧,“一到春天,尤其春游,哎呦喂,你瞅去吧,那好吃的,
大包小裹儿的,一到夏天,龟苓膏儿,青竹茶,还啥来着?”
“自己冻的小豆冰棍儿!”两个人一起恶心的喊。
“一到秋天,护手霜,枇杷露,对了,还往他抽屉里塞那些鸡零狗碎的,什么护膝,护腕,鞋,袜子,日!那时候我最
赚了,那些东西都被我卖了。”
“对么,你卖完了,回来咱两打游戏去么,爽!”
“这也算小尧为咱两做的一点点儿贡献哈?”梁梦舸总结了一下,“我还记得,小尧收的那些毛线的玩意儿,他奶最后
弹了个毛褥子么。”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觉得神清气爽,背后骂人的感觉就是爽!
正说着呢,一个人拽梁梦舸,两个人停住,结束了时方才,海阔天空,恶意夸张,目中无人的丑恶行径,梁梦舸看了看
那个人,两人挺过分的,竟然走到人家写生的画架前了,一群小不点儿正写生呢。
梁梦舸赶忙点头哈腰的说,“对不起,对不起,白内障,出门儿忘吃药了……”
那个人不松手,杜欲晓脑顶上的毛儿慢慢立了起来,梁梦舸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小孩子们也在看他,这也太糗了,梁梦
舸又跟小孩们道歉,其中一个小孩指着自己的速写本说,“叔叔,我老师想问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梁梦舸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那个老师解释说,“您看,我刚才没在这儿没注意到,一个人在这个孩子的画本上画了你,
这个人一定是个大师级的人物,而且,一定对您十分的了解,也可以说,您也许就是他的生平知己,不然不会寥寥数笔
就如此传神,简直可以说……”那个老师比划了半天也表达不出那种感觉,“这个已经登峰造极了。”
梁梦舸无声却轻蔑的翘了一下嘴角,然后垂下睫毛低头看那个小孩的画本,目光忧伤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旁边那个男
人期盼的看着梁梦舸,梁梦舸心里忽冷忽热,画本在手里快速的像验钞机验钞似的一过,那些影响联系起来,形成了一
小段会动的小小的传奇,那是梁梦舸做heel flick之后,射中垃圾箱所展现出的笑容,完美,漂亮,发自内心,放射着
光芒,杜欲晓灵光乍现的大吼,“欧——”
梁梦舸看了他一眼,杜欲晓表情很惊悚,“O——MY——GOD!画的忒儿好咧!”
那个老师觉得很诧异,“您不会不认识吧?”
梁梦舸一笑,“真抱歉,我不认识,画画儿这个玩意儿好像不完全得在画吧,一个好的画家一定是个博学家,不但要深
得画工精髓,还要通晓人世悲欢,这才能深入内心吧?跟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有关系吗?可能刚才他正好高兴,
笔至意尽,妙手偶得也说不定。”
“不会,如果是个等闲之辈,有这样的手笔,一定会撕走画页,自己永久保存的,这个人却好像……”这个老师又去看
画儿,他搜肠刮肚的想表达他也是个非常有鉴赏力的人,也是个高手,“这个人,他明明是……满腔的热爱,却把他留
在了别处?”这个老师连自己对自己的看法都吃惊了,疑惑的对梁梦舸说。
梁梦舸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大佬,你到底要干啥?如果你喜欢这个画儿,你就留着,如果你不喜欢就撕了,但
是,得问问这孩子同意不,因为这是他的画本,你问我有啥用,我又不收你版税。”
“可是,我想问问你知道这个人不,这孩子说那人特别好认,一看就是大人物,我想请他签个名。”
梁梦舸了然的笑了,“真是抱歉透顶,我真不知道,不行我给你签一个?我签名挺好看的。”
杜欲晓大力的点头称是,那老师彻底的失望了,也是,这两个人,虽然模样周正一些,怎么可能认识大师嘛,一看就是
流氓。
梁梦舸和杜欲晓接着抱着膀子慢慢悠悠的走远去了,留下了满地的遗憾。
杜欲晓走出去老远才低声说,“我觉得那是欧大哥画的。”
“哼……”
“真的,我看过欧大哥画的速写,画的他新生的女儿,我爸说欧大哥的人物只画过两个,一个是他去世的妈妈,那幅画
台北故宫博物院要收藏,可惜,被供奉在他老家了,不卖,另一个就是画的他出生的女儿,这个线条就是那样的,我觉
得是。”
“那你告诉这个人有意义吗?他并不是要欣赏这些画,他是想要个名,名作名作,只有签上了名人的字,才能算是名作
,这是随波逐流,如果真是欧西林画的,他不会喜欢这么做的。”
杜欲晓认真的看了看梁梦舸,点了点头,忽然说,“格格,我觉得欧西林特别待见你。”梁梦舸嘴里的那个硬糖嘎巴一
声就咬碎了,整个儿脸都扭曲起来,捂着腮帮子,“哎呀,我的牙呀!”
一声响亮的刹车传来,一辆双排座儿停在了他两的旁边,两人抬头一看,叶鼎尧从副驾驶伸出脑袋来,“喂!回家去,
在这儿逛什么逛?看家去,我去‘看月亮’归置放电影儿的东西,到位了。”
梁梦舸扒着车门,“小尧,我的牙啊,糖碎啦!疼死啦。”
叶鼎尧赶紧捏住他的下巴,嘴里斥责的说,“告诉你多少回了,少吃糖,少吃糖,从小儿就这副死相,我看看……”一
边儿说,一边儿让梁梦舸张嘴,梁梦舸张着嘴,给叶鼎尧看,叶鼎尧把手指伸进他的嘴里,摸了一手指头的血,立刻就
紧张起来,“怎么搞的?我看看……”不是牙龈出血,是牙被崩掉了一块儿,压根儿出血了,叶鼎尧下车,用矿泉水给
梁梦舸漱口,“吐,吐出来。”
梁梦舸吐掉半颗牙,水也染红了,叶鼎尧用手指给他按住牙龈,止住血,然后又给他漱口,“还疼不疼?”
“不疼了,不那么疼了。”
三个人对着看了看,忽然都把手握成拳头,做出可爱的样子,在两个眼睛边儿上假装咯吱咯吱的揉,发出“呜呜呜,呜
呜呜,好痛!”的假哭。然后都笑了起来,叶鼎尧在梁梦舸的屁股上拍了拍,“去,回家去吧,咬半块儿止疼药在那儿
,别乱吃糖了,听见没?”
“哦,用我帮忙不?”
“不用,欲晓,快是老爸过生日了吧?安排安排吧。”
“呀呵!我这个脑子,今天早晨上你们那儿就是为了说这个,差点儿忘了,我爸让你们都去呢,今年是他老人家五十五
,让这几个儿子都去,他做东,就在我家。”
梁梦舸和叶鼎尧笑着说,“得跟老爸要拜寿的钱,大红包!”
三个人觉得进账会不错,乐颠颠儿的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第四十四章:差——错
叶鼎尧的车慢慢的开出去,在双排座有点儿破旧的倒车镜里,可以看到格格和杜欲晓趴在人行道上,用手指虚拟的划了
一道线,两个人比赛跑,格格从小跑的就快,这让他少挨了多少次大扫帚的乎啊,也因为这个,去纺织厂偷冰棍儿,没
有一次挨抓住的,那些岁月在倒车镜里飞速而去了,叶鼎尧后来出国,在国外的时候,钱包里总是放着一张相片,那是
2000年去看焰火的时候照的,那是杜欲晓平生拍的最完美的一张照片,在暖色的背景下,梁梦舸骑在叶鼎尧的脖子上,
手里拿着DV对着远处,他正快乐的享受着那焰火的美丽……
现在,梁梦舸和叶鼎尧向着相反的方向跑过去了,都是笑着的,人生由无数的部分组成,不光是快乐,也不光是悲伤,
更不光是我想要或者我需要,要做强者,是个相对的概念,一个强者,是相对于他对所有的悲伤和无法预知的事情的处
理能力,这里头掺杂了所有希望的故事和幸福的期盼,这个,叶鼎尧知道,梁梦舸也知道,杜欲晓无能为力了,他使自
己看上去是个强者,可是,他示弱了。
梁梦舸和杜欲晓拼命的往家跑,真的,别管这个男人在外面什么样,只要他满怀着这样的热忱往家跑,就给他开门吧,
抱住他,告诉他,嘿!死小子,再得瑟抽你丫的。
梁梦舸先到达旅馆,杜欲晓跑到几欲断气儿,在离旅馆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有晾床单的服务员大姐看到了,在露台上拼
命的加油,然后服务员也跑出来加油,跟取得胜利的梁梦舸击掌庆祝,杜欲晓撅在台阶上,这是这个群体的惩罚方式,
谁输了,就主动的撅着屁股让大家踹一脚。
梁梦舸刚想踹,却看到了一个人,应该说先是一辆出租车疾奔而来,然后一个人奔下车来,是顾勒,她一头扑过来,很
意外的看见了梁梦舸,梁梦舸想凭空消失可是来不及了,而且,踹杜欲晓的腿停在半空,杜欲晓撅着屁股停在那儿,也
看到了顾勒,三个人都愣住了,梁梦舸指指屋里,“没在家……”杜欲晓捅了他一下,梁梦舸赶紧补救,“那啥,一会
儿就回来了,咋了?哎?勒勒?”梁梦舸看顾勒好像哭了,赶紧扯了扯T恤,走过来,用眼神示意大家伙儿都进去,杜欲
晓搂着服务员儿的脖子,色啦吧唧的赶紧都进去了,梁梦舸迎上去,低头看着顾勒,用手给她遮着阳光,“咋地啦?挨
欺负啦?跟哥说说,哥给你报仇去,你知道,讲理,我不行,打架小尧不行,跟哥说说……”
顾勒破涕为笑,顾勒的确是受了委屈,当时什么也不想,就想跑来旅馆,觉得见到叶鼎尧,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不管
好的坏的,大的小的事情,叶鼎尧都能帮助她解决,都能给她答案,都能替她挡住,可是,却没想到遇到了梁梦舸,一
时间,恍惚了,抬头看着梁梦舸,然后又低头不好意思起来,顾勒不是个张狂的女子,觉得梁梦舸同样可以信任,顾勒
慢慢的转身向外走去,梁梦舸也跟着她走过去,还是那条美丽的路,梁梦舸和顾勒慢慢的行走,顾勒不说话,梁梦舸也
不说话,两个人在树荫下走了好久,相互看了一眼,都有点儿不好意思,笑了起来,梁梦舸淡淡的说,“心情好点儿没
?小尧快回来了。”
顾勒摇摇头,“格格,我和我表姐吵架了,吵的很凶,所以……”
“珊子?珊子她怎么了?你们小姐妹一向很好啊,怎么了?”
“你也看到了,我不该这么龌龊,不该干涉别人家的事,可是,如果是真的好朋友,是好姐妹,我觉得就该实话实说,
格格,你坦白的讲,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夫妻之间有问题?中间有隔阂?”
梁梦舸的心跳的几乎从胸膛蹦出来,脸色也惨白,嗫嚅着说,“这个……你指的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