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龙怀玄震惊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捏碎了手里的白玉酒杯，他的手掌被尖利得碎片割破，“里面的人呢？他们出来了没有？”

“回皇上，寝宫里的人都被困住了，没有一个人出来。”侍卫胆怯地回答着，好像龙怀玄会一气之下杀了他似的。

“醇儿！”龙怀玄失声叫道，“朕要去救他！”

“皇上叫别人进去就行了，万一您出来什么事情可怎么得了！”皇后急忙拉住了龙怀玄。

“朕不用你管！”龙怀玄用力地一推，没有控制好力度，皇后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众人忙着去扶起皇后，还有一拨人组织龙怀玄，可是都被他推开了。宫女们手上端着的盘子打翻，菜肴散落在地上。

场面混乱成一团。

一个男人在龙怀玄之前就赶到了寝宫那里，看也不看火势一眼就冲了进去。

龙怀玄赶到的时候，心口被眼前的场景狠狠揪了一下。橙红色的火舌窜到了屋顶，任凭救火的人泼多少水，都没有一点点减弱的趋势。

“皇上，火烧得那么厉害，您不能进去啊！”几个侍卫不怕死地拖住了龙怀玄。

“快给朕放开，你们想被诛九族吗？”龙怀玄急红了眼，甚至想对这些侍卫下重手。

“叶总领已经进去救人了，皇上请放心，华大人不会出事的。”

“可是朕——”龙怀玄还是用力挣脱着。

毕竟这些侍卫都是叶琮琤的手下，个个身手不凡，龙怀玄一个人是不可能敌得过他们的。

“醇儿，你在哪里？”

东方醇只听到一声巨响，寝宫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来人的声音好熟悉，即使在东方醇神志迷糊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够听出来那个人的身份。

“琮琤，我……我们在这里！”可能是因为出现了一线生机，东方醇意外地大喊出来。虽然不是特别响，但足够让叶琮琤听到了。

“你再喊一声，我才能知道你在哪里！”

“我们在这里！快来——救——咳咳……”东方醇呛了一口烟，剧烈地咳嗽起来，呼吸像是被堵住似的。

“我看到你了。你别动，我马上过来。”叶琮琤欣喜地朝男人说，好像好不容易寻找到了失去的珍宝一样。

“来，我抱你出去。”叶琮琤向东方醇伸出了手。

奇怪的是东方醇没有立刻伸出手，而是以一种抱歉的眼神看着叶琮琤。

叶琮琤这才注意到紧紧搂着男人的少年，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求你也救救他，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早就挨不到现在了。”东方醇哀求着，看着少年的眼神也不再冷漠，像是因为火多了一丝温度。

“那快一点吧。”叶琮琤果断地答应了，虽然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很难救两个人，可是他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少年葬身火海。

叶琮琤一把扛起少年，令一只手搀扶着东方醇，让他无力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借一点力。

快要接近门口的时候，叶琮琤忽然闷哼着叫了一声。

他出事了吗？东方醇想到就差点痛哭。

“你怎么了？”东方醇深深地自责着，他不该自私地叫叶琮琤来救他的。他已经害了一个少年，难道还要害死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吗？

唯一进入过他的心，唯一令他不能不在乎的男人，不应该白白地死去，而且因为他而死！

“我没事。”像过了百年，叶琮琤才张口安慰着男人，可是听得出来他在忍耐着痛苦，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

房子快要崩塌了，带着火焰的木条散落下来，寝宫摇摇欲坠。

龙怀玄的心仿佛死寂了一般，刚毅的脸上挂满眼泪还浑然不知。

高高在上的强势帝王，从来不像此刻一样无力而迷惘，呆愣在原地，瞳孔灰暗空洞，似乎被人抽走了灵魂。

就在帝王快要绝望到心死的时候，叶琮琤披散着长发，满脸烟灰地抱着两个人冲出了火焰的重围。

到了火焰烧不到的地方，他再也支持不住，还不等有人来搀扶，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连同他怀里的两个人，也都昏迷着。

第三十七章

东方醇一醒来，就注意到趴在床边睡着的龙怀玄。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疲惫，高大的身子有大半个蜷缩在男人的身边，不肯离开半步。

尽管头还有些疼痛，男人已经完全记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他摸索着想要下床，尽量不吵醒睡着的人。

“你醒啦。”这几天龙怀玄的神经始终紧绷着，即使是一点点的动静，他也能完全察觉到。

“他们在哪里？他们没有事吧？”东方醇顾不得自己的身子还异常虚弱，匆忙地下床。

“你这副样子还想去哪！”龙怀玄将差点跌倒的男人打横抱起，“他们都好好的，你想去看他们的话先把自己的身子调养好。你都昏迷了两天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两天！那孩子……”东方醇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抹平坦的腹部，“孩子——是不是……”他的语气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醇儿，孩子没事。朕让御医给你仔细看过了，他说只要好好休息调养不会有差错。而且我给你喂过汤药了。有朕在这里，绝不允许你和我们的孩子有危险。”龙怀玄愧疚地拉起东方醇的手，把他恢复一往的冰凉的手心按在自己的脸颊上，“对不起，是朕不好，没能保护好你。要不是叶琮琤，再晚一些你就……朕向你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有威胁你的事情发生了。”

“算了，皇上，那只是一场意外。”东方醇放下了手，有些不以为然地说。

他不是真的不在乎，而是担心龙怀玄会追查下去，纵然他是被害的一方，也不希望龙怀玄因为这件事故发现他和韵妃之间的恩怨。

“醇儿，朕觉得这件事情不是意外。”龙怀玄把东方醇放回了大床上，严肃地说道，“你应该没有忘记曾经和朕出宫的时候遇到一个想要杀你的黑衣人吧。”

东方醇点点头，但他还是希望龙怀玄不要再问下去。

“朕一直在暗暗派人调查，可是完全查不出真相。你再一次遇到意外，而且还是要你命的意外，绝对不是巧合。”

“怀玄，你多心了，寝宫里的烛火被风吹落以后点着什么东西也是常有的。”东方醇故作轻松地说道。

“这场火势不同寻常，还正好发生在后宫几乎没有人的时候，恐怕是有人预谋的。朕一定会查出来幕后指使之人。”

“没有关系的，你不用多费心思，我没事儿的……”

“你的事情朕不能管吗？你到现在还把朕当做一个外人！你的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情是朕不知道的？”龙怀玄意外地发火了，剑锋般的眉毛紧紧蹙起，质问着床上的男人。

“没有，我……没有把皇上当成外人。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着皇上的……”东方醇自知还是不要和龙怀玄唱反调才是明智的，于是装作一脸无辜地注视着他，表情有一点点委屈，好像收到了冤枉。

“你——”龙怀玄本来打算无论如何也要问到底的，可是他一旦看到男人在他面前卸下了冷漠，换成惹人怜悯的脆弱的样子，就不忍心强迫他做任何事情。

“算了，不说了。肚子早就饿了吧，想吃些什么？”龙怀玄的态度温和下来，“你的身体太虚弱了，直到身体好了为止，都待在床上好好休息。”

“琮琤他——是不是伤得很重？”东方醇的眼神黯淡下来，根本就顾不得自己，几乎是哀求着，“能不能让我去看看他？”

“他是受伤了，但是御医已经尽全力救治他了，命是保住了，但是……”龙怀玄见到男人清冷淡漠的脸上浮起不曾出现过的担忧，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先吃饭吧，然后我们再说。”

“怀玄，你不要瞒我，他肯定……我听到他很痛苦地叫了一声。要不是因为我，他……”东方醇整个身体蜷缩在床角，发出微弱而颤抖的低泣声，饱含自责与痛心。

龙怀玄的脸色也早就变得难看了，他怎会不明白男人现在的心情。他知道叶琮琤在男人心里的位置对他来说是遥不可及的，而男人的欢喜，悲伤与忧虑也被叶琮琤影响着。

虽然不甘心，龙怀玄深知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而是对如何安抚男人不知所措。他宁可那天晚上冲进寝宫的人是自己，或许还可以看到男人对他一点点的关心，为了他有一些情绪波动。

“醇儿，你想去看他也不是不可以，先把粥喝了，朕带你去。”龙怀玄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地说道。

“真的吗？”男人的啜泣声算是停止了，眼泪也慢慢止住了。

“朕何时骗过你？”龙怀玄伸出食指为男人擦干泪痕，笑得无比苦涩。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进来了。他先向龙怀玄行了礼，便径直走到床边。

“醇叔叔，你觉得身体还好吗？”少年盛起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看着有些惊讶的男人，“我喂你吃吧。”

“曜儿，你这么快就好了？”看见少年没有不对劲，东方醇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是练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只是被火烫出一点皮肉伤，擦了药就没事了。”少年豁然地笑着，“幸好幸好，我没有让你受伤。”

少年爽朗而真诚的笑容令男人不敢直视，在失火之前，他对少年为他所作的一切都不屑一顾，也没有给予他一点点的谅解。

或许我不应该对他以前做过的错事一直耿耿于怀，或许我也不应该对他太过冷酷无情。男人一边喝着白粥，一边偷偷瞥着少年。他好像并不讨人厌。

微甜的米香味令男人产生了食欲，几天的饥饿也让他忍受不住，与平时的斯文和慢悠悠不太一样，男人吃得有些急。

“慢一点，吃得太快吐出来就不好了。”龙怀玄轻轻拍着东方醇的背，笑容温柔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没有人和你抢。”

东方醇很快地吃完了篮子里的食物，用手帕擦了擦嘴，急迫地说道：“我现在可以去看琮琤了吗？”

“好吧。”龙怀玄无奈地答应道，“但是你要向朕保证，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过于自责。”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东方醇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最坏的可能就是叶琮琤还没有醒来，活着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可是龙怀玄话语间隐含的意思还是令他脊梁骨发寒。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去看了就知道了。”龙怀玄安慰道，他不愿意再次看到男人含泪的表情，悲恸而无助，好像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

第三十八章

“琮琤，你——”东方醇推开守在叶琮琤身边的侍卫，心急如焚地检查着床上的人身上有没有伤口。

叶琮琤的呼吸声均匀，也没有明显的烧伤，如果他的额头和双眼没有被厚厚的纱布缠着，东方醇的心里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被针扎得生疼，胸口被堵得快要窒息。

“叶总领刚刚喝了药睡着了。”侍卫上前解释道，“华大人，你不要担心，叶总领伤得不是很严重，昨天就醒过来了。”

“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东方醇轻柔地抚摸着叶琮琤额头上的纱布，“他的眼睛——”

“早上御医给叶总领换过药了，他的脑子里积压着淤血，所以眼睛……眼睛就看不见了。御医给他配了活血化瘀的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侍卫惋惜地说道，“不知道淤血何时散去，否则叶总领的眼睛是不会好的。”

东方醇感觉颓然无力，想起那时他听到叶琮琤的一声惨叫，一定是他被掉下来的东西砸到了。

“皇上，以叶总领现在的情形，应该没有办法再担任侍卫总领一职了。皇上，请您考虑替换它的人选。”侍卫无可奈何地说道。

“这——”龙怀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侍卫说的合情合理，但是再撤去叶琮琤的总领职位，恐怕会给他更大的打击。

东方醇求救似的看着龙怀玄，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而龙怀玄看懂了男人的意思，对他微微一笑，像是叫他放心。

“朕觉得不要找人代替，朕相信叶总领的能力，就算他看不见了，也能继续当好侍卫总领一职的。”龙怀玄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谢皇上。”东方醇默默地在心里说着，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皇上，如果您有话要对叶总领说的，要不要把他叫醒？”

“醇儿，你想和他说话吗？”龙怀玄没有回答侍卫的问题，而是转过来问坐在床边的东方醇。

“不用了，我不想吵醒他，改天再来看他。”东方醇摇摇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可是眼睛还是不舍地望着叶琮琤。

回到寝宫里，龙怀玄吩咐好侍女们照顾好男人，便拖着有些疲惫地身子去御书房处理奏折了。他还给男人多安排了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保护男人，任凭男人差遣。

“醇叔叔，我想和你单独聊聊，你能叫这些人都出去吗？”闻人曜在东方醇的耳边认真地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东方醇吩咐寝宫里的人都回避。

等到寝宫里只剩下男人和少年两个人，少年才面露担忧地说道：“醇叔叔，在失火当晚我对你说过，这绝对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预谋。我能肯定是麻沸散害我全身瘫软，头晕目眩。”

“我知道。”东方醇想到那晚恍惚间看到的那一抹暗红色的人影，狭长的凤眼不自然地眯起，眼角皱起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细纹。

“我怀疑有人混在宫女之中，趁洒花露的时候下了药，而且这些花露里面可能混了火油，只要找机会懂一点手脚，就可以让寝宫失火。”闻人曜分析道。

“你猜的和我想的差不多，可是我们没有证据，也无从查起那个宫女，更不用说是幕后指使之人了。”东方醇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仿佛早就猜到少年会说什么。

“醇叔叔，你在皇宫里有没有仇人？你可以去禀告皇上，这样才能揪出那个狠毒之人。”

“曜儿。”东方醇忽然把身体贴近少年，语气暧昧地问道，“你说过喜欢我，愿意不顾一切保护我，是不是真的呢？”

男人的鼻息吹在少年的侧脸上，一缕缕带着温度的酒香味令少年有一时的失神。等到他反应过来，男人向后退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被拉开了些许。

“怎么不回答了？你是不是编谎话骗我的？”东方醇略带讥讽地问道，似乎本来就不对少年抱多大的希望。

“醇叔叔，我要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我——好爱你，爱你爱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你仍然恨我，我的心意也绝对不会改变的。”闻人曜低声下气地捏住男人的袖口，乞求男人能够听他的解释。

“那我想请你帮帮我，你愿意吗？”东方醇莞尔一笑，冷漠之色也渐渐褪去。少年火热的目光让他无法回应，只得微微转过身来回避。

“当然愿意了。”闻人曜似乎被男人的笑容给惑住了，还没有弄清楚男人的意思，就欢欣地允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