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东方醇宁可斜视着落在湖面上的夕阳光辉，也不愿意抬起头看他一眼，更加证明了在男人的心里，对君王只有畏惧。他只看到了君王的霸气，却完全看不到他的如水般的温柔，只对男人一个人的柔情。他也看不到君王心底深处的恐惧，他最害怕的就是男人不肯敞开心扉，害怕无论自己怎么付出和努力，都取代不了叶琮琤在男人心里的位置，还有那个无法令人忽视的少年……

橘红色的光辉洒在男人身上那件深蓝色的长袍上，只照到了一边，长袍变成了一半黑一半蓝，一半亮一半暗。就像男人的脸，一边脸被夕阳映衬得恢复了一些光彩，白得病态的肤色也变成暖暖的淡蜜色。而另一边脸则显得更加黯淡，已经被拭去的“白霜”又覆盖了薄薄的一层，深黑色的瞳孔的颜色也淡了许多，更像是没有生气的灰色。

龙怀玄不知道哪一边脸才能显示出男人真正的心情。

“醇儿，朕抱你回宫吧，站在这里的话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龙怀玄似是商量，也绝对不容反抗，毫不费力地抱起对着湖水有些呆愣的男人。

“皇上，您不要误会，我真的……”东方醇想起自己还没有解释，如果不让龙怀玄快点消气的话，说不定回了寝宫以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总是乱发脾气，对不起，醇儿。”龙怀玄诚恳地说道，怀抱着男人的手不禁又收紧了几分。

东方醇目瞪口呆。

他没听错吧？这个受人膜拜，受人敬仰的帝王，竟然低声下气地向自己道歉！

东方醇也不好再说话，只能“嗯”一声默默接受。

“醇儿，你又忘记了朕说的话，再忘了的话我可真的要怪罪你了。”龙怀玄的语气异常的无奈，还带有深深的失落。

“皇上，华醇不知道……”倦意再次袭来，东方醇的脑子也犯起了迷糊。

“你还没有发觉吗？”龙怀玄好不容易温和下来的面容再一次降温了。

像是发觉了自己的错误，东方醇急忙开口补救道；“怀玄，我以后再也不敢叫错了。”

龙怀玄略显僵硬的表情舒缓下来，让东方醇深切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全身打了一个寒颤。

醇儿，连一个称呼都让你为难吗？你果真——除了对我惧怕以为，没有其他的感情了吗？

受伤的表情很长时间停留在龙怀玄无比刚毅的脸上，甚至闪过一丝悲恸，可惜已经闭起眼睛，快要睡着的男人一点也看不到。

第三十三章

“醇儿，你饿了没有？这些都是朕觉得好吃的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龙怀玄指着一桌精美的佳肴，关切地问道。

散发着热气的食物，漂亮的色彩搭配，还有闻了就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无疑是龙怀玄命御厨特别准备的。

早膳没有吃，午膳只是用点心代替的，皇后在他也吃不下什么。东方醇的肚子早就空空如也，饿得有些难受。

毫不犹豫地吃下了龙怀玄夹到他碗里的菜，东方醇感觉胃里不仅仅只是被佳肴填饱了，更是暖暖的。

菜的味道比较清淡，没有用味道重的香料，也没有一道菜里放了辣椒，却异常得可口，让男人忍不住多吃了几筷子。东方醇猜是龙怀玄考虑到他的身体，也怕他吃了味道重的菜会反胃，毕竟他吃了可以让他怀孕的药丸，口味随时都可能改变。

龙怀玄看着男人安静吃饭的模样，不是大快朵颐，不失优雅礼仪，可是将菜放进嘴里的次数比较多。看的出，男人早就饿了，只是处于习惯和场合没有狼吞虎咽而已。龙怀玄意外地傻傻地笑着，也无法避免地心疼着男人。

见男人快要吃饱了，龙怀玄这才拾起摆在碗旁边的筷子，丝毫不在意地夹起已经有些凉掉的菜放入嘴中。

东方醇莫名地有些感动——因为他记得龙怀玄是喜欢吃调料味道很足的菜肴，更喜欢吃比较辣的，上次出宫的时候，他注意到龙怀玄在酒楼里就经常点这样的菜肴，而桌子上那些味道比较清淡的，他几乎不下筷子。

可是龙怀玄现在正陪着他吃没有什么咸味的菜肴，甚至不介意菜肴已经凉掉了。

东方醇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龙怀玄，他的睫毛并不浓密却很纤长，在烛光下接近于浅棕色，静止不动的时候给人柔和到极致的感受。那是不同于帝王霸气而强势的柔弱，睫毛打出来的阴影笼罩着他的眼窝，淡淡的忧郁与娴静。

这是男人第一次真正地观察过龙怀玄，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看似冷冽的帝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可接近，反而让他有短短一瞬间怜惜的心情。

东方醇伸出手，刚要触及龙怀玄的侧脸，缩回了手，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包括他的心，也从未动摇过，从未有过一瞬间的沦陷。

我想干什么？东方醇自嘲着。他可是帝王，想要什么得不到？想要做什么做不到？想要命令谁不行？需要我来怜惜吗？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东方醇暗自庆幸着，还好及时缩回了手，否则他会不会激怒龙怀玄还是未知数。

男人觉得没有察觉到，他刚才想要伸出手，却慌忙放弃的小举动，龙怀玄不漏一丝地感觉到了。

还是接受不了我吗？龙怀玄有些痛苦地闭起眼睛，嘴里的食物变得更加没有滋味，如同嚼着一团棉花。

竭力抑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龙怀玄决定往好的一方面来看待东方醇的举动。也许，他开始感动了。或许，他开始试着喜欢我了……起码，他的心不会连一点触动都没有。

可是龙怀玄不知道，自男人有一点点感触的那一刻起，便发誓彻底地对他紧闭心门。

男人不允许有任何人走进他的心，因为他的心只为一个人存在，也随着那个人的死去而变得坚硬了。男人的心底涌起无尽的恐惧，像是无底的洞将他吸了进去，剩下的是更加强烈的仇恨——他差一点点，就要对他绝对不能爱上的君王动了心！他从来没有忘记，他最憎恨的仇人，是君王的宠妃！每当君王表现出爱恋和温柔的时候，他也在提醒自己，当初若不是龙怀玄对韵妃的宠爱，韵妃也不至于害怕失去一切，对亲姐姐痛下杀手。如果他真的是一位贤君，又怎么会没有看出韵妃的阴谋，没有救芊洛呢？

是你害我进入皇宫，失去自由！是你害我丢掉了感情，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是你逼我失去了尊严，在你的身下辗转承欢，甚至还要我像个女人一样替你生孩子！我整天受尽宫里人的冷眼，不知道明天皇后或者韵妃又会用何种手段对付我！你连唯一一个能够保护我，令我信任和安心地男人都要把他从我身边赶走！

没错，韵妃是害我和芊洛阴阳相隔的凶手，但你就是怂恿她的那个人，不可原谅！

好，既然你不止一次说爱我，不止一次想要引诱我陷入你的温柔，那么我就做个彻彻底底的骗子吧，我陪你玩好这个游戏。

你以为你能够打动我，令我爱上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你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我，不是女人。

东方醇的心被装上了厚厚的一堵冰墙，坚不可摧，寒冷刺骨。就连他的灵魂，也是没有温度的。

东方醇克制住了想要杀人的欲望，换上一副虚假的笑颜，掩饰地完美。

“怀玄，你能陪陪我吗？”东方醇怯怯地问道，苍白的脸在暖和的房间里恢复了血色，似是羞人的红晕。

“我不是一直都陪着你吗？醇儿放心，朕今晚不走，以后也不会走。”龙怀玄一把搂过东方醇，遮掩不住欣喜的表情，邪笑着窃去一个香吻。

清洌的酒味儿弥漫在口腔里，水果与花蜜的甘甜滋味也一并袭来。

“醇儿，这次又是什么酒味儿？是果子酒还是花蜜酒？”龙怀玄轻轻舔了舔带有东方醇的唇香的嘴唇，沉醉地问道。

“就是酒香嘛……”东方醇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似是对龙怀玄无赖的行为的赌气。

龙怀玄扣住东方醇的肩膀，让他转过身面对自己，又毫无征兆地吻上去，细细品尝着男人口腔里的每一处滋味，好像怎么都尝不够一般，不停地吮吸着男人滑腻的舌头。

“嗯——”东方醇回应着这个掠夺却不粗暴的吻，回应地有些青涩，有些敷衍。

龙怀玄的手扣住了东方醇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两人的脸几乎没有缝隙地紧贴在一起。

他们的吻并不热烈，温润而绵长，似是美酒的醉人，似是花蜜的甜美，似是泉水的清纯。

这天晚上他们一起在宽敞的浴池里面洗了澡。东方醇几乎在与龙怀玄共浴的时候睡着了，乖巧而慵懒地地接受着他的柔情。

“醇儿，今天你这么累，为什么出去？”龙怀玄抚摸着男人修长而柔韧的身子，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密密的红梅印记。

“是皇后叫我去的，说是想和我聊聊，三王爷也去了。嗯——”从男人嘴里溢出的细碎的呻吟将龙怀玄的理智撞得支离破碎。

“她有没有欺负你？”龙怀玄啃咬着男人纤长的颈部，舌尖在细嫩的耳垂后面打着圈。

“没有……哈——好痒——”

“以后不要理她，她对你不会存好心的。”龙怀玄提醒了一下，没有特别在意。

龙怀玄一遍一遍地爱抚着男人清瘦的身子，亲吻着一寸一寸的肌肤，百遍珍爱。

男人的瞳孔被蒙上一层水雾，迷离，朦胧，像是快要哭泣的样子。

龙怀玄担心地停下了动作，近距离地凝视着东方醇的眼睛。

还好——没有泪水。

被情欲染色的黑色瞳孔失去了平时的清亮，却妖艳魅惑得让人移不开眼。眼睛周围缭绕着厚重的水汽，男人略微羞耻而忍耐的表情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朱唇轻启，媚眼如丝，狭长的双眼眯起，苍白的身子被热水浸泡出淡淡的玫红色，冷冽的酒香味让男人保持着隐约的高傲与冷清，有种让人以为是错觉的冷漠。

“醇儿，醇儿……”龙怀玄执着地在东方醇的耳边轻轻呼唤着，像是为了防止他睡着一样，宠溺得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

第三十四章

很快，君龙国一年一度的庆典开始了。晚上，皇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来款待邻国来的客人已经文武百官，所有的嫔妃都经过精心的打扮，穿戴得华丽艳美来参加宴席。

每年的这一晚都是皇宫里最热闹的时候，没有人闲着。一道道玉食珍馐，一坛坛美酒佳酿，一轮轮华丽精彩的节目……

觥筹交错，欢歌笑声不绝于耳……

后宫中除了一些侍卫和侍女以外没有其他人，只有皇上的寝宫例外——东方醇这几天的身体越来越疲累，除了用膳的时候会有人叫醒他，其余的时间都是昏睡着的。

龙怀玄叫御医来给他把过脉，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御医笑脸盈盈，一副谄媚相地告诉龙怀玄，十有八九是有了。

龙怀玄狂喜不已，也生怕男人的身体出一点点差错。所以今晚的庆典，东方醇是无法入席的了，只能待在寝宫里继续休息。

“皇上在想些什么事情？能不能告诉臣妾？”坐在龙怀玄身边的皇后见他有一点点心不在焉的样子，一边替他斟酒，一边问道，语气酸酸的，有些变调。她向周围环视了一眼，发现那个令她痛恨的男人不在，便猜到了龙怀玄走神的理由，是因为想着那男人吧。

“没什么，滟儿不必乱猜。”龙怀玄和皇后说话的时候明显的不耐烦，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今年的庆典他是不能陪我了……龙怀玄想到这点不免万分遗憾，托起雕花的白玉酒杯一饮而尽。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一定要他坐在我的身边……龙怀玄的脸上露出持续了很久的欣喜的笑容，黑色的瞳孔在夜色下显得愈发的深邃，被圣洁的月亮抹上一层浅色的的光辉，似是黑耀宝石一般神秘而动人，让人沉迷在他的眼眸中。

龙怀玄不再说话，皇后自然也知趣地不再开口，只是有些痴痴地凝视着身边的帝王。仅仅从他的侧脸，她就能够察觉出一丝丝绵长的温柔，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表情。

那一抹笑容是因为谁，皇后心知肚明。

那柔情如水的眼睛，是她连奢望都没有看到过的，也是对她冷漠无情的帝王永远不可能在她面前显露出来的。

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她仅存的一点点的希望也破灭了。

为了保持礼仪，皇后对在场的每一位宾客都笑脸相迎，可惜在她俏丽端庄的容颜里，多了太多不该有的阴郁。

“滟姐姐，今天的表演很好看呢。”韵妃见皇后正在升闷气，急忙靠近她与她聊了起来，颇有几分体贴的样子。

“嗯，你喜欢吗？”聊着其他的话题，皇后感觉胸口没有这么沉闷了，笑意中的悲哀也在渐渐褪去。

“你看那烟花多漂亮啊！”韵妃抬头望着在夜空中绽放的一朵朵绚丽的奇葩，转而看着皇后的脸，“可是它们还不及滟姐姐一分的美呢，早知道还不如把烟花表演改成滟姐姐来跳舞，那些人真没有眼福。”

“你就知道取笑我——”皇后的心情因为韵妃的逗弄而开朗了许多，慢慢沉迷在各色各样的节目中。

“滟姐姐，华醇没来吗？”韵妃故意不合时宜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去问皇上吧。”皇后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淡粉色的白皙脸颊也霎时变得苍白。

“难道他还在寝宫里吗？这么盛大的庆典不来参加，真是太可惜了。”韵妃摇摇头说，故意把嘴附在皇后的耳边。

“关心他作何？莫非韵儿妹妹不讨厌他了”皇后明显是生气了，“皇上把他照顾得可好了，天天待在皇上的寝宫里，这两天连我都不能请他出来。”

“你误会了，我当然讨厌他了，滟姐姐讨厌的人我怎么会不讨厌呢？”韵妃甜甜地说道，声调也软糯糯的。

“我不单单讨厌他，我是恨他！”皇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又不敢说得太响，怕被龙怀玄听到。

“滟姐姐，你不要多想了，今晚一定会令我们都高兴的。”

“好吧，我们不提他了。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水晶虾仁……”皇后不停地往韵妃的碗里夹菜，像极了她的亲姐姐。

可惜她不知道，纵然是亲姐姐，韵妃也不惜狠下杀手，更何况她只是韵妃用来做障眼法的棋子呢？

“东方醇，今晚我会送你一份大礼。到时候，你就能早点见到姐姐了。”韵妃玩味地望着又黑暗了一些的天空，极轻地说道。一双柔媚的桃花眼变得浑浊不堪，像极了血染的颜色，幽深不见底的瞳孔周围缭绕着有些恐怖的血丝。

皇上的寝宫中——

“醇叔叔，要不要喝杯热茶再睡？你的身子好凉。”闻人曜替东方醇掖好了被子，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身子，冰冷得有些不正常，被子里的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嗯。”东方醇也有些冷得发抖，在少年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希望用热茶的热度来缓解一下身上的寒气。

东方醇的体质是极寒的，吃下去的药丸使他不到天气转凉就全身开始发冷。再加上逆天怀孕本来就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消耗掉他绝大部分的精力。除了睡眠意外，没有一件事情让男人觉得舒服。

喝完茶刚想躺下，几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宫女走进了寝宫，没有侍卫拦着她们，很轻易地就进来了。

“你们是……”昏暗的烛火下，宫女们的脸显得无比的模糊，东方醇只能依稀看到几个小巧纤细的人影在寝宫里到处走动。每个宫女的手上都提着一个木制的篮子，她们靠近床边行了一个礼以后，就自顾自地用一把类似于长勺一样的东西舀起篮子中的水，洒到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