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用好话骗我了,今天我喂孩子喝米汤,他一口都没有喝下去,哭也不哭一声。怕是快要死了,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般对我……”
“既然如此,为何不请大夫医治?”男声响起,东方醇从山石后面走上前去,手中还捏着那本蓝色的书。
“华大人——”惑儿像是痴掉一般,好久都默不作声。
“孩子病成这样,为何还在这里说无用的话?”东方醇有些责怪地问道。
秋风扫落黄叶,一片蝴蝶状的枯叶在男人的脚边打转,在沉寂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华大人,刚才我与她的对话,您都听到了?”惑儿明知故问,心中没有一点底气。
“莫怕,我不会把此事说出去。”东方醇大概猜到她们恐惧地原因了,皇宫之中的宫女在到了年纪出宫之前绝不能私自成婚,更不用说是生下婴孩,这样是触犯宫规。男人进入后宫多时,自然略有知晓。看两人的反应,便知这责罚不轻,惑儿也有连带之罪。
“大人,求您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吧!”女子扑上前去,跪拜在东方醇的面前。
“你先起来,被人看见会生怀疑,莫不如我们进屋详谈。”东方醇弯下膝盖扶起女子。
“华大人说得有理,你还是冷静点。”惑儿帮着男人一起劝说道。
三人进屋,把门窗都关严实了,才开始说话。
“你的孩子呢?快让我看看!”
“是,我怎么糊涂起来了?”女子又哭又笑道。
孩子已经熟睡了,没有一丝痛苦的迹象,只是瘦小的脸太过苍白,用手指探探他的鼻息,也特别微弱。
东方醇想起自己的孩子与他一般大,却是白白胖胖,个头也比他略大一些,面色莹白红润,如此这般,男人不禁心生怜悯。
听了女子的叙述,东方醇才知道这女子曾与宫中一位年轻的大臣相恋,于是触犯宫规,珠胎暗结。谁曾料到那无情的男子为求荣华富贵,竟答应与邻国来访的公主成亲,说都没说一声就远去他国了。事后不久,女子才慢慢听说。惑儿是女子在宫中最好的朋友,在女子装病在房期间冒险照顾她,还帮着女子圆谎,一直等到女子生下男婴。女子则日日以泪洗面,到后来心也就麻木掉了,只想着过一天算一天。
东方醇将孩子抱走,悄悄传来御医诊治。无奈御医只是大致看了看男婴,便摇头说没救了。男人不甘心,命御医仔细看诊,几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东方醇连夜将男婴抱回女子的屋子里,女子得知结果面若死灰,虽没有流泪,却看得出她的眼泪早已流尽。心死之人,何来眼泪?或许再多的悲言与泪水都显得太过轻飘,又太过多余。
“我现在该如何?皇宫之中,我唯一的安慰也没有了。”女子喃喃道。
惑儿求救似的看向男人,男人像是领会,亦不想要领会。他有自己的打算,在抱着奄奄一息的男婴回到此处的路上,他的心里闪过一丝可怕的想法,他却毫不犹豫地肯定了。
“皇宫中的日子已没有意义,何不出宫自由些呢?”东方醇忽然说道,却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
“大人,您说——出宫?”女子僵硬的嘴唇微微颤动,一时面露欣喜,下一刻颓败得更为黯然,“出宫?哈哈,我如何出宫?离我获准出宫之日尚有五年,每日都生不如死。”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仅可以帮助你出宫,还可以保证你下半生衣食无忧。”东方醇说出非常诱惑的回报,想是没有痴人会拒绝。
“大人,您说的可是真的?”女子灰黄的容颜有了一丝光亮,仿佛抓着救命稻草紧紧盯着男人。
“只怕你不答应。”
“只要让我出宫,就算叫我断手断脚,当牛做马都行!大人,求求您了……”
“我想要你的孩子。他快要死了,我想你要来也无用。”
“我的孩子?大人这是为何?”女子抱紧手里弱小的男婴,声音细不可闻。想是被吓到了,却完全没有男人之前想象的那般激动。
“你被那无情之人害苦,莫不如彻底忘却,出宫过新的生活。而你的孩子,我需要他的尸首一用。我们各取所需岂不好?”
女子沉默了,陷入深思。
“你若不愿意我也不逼你,权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
“大人,我答应你。”女子长叹一口气说道,转而凝视着怀里气息越来越弱的孩子,眼底满是歉意,“孩子,为娘不是狠心抛弃你,只是想要过得幸福一点。孩子,你安心去吧,睡着了就不痛苦了……”
三个人静静坐着,连姿势都不曾替换。屋子里只有女子哄婴孩睡觉的轻唱声。男人惊讶,看上去憔悴苍老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动听的歌声。飘扬,婉转,犹如莺啼,天籁之音莫过于此。
“大人,请您善待他,一定要保这孩子一具全尸。”女子最后乞求道。
“你放心,他会被风光大葬。”东方醇没有陷入悲哀之中,双眼柔和地看向男婴,不隐藏笑意。
第五十二章
翌日,闻人曜以出宫奉东方醇之命出宫办货为由,借用龙怀玄赏赐给男人的紫玉牌子,顺利地将女子带出宫。
本来有个侍卫想要检查两人随行的箱子,被少年一句“华大人的私人物品你也敢动?这是大人委托我们带出宫外的珍贵之物,弄坏了你担当得起吗?”寥寥两句给怔住了,最后退回一边让道。
仔细观察的话,木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在角落的地方有一个被刀隔开的小口,不容易被人发现。
才到下午,闻人曜就一个人回来了,车上是满满几箱子的酿酒材料,像是糯米,梅子,花蜜之类的。
急急忙忙回到东方醇的寝宫,少年也顾不上洗把脸再换身衣服,就抑制不住笑意地朝男人面前走去,边走边说:“醇叔叔,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好了。”
东方醇的手里抱着小婴儿,睡颜安详,他朝少年浅浅笑道:“辛苦你了,接下来,就是韵妃该偿命的时候了。”
“醇叔叔,接下来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陪着你,绝不会有一丝一毫推脱。”
东方醇贴近与他差不多高的少年,带着醉人香味的嘴唇凑近少年的耳畔轻语:“放心,这一次我赢定了。”
“仇报完之后,你想怎么做?”
“还能如何?”东方醇反问少年,随后凤眼望向窗外。那里,他记得是出宫的方向。
“醇叔叔,就算你嫌弃我,我也要跟随与你。你在何处,闻人曜就身在何处。”少年的目光顺着男人眼神的方向望去,这句话算是回答了。
“许儿,委屈你了。”东方醇低头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小婴儿,爱怜却又无奈。
“曜儿,拜托你了。”东方醇将手里的小婴儿交到少年的手上说,“小心一些,千万不能让别人发觉。”
少年点头,应了一声,抱起小婴儿。
转瞬,倘大的寝宫里只剩下了东方醇一个人。
韵妃,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战了。我东方醇,定叫你死无全尸!
男人毫无表情的面容之上有看不清的波涛涌动,墨色的瞳孔中央,一点猩红向周围扩散着,渐渐代替了整片黝黑。
皇宫里安宁如梦,似乎没有杀戮,没有纷争,没有阴谋,一切都隐入清辉夜色之中。
“华大人,皇后娘娘请您去她宫里,说是要款待大人。”前来通报的太监说道。
“现在就要去吗?”东方醇安坐在椅子上,波澜不惊,看上去有些慵懒和满不在乎。一袭红色的长衣,与男人平日里习惯穿的素色衣服大相径庭,却衬得男人苍白的肤色变成莹润之色,如血色的红纱缠绕着雪莲,多了一丝圣洁,也多了一些妖冶,矛盾却完美。
“皇后娘娘吩咐奴才给华大人引路。”太监显然被椅子上的男人惊艳了,贪婪地多看了男人几眼,才想起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呵,引路?皇后那里我又不是没有去过,恐怕是叫你监视我去的吧。若我不答应的话,你是想绑我过去吗?
男人的脸色瞬间寒冷到极致。
“好吧,劳烦公公了。”东方醇很爽快地答应了,半拖在地上的艳色衣袂随着男人一扬而起。
“醇叔叔,你不能去,怕她又要玩花样。”少年拉住正起身的男人,用最轻的声音提醒道。
“我们要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她先露出狐狸尾巴不是更顺了我们的意吗?”男人移开了少年搭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记住,不到最危急的关头,切不可使出武功。”
“华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太监催促道。
“公公请稍后,华醇有些事情还没有吩咐。”
“华大人请便。”太监苍老的脸颇有些老奸巨猾的模样。
“惑儿,你过来。”
“华大人,你有何吩咐?”惑儿问道。
“等你看见我们走了以后,赶快去找三王爷,他在御书房。”东方醇不动声色地将藏在衣袖中的紫玉牌子滑入惑儿的手中,“拿出这块牌子,侍卫自会放你进去。你对三王爷说,皇后请我赏景吟诗,我想请他也来,晚了就散了,知道吗?”
“惑儿一定将话带到。”
“华大人,您的话吩咐完了吗?现在可否随奴才走?”太监打量了一下惑儿,感觉这个毫不起眼的侍女耍不出任何花样。
“公公请。”东方醇随着太监而走,少年则紧随其后。
快要到时,东方醇见皇后寝宫外面守卫森严,比起平常多了许多侍卫。
都是皇后的爪牙,看来今天她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东方醇只停步了一小会儿,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皇后娘娘只请华大人进去,这位公子请随他们去,自会招待公子。”太监笑盈盈地挡在少年的面前,有些皱皮的手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人说道,“请公子随他们走吧。”
闻人曜下意识地推开太监的手,刚要朝男人所在的方向跨动一步,谁知旁边几人快一步上前,几乎是架住了少年。少年冷哼,这些草包岂会是他的对手。刚想发力,被男人的一句话制止了。
“曜儿,你随他们去吧,皇后娘娘的寝宫你进去多有不便。”东方醇用阻止孩子犯错一般的口吻对少年说道,“听公公的话。”
闻人曜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欲言又止。男人朝他莞尔一笑,眼角处一丝很淡很淡的波纹随着凤眼半眯而出现在男人光洁如玉的容颜中。
一抹笑意,一个眼神,少年已经领会了男人的意思。
不到万不得已的紧急关头,绝不可以暴露武功。
闻人曜暗骂自己的鲁莽,现在是让她们露出狐狸尾巴最好的机会,也免得男人寻找时机了。而男人看似淡然短暂的微笑,承载了多大的信任,或许他们心里都知道,只是不能说出口罢了。
“华大人,请。”太监殷勤地为东方醇推开门。
随着木门一启一关,男人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少年的视线之中。在男人踏入门槛的一瞬间,少年有些惊慌,但别无选择。
“公子,请随我们来。”刚才架着闻人曜的几人松开了手,变得无比客气。
少年似乎毫无防备地跟着几人朝寝宫旁边一间小屋子走去,却时刻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这些人,以备他们耍手段。
才走进这间小屋子,少年眼到之处没有桌椅,更不用说是招待客人的茶具了。
果然有诈!少年并不吃惊,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人朝自己袭来。
“啊!”一声惨叫,倒下的不是少年。
“尔等不中用之辈也敢袭击我?”少年才说完这句话,几个人全都应声而倒。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看上去为首的人惊恐地问道,一副窝囊的模样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更令他觉得恐惧的是,连发出声音都异常困难,这一句话是他用尽全力才出口的。
“你们适才被我点了死穴,自然气力大减。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听从与我。”少年用脚尖代替手抬起那人的下巴,俊美清秀的脸上满是轻蔑鄙夷之色。
少年的武功深不可测,那人感觉到了抵着自己下巴的鞋竟然发出内力,疼得他有种下巴要被捏碎的错觉。
“怎么,不愿意吗?”少年又用了些力道,鞋背挤压碾磨般地向上磨蹭那人的下巴,很快便有鲜血流淌。
“公子饶命!我们愿意听从公子的命令。”后面的爪牙纷纷跪地求饶。
“是是。公子,请高抬贵脚,放过小的吧。”那人忍着剧痛说道,牙根都要被自己咬出血了。
“算你们识相。”闻人曜的右脚回到了地面上,“现在你们别无选择,等我成事之后,自然会替你们解开穴道。”
闻人曜又在几人身上点了几下,让他们稍微恢复了一点气力,起码能说能走了。几人尝到厉害再也不敢对少年动手,谁都不想早一步去死。
“你,把身上这套衣服脱下来。”闻人曜指着其中身材较瘦的那个人命令道,自己也开始脱下雪白的外衣。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闻人曜一想到男人还处于危险之中,不由得忧极成怒。
两人互换了外衣,少年给这人点了睡穴,见他沉沉睡去,把他扔在屋子里的角落处。
“现在你们带我出去,记得要装作没事儿发生。敢露出一丝破绽,我要你们那命来换!知道了没有?”闻人曜威胁道。
“是,是……”几个人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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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您今日请华醇前来,所谓何事?”
“也没有什么事情。”皇后悠哉地手端茶杯,却无喝茶的意思,而是猛地把茶杯摔在了茶案上,淡绿色的水顺着桌角,如丝线般连着地面。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东方醇见皇后一脸凶狠,不由得退后一步。
“今日我找你来,是想和你算一下以前的帐,顺便让你还清。”皇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语气无比甜腻,却隐含杀机。
“恐怕客人不止华醇一人吧?”东方醇问道,脸上虚伪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恢复了一往的冰冷。
“你真是聪明,可惜你的聪明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很想搓掉你身上的锐气。”皇后慢慢走近东方醇,如面对死敌般死死盯着他说道,“你既然来了,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你。”
“华醇,现在你孑然一身,没人救得了你。”人未到,而比皇后更加悦耳的声音传来。
“韵妃娘娘,华醇何德何能,可以让你们一起招待我啊?”东方醇泰然自若地看着从里间走过来的韵妃。
美人依旧动人,若撇开她阴狠嗜血的眼睛来看的话。
“那个少年应该已经熟睡了吧,我们之间的事情处理完,自会处置他。”皇后添了一句。
“曜儿?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东方醇连退几步,却发现毫无退路。而他心里和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早就有了底。
“比起他,你该担心自己才对。”韵妃被男人装出来的模样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