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eeper——很好很酷不OK
很好很酷不OK  发于:2012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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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留神忘了。下次一定注意啊。”他说,眉头一挑,轻描淡写的把责任推了回去,“关键是马上就出门,东西多,我们这又没有独栋的停车位,搬起来很麻烦。”

“你什么东西啊?我看看你们什么东西?”谁料到物业也很较真,“这是什么地方啦,寸土寸金侬晓得葛!有个公共的就好了嘛,侬,你们要是觉得停车不方便那你去找开发商啊,早干嘛没发现啦,跟我说不着,搞得好像我让你们开车不方便了,这种事情你们不好找到我头上了啊。晚上嘛都图方便,都停自噶门口。早上嘛开不出去,又怪这个又怪那个,伊拉都像侬啊,哪能葛样子啦!”

“行行。我们下次注意啊。”朱旻不再想听他罗嗦,物业显然是火憋得太久了,逮到一个就唠叨没完,再废话下去,开会准要迟到,关上车门一挥手,“走了。”

车子开走了。物业还在后面叨咕。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D7敞开的门,更不会有人刻意来看袁梁满目的腥红。

朱旻最近弄了个活,需要拍一批照片。他一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再说家里摆着那么大牌一摄影师,他何必上外头找四千块钱一天的去。正好拍的东西唐非也能喜欢,临港和浦东机场外一片的滩涂啥的,也算是个风光吧,他跟唐非一说,唐非表情不变,但看得出来眼睛放光。

不过是不怀好意的光。

“有个条件。”唐非抿着嘴说。

“啊?”朱旻做梦都没想到唐非还会跟他讲条件,一愣之下,有点想笑,转念又觉得这要真笑出来,绝对要遭到屠杀,说什么也没敢笑。唐非平时总鄙视他的工作,总把会展这种浮躁的行业贬的一无是处,毫无艺术性啊,屈从于庸俗的大众格调啊,这次得是多难得啊,才能来点兴趣,愿意屈尊同往。朱旻觉得他必须得抓住时机,赶紧把脸皮绷住了,说:“没事!你说。”

唐非却看出他在装正经,一龇牙,朱旻果然绷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我拍的东西,不管拍了什么,挑任何一张,得我挑。”笑了半天,唐非拍拍黏在他身上装膏药的人说,“我说了算。”

“那……我尽力,不不!”眼看唐非瞪大了眼睛,朱旻立马改口,“我一定我一定。你知道我那是服务行业,一个外地人在上海做服务行业容易么?你还不得顺着点客户。”

“还服务……”唐非受不了他那一脸贱相,笑得虎牙直闪寒光,“跟街边的按摩店一样啊?任人揉圆搓扁。这是艺术知道不?不能什么都听那帮土老帽的。他们懂个屁啊!”

“我就是服务行业。”朱旻还跟他装可怜,但说着说着就有点变味儿了,“我在外头服务人家,回到家服务你,到哪都是服务啊,而且务必做到客户满意。为人民服务!唉……我问你……你不满意么?”

“你滚!”唐非被他恶心到了,踢一脚,眼睛和虎牙却还是笑的。

“不好意思啊。”袁梁对着空荡荡的门口默念,全心全意模仿朱旻的态度,“一不留神忘了。”

“什么?”周小鑫有点懵,反应过来连忙问,声音里已有掩不住的惊恐和无奈,“袁梁?你说什么?你看什么呢啊?这么冷开门干什么……怎么了到底,你真急死人了你。”

“你该走了。”袁梁说。物业也已经走了,外面空无一人。

“什么啊我就走了。”周小鑫也来了脾气,“事还没说完呢。这不能拖着啊,回头她问我,我还怎么帮你拦?”

袁梁意识到他不想走,有点惋惜的关好了门。本来以为可以顺道把周小鑫送走的。现在这个屋子里有个聒噪的人,妨碍他干这干那还总想插手他的生活,硬把袁梁归拢成他们想要的德行。实际上袁梁完全可以像对待那个锁匠一样,添点茴香八角,也把周小鑫炖烂,但即使袁梁心里已经狂躁不堪,他也没有这样想过——锁匠会让唐非发现这个卑微的袁梁,周小鑫却不会。周小鑫对于袁梁而言,是他常态生活里一个频繁出现的符号,他代表了李萌——就是周小鑫嘴里时常提到的“她”——等等一系列的面孔,不断把袁梁世界的围栏拆毁,侵入并肆无忌惮的破坏。面对这些人,袁梁习惯于容忍,也习惯于退让。他扭开头以保证他们在破口大骂时,口水不会溅到他脸上,他闭上眼睛来防止他们假意恭维时,看不到转脸尖酸冷笑的表情。他之所以是袁梁,很大程度上拜他们所赐。但他完全没有痛恨或不甘。如果不触及唐非,他们的存在,对袁梁的情绪并无影响。

你也许觉得袁梁得了重病,表现出明显的幻觉、躁郁和精神分裂的症状。可其实袁梁对他的现实和幻觉分的很清。他确信唐非是种幻觉,像他的小说,所以他才敢放手追逐,才敢竭尽全力。同样的他也清楚的知道周小鑫是他无法逃离的现实,他必须忍耐,像从前无数次一样。

面对着周小鑫们,他也许有过反抗的心态,但他至始至终无措而无力,慢慢的连烦恼都省了。他只是不允许这种窝囊继续带到他和唐非的故事里。

绝不允许。

“我不是把稿子给你了嘛。”袁梁还是这句话。回身往楼上走,穿过周小鑫身边,看都没看他一眼。

周小鑫怒了:“袁梁!”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追着袁梁屁股后头,“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下去她会告你的毁约。我也帮不了你。”

“我不是把稿子给你了嘛。”袁梁又来了一遍,进了书房,静静的坐在书桌后面。

“我……你……”周小鑫一进屋就被满桌子摆的五个显示器吓到了,一惊之下,竟然把本来要说的话噎了回去,他怔怔了看着那堆显示器,其中还有有一台还是他送的,再看看袁梁夹在显示器缝隙里病态的脸,喘了半天才敢说话,“袁梁你……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袁梁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说,“没有。”

“不对袁梁。你这样不对。”周小鑫摇头,“你是不是得抑郁症了?!上次我就觉得你不太对。你什么都不说……是不是因为催稿催得太紧,你写不出来?何必呢,她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唉,我现在劝也白劝,你那个东西要不给她,她那个脾气,可能真的会告你的。”

“我不是已经把稿子给你了嘛。”袁梁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你还要什么啊?”

“不是我要什么!”周小鑫被堵得直挠头,“是她要。你听清楚!是她要!再说要得也不是你发过的那本啊,要你之前写的那个,我看到你还生气了你忘了?吸毒的那个,沈什么……”

周小鑫只看了那么一点,情节和气氛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模糊了人物的名字。

小说跟现实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现实中我们也是如此,重要的是你做了什么事,别人想起你时会有怎样的心情,至于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并没有多么要紧。

袁梁做事都是有依据的。所以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是袁梁。世上有没有袁梁,本就无所谓。

“沈培。”袁梁说。

“啊?”

“我说他叫沈培。”但是沈培不一样,沈培是袁梁的偶像。沈培做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他要他的女朋友再也离不开他,小芸就再也离不开他,袁梁就快写到结尾了,沈培会如愿的和小芸结婚,尽管亲小芸的嘴唇时,沈培会尝到一股蜡的味道,但袁梁觉得沈培不会介意。

小芸是沈培的梦想。唐非是袁梁的梦想。

可见梦想也并不总是不可企及的。

“不管他叫什么,现在李萌要这个。”周小鑫烦躁的说,“袁梁。你要真是病了,就去看看心理医生,总这么在家里关下去,确实是对心情没好处。你要是真的病了,我也好跟李萌说了。干脆换个环境,去散散心。远了你怕出门,近的杭州也行啊。爬爬山,运动运动。没准能有新灵感呢。”

“‘这个’?”袁梁说,“你是说沈培?”

“啊。是啊。李萌听说了就非要不可。你就让她看看,给她一段也行。我看出来了,你不想把这个给她看,但是没准她看了还说不行呢,那不就省事了么。”

“她怎么知道我写了沈培。”袁梁垂下眼,“你告诉她的?”

周小鑫一窒,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好装傻,袁梁这样太吓人,招惹不起,干脆硬着头皮承认说:“是。我承认是我多嘴。可我哪知道你不愿意让她看到啊。我以为这么精彩的稿子那必然是拿出来卖钱……”

“这个是我写给自己。别的什么都行。这个不行。”袁梁攥着拳头,“你走吧。”

“袁梁!”

“你走吧。”袁梁说,“我很烦!快点走!”

“你……”周小鑫无话可说,“你真是……你神经病了你!你这样下次她就自己来了。我也不管你的事了。”

可是袁梁根本不理他,他只好摔门下楼,一路还骂骂咧咧,什么不识好人心之类的。

“你别再来了。”袁梁说,挨个打开显示器的开关,五个屏幕都亮起来,空荡荡的唐非的家蓦然现形,袁梁有点急不可耐,“最好让她也别来。”

周小鑫在楼道里停下来听了听,冷笑着跑下楼去,走时把大门摔得震天响。袁梁在二楼往下看,看到周小鑫沿着来路往小区门口去了。

“唐非……”他开始对着窗帘练习,再转个身冲着镜子练习,他伸出手,眼神热烈,“唐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显然对镜子里自己的表情很满意,低下头会心的笑了,笑的欣喜而羞涩,非常满足。

他拿起钥匙下了楼。

冰箱里到处都是冻的没冻的煮熟的没煮熟的肉。他从一个大塑料盒子里挖出两勺用小饭盒装好,放进微波炉加热。

等待的时候他想起一首歌。歌词不记得,旋律也只有大概,但他一直哼到出了门,站在街心,离C7越来越近。

“唐非。”他说,用朱旻的语气和笑容,“我给一休做了午饭。”

没人听到他。

有谁按了车喇叭。袁梁立刻停下来,太阳光分了一半的明亮的阴影里,他看见朱旻的A6向他开来。他还以为是在做梦,只顾着看接下来梦里会有什么,忘了挪动脚步。

朱旻只好避开他停在路边,车刚一停人就飞快的冲下来,跑上台阶开门。

唐非也下来了,站在车边上说:“你慢点。回都回来了,还急什么了。就不应该回来。在哪儿不能借个电脑。”

“没想到的事啊。”朱旻说,“越急越乱。第一印象太重要了。我让小汪帮我们拖一拖。谁想到王迟电脑今天出问题啊。幸亏我还拷了一份方案。”

谁也没去看马路中间站的袁梁,仿佛他是透明的,而这更加剧了袁梁的梦境感,他怯懦的抱着给一休的炖肉,不时鼓起勇气抬头去看唐非。

已不是偷看。

门一开一休就叫着冲了出来,扒着朱旻的裤脚要求抱抱,朱旻说不行啊一休快进去外面脏,没时间抱你回来再补,我很急啊,一面脱了鞋往楼上跑。

“一休!别出来。”一休一看朱旻不理他,跟了两步就窜出来找唐非,唐非邋遢归邋遢,只是个人习惯有点不拘小节,并不是喜欢脏,一休踩脏了脚,回去肯定要把沙发和床都踩一遍,那可就有的收拾了。

“啊!别出来。”太晚了,一休已经从没关好的门里跑了出来,先是向着唐非跑,几步后却停下来——它看到了袁梁,和他手上的炖肉。

“你干什么?!一休我告诉你,你不许冲人叫啊。”唐非这才注意到袁梁。吉娃娃这种狗就是这点不好,见到陌生人就狂叫,狗小脾气横。

“不好意思啊。”他直接跟袁梁说,“你放心它不咬人。”

一休当然不会咬袁梁。它甚至跳起来够袁梁手里抱的饭盒,猛摇尾巴讨好。

“我知道它不咬人。”袁梁不明白自己,他几乎是反射性的挺直了平时佝偻着的脊背,摆出镜子里练到脸都僵掉的笑容,自信而从容。

“唉。”唐非倒没注意他的态度。只是看一休的样子,大为惊讶,一笑挤出两颗极明显的虎牙:“行啊。这次真出息。”

他说一休:“没冲人叫。”

再一看袁梁手里的东西,明白了:“你就知道吃。要人吃的呢。那是人家的。快回来,不许捣乱。”

一休虽然消化不良了一次,但早被原谅喂熟了,哪里还肯听话,上下窜跳不休。唐非只好关上车门,过来抓它。

“没事。”袁梁闻到了唐非头发的味道,比床单和枕头上的更为真实,他笑得更温和了,连同朱旻眼睛深处的疏离都拿捏的非常到位,“没关系的。它喜欢就给它吃好了。”

“那哪儿行。人吃的东西。你怎么称呼啊。”唐非抱着狗,“我们一休还跟你挺有缘的,一般见到人不叫个三五分钟那简直是……今天太给面子,没叫啊。好狗。但是你怎么能冲人家要吃的呢?嗯?”

说着说着就变成跟一休说话了。

“我叫朱旻。”袁梁毫不犹豫的说,果断的,自己都没来得及惊讶。说出口的瞬间他就释然了,从刚才开始,心里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原来就是在期待着这个。长久以来他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说我叫朱旻。

因为你是唐非。我当然就是朱旻。

唐非傻眼了:“什么?你说你叫朱旻?朱敏还是朱民?”

然后他笑,回头找人:“唉朱旻?”

朱旻正好往出走:“快把狗拿回来,走了走了。”

“我们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说啊。你不也住这么?”唐非还不忘回头跟袁梁说话,一休在他怀里,大概觉得今天是吃不到肉了,开始恼火的汪汪叫。

坐上车唐非说:“你知道么刚才那人跟你叫一个名。”

“刚才?”朱旻专心开车,“谁啊?大道中间那个?没事站大道中间,按喇叭他也不躲。神经病。”

“你跟神经病一个名嘿。”唐非大笑,“不过不知道是哪个字。估计就是读音一样吧。”

“像我这么精品的,还能有第二个让你遇上。”朱旻笑,“哎呦!”

立刻挨了一下。

“我开车呢我开车呢!”

“看见没?”唐非指着倒视镜,一皱眉,也有点疑惑,“还在那儿呢。是啊他干嘛站道中间。”

“没看见。”朱旻兴趣缺缺,“神经病。”

section 8

袁梁计划跟唐非独处。

他极认真地在文档里写下这件事,一边参照着本子上记录的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数字,一边在小说里寻找答案,最后在日历上8号那天下面重重划了两条横线。

屏幕上光着膀子的唐非正抓着喷头给朱旻添乱,朱旻操着一把小刷子,蹲在地上全力梳洗手里那只变成秃毛鸡的小狗,两人一狗把那么大一个浴间挤得满满当当,好像哪儿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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