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eeper——很好很酷不OK
很好很酷不OK  发于:2012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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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非在忍耐,也寻找机会。绝不能像上一次无功而返。

“你怎么了今天?”那人坐在他身边,一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有意无意,连手指扣住的位置都和朱旻习惯的一样。这就像触动了某个开关,唐非突然就明白了一些。然而却也愈发迷惑。

他极力忍耐,但触碰到的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躁动的厌恶感,猛烈的挣开了。憎恨是无法掩饰的,就像喜欢。唐非难以抑制的憎恨着这个人,就像这个人难以抑制的喜欢着唐非。

“朱旻”手一滑,磕在身后椅背突起的木棱上,当的一声。

“唐非?”那种语气又来了,像用冰冷的藤条抽打,激得人耳朵生疼,脊背发麻。唐非反胃的想,妈的,老子要用筷子戳瞎你的狗眼。

“你给它吃了什么?”唐非深呼吸,闻到恶心的味道也坚持忍下来,他现在心里的愤怒大于惊恐,憋得难受,“一休。”

他指那海碗黄糊糊的肉:“好难闻。”

“有点匆忙没太炖熟。”那人也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缓和下来,拿起筷子给唐非夹菜,“最后剩这些了。”

“它这么吃会吃坏的。”唐非在心里揣测这些话的效用,不知道能让这变态保持多久的冷静,一面搜肠刮肚的找话,故作镇定,“……你忘了……上次不是都去医院了嘛。”

那人果然没料到这句,蓦然间有点愣住的样子。他想了很久,神情竟然有点虚弱。

“它吃坏过?”那人问,问完才恍然意识到不该问,脸色又变的很难看,却不是冲着唐非来的,像是在懊恼自责,“哦对对,它是吃坏过。不能再让它吃了。是我不好,事有点多,我忘了。”

他近乎语无伦次的说完这些话,扶着桌子站起身,弯腰把地上那盘肉端起来放到操作台上。一休已经吃的很饱,跟着走了两步,仰着脖子张望,最后也没有乱叫。倒是回来时看准了唐非的腿,离很远就做好准备要跳,噌的一下窜上来,把脑袋搁在桌沿上巴望。

不知道你们俩吃的是什么。它想。

他做这些,唐非就默默看着,结果在操作台上发现了自己失踪的手机——和另两只电话摆在一起。唐非立刻猜到那都是谁的,跑不出楼上那两位,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瞬间感觉头发都根根竖起。

他考量了一下,还是不很把握,没有勉强靠近电话。

“哦对了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来着。”那人重新坐下来,表情平和,不像在试探。

“哦是嘛。”但唐非不敢冒险,随口应了一句,感觉心都沉了下去。肯定是朱旻。肯定是。他不知道该祈求朱旻回来,还是千万不要——以朱旻的性格,自己不接电话,一定会觉察到情况不对。

“……朱旻……”唐非抱着一休,那个小小的身体里偏高的温度带给他很大勇气。他试着叫他,用朱旻的名字。尽管那让他痛恨,尽管他多不情愿。

唐非诚然是聪明的,眼前这个不认识的人,一举一动似乎都在模仿朱旻,慌乱渐渐退去,恐惧渐渐麻木,他逐渐开始勘破症结,意识到这人蓄谋已久,估计就是冲着他和朱旻来的。

那就躲不了了,只能硬扛。

这混蛋当真有精神问题,就像那天朱旻说的,神经病。可能某天醒来便自以为是朱旻,还妄图冒充他理所当然的活下去。可他是怎么进来的?一休甚至会冲他摇尾巴——那种态度绝不是一顿未知成分的肉就能够收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衣柜里那两个人又是谁?如果这神经病已经杀了两个人,那么他一定不会对第三个、第四个、还有更多的人手软。

唐非这辈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事,也不曾设想遇到这样的人。他喜欢内敛而有质感的东西,眼前这个人显然很符合他的条件,但却第一次,让他对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审美产生了质疑。一点也不喜欢,太他妈恶心了。他不仅见到了这样的事,也遇到了这样的人,他是如此坦然的想着衣柜里的两具尸体,想着死或者可能会死,也想着怎样杀死别人。

他开始放松下来,竭尽全力,劝服所有固执己见的肌肉和皮肤屈从,必须屈从。叫出那个明明充满了爱的名字时,他又差点吐出来,但他忍住了,极力忍住了。

朱旻。我很爱你朱旻。他在心里说。突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未真正对朱旻说过这三个字。

会不会太迟了?

“嗯?”听到唐非这么叫他,那个人连眼睛都亮了。唐非想也许朱旻听到他这么说,也会是这个样子。但他立刻又被眼前扭曲的脸带回到现实——不管你是谁,你他妈永远都不是朱旻。

“你怎么进来……啊我是说你怎么回来的。”唐非说,灵机一动,“你钥匙不是丢了嘛。”

“啊?”那人果然又陷入了混乱。唐非发现,剧情一旦不按照某种预想的节奏继续,那人就会手足无措,无法招架,却也说不定会被激怒,把他也吊死在衣柜里算了。唐非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非此即彼、没法回头的路上。但他必须这样,如果朱旻忽然回来了怎么办?

如果朱旻不回来呢?

“丢了钥匙?”那人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垂下的眼睛忽又抬起,灼灼的盯视着唐非。

唐非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悄悄攥紧了筷子,绷紧的手臂随时准备反击。

我会用筷子戳死你,把你钉在门板上。唐非想。震惊于这一日之内迅速学会的凶残,现在就算把这个人切成片做成刺身,他也丝毫不会觉得过分。

这还是那个喜欢拍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的唐非么?

“哦对。想起来了。”那人总算是想起丢钥匙的事,却忽而咧着嘴笑了笑,笑的高深莫测,“我去找那个锁匠要的钥匙。”

唐非又问:“那你找回钥匙很久了吗?”

“很长时间的事了。一个多月了吧。”

冷汗顺着脖子淌下来。唐非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你是不是……”但他还是得继续,“……是不是觉得自己叫朱旻。”

啪!那人摔下筷子。这一声非常响,也非常突然,饭厅里都隐约都回荡着渗人的回音。一休吓了一跳,从唐非手里跳下来,凳子底下缩起了耳朵。

“唉妈。”朱旻关上车门,一手在口袋里掏钥匙,歪着脖子夹着电话,“没事。我好几天没给你打电话了么不是。”

“没有没有。”他说,“……你打麻将呢啊?那你打你的……恩恩……我就问问……你和我爸没事就好。没有没有真没有。那行你玩你的吧……我这也还有点别的事我先挂了啊。”

他其实怀疑唐非是出门忘了带电话。但他还是决定回来看看。如果是,那他就不告诉唐非他回来过,省得回头又笑话他太过敏感,影响他在家中的地位。如果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慌的厉害。

他把钥匙插进钥匙孔。

“什么叫觉得是?”那人沉着脸,胸腔上下起伏,伪善的表情碎裂开来,扭曲成另一种面目,“我就是。”

“你就是你就是。”唐非站起身来,“你说是就是吧。”

他们都听见开门声。真正的朱旻回来了。

section 10

唐非第三次从梦中醒来。他的眼神依然惊恐,但却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僵硬。每一下缩紧瞳孔,都像是计算好了时间,机械而麻木的重复着上一次排练过的步骤。像那部老电影,陷入时间反弹的男主人公,每一天都过同一个周三,永远不变。

还是同样的白墙和屏风。他想起朱旻站在那里脱衣服的样子,神志因而有了短暂的三秒飘忽。

屋里有细碎的摩擦声,听起来像是一休在挠门。但挠了一会儿它似乎就放弃了,哒哒哒的在屋地上绕来绕去,偶尔停下来发出呜咽,又重新开始奋力的挠。大概急于回到朱旻的身边,唐非非常理解。

但他们已永远离开了从前以为无穷无尽的便宜的幸福,唐非于是越来越喜欢那种飘忽。他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逃避现实的一天,只要可以忘了发生过什么,他愿意浑噩,甘心自此一睡不醒。从被子里抽出的手像是别人的,他感觉不到身体。指尖上一点暗红,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非常想放进嘴里舔舐。但尽管无法动弹,他还是如愿尝到了那个滋味。

是咸的。

唐非躺在床上安静的流泪。谁还会在乎将要发生什么呢?最坏的已经结束了。

门打开的那个刹那在他脑海中分解成无数帧高清标准的画面,又渐渐模糊下去,变成灰白色的扫描纸。他像是一架对不准焦的相机,或是一个严重散光的人,门和人的边界糊成浑浊的一片,仿佛用水浸过的水彩。朱旻就倒在那摊狼籍绚烂的色彩中间,辨不清轮廓,却融化成最深浓的一点。

朱旻看见他了。一定看见了。所以那会儿心里一定非常不甘。唐非想。可是不甘什么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旻死了。

自称是朱旻的人杀死了真正的朱旻。现在想想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取代一个人,当然不会容忍跟他同时存在。

那家伙在楼梯后面装绑了一把弓。说实话唐非并没有亲眼看见,他是从朱旻喉咙里插的箭推断出来的。木质,箭尾雕刻着奇怪的花,周身刷满了深褐色的漆,好像浸足了沸腾的牛油。

它比唐非平生所见过的任何一支箭都更矫情。不是在某个国企老总的办公室里,玻璃柜正中招摇璀璨、宝石镶嵌的浮夸,也不是大兴安岭上仅有的一个没下山种地的鄂伦春村寨里,最后一个老猎人门房上挂的粗陋。它全然湮没于浊世最高不成低不就的平庸中,既不是高雅的,也不成为恶俗,不客气说那简直就形同于谁家孩子玩不上心随便丢弃的玩具,然而它是却最为有效的,它用穿透朱旻的脖子这样一个无法复制也无法挽回的举动,让唐非深刻的记住了它,永远不忘,有力的回敬了你的鄙夷。

这个新来朱旻想法很怪。唐非倒下去之前这样想。他比他更清楚的知道朱旻会回来,却为什么选择了这样奇怪的方式?为什么是箭呢?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方式惊醒他习以为常的爱情?唐非不明白,袁梁眼里这就是一场狩猎而已。袁梁猎取唐非喜欢的东西给他,当做爱情的惊喜。

而且他不喜欢搞得到处都是血。细狭的创口也最大程度地减少了对标本外观的损害。这是沈培教他的。

朱旻仰面倒下去,身体垂落到门口的台阶上,脚却挂在门里。

唐非听见嘣的一声,带着某种离弦的震颤,他想他下楼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呢,楼梯和门之间还系着这样一道死结。

那个预备取代朱旻的人从后面扑上来,用单薄的身体把唐非砸倒在地上。唐非突出的蝴蝶骨和那个人可以当琴弹的肋骨之间,一瞬间相互倾轧,几乎嵌进彼此。耳畔还留存着风声摩擦出的锐响,霎时呼啸,唐非在他身下挣动,支起身来爬行。从这里去到那里不过三两米的距离,却漫长的像是南极的落日。

要么迟迟不肯升起,要么徘徊不肯离去。

无论哪一种,都是无法触及的咫尺。

唐一休比谁都快。像又一只箭猛然窜出,一屁股坐在朱旻胸前,伸出的小爪子不断扒拉着朱旻的脸,在他湿乎乎的脖子间闻来闻去,鼻息恍如呻吟。

它没有叫。只是呜咽般哼哼着。好像急的快要哭了。

唐非第二个来到朱旻身边。像每一次他毫无征兆的脾气,世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和唐非擦肩而过,认识后慢慢变得熟悉,朱旻却始终是第一个伸出手安慰他的人。尽管因为他某些近于变态的坚持,朱旻从不敢承认那是安慰。

“……”朱旻还活着。唐非坚信他还活着。明明血水还在流动,嘴唇一张一合,半闭的眼睛,也仍旧明亮锐利。他试图说什么,不知说什么,唐非屏住呼吸,附耳贴上他失温的唇,生怕会吹散最后一缕低音。

他说唐非,快跑。如果还有时间,唐非想他大概会煽情的添上一句我爱你。但他没有。那是唐非极力从中听出的,只有他听得出。

一休冲唐非叫了一声,退开一点,露出锋利的牙。

“啊……”屋外的冷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唐非张开嘴巴,却只发出濒死的呻吟,好像被谁扼住了喉咙,他颤抖着伸出手去,试图去摸摸那忽然变成一个小喷泉似的脖子,他记得他在激情里啃过无数次,可指尖他妈的尿了,刚一碰到黏着的血,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弹开来,瑟缩成一个卷曲却强直的钩子,他死死咬住暴出青筋的指骨,浑然忘记了凶手。

不,他就是凶手。

如果不是他,朱旻根本不会回来。

“汪!嗷呜——”一休急得团团乱转,它不知道朱旻怎么了,为什么舔了这么久也不肯摸它,它不禁有些生唐非的气,于是咬住了衣袖死命的拖动,但它力气不够,只撕开了一个缺口而已,后来它又咬住了朱旻的衣服,试图把脑袋塞进朱旻身下,用力把他拱起来。它要哭了,无论怎么叫也叫不醒朱旻这件事带给它很糟糕的预感,也许以后的早晨,它都不能跟朱旻一起玩了。

“汪!汪!”唐非看上去跟平时很不一样,它非常失望,也不指望他。但这时身后那个人的动作让它起了警觉——好吧,也许你带来很多食物,但感情这种事,即便是条狗也懂得亲疏远近。它觉得他会威胁到朱旻,那么他就是唐一休的敌人,现在任谁也不能把它从朱旻身边带走。

“朱旻”又掏出了那个电棒。他在撅着屁股无声嚎啕的唐非身后考虑了很久,最后忍心戳在腰眼上。之后他花了很大力气收拾善后。分开“礼物”和它悄悄攥紧的唐非的衣角,分开疯狂的唐一休和唐非的“礼物”,把唐非送上楼,把“礼物”拖进屋,再带上手套刷洗染红的门口。

他忙的满头热汗,干脆脱下毛衣,只穿着衬衫,卷起袖子擦洗湿掉的地板。腿上手上都有一休咬出来伤口,很多地方血流不止,他不得不停下来找了几个创可贴,看到药箱里还有绷带,他想了想,还是坐下来把脚腕缠上了。接着他继续工作。拖动“礼物”的时候一休一直前后左右的蹦跳着大叫,愤怒的獠牙扭曲了它的脸,但就便如此“朱旻”也没有对一休发脾气,一次又一次的说着:“不要叫嘛一休。乖一点,不要叫。”

耐心至极。

没有必要强迫一只狗懂得人的执念。

他不知道唐非什么时候会再来,但他认真想在他来之前把给他的礼物做好。

防腐剂是一周前就买好的,可惜没有事先试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防腐。实际上他应该先这样做,然后再写沈培的故事,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体验生活吧。但结果他先写了下来,再去模仿。沈培对他而言,不是作品中徒有其表、装嵌做事的虚拟人物,而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一个人,也是袁梁心底里最本源的精神指引。他只是不知道,那其实全部来源于他自己。

“朱旻”,或者说袁梁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不算小的塑料桶,明矾的涩和苯酚微妙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沾了一点,险些放进嘴里品尝。

给唐非的礼物还泡在浴缸里,这种情况下本来不应该泡水,水分含量太大,以后会很容易腐烂。但“朱旻”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血不放干净的话,以后会有更多麻烦。他还记得以前曾听谁说过,医学院的学生为了做成保存循环系统的标本,研究了一种血凝剂,一定量注射后血液会凝固在血管里,后来准备到这来的时候,袁梁又想起这件事,废了很大力气在网上寻找。他兴奋坏了,不知道谁写的医学院见闻里同样兴奋得难以自持的准医生们一刀下去,什么都没有流出来——他真是讨厌弄脏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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