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eeper——很好很酷不OK
很好很酷不OK  发于:2012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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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像。完全不像!袁梁对着唐非冷雨地里留下的两道泛青的车胎印发了一会儿呆。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像。

雨从昨夜开始,始终没有停。但唐非出门却是带着相机和防雨布的,袁梁感觉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冲动就又来了。抓着钥匙的手不住的发抖,他无法克制表情又怕又笑,任凭脸颊上麻木的肌肉彼此牵扯成扭曲的、令人反胃的鬼面。

他心里住了一只渴望的兽,那天之后他就迷上了这种被唐非的气味完全包围的感觉,他处身于唐非的家里,暗房里,沙发上,床上,陶醉的忘乎所以,以至于重新回到他那阴暗肮脏的D7时,吸光了胸臆间留存的唐非的气味,根本无法继续呼吸。

只好整夜做鬼。不停的切碎,不停的煮食。

进门的时候他很小心。倒不是害怕留下痕迹会被发现。那只是一种习惯,他讨厌任何东西湿淋淋的样子。总想放到微波炉里烘干。

“汪!”一休只叫了这么一下,再就停在他身前一米开外,似乎又警惕又忍不住期待,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倒是不陌生,袁梁已经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有好吃的讨好它。

“一休。”袁梁放下东西。靠在门口耐心的套了三层鞋套。

一休终于还是抵御不过食物的诱惑,况且它也不觉得这个人会把它怎么样,这么多天看都看的习惯了,别看它只是条狗,好人坏人,它可是比人都懂看脸色的。

它于是着尾巴靠过去,在来人暗红色的环保袋上问问嗅嗅。它闻到了肉味。

“炖肉不一定要用压力锅。”袁梁跟它说,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一面从袋子里掏出饭盒,一面陷入关于煮食的回忆中,“妈妈也并不总是对的。就算老一点,多烧几天的话,总是会烂。来吧一休。我第一次做,你要不嫌弃啊。”

一休连蹦带跳的跟上去了,急得两腿着地,直拿前爪扒拉袁梁的腿肚子。袁梁觉得它很乖,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头。

像朱旻常做的那样。

把一休留在楼下,他直接进了朱旻的书房。办公桌和书架上整齐的,跟唐非那间散发出霉味的工作室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唐非乐得随心所欲,一再把洁癖的朱旻逼得睁一眼闭一眼,朱旻却不敢挑战唐非的底线,不然他早就把唐非那屋封死狂喷除臭剂了。

强迫症跟洁癖虽然本质完全不同,但在表征上多少契合。袁梁的身体更适应眼前的井井有条,但精神却显然更喜欢唐非摄影马甲捂臭的怪味。在朱旻的真皮座椅里坐了十来分钟,中间试图打开电脑但被密码拦住,袁梁也没有强求,他性格向来如此,事不顺心,往往第一反应是绕开是退让而不是争取。桌上有基本人力资源方面的书,还有一本到处贴着彩色纸条的《地质学科普读物》。

袁梁把书名和贴了便签纸的几页页码都抄了下来。

电话突然响了。楼下又传来一休一声狂吠。估计打错了吧,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袁梁连紧张都省了。他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他不想让唐非看见他这样子,却又日复一日的变得贪婪,隐约期待着能被唐非发现。

那时他就摊手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从没听见他们说话,也就无法模仿朱旻和唐非的对话。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必须是十足朱旻的语气。然后唐非就会露出虎牙,有点轻佻也有点傻的笑着。

他看过。喜欢的眼神发直,又说不出为什么喜欢,喜欢哪里。一个人在深夜里对着电脑疯狂的写着他的心。

袁梁又在唐非床上躺下来,他把自己深深浸没于唐非的气息中间,让濒死的神经慢慢吸足养分,僵死的灵魂一点点挣扎着复活了。床单上靠近这一侧床头柜的位置有一块可疑的潮湿,袁梁摸到它以后跪趴着闻了很久,认为可能是唐非的口水。后来他隔着枕头压在那块潮湿上,感觉非常安心。

二楼的窗帘拉的死紧。唐非总是丢三落四,经常忘记拉开窗帘透气。不过今天也无所谓,外头连太阳都被雨冻僵了,谁晒谁啊。袁梁还是照老样子,稍微留出一道缝隙,能让他在唐非每晚睡的位置看到自己常常踯躅不去的窗台。

这么看过去D7就像个鬼屋。

一休吃完了,哒哒哒哒的迈着方步,用脑壳顶开房门,蹭的一下窜上床。

“吃完了?”袁梁没动地方,卷在唐非的被子里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一休看了他一眼,跑到朱旻那边床上找了个空地,一蜷身屁股冲着人闭上了眼睛。它一向吃饱就睡。

一人一狗,瓜分了完全不属于他们的床。

袁梁想起他看到过的一休对待朱旻的态度,觉得自己还需要继续努力:“好吃吗?一休?”

一休听见自己的名字,反射性扭回头来看他,两个小耳朵竖得很精神,眼神却很迷惑。但他看了袁梁一眼,大概没等到下文感觉很没趣,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闭眼重新躺下了。

它觉得这人比朱旻差远了,甚至还不如唐非。特没劲。

袁梁翻个身看它,全神贯注。

“你像个蜗牛一休。”他说,“不过,还缺个壳。”

却不知道他自己的样子。比一休更像蜗牛。

因为他苍白湿冷,阴翳而病态。因为他更恶心。

他滚到朱旻那边去了。一休差点被压到,愤怒的跳起来龇牙,狗不大但脾气真是凶啊,牙齿也是送唐非去过四次防疫站的。可实际上它并不喜欢冲突,如果袁梁不去惹它,它愿意各退一步,换换地方。毕竟,毕竟这家伙带过来的肉挺好吃的。

就是吃的有点多。

它一步一噤鼻子的换到唐非那边去了,躺下后发现还有点温度,也算满意,卷吧卷吧躺好,还不忘回头回脑的看袁梁在干嘛。

这人总是很怪。跟朱旻和唐非都不一样的。

袁梁躺在朱旻的位置上。脑袋在枕头上寻找着合适的高度,找到点感觉才侧过身去看唐非。唐非却不让他看,一猫腰把脑袋拱在他胸前。

“几点了?”唐非说,听声音根本没有醒。

“我起来几点你还不知道。”朱旻笑,把蜷成虾球的唐非铺铺平,再拽着胳膊硬是拖到枕头上睡,“你不枕枕头……看你那肿眼泡,都快跟你儿子一样了。”

“你管我。”唐非一缩脖子又滚下来,越发往朱旻这边被窝里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朱旻这边比他那边热乎,“快滚蛋。”

“那我滚了啊。”朱旻特狗腿的说,忍不住在唐非腮帮子上拧了一把,“唐大爷。”

“唐非……”袁梁说,然而他张开怀抱,两臂之间空空如也。

“你也睡啊一休。”他笑笑,掏出电话定了个闹钟。昨晚整夜都在煮东西,写小说,写到主人公吸毒被发现了,女朋友厌恶的表情从此成了他的梦魇。他被抛弃了,再被快感抛弃后,又被他爱的人抛弃了。他想要重新争取回从前的生活,做出的第一个努力,就是把他精心制作的存钱罐当做礼物送给她。

她肯定会喜欢的,也肯定会原谅他。他多爱她啊。袁梁想。毒品哪里比得上她,他愿意把每一克海洛因折好存在存钱罐里,以此证明他坚贞的,超越了快感的爱情。

“我也睡一下。”他说,“就一下。”

立刻陷入了似有似无的梦境。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袁梁不确定是几点,也不记得闹钟有没有响过。天本来就阴沉,现在窗外连树影都分辨不清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发现闹钟就定在一分钟以后——他还是老样子,袁梁的本质并没有变,仍然敏感、自卑,总会赶在闹钟响起前自动醒来。

床一侧是空的,一休早已经不见了。

“一休?”他起身收拾床。像唐非那样堆好被子,枕头也搁的歪歪扭扭。下楼前不忘把窗帘拉拉好。

一休在楼下的沙发上,看上去有点蔫。但主人就要回来了,就算不太舒服,它也迫不及待的守在最近的地方等待。

“我要走了一休。”袁梁到厨房里收拾饭盒,结果发现一块肉都没有剩下,大吃一惊,“你都吃了啊。”

“真厉害。”他走到沙发旁,拍了拍一休的头,这次一休没有生气,反而扬起脖子舔了他的手心,“下次还给你带。”

袁梁挺高兴。家里那一堆肉总算有地方处理了。早晨的时候他尝了一点,可能是他比较少吃肉的缘故吧,也可能是做的不太好,反正不喜欢。

走之前他最后环视了一遍客厅。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忘了归位——他一贯如此谨慎。他可不想让唐非发现世上还有袁梁这种垃圾存在,他希望可以彻底取代朱旻。他一天没有完全变成朱旻,一天还是袁梁那个废物,就一天不能出现在唐非的面前。

窗外忽然亮了起来,一休从沙发上跳下来,凑在门前狂摇尾巴。袁梁警惕的停下脚步,收回了扣在门把上的手。他退了几步,看见窗外灯光闪烁,听见引擎在雨声里难于察觉的闷响。好像大地的抽咽。

有人回来了。唐非还是朱旻?

他立刻转身跳上楼梯,打开一二层之间壁橱的拉门,无声的潜入黑暗。仿佛他本就是来自于那里,熟悉的不需要伪装。

“儿子!”唐非脱下鞋,湿淋淋的走进厅里。一休两脚着地的要求抱抱,连踢带绊又摸着黑,差点被唐非踩到。

“哎呦喂!”开了灯撂下相机,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儿子抱起来,脸上顿时遭到一顿热情的狂舔,“差点踩着你!老往人身上扑。我踩着你怎么办?怎么办?你就成狗饼了你,臭一休。”

“什么味?”被舔了一阵有点疑惑,使劲闻两下,一休还很配合的张大嘴吐出舌头喘气,“你吃什么了你?臭烘烘呢。”

“你这两天老不吃饭。哎我都累死了,开一天会。”唐非跟它诉苦,抱着它到厨房找狗粮,“饿不?饿多放点?”

还是只倒了半碗。

“好好吃啊。”他放下一休,拿着相机上了楼,“再不吃饭我让他收拾你。看你还挑食。”

袁梁在细狭的缝隙里看到唐非近不过米的侧脸,心跳的简直要把柜子炸开,但奇怪剧烈却很安静,好像早准备好了要这样看,根本没有胆怯。

仿佛他天生就懂得怎样在暗处偷窥。

向上看已经看不到了。向下却看到一休毛茸茸的半只耳朵。袁梁稍微挪了挪,就看到它几乎脱窗的大眼睛。它当然知道他在这里。它好奇。看看楼上再看看关紧的壁橱门。不理解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相互躲避。

门口又有动静了。这一次是朱旻。一休立刻放弃了壁橱里的袁梁,疯了一样扑下楼去。虽然后来的人给它肉吃,但它还是最喜欢朱旻。

“哎呀!”朱旻把电脑包放在沙发上,赶紧把闹个不停的唐一休抱起来,“想我啦。”

“唐非?”他冲楼上喊,“你出去来的?又把车停门口了。回头人又来砸门。”

“唉一天两天没事啊!”唐非走下来。一休在朱旻怀里挣啊挣的,似乎想跳到唐非身上去。

“哎呀哎呀。你一会儿又头朝下摔地上了啊。”朱旻抓着扭动的唐一休,“狗牙掉了!”

“我靠!”厨房里找水喝的唐非忽然跳起来,“这是你吐的啊一休?!”

“什么?”朱旻还不相信,过去一看,厨房地上确实有一滩深褐色的呕吐物,俩人四处看看,发现还不止一滩,墙角还有。

“一休!”洁癖朱崩溃了,抓着自觉不妙背起耳朵想往衣服里钻的唐一休,黑着脸问,“这是你干的?!你吃什么了?!”

“它这几天就不吃饭。”唐非也很暴躁,“我说感觉不爱动弹呢!赶紧上医院吧!哎呦回来再收拾!回头死了!”

“你别踩到!”朱旻大叫,“你绕过来。我开你车。”

袁梁想原来朱旻跟唐非说话是这样的。他们走后他才慢悠悠的钻出来,锁好门消失在雨夜里。

section 7

“喔……”周小鑫再到袁梁家的时候,被客厅里摆的两台健身器吓到了,但很快兴奋占据了他的大脑,踢开拖鞋就跳上去乱按乱搬,“我靠!哥你行啊,要走健康路线啊?我以为你也就能打打羽毛球啥的呢。唉你不知道。李萌现在也办那个瑜伽卡,每周有两天,她去练瑜伽,我们能准时下班。”

“下来。”袁梁冷冷的说,很不高兴,但他冷漠的态度主要源于他冷漠的个性。

“啊……”周小鑫就很尴尬,他又乱动袁梁东西了,手足无措的退开两步,发现那个拉力器有点歪,赶紧扳正过来,再看袁梁,仍旧是表情不善,只好傻笑着打圆场,“嗨。”

“我说了不用过来。”袁梁说,余光看向一楼的窗,对面C7门口好像有动静,之前他在楼上看的很清楚,唐非和朱旻都要出门,他迫不及待去补充缺失的能量,也要搜集一些关于朱旻的细节——他想要变成朱旻,但却越发缺少耐性,或者说越发急切了。

“你干嘛非得来。”但就是因为这个人突然出现,把他困在这令人窒息的D7,不能动弹,“稿子我不是已经发给你了么。”

“大哥!我要的不是那个!”不提还好,这下周小鑫想起为什么来了,也搬出公事公办的脸来,追着袁梁身后叨叨,“唉你别走啊。”

袁梁转身去厨房找水,他就跟着进了厨房:“我要之前我看的那个,我都跟她说的好好的了,你把这种东西拿来充数……”

“啊我不是说这个不好啊。”袁梁从饮水机里接半杯热水,一回身差点撞到他,周小鑫吓了一跳,赶紧举手表示他并没有这种意思,“这个也很好,但是不是她要的。她只要最好的。”

袁梁没出声。也没有理会周小鑫的纠缠。他看上去心情非常糟,好像隐隐为什么事焦虑,坐立不安。眉宇间淡淡的青,还有眼睛里布满的血丝,显然是因为睡眠不足,就快被莫名的痛苦折磨到疯掉。周小鑫看着,一瞬间恍惚以为看到的不是袁梁,而是那天他在小说里看到的瘾君子。并没有很多血腥,也没有强健的肉体,他整个人表现出一种无法抗拒的沉默的力量,不安的,浮动的,藏在青黑的眼袋和颧骨之下,那样苍白的微笑,随时要被歇斯底里的撕毁。

周小鑫咽了口唾沫,不知不觉往后退了半步。

“袁梁……你……”他说,因为迷惑而略显犹豫,“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唉?!袁梁!”

屋外传来男人的吵嚷,朦胧间似乎是谁又在抱怨,公共通道上停的车,总是这个小区里争论的焦点。袁梁想这种琐事唐非肯定是不会理的,那么朱旻呢?他想如果他是朱旻,他要替唐非做不愿意做或者懒得去做的事,那么他会怎么做,他会说什么?袁梁于是快步走到门口,猛一把拉开了门。

气温这两天短暂的回暖,但毕竟还是冬天。门甫一打开,冷空气就蜂拥而至,差点将人扑倒。袁梁只穿着T恤和棉睡衣站在风口上,贪婪而痴迷的望向对面。

倒是后面周小鑫打了个哆嗦。

“怎……怎么了?”周小鑫有些慌,先是疑惑而忐忑的看看袁梁越来越让人害怕的侧脸,再又不明所以的望望门外,对面有人像是预备开车离开,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看的,“袁梁?哥?”

“不好意思啊!”朱旻一手扶着车门,笑着跟物业打太极。他不像袁梁会单方面示弱。朱旻做事就是一个字,独。即使他真的错了,态度也是不卑不亢,他跟你客气,并不是看得起你,只是懒得招惹麻烦,想让你早点闭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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