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债----桃符
  发于:2010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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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庙中确实早有两人,并且这二人还是他认识的。就是方才在城中遇见的那对兄弟。
不过现在这两人衣衫不整,肢体纠缠。那个当大哥的,正把他二弟压在稻草堆上,做些……做些非礼勿视的事。
左冀一阵发懵,就傻愣愣盯著发呆。直到背後传来陆行大的低语:“难怪我压毒没压住,敢情是被下了春药啊。”
左冀僵著脖子转过去,原来陆教主不知道什麽时候醒了,就立在他身边,一同向内望著。
陆行大见他转过头来,便也看向他:“左冀。”
左冀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血流过耳畔的呼啸:“啥?”
陆教主露出一个笑,牙齿在映射出来的火光中森森发亮:“原来你也很好看那。”
江湖债-第十七章
庙内的情景左冀才回过味来,後知後觉地气血上涌,红了面皮。听到姓陆的这般说法,又想起他同那大哥中了一样的毒,不由得大惊失色,拔腿就跑。本来到了此处,已无多少道路了,又兼著夜色中高低难辨,左冀勉力狂奔几步,最终还是被绊了一下,跌倒在枯草窝里。刚翻过身来,还未来得及再逃,眼前一黑,陆行大没头没脑地压了上来。
左冀大惊,却不敢死命挣扎和叫嚷。此处离破庙并不算远,眼下姓陆的又不顶用,万一让那兄弟两人听到动静寻出来,杀人灭口这样的事他们肯定能干得出来。
两人又挣扎厮打了一会後,尘埃落定。
陆教主一手按住左冀肩膀,另一手捉了左冀两手按在地上。腿脚压住不死心还在挣扎的双脚,居高临下,得意洋洋。
左冀本来颠簸这半日早已体乏气喘,此刻只觉的得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心中暗暗骂严越,这等事有玩笑的麽。打晕?说的好听,这和给老虎拔牙有什麽差别?要打也得有那本事啊!不过这附近若是有趁手的石头也好……话说这药倒也神妙,居然让姓陆的这样的平日装模作样之人性情大变……不过真要做什麽的话,姓陆的怎麽都该是被自己压吧?呸,自己又没中毒,怎麽想起这个来了!
正晃神间,忽然觉得肩头被重重一按,疼得骨头都要断掉。左冀怒目而视,却见这姓陆的缓缓俯下身来。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一阵战栗滚雷般地经过,登时僵得同身下的冻土一样。
两人已近到鼻息相接,陆教主忽然顿住,静了片刻後开口:“你怕不怕我?”
“怕。”左冀应得既快又诚恳。
“以後我再踩塌你家屋子,还敢不敢讨债了?”气息喷到脸颊唇边,左冀有些别扭地缩了一下。
“不敢。”忍气吞声。咦,再踩?
“随口叫我的姓名,嗯?”
“那叫你啥?”左冀疑心大起,这被药迷了的人怎麽东问西问的?
“叫我陆大侠。”陆行大直起身形,跨坐在左冀身上,负手昂头,一脸正气凛然,俨然一副迎风而立的侠客模样。
左冀大怒:“陆行大你根本没中毒是吧?作弄我很有意思麽?”话音未落,肚子上便挨了重重一击,疼得说不出话来。
陆教主瞅瞅自家拳头,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早就想如此了。”
左冀气结,好容易缓过口气来,正想挣扎起身,陆行大却又按住他,语带疑惑:“怪哉,我中的是春药,怎麽打起人来了?再来一次罢!”
重新俯下身来,气息相闻:“你怕不怕……不对,你仰慕我多久了?”
左冀见他举止言谈非比往常,先前又晕过。要说没中毒也不对,可中的同一样毒,怎麽两人行径截然不同?
此时左冀双手得空,已经摸到同样摔到草丛中的那把宝剑。见陆行大凑近问话,神色毫无防备,一边为了分他的神,信口答道:“打那次……”
一边举起剑柄,重重砸下。
陆教主被砸了个猝不及防,象填满粮食的麻袋一样倒了下来。
左冀揉著磕到的额角,推开身上这人,站了起来。然後握牢宝剑,用脚踢了踢他:没反应,看来是真晕过去,不用再补一下了。
瞅瞅不远处的破庙,再想想身後还没见著的追兵。要把发疯中的陆教主丢下,左冀还有些良心难安。稍微活动下筋骨,他认命得抗起人来,继续赶路。
夜色中景物难辨,道路迷离。也不知走了多久,又绕了两圈,终於来到山崖下。
到了地头,左冀才想起一事:在崖上虽然事事熟悉,可是这山下的绳索藏於何处他却是不知的。原先他上崖时,是被陆行大掳上去,下山又是同唐歌逃出来的。匆忙中还识得方向已是不易,那些细琐之处,实在无暇关心。现在又是夜半时分,要找也没个头绪。
瞪一眼被丢在枯叶堆上的陆教主,左冀烦恼地挠了几回头发,又来回转了几圈,想了下姓陆的若发癫如何应对,最终还是打定主意叫醒他。
摇晃了陆行大两下,不见动静。左冀想起方才挨的那拳,登时恶向胆边生,抬起脚来就朝他踹去。这虎虎生风的一脚,眼看就要碰到姓陆的衣衫时,眼前之人却忽然失去踪迹。
可左冀要收势却是来不及了,脚下踢空,身体也不由向前倒去,重重摔到枯叶堆中。挣扎中陆教主声音从背後幽幽传来:“这江湖上,原来也没几个可信之人。”
装神弄鬼!左冀揉搓著晃疼的胯骨,翻过身来忿忿道:“你赶紧寻出上山的绳索来,上崖再说。”
教主大人此时颇有些抑郁之意,听罢也不多话,顺著石壁摸了两下,便不知从哪里揪出一根绳子,顺手扯了三疾两缓的摇铃,然後就丢开手,一撩衣襟,坐到左冀身边来。
左冀见他靠近,寒毛早就竖了起来。但陆行大却不来罗!,只是手按住膝头,昂首向天,望著残月繁星发愣。左冀见他难得正经,也稍稍放下了心,随著他目光向上望去。这半日的折腾,到此时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就听陆教主缓缓开口:“左冀你看我如何?美色当前,坐怀不乱,称得上是正人君子罢?”
左冀“腾”得一下便跳了起来。
正你大爷!美色?这里除了他就是自己,居然说什麽美色,呸呸!敢情这人还在发癫。
他是再也不敢同此人坐在一处,生怕等会姓陆的当大侠当腻了,再重新玩起中春药的把戏。转身跑到崖壁旁,专心侯著消息。左冀心中焦急万分,却不敢流露出来。
等了盏茶时候,依然不见上面放吊篮。按说此时虽然是深夜,可铃声清脆,即便是李叔李婶不觉,石护法也早该听到。怎麽这半日都没动静?左冀情急之下,又去拉了两次绳索。
陆教主倒也算安静,只是发表过几次看法,诸如“你便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也不能乱我心智”、“今日江湖,处处险恶”、“左冀你可当我是好人?”之类。左冀只当他发癫,不理会这深沈又正派的大侠。被他问急了,便随口应上一句,是好人。
陆教主缓缓摇头:“好人在江湖上是混不下去的。”声音深邃而苍凉:“他们全都死了。”
左冀打了个冷战,眼见崖上还没人应,心中烦躁,又去扯那绳索。谁知施力过猛,那绳索居然从中断开。下半截绳索嗖嗖落了下来,一股脑全砸到他头上。
拨开挡住眼的绳索,左冀决定再也不管了:“姓陆的,你只是被下了药,又没失武功,自己能上去罢?赶紧上崖,找人治病!”
陆行大一整衣衫,站起身来:“这等小事自然不值一提,别说一人,便是再携一人,我也使得。”说完不待左冀开口,一手拉过,揽住他腰身,拔身向山上冲去。
左冀一口气没出来,憋得面色发红。缓过劲来时,低头一看雾色蒙蒙,显然已离地甚远了。
好罢,至少这次,没被横过来拎。
正这般自嘲著,左冀忽觉陆行大身形一滞,又听得几声石响,然後就是脚下一空,两人伴著碎石,直直向下坠去。
江湖债-第十八章
左冀是被疼醒的。
右脚处一阵阵胀痛,还夹著火烧火燎。他撑起身子四处打量下了下,背後是峭壁,不远处疏林荒草,再远处亦是陡峭的山崖。看来,这是一处山谷了。
可自己怎麽会在这里?抬脚试探的走了一步,马上痛地又跌坐回去。这一跌一滚,落到草坑里,碰到了另一人身上。
左冀一看,陆行大。马上想起前事来了。
原本是姓陆的逞能,非要带他上崖,结果半路踏空,一起失足跌落下来。亏得他一直抱著那把宝剑──本来那是准备用来砸发癫的人的──被陆行大抽去插进崖壁缝隙间缓冲几下,磕磕碰碰落到底便晕了过去,看来是保住小命了。
不过这人都半天了怎麽还没醒?连自己都没大伤,他更应该无事罢?左冀伸手去探他鼻息。
正在此时陆教主缓缓张开眼睛,两人俱都楞了一阵,然後左冀讪讪收回手来:“你没事罢?”这人中的药不晓得还有没有效,还是离远些比较好。向旁边一挪,却再次压到痛脚,重新跌了回来。陆教主手臂一撑,便脱身避开,任凭左冀跌了狗啃泥。等他再爬起来时,陆教主已负手背向他了。
看这架势,是恢复正常了。左冀抹了把脸上的草屑灰土,想想前事,决定讨回这个公道。自己好歹也是在追杀中背了他逃出来,又被折腾了许久,还受连累到落崖受伤,这麽多人情加起来,他总没理由再欺负自己了罢?
清了清嗓子,他踌躇满志地开口:“姓陆的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会挟恩望报的。”
陆教主闻声回头,眉毛一扬:“怎麽说?我打中毒後便晕过去诸事不知了,为何你我会在此地?还有,”说到此处,右手抬起,袍袖滑落,“这是怎麽回事?”
左冀随著他动作望去,那原本白皙干净的手,此时居然有些惨不忍睹:虎口几处撕裂,伤口虽已不流血,却依然狰狞。手指关节多有擦伤,一眼望去,竟没几处是完好的。
这些是落崖时候伤的?左冀想起下坠时候的数次滞缓,心中一揪,眉毛拧了起来。
陆教主见他不答,继续追问:“嗯?”
左冀这才发觉事情关键:“你不记得了?”
抬头望去,陆教主坦然中夹著指责:“我後颈为何隐隐做痛?”
左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怎麽说?难道说你被下了药,先发春後发癫,想要上我所以被我砸了?就算说了,这厮也未必信。何况他不要脸面自己还要呢。
“这些你待日後再见那兄弟二人就晓得了,还是先想法子出去罢。”左冀烦恼地抓抓头发,认了倒霉。
陆教主环视四周:“此乃我教禁地,你我伤好之前出不去的。”
原来方才还没倒霉到家。低头揉了揉脚腕,左冀顿悟了:陆行大就是自己的衰神。
自打遇见他以来,日子就没顺当过。但是同样的道理,这人奈何不了自己。他费尽心思多少次要整人,还不是没一次能得逞。既然如此,那还怕什麽?
抬起脚来踢了踢眼前的白衫子,左冀大大咧咧地发话:“给我正正骨。”幸好骨头没折,要不真残废了,还得赖著他。
眼前衫子晃动一下,片刻後那人真的半蹲下身,伸出左手,两指捏住脚踝,其余三指发力,就听咯!一声,左冀登时疼得叫唤出声。
陆教主收了手,站起身来:“既然无事,那就去收拾备饭罢。”
左冀怒目而视:“我脚都这样了,让我怎麽走?”
教主大人将右手伸到他眼前:“蹦著走。”
打那天开始,左冀便担下所有活计。不是没反抗过,只是稍有微词,陆教主就让他看右手。虽然问心无愧,可看到那伤痕累累的模样,左冀总是胸中发闷,不想再争执什麽。
虽说此时已是隆冬时候,可谷内却温暖如春,加上器具齐全,储粮尚丰。若不是被困著,几乎是神仙般的日子。
两人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呆长了,左冀才发觉陆行大这人有多无趣。每日里除了吃饭练剑就是发呆。原先在山上的时候,还见他读书装装风雅,此时连风雅也没有了。
左冀心中尚且惦记著那晚吊篮之事,拐弯抹角地问过了陆行大,得知石护法当日也下山了。那该是李叔李婶睡得沈了没听到,这才算放下心来。
这一天日头高悬,天色晴好。左冀靠著山壁被晒得懒洋洋地,瞅著陆教主舞树枝──那柄宝剑落崖时候就折断,後来被左冀拣回来当扡子用了。他刚刚发觉一桩快事,心情大好,也就有了闲谈的心思。
今日早上,左冀因连续几顿吃干粮咸菜吃得腻了,就在外面空地上支了个箩筛洒点高粱捉野雀。陆行大虽然不动声色,可貌似不经意地路过了好几次。左冀见他跃跃欲试,就大方招呼他过来一起玩。
陆教主一本正经结过左冀递过来的牵绳,面无表情听著左冀的讲解,如何支杆,何时拉绳。然後瞅准时机用力一扯……筛子翻个筋斗,野雀四散而去。左冀在旁边气得直嚷:“不能用蛮力!要用巧劲!”
陆教主也不回嘴,丢下牵绳,去山谷另一头练剑,舞得风声嗖嗖。
过了半晌,左冀掂了下系成一串的鸟儿,看分量差不多便收拾干净了点火烧烤。待到抹上盐巴香料後,香味也传了出来。陆教主那边已经练完了上午的份,洗好了手就等著开吃。
那边扣鸟的筛子一直没收,这一会的功夫,又钻进了好几只。左冀瞅著心痒,就向他交代:“你帮我转著点,我再去逮了那几只回来。”
待到左冀手拎著野雀回转时,先嗅到的却是一股糊味。他忿忿地瞪向坐的远远的陆行大:“饭又不是我一人吃,居然连这点小事也不管。”
教主置若罔闻。
左冀洗罢了手,把有些焦的食物两人各分一半。吃著吃著,左冀才发觉,自己错怪了别人。那烤雀陆教主确实翻过了──要是没翻,怎麽会两面都焦?可是这都能烤坏?左冀忍了一会,终究没忍住:“你不是连饭都不会做罢?”
教主拂袖而起,开始他下午的练剑历程。
此刻左冀靠在石壁前,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两人替换衣裳也都是他洗收的。在山上自然更有人侍候。於是……
“你是不是也不会洗衣呐?”
教主不答,出手更疾。
果然如此,左冀大乐:“姓陆的,你到底会干点啥啊?”
陆教主手中树枝甩出,嗖地插入泥中。人一个纵跃来到左冀身前,只手拎住左冀襟口,揪到自己面前,两人几乎鼻尖相触,陆教主一字一顿:“我、会、杀、人!”
江湖债-第十九章
左冀被他忽然凑这麽近,很是不自在。略挣了一下,额头便撞到了一处。
陆教主松了手,往旁边石壁上一靠,抬手遮住过於晃眼的阳光,闷了片刻後开口:“你若是种地种不了第一会如何?”
左冀揉著额角,很是疑惑:“那能如何?无非是少收点粮食,少余点钱罢了。”
陆行大哼笑一声:“那你可知道,我若是武功不是第一的话,早被人分尸了。打我记事起,就被反复告知这个道理。当魔教教主的儿子,注定以後接任教主之位,自然是天下公敌,多少人排著队要杀我。我不整日习武怎麽办?做饭?洗衣?我学那些有何用!能叫我从围攻中全身而退麽?能让我击退无穷无尽的攻击麽?”
说到此处,陆行大面上早无平和模样,一脸讥讽:“你可知魔教虽然有了几百年名头,却并非一脉相承的?弱肉强食,能把对方吞下才能称老大。一旦哪辈的教主弱了,自然有他人他派取而代之。我会那些做什麽?没命会什麽都白搭!”
左冀不想竟然会有这样激烈的回应,心中颇为不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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